《望思辞》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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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都是顺着他的,忤逆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会生气,会恼怒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内,为了我的孩子,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幼蓁,不能再让那些方士害了我的令仪。

可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他的固执,吵完这一架以后,他有好几日没再来过椒房殿,再来的时候,他给我带来了一份给卫长公主和栾大的赐婚诏书。

看完诏书以后,我的火蹭蹭的往上冒,怒道:“你把令仪的汤沐邑改名当利,就是为了把她送给一个方士,你真是疯了!”

“什么叫送?”刘彻问道:“栾大是朕的座上宾,是贵震天下的五利将军乐通侯,朕把令仪许配给他,那是为令仪好,怎么就成送了。”

“呵~五利将军?乐通侯?”我冷笑道:“你为了求仙,又给他送官送爵,又给他送钱,把他奉为座上宾,现在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跟送他官位送他钱财有什么区别?!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令仪,你为的是你自己。”

“哐当”一下,刘彻踹翻了眼前的几案,红着眼睛看着我道:“朕给他送官位送钱财,那是因为他值,你知不知道像栾大这样尊贵的人外头有多少女人想嫁?令仪若不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我不为所动,丝毫不打算退让:“谁想嫁你让谁去嫁吧,我的令仪不嫁!”

“阿母……”卫长公主闯进了殿,跪了下来:“阿母,你们别吵了,阿翁让我嫁,我嫁就是了。”

“令仪”,我忙过去扶她起来,说道:“你别听你阿翁的,那栾大就是个方士,阿母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方士的。”

卫长公主摇头,说道:“阿母别再和阿翁吵了,不管那个栾大是什么人,总之阿翁不会害我就是了。”

“你听听!”刘彻指着卫长公主看着我道:“连令仪都比你明白。”

我没有搭理刘彻,拉着卫长公主出了殿去。

来到卫长公主的寝殿,我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单独留下来开导她,说道:“阿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阿翁是求仙求糊涂了,你不能答应他。”

“阿母,那栾大也没什么不好的”,卫长公主笑着安慰我:“他长的好看,对女儿也不错,虽说是个方士,可也有些本事,和那些只知道瞎忽悠,炼假药的方士不一样。”

我握着她的手道:“可阿母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而不是被迫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就一定好吗?”卫长公主笑道:“如果女儿喜欢的是一个无功无爵的人呢?”

“连栾大都能赐爵,只要是你喜欢的,你阿翁一样也可以给他赐爵,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那如果他只是一个马奴,没有什么才干呢?”

“你舅舅以前还不是个马奴,可不也被陛下培养成了一个力克匈奴的大将军了吗?只要他不病,不傻,不是个残废,你阿翁总能有办法把他培养出来的。”

“那如果他是一个匈奴人呢?”卫长公主笑问。

我心底一怔,总结了一下道:“你是说你喜欢上了匈奴的马奴?”

卫长公主又反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母会同意吗?阿母觉得阿翁会同意吗?”

这几乎不可能,刘彻此生最痛恨的就是匈奴人,最痛恨的就是和亲,怎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再嫁给一个匈奴人呢,我有些急了,抓着她道:“你告诉阿母,那个人是谁?”

“没有”,卫长公主挣脱我道:“我说的是如果,你看看,就算我喜欢,也不一定就好啊,对不对?现在阿翁那儿有一个觉着好的,女儿觉着也不算太差,如果能让阿翁高兴,要嫁就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俩就别再为这事吵架了。”

“这是两回事,只要是你喜欢的,阿母一定尽量去帮你去争取!”我坚持道:“你跟阿母说说,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真没有!”卫长公主挽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肩上道:“阿母,别再为我的事跟阿翁吵架了,好不好?我喜欢看到你们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样子,不想看到你们吵架。”

我点了点头,摸着她的脸,心中愈发地心疼她了。

元鼎四年秋,刘彻又另外赏赐卫长公主万金,将其下嫁给乐通侯栾大,而婚礼当天,更是给足了面子,亲自去乐通侯府邸给她们捧场。

新婚归宁的那日,看着两个新人跪在我和刘彻面前行礼,刘彻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道:“你看看他们俩多般配。”

平心而论,栾大确实长得不错,长身玉立,若树临风,和卫长公主站在一起,也的确有几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感觉。我看着卫长公主脸上含羞带笑的模样,心中也渐渐收起了对刘彻的不满。

栾大与卫长公主成婚以后,愈发受刘彻信任,刘彻又亲自让人刻了一颗“天道将军”的玉印,让使者穿着羽衣,夜间站在白茅草上面,冒充天神,把印赐给栾大。入秋以后,刘彻亲自带着栾大去河东寻幸祭祀,而这一行,刘彻又有了意外收获。

汾阴巫师意外获得了一只宝鼎,将其献于刘彻,刘彻亲自将其护送至甘泉宫,欲献给太一天神。齐人方士公孙卿,言黄帝因得宝鼎而通神,并声称自己在河南,东莱祭祀时见到神仙,令刘彻喜出望外,当即封了公孙卿为中大夫。有栾大和公孙卿一左一右的保驾护航,刘彻的求仙之路也愈发稳妥了。

正待刘彻乐此不疲地忙着求仙的时候,宫里陆续也有喜讯传出来,诸邑于元鼎五年的冬天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卫明,开春以后,史良娣也诞下一名男婴,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孙子,刘彻自然高兴,亲自给孩子取名刘进,取聪慧进取之意,还亲自将皇孙的满月宴设在柏梁台上,以此向上天昭示他荣升为祖父的喜悦。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看着宴席上的欢歌乐舞,一派升平,才懵懂知事嬗儿也跟着唱了一句刘彻的《秋风辞》,哄的刘彻喜笑颜开,连忙招手让嬗儿坐到他身边去,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又揪揪耳朵,也许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嬗儿继承了去病的活泼可爱,人小胆大,一点都不怕刘彻,一老一小的两个在席上玩的特别起劲。

然而,玩着玩着,刘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沉了下去,怔坐了片刻之后,突然起身出去了,到让在场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你们吃着,我去看看!”我安抚着大家,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刘彻出了殿后,径直上了承露台,台上设有数座仙人手掌,以做承露之用。置身于二十丈高的柏梁台顶,远眺春雾缭绕的层峦叠嶂,确有几分如临仙境的飘然之感。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自打刘彻做的《天马歌》传唱出去以后,受到群臣的一片赞誉,他便喜欢上这口了,柏梁台刚落成的时候,他率一众朝臣登台,联了一首柏梁台诗。而此前他去河东寻幸的时候,又做了这首脍炙人口的《秋风辞》。

《秋风辞》意境悠远绵长,确实是难得佳作,但今日闻之确有一股不合时宜的悲凉。

我让人取来一件披风上前,悄悄上前道:“陛下,怎么了?”

刘彻只是注目远望,并未接话。

我帮他把披风披上,说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朕想到去病了!”他转过身来,配合着我系上束带,神情有些落寞。

“妾刚刚也想到他了!”我笑了笑:“嬗儿跟去病真的太像了。”

“朕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也是在你们家的家宴上”,系好披风,他又转过身去:“这一晃眼,都过去多少年了,朕都记不清了。”

我握住他的手,道:“令仪有多大就有多少年了。”

“对”,刘彻点头道:“二十五年了,咱们连孙子都有了。”

“是啊,连孙子都有了,咱们也老了!”我感叹道,陪着他在台上驻足远眺,云山雾霭下的绿林苍苍,点缀的是勃勃生机,二十五年了,我们的人生已经过去大半,而孩子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片刻之后,刘彻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羊脂玉桃花簪,是我送辛竹的那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心下好奇,接过他手里的簪子道:“这玉簪怎么会在你手上?”

“南越反了!”刘彻说道,目光始终看着远方。

我心中一震,仰面看他,小心翼翼道:“是…辛竹么?”

“不是”,刘彻摇头:“是南越丞相吕嘉。”

幸好不是辛竹叛变,我松了一口气。

“吕嘉因反对南越王和王太后归顺汉朝,发动政变,杀了南越王和王太后,以及朝廷派过去的安国少季,终军等汉使!”刘彻继续道。

元狩元年,南越文王病重,辛竹随南越太子赵婴齐归南越,不久后,南越文王病逝,赵婴齐继位为南越王,遵守承诺,力排众议,尊立辛竹为南越王后,其子赵兴为南越太子。此后数年,边境太平,辛竹也一直都在为南越归汉一事默默努力着。直到去年,赵婴齐病逝,其子赵兴继位为南越王,辛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王太后。

然而,赵兴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娃娃,辛竹又是汉人,南越人并不依附南越王和王太后,辛竹和赵兴空有尊位,却并无实权,军政大权都掌控在历经三朝的老丞相吕嘉手里,吕嘉极力反对南越归顺汉朝,刘彻便派遣安国少季和终军出使斡旋,协助南越王及王太后归汉。

听到辛竹的死讯,我心里抽搐了一下,泪水湿了眼眶,问道:“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吕嘉的家族势力和南越王廷势力盘根错节,权倾朝野。汉使过去以后,他极力阻挠南越王归汉,在国内散布王太后和安国少季私通的谣言,致使臣民愈发不信任南越王和王太后,归汉受阻,王太后便和汉使密谋诛杀吕嘉,汉使临阵退缩,诛杀计划失败让吕嘉跑了,吕嘉举兵反叛,杀害了南越王,王太后和汉使,连朕派过去解救她们的韩千秋和两千汉军也一并被他们斩杀,另立了赵婴齐的长子赵建德为南越王!”刘彻解释道。

默默地看着玉簪,不禁落下泪来,我知道辛竹这一行肯定不会顺利,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并不懂得权谋谋略,虽然是被迫走上了这条路,可她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使命,到死也没有放弃和退缩,她总说她不勇敢,其实她是最勇敢的。

建元三年,没有兵权的刘彻尚可利用严助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今实力雄厚的刘彻又岂会惧怕一个小小的南越,和卫青商讨再三后,决意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下湟水,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下浈水等,一起沿水路出征南越。

椒房殿内,阿广来跟我辞行,这一次,他也要随军出征,攻打南越。

“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过年了!”卫广说道,初次出征,他不似去病那般欢喜,也没有卫青的沉着,面上带着淡淡的忧愁。

卫青说道:“赶不赶得回来过年这都没什么,你去了就安心地打,也不是什么大仗,你自己小心些。”

我笑道:“你二哥说得对,在外面自己要小心些,能赶得回来过年当然最好,赶不上也没关系,等你回来阿姐给你庆功。”

“对呀,四舅”,据儿举杯道:“据儿以茶代酒,敬四舅一杯,提前祝舅舅出师告捷,扬我国威!”

卫广亦举杯应下,说道:“你们放心吧,我虽没有去病那样的本事,但肯定不会给咱们家丢人的。”

提及去病,大家又是一阵沉默。我知道阿广其实并不爱打仗,如果去病还在的话,这一仗根本也不会让阿广来打。而且别说阿广了,整个大汉恐怕再也不可能找出能和去病相媲美的人了。

“阿姐相信你”,我笑道,想了想,又说道:“此番南下,阿姐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辛竹去南越时,还带去了一个女儿嘉月,这次南越政变,没听到那孩子的消息,你到了那边,帮我找找看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就帮我把她带回来。”

“好,我一定帮你找到她!”卫广点头。

阿广出征的那天,我在城楼上目送他们远去,抬头看初秋的天,不禁触景生情,念起了刘彻的那首《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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