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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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就说过那个妖女心思不纯吧,什么双手藏勾,不得伸展,别人都打不开,偏偏阿翁轻轻一碰就开了,哪那么巧的事!”

诸邑愤愤不平,又道:“尧帝乃上古贤君,孕十四月而生,阿翁将那个妖女和尧母相提并论,那便是将其子比作帝尧了,那阿母和据儿算什么?难道阿翁还真想废了皇后和太子不成!”

“诸邑”,九儿忙过去拉她:“姑母正病着呢,你别在姑母面前胡说八道,扰她心烦了。”

我靠在靠垫上,看着帷帐发呆,不置一言,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刘彻,还依然改不了一兴奋起来就忘乎所以的本性,我能说什么呢?

“阿母”,诸邑不耐烦地推开九儿,又坐到我的榻边来,说道:“你到底管不管啊,再这样下去,那个妖女真要爬到咱们头上了。”

我看着她,不悦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你阿翁吗?不过就是老来得子高兴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云亦云也就罢了,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一连几个问题把她问得哑口无言,她撅了撅嘴:“我这不也是替你们着急嘛。”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说话做事怎么不多动动脑子,你阿翁要废后,他凭什么?就凭一个尧母吗?”我白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荒唐!”

入宫四十余年,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后,我自认对得起刘彻的这份信任,也对得起皇后这个位置,除非是我不想做这个皇后了,否则我不可能让他废了我的,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也想动摇我的位置,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这样担心的不止诸邑一个,把诸邑她们打发走了没多久,沈姬和林姬也来了椒房殿,说道:“陛下这次做的确实是有些过分了,眼下宫里头都在传,陛下此举是有易储之心,搞得咱们这些人都人心惶惶的,皇后须得拿个主意才好,不能让那个赵女钻了空子。”

我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人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以为立个尧母门就了不得了,殊不知唐尧的帝位从何而来?那是他的长兄帝挚禅位给他的,这前提还得是唐尧贤名远播,德昭天下才行。贤德于帝尧,也越不过长幼秩序去,据儿以嫡长子的身份立为太子,名正言顺,谁能越得过他去?且不说陛下此举只不过是兴之所至,嘉奖赵婕妤怀孕娩身辛苦罢了,即便真的有让钩弋子当帝尧的想法,那也得排在据儿后面,还得看他长大以后的德行如何,何来易储之说?”

听我这么说,林姬就放心多了,说道:“妾原不通诗书,只知道尧是上古神君,五帝之一,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故事。”

思极后续,我又忍不住轻笑,说道:“没想到的人又岂止你一个,现在外头多的是断章取义的人,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这里头的故事多着呢,等过两日朝请的时候,就让女史好好给你们讲一讲,大汉重孝,即便他长大了有当唐尧的潜质,那也得看刘家的祖宗答不答应。”

帝挚禅让帝位给唐尧,那是自己的亲弟弟,肥水不流外人田,而唐尧却将帝位禅位给虞舜,即便虞舜也是大有为之君,可到底是外姓人,我想老刘家的先祖怎么着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刘姓江山在帝尧手里改了姓吧,他们要知道刘彻真这么做,估计能气得从地宫里爬出来,刘彻再怎么老糊涂,也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我让人找了两本史书给沈姬和林姬,让他们自己回去看,把她们打发走了以后,我对倚华道:“咱们这位陛下呀,一高兴起来就不管不顾,也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那些雾里看花的人,肯定都等着要来椒房殿讨主意呢,我懒得应付了,这两日就对外说我病了,椒房殿闭门谢客吧。”

“唯!”倚华奉了汤药过来,笑道:“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奴婢把中宫方才的话抄录下来,让宫人们都散布出去,这样就算中宫不出面,大家私下里听了这些话也能心安,不会再轻易被那些谣言左右了。”

我无奈点头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连着两日椒房殿门庭若市,来的大多数都是卫氏宗亲和一些皇家亲眷,我一概不想见,都交给倚华她们去应付,而我想见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三日后便是九月朔旦,我称病没有出席朝请,只让女史过去给他们讲了一个时辰的故事,从三皇五帝讲到自西周以来施行的宗法制度,顺带再提一提尧舜二妃和周室三母,听故事明事理的同时自然也要学一学古之贤女的德行操守,别闲着没事儿跑去做长舌妇。

朝请这日也是大朝之日,下朝之后我想见的人终于来了,一进殿我便嗔道:“这两日你去哪儿逍遥了?这外头人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倒好,连个面儿也不露。”

据儿摇头哂笑,说道:“知道阿母这儿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踏破了,儿子就不来叨扰阿母了,这两日阿母的病可好些了?”

“我的病无碍,就是有些担心你啊”,我伸手示意他坐到我身边来。

“我没事”,据儿握着我的手,笑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如果这样做能让阿翁高兴的话,那就让他去吧,我做好我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叹道:“你阿翁这次真的是老糊涂了才出这么个馊主意,唉!”

“既来之,则安之吧,没事儿的”,据儿坦然,又摸着肚子撒娇道:“阿母,听他们聒噪了一个上午,我肚子早就饿了,赶紧让厨房开饭吧!”

我微微一笑,示意采桑去准备,又问了他关于太子宫和博望苑的事,我这儿门庭若市,他那儿一样也不得消停,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咱们摊上刘彻这么个只顾自己高兴的自私鬼呢!

采桑很快就备好了饭菜,我和据儿边吃边说,饭吃到一半时,诸邑突然毫无征兆的跑了进来,眼眶红红的看着我,怔怔的道:“阿母……”她手里还拿着马鞭,身上的披风半散半系着,头发也凌乱不堪,显然是策马急驰而来。

我忙起身道:“怎么了?”

“阿母……”她又唤了我一声,跑到我跟前跪下,抱着我哭了起来。

据儿也是一脸茫然,凑过来道:“三姐,发生什么事了?”

“对呀”,我亦有些着急:“你快跟阿母说,到底怎么了?”

诸邑哭着道:“阿翁…他打我…呜呜…”

我心头一惊,再去看她的脸,被寒风吹过的双颊微微泛红,仔细去看,左脸上确实是微微有些浮肿的迹象,顿时便心疼了,抱着她道:“他为什么要打你呀?”

诸邑只是抱着我哭,也不回我的话。我心知刘彻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从未动手打过女人,今日打她一定是事出有因,但见她此刻哭得伤心,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也不急着问,只是心疼地抱着她安慰。

没过多久,九儿也赶了过来,解了披风后来给我和据儿行礼。

“九姐”,据儿扶起她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三姐为何会被阿翁打?”

九儿无奈叹气,摇头道:“诸邑昨天说想去看一看那位尧弟长什么模样,我想着小皇子从出生到现在我们也没去瞧一眼,总归是于礼不合,所以今天一早我便和她一起去了。到钩弋宫后,诸邑见小皇子生得可爱,便想要抱一抱,钩弋夫人说孩子怕生,陌生人抱他会哭,不让她抱。诸邑是个急性子,本来就看不惯她装神弄鬼的把戏,现在又碰了她的钉子,脾气一上来就和钩弋夫人吵了两句,还动手打了钩弋夫人一巴掌,被陛下瞧见了。”

“陛下就为这个打她?”我心有不悦。

“也不是”,九儿看了诸邑一眼,有些犹豫,又道:“主要是她跟陛下说钩弋夫人怀孕十四个月生子事有蹊跷,小皇子很有可能不是陛下的亲骨肉,还把之前宫里嫔御私通外男怀孕的事儿也扯了出来,惹怒了陛下,陛下才对她动手的。”

我恨铁不成钢地拍了诸邑的后背一下,说道:“你傻啊,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戳你阿翁的痛处呢?你也不想想,你阿翁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赵氏才多大,她哪有那个胆子在你阿翁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啊?你也是糊涂,唉!”

诸邑依旧只是哭,好像要把今天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她自小娇生惯养,因为排行老三,她不如令仪讨刘彻喜欢,也比不上多病的幼蓁招人心疼,更比不上据儿在大家心里的分量,所以从小便养成了争强好胜的个性,也没人敢欺负她。小时候有一次和据儿争玩具,据儿争不过,生气推了她一把,她愣是把据儿揍了一顿,揍得据儿后来都怕她,轻易不敢惹她。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的人,今天生生受了刘彻一巴掌,还不能还回去,可想而知她心里是有多委屈。

“姑母,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九儿又道:“陛下打了她之后,她一气之下跑到陛下的炼丹房里面,杀了公孙卿,砍伤了几个方士,还在炼丹房里放了一把火,气得陛下现在正派人抓她呢!”

我一脸震惊地把她从怀里拽出来,问道:“你杀人了?”

诸邑说道:“他们根本不配做人!要不是那些方士坑骗阿翁,二姐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公孙卿在背后搞鬼,阿翁就不会杀了栾大,大姐也不会受那么多苦,现在居然还弄个尧母门出来了,他们统统该死。”

提起令仪和幼蓁,我心里又是一抽,看着她眼底深藏的恨意,心中满是疼惜,我和她一样痛恨那些方士,可我不敢做的事她却替我做了,心底萌生出一丝快感,我不想去违心地责怪她,哪怕她这次犯的是死罪,甚至我还想从心底夸赞她一句,她的两个姐姐没有白疼她。

我蹲下身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别哭,做了便做了,有阿母在,别怕。”

据儿也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道:“三姐,别怕,还有我呢,我会护着你的。”

诸邑闻言,又抱着我们嚎啕大哭起来。

时至今日,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已经不是遇见刘彻了,而是有了她们这几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作为母亲,这是我的荣幸!

“中宫!”程飞进了殿来,打断了这温情的一刻,说道:“绣衣使者江充在殿外求见,请中宫交出诸邑公主。”

“我去会会他!”据儿起身道。

“不行!他们现在就想找你的错处,你不能去”,诸邑阻拦道他:“我自己闯的祸,我一个人来承担。”

“别!”九儿忙过来拦着她。据儿亦跟着道:“三姐,你不能去。”

诸邑挣脱她们:“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我没想过要逃,据儿,替我照顾好阿母,等你姐夫回来,你记得跟他说一声,让他好好照顾孩子们。”说完,大义凛然地朝殿外走去。

我没有阻拦,因为这是她该承担的,敢做敢当才是我的好孩子。

“不行,不能让三姐这样去,阿翁现在在气头上,她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据儿着急,亦起身跟着往殿外去:“我去求阿翁!”

“据儿!”我呵止他,缓缓站起身来道:“你斗不过那只老狐狸的,还是让阿母去吧。”

据儿扶着我道:“阿母,你还病着呢!”

“你放心,我死不了!”我挣脱他,唤了宫人进来替我更衣,九儿欲过来扶我,被我拒绝了,说道:“你替我看着据儿,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他出椒房殿。”

诸邑说得对,据儿不能去,那些奸佞小人巴不得据儿惹怒刘彻,找他的错处,他这个时候插手的话,正好遂了那些小人的意。据儿是储君,他身上不能被人泼脏水,可我不怕,我是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顾一切。

我的四个孩子,都足以令我骄傲和自豪,可我身为母亲,却没能保护好她们,让我的两个女儿都早早地离我而去,如今我还剩最后两个,哪怕是让我豁出命去,我也一定要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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