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被一句问题引起了兴趣，都想起了那个故事中，一直跟在百灵国公身边的小跟班。

“他到了金沙滩了吧？”

“是啊，没死吧？”

“一直跟着鞍前马后，战死好可惜的。”

“我记得……他是个唱曲的吧，唉……”

漠思洋一愣，他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关心到他。这首曲子最近才构思，他自己都没有认真安排自己的戏份，被观众问起，又是感动又是欣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还活着。”漠北宸抬高声音道。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漠北宸。

羽人们的眼神变了，之前，他们只知道漠北宸打了场漂亮的仗，现在，他们知道了一切。

漠北宸感受到人们崇敬的目光，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自己是一路被追杀到金沙滩，还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可故事被漠思洋讲出来，反倒是像泷二少凭借一人之力，反杀青龙军精锐一样。

嘁嘁喳喳，羽人先是低声讨论，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

“是破了天机大阵的漠北宸！”

“是……百灵国公！”

“是我们未来的义王！”

“皇子和皇子妃也在！”

“万岁！神王庇佑羽族！”

欢呼声中，执着的羽人还记得小跟班的事情，“义王大人，您的那个小跟班他在哪儿呢？”

“对啊，他还好吗？”

漠北宸看了看漠思洋，严肃道，“他不是我的小跟班，而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为了保护我，在金沙滩断了一根胳膊。”

“断了……”人们忽然反应过来，又集体看向漠思洋。

漠思洋一言不发，空空的袍袖飘起，不置可否，一切尽在不言中。

“哇……”羽人们被感动了。

“是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人桑丘班沙！”

“不，是白狼和丹德里恩！”

“是神王和他的呐喊狂人，风之树灵——树人·周！”

“对！是英雄和他的说书人！”

漠北宸也被感染，他笑着说，“说书人，魂兮归来！”

羽人们为之肃然，一齐举起手，“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子衿红着眼圈，弹起了那一曲传颂千古的《招魂》。

漠思洋开口，是他刻意选择的片段。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曲子戛然而止，漠思洋闭上了嘴巴，周围的羽人立即明白了其中深意，赞赏的鼓起掌来。

漠思洋却只看着漠北宸，单手抚胸，优雅的躬身，献上说书人对英雄的礼节。

漠北宸也用羽人英雄的姿势，轻轻躬身。

两人摇摇一拜，相顾无言，那是经历生死的信任，那是互相欣赏的真挚，那是让人羡慕的情谊。

灵儿酸溜溜，“我怎么觉得……大洋子要是个女的，就没我什么事了啊？”

“哈哈，可是他是男的啊。”

“别贫嘴，他唱的什么啊？怪好听的嘞~怎么突然停了？我感觉后边应该还有呢？”

“呦，不简单啊，这都听得出来？”漠北宸夸奖，俯身贴着灵儿的耳朵解释起来，“他唱的是屈子的《招魂》，最后一段的前半部分，魂兮归来，便是出自这首曲子。”

灵儿觉得痒痒的，躲了躲，回头看漠北宸，等着下文。

“他选的这段，是屈子在回忆他与先王的快乐时光，君臣亲密无间，他们一起游猎云梦泽，不离不弃。《招魂》全篇都比较昏暗，只有这一段非常明媚——洋子在这个节点，只唱这一段，又表了忠心又拍了马屁，真是鸡贼的很。”

“可是你听懂了呀~”

“呵呵，他知道我能听懂。”

“噫~~~~~你俩灵魂伴侣吧~”

“嗯，不如咱俩肉身灵魂双伴侣~”

“嗷！烦人！”

漠北宸还待继续调侃灵儿，却听到身后一个稍稍阴沉的声音响起。

“很感人，但《招魂》的作者存在争议，据考，很有可能是宋玉的作品，而非屈子。”

“……”漠北宸没转身，白眼已经翻了起来，如此学富五车的败兴之人，在羽国恐怕只有一个，啊呸，只有一只，一条！我了个天尊要不要回头踹死他？

身边，灵儿甜甜叫了一声，“墨爷爷。”

漠北宸这才回头，就见墨羽，墨翰垒和天机弟子甲乙也在此地。

漠北宸并没有太客气，而是稍稍点头，“墨老。”

天泉和凌波也赶忙过来，与墨翰垒寒暄。

墨翰垒点头，“皇子，国公，老夫要回去了。”

天泉似乎并不太知道客气的意思，直接抱拳说，“那祝墨老一路安泰。”

“……”凌波张张嘴，圆都没法圆，也行吧。

墨翰垒也很尴尬，看了看灵儿穿着的白凰霞帔微微惊讶，“这是……”

墨羽直接接话，展示才华的时候又到了，“白凰霞帔，是羽翔家的……巴拉巴拉……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这套装的来历？巴拉巴拉……稍等请不要插话……巴拉巴拉。”

不一会儿，只剩土国使团的师徒三人站在墨羽身边，其他人全都走了。

墨老又尬又无语，他居然因为一只碎嘴的羽人，被羽人孤立了……

墨羽气苦，“墨老，您看，就是这么一群不求甚解的家伙，要不是天下只有这一件了，我也懒得和他们说……”

弟子乙没忍住，“那个，套装匕首在土国天机宫，陈列室，丁酉馆，甲字二十四展柜，使团来之前，我们刚做了功课。”

“……”墨羽尬住，大意了，但是嘴硬道，“我说的是……白凰霞帔。”

弟子甲翻了个白眼，“哦，我以为你说落星匕首呢~”

“好啦，挨打还没挨够？回去和老夫一起面壁，想想这些年，我们是不是太过自傲了。”墨翰垒打断弟子，而后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墨羽，继续说，“我们土国，不能像上古羽人那般，骄傲自大，不知反思。”

“师父教训的是。”

“呵呵呵，是，师父。”两个弟子躬身，反不反思不知道，反正老师在羽国学皮了~

墨翰垒背着手，再不多说，向着土国的马车走去。

墨羽僵在原地，他又觉得，这趟土国研学，好似……也不那么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