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冷冽，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关闭一张嘴，岁月静好，漠北宸觉得喧嚣的马市都安静了，出尘而没有喧嚣，没有冷冽，他在马市能修仙。

马市的底子一般，虽说四海客商都有，却着实不像自由城磅礴大气，里面多是二层木质小楼，砖石建筑都比较少见。

马市外边有一圈不高不低的木墙，岗楼林立护卫众多，防止马匪攻打进来，也防止马儿跑出去。

漠北宸享受了许久的清静，却一直不开口。

老虑本以为二少爷会问他很多，可……漠北宸却一直沉默着，沉默着，似乎又回到了来定风之前的样子。

老虑拿不准，越来越猜不透自家小少爷了，他小心的问“少爷，是……又想夫人了？”

“不可能不想……”漠北宸看看老虑，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的情绪很低，“老虑，怎么说？”

老虑额头上的皱纹堆积起来，皱皱眉头眼光闪躲了一下，“该说不该说的，少爷，咱能不能……换个向导？小冷砸的嘴太碎了……”

“装，硬装。”

老虑眼睛再转，“呵呵呵……昨天老夫在定风波转了转，发现定风波的水深得很，您这次果断离开，是明智之举。”

“唉……”漠北宸哀叹，冷小三破嘴停不住，开了头能说一天，有的没的全都倒出来，而漠千虑则是张嘴先饶三圈为敬，反复试探才会步入正题的脾气……

“老夫觉得您的判断是对的，我们就这么离开，去风族直接到鸿雁部，送了信就回家，挺好的。”

“……”漠北宸放弃了，还是他问吧，收起了笑容，二少爷的气势凌厉了一些，“昨天就想问，一直没时间，彻底离开水国之前，我得问清楚了——老虑，阿狂到底是什么人？”

“……”老虑的笑容也消失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慎重。

“之前没见过阿狂的品种，本以为大千世界也很正常，结果，昨天居然发现了他的同族——他是定风独有的座狼，整个玄黄，只有定风有，唯一一只的例外，居然在我家里。”

“是……”老虑知道漠北宸不开心了，但好似还是不打算说太多。

漠北宸忽然有些失落，也不怪当年的二少爷自暴自弃，他身边看似是一堆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实际上那时候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越是高处，越是孤单。

就连漠氏五友，漠北宸最亲昵的五个伙伴，除了老冒之外，居然都不是单一的身份。

特别是阿狂，根本不是什么泷家老将的遗孤，而是北地独有的座狼品种，他从头到尾都在隐瞒，他不是水君和泷獠为漠北宸选择的玩伴，而是水君安下的棋子。

昨天看见座狼之后，漠北宸如鲠在喉，细思极恐

之前把二少爷忽悠出北都的双生契约，是北地定风狼骑专属；

他按照老虑阿狂几人的算计，离开北都，在北境附近遇刺了；

而后他和灵儿在渭源卖艺时候，又见过阿狂；

再后来他发现司空斩淮的杀人手段，与刺杀他的手段一致。

看了看定风的现状，漠北宸就更难过了寒白起对大瀚的忠诚，应该说不用怀疑，可定风老卒的境遇又如何呢？本来北地要防范风族，需要铁板一块，现在看来，太强了还是要遭到水君忌惮。

前朝灭亡不到二百年，今朝又忘了？前朝是水君挑唆妖道对立，今朝是水君防范人族肱骨，前车之鉴，牛车换马车，就忘了？

更让漠北宸难受的是，刺杀、粼部和北地放在一起看，寒帅有这么一天，他漠北宸呢？

老虑慌了，他大概猜出了漠北宸的想法，又没有猜出来关键——他知道少爷曾在北境附近被人刺杀，却不知道是被杀死过一次，更不知道漠北宸怀疑了司空斩淮。

老虑心里也不是滋味，“少爷，虽然我们五人各有身份，但请您不要怀疑我们的忠诚，我们也不可能袭击您……”

“老虑，你没想明白吗？你们是漠氏五友，但你们五个……除了冒儿，都是对大瀚忠诚。”

老虑浑身一颤，“少爷，这话说不得啊，您就是大瀚的国公。”

漠北宸抬头看天，自嘲一笑，“如果，舅舅想杀我，您帮谁？”

老虑几乎想毫不犹豫的说帮少爷，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就算他能对水君出手，那他能对老汤还有这些年一起喝茶听曲儿的老弟兄们出手吗？

“如果我要跑，离开大瀚，你们五个……或许，我一个都带不走……”

“少爷……”老虑低下头哀叹，他本又想说“那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可想到龙王老了，漠氏和泷家分开了，朝廷、道宗继承人之位空悬，他又不敢说了。

不知不觉间，二少爷长大了，不到两年时间，他现在的势力和实力都太强了，年青一代孩子里，除了雪儿的修为勉强能看到漠北宸的背影，其他的太子皇子，道宗子字辈的晚辈，和漠北宸一比都是土鸡瓦狗……

现在水君、幻海视漠北宸是最强助手，幻泊泷獠都在，二少爷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漠北宸知道，老虑一点就通，“所以老虑，不要老觉得这两年我漠北宸对不起老兄弟，我是真的心有顾忌——我需要的稳定，是北境和灵儿那样的稳定。”

漠北宸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瀚人，他用了接近两年的时间完全融入，几次扪心自问，几次大的波折，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忠于的，是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捆绑在灵儿那里，捆绑在这片土地和土地之上，而不是这片土地上虚浮的某个宝座，真有那么一天，他宁愿做一穷二白的危子，也不要做苟且偷生的寒帅。

老虑心中一颤，知道是定风波的情况刺激到了漠北宸，这一路如果老虑不代表五友作出选择，或许当再回到北都，漠氏五友便是一个过去式了——要么吸纳洋子和阿紫，与他们一样彻底忠诚，漠氏五友变成漠氏七友，要么，就只剩下漠北宸和他的两个仆人。

小少爷长大了，再不是他安排好，就会按着去做的那个懵懂少年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一方霸主，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能跟他说明白这些，已经是非常仁慈的念及旧情了——老虑之前一直在逃避，如今被逼问到脸上，只能做出决定了，他要做漠北宸的槐百鬼，只属于漠氏妖族的大管家。

当他选定，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他的心中不是沉重，而是轻松，他仿佛忽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年轻的狈妖千虑放弃了一切，从北地跟着穷小子泷獠杀进北都，他的所作所为，都为了泷獠一人。

今日，他与二少爷出北都，又回到北地，命运奇妙的又给了他一次选择，只希望，二少爷不要像老龙王一样，站起来之后，又无奈的去做太多妥协。

“二少爷，您放心，漠千虑，还能再辅佐一个漠家。”

北宸点点头，看到了老虑完全不同的尊重，他看了看马市的北大门——前面，是一条全新的，从没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