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奥摩斯港繁华依旧，阳光落在港口波光细细的海面上，弹跳着跃起淡金色的海浪，运河水色潋滟，参天巨木的树影倒映水中，将河流染成清透莹润的碧色，往来船只人群熙熙攘攘，从巨大的货轮到小巧的渔船，各式各样的船只停靠在港口。船上璃月服饰的水手和商人嘈杂地交谈着。

运河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铺，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头艺人舞姿曼妙，吸引着路过的行人驻足。五颜六色的布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精美的瓷器和特产玉矿让人目不暇接。

“贤者的说教何其枯燥，不如斟满花酿的美酒，踏上征服七海的航程。”奥摩斯港的人如是道。*

这是与学术氛围浓厚的须弥城截然不同的世界，失忆后就一直住在须弥城的梅尔恍然觉察到这一点。

并非所有须弥人的生活都与学术求知息息相关，普通人的尘世烟火气息在此处显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繁荣也意味着着奥摩斯港鱼龙混杂，佣兵团、赤王信徒、黑市商人以及形形色色的冒险者全都汇聚于此，表面上此处受三十人团管辖，然而背地里的规矩却由那些黑暗中的家伙们制定。

换言之，如果有人想打听须弥某件东西或者某个人的消息，在奥摩斯港就一定能如愿以偿，前提是出得起代价。

艾尔海森简略地朝梅尔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虚空系统目前只配备给教令院相关人员，这里的人大多不会知道你的身份，然而奥摩斯港最大的好处也是从不刨根究底，你尽可以正大光明行动，保护好自己。”

艾尔海森为了掩人耳目，换了一身教令院学生服，身上锋芒毕露的锐利被尽数遮盖，多了几分青涩稚嫩的学生气，连幽邃冰冷的深绿眼眸在学院帽的衬托下都温柔了许多。

气质落差之大，至少是走在街上某个黄毛旅行者不敢相认的程度。

而梅尔身上的衣服也是艾尔海森连夜给她改的学生服，很难相信长得就不像会缝纫的书记官其实精于此道。

艾尔海森也不会逢人便说他因为父母去世得早，于是早早学会了各种生活技能。

梅尔单手叉腰，正了正自己卡在两只耳朵之间的帽檐。

“知道啦艾尔海森先生，我会完成任务哒！”

美露莘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痕迹而且擅长潜行追踪，她的任务就是跟着伪装成罐装知识贩子的愚人众探听他们的情报。

而艾尔海森伪装成要购买罐装知识的无知学生引诱他们联系上级，在梅尔跟住他们的上级后，他会伺机脱身随时准备接应梅尔。

一切都都在依照计划进行，艾尔海森成功和愚人众接上了头，将谨小慎微的学生演得活灵活现。

梅尔躲在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愚人众的一举一动，两只耳朵紧张地后折成飞机耳贴服在头发上，终于他们像是谈妥了什么，其中一个愚人众对着同伴耳语几句，同伴谨慎地看了一圈四周后便快步离开。

梅尔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小小的身躯灵活地穿梭于房檐阴影和货堆杂物之中，连花草都小心地没有压塌。偶尔有人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回头却毫无发现，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的疑心作祟。

那名愚人众的反追踪意识很强，不时回头观察身后，梅尔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小吃摊，直到他和小吃摊的摊主对上了话。

梅尔内心几条黑线，刚才她还吃过那个摊主的烤串，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喜相逢。

呜呜，这些人落网后她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烤果串了，梅尔抽了抽鼻子，垂头叹气，为自己还没多吃上几口的美食默哀。

然而他们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梅尔跟着的那人接替了摊主的位置，而摊主则鬼鬼祟祟往山中集市去了。

竟然还是单线接力联络，果然狡诈。

又是一段七拐八绕的路途，摊主来到了一处无甚人迹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蓝衣服胖乎乎的摊贩在那里昏昏欲睡。

不热衷生意的商人多半有猫腻，蓝衣人自然就是愚人众这一路最终的接头者。

但问题是他们接头的那个地方离自己现在的藏身处太远了，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完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外勤做任务，不会就这么失败了吧，还是要对得起自己每月10w摩拉的月薪啊。

梅尔的目光落在了附近一个废弃的流动玩具售卖车上，上面摆了一堆脏兮兮的布偶和木刻像。

她又低头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小脸。

那维莱特大人在上，办法这不就有了吗？

梅尔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句口头禅。

……嗯？那维莱特大人是谁？

眼看着愚人众的二人开始嘀嘀咕咕，梅尔也顾不上乱七八糟蹦出来的念头了，趁着两人还背对着她，借着草丛的遮掩一路矮身飞速钻到玩具摊车边上。

玩具摊车底部是中空的，根本无法藏身，只要有人朝这边看一眼就会发现她的踪影，而草丛过于稀疏，根本什么也挡不住。

所以，梅尔在地上滚了两圈，原本洁白的学院服满是尘土，她动作敏捷地攀上玩具摊车，成功将自己混入到一堆脏兮兮的破旧玩偶之中，不论近看远看都不会认出来她是一个活的生物。

大隐隐于市，跟愚人众现学现卖，哼哼……她果然很聪明。

但是弄脏了艾尔海森给她做的衣服，她还是很愧疚的，回去要记得和他道歉。

梅尔耳朵微微转动，细细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那小子要买罐装知识，正好你手里还剩了一批，不如都卖给他得了。”小吃摊主有些亢奋地道。

蓝衣人的脸上显而易见地犹豫极了。

“可博士大人前几天刚下令停止在须弥的一切活动……”

“我当然知道。”小吃摊主不耐烦地一挥手。

“可是你甘心吗？出生入死搞到这几瓶罐装知识，结果上面计划说停就停，连原定的经费都飞了，要是咱自己不上点紧，到时候坐船回至冬都买不起船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兄弟！”小吃摊主恨铁不成钢地轻捶了一下蓝衣人的后背。

计划？什么计划？梅尔一动不动地装着玩偶，心里满是疑窦。

“可这几瓶罐装知识都是被加了料的，原计划是供应给须弥上层，卖给普通人不太好吧。”

“你爱心这么泛滥还当什么愚人众，真丢女皇陛下的脸！”小吃摊主一脸“我的母语是无语”。

“好吧……”蓝衣人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答应了。

蓝衣人转身去翻自己私藏的罐装知识了，梅尔眼见再没什么信息可探，便要悄悄离开。

“哦对了，木偶大人刚传令下来，要秘密抓捕一只叫什么什么美露莘的东西，现在就在须弥，让下边的人多留点意。”

蓝衣人边找找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事儿真多……咱明明是博士手底下的人，怎么谁来都能使唤一下！”小吃摊主翻了个白眼。

刚要转身的梅尔僵住了，这说的不会是她吧，愚人众为什么要抓她？难道自己丢失的信物跟他们有关系？

“美露莘是什么东西？人还是动物？有相片吗？”小吃摊主抱怨归抱怨，吩咐下来的任务还是不敢怠慢的。

“谁知道，上边说他们手里也就一张，现在还在找人冲照片呢。”

看来他们现在还认不出自己，梅尔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背上出了一堆冷汗，凉意直通脊骨。

愚人众的两个人现在就面对着玩具车的方向，梅尔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等着他们先行离开或者转过身去。

快点离开吧，她一直维持着静止的姿势，整个身体麻得快没有知觉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扛起装有罐装知识的袋子，愁眉苦脸地渐渐远去。

糟了，要快点提醒艾尔海森先生，那些罐子里被加了东西，千万不能碰！

梅尔心急如焚。

忽然一直四处打量的小吃摊主视线不再游离，而是锁住了玩具车的方向。

梅尔眼睁睁地看着小吃摊主朝自己逼近，紧张地屏住呼吸。

“你干嘛呢？”扛着袋子的蓝衣人莫名其妙。

小吃摊主细细打量着摊上的玩具，梅尔眼也不敢眨，生怕对面发现自己的异样。

“嗐，上次给家里写信说须弥有一种兰那罗木刻，我女儿回信的时候特好奇，我就想着这次要是有机会寄东西，怎么着也得寄一个回去给她。”

“本来我就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要是连孩子这点心愿都没法满足，还配当什么爸爸。”

小吃摊主自嘲地笑了笑。

蓝衣人闻言也有些沉默，轻声安慰：“等这次任务完成，咱就能申请休假回家看看了。”

小吃摊主无所谓地道：“谁知道呢？说不定美露莘抓到了上面又有新活儿派下来，一样接一样……”

“嘿，你看，这娃娃还穿着教令院的制服，不会是哪个学生小时候过家家的玩意吧，笑死了。”

蓝衣人见自己安慰起到了反效果，连忙打断摊主继续悲观下去，指着玩偶堆里的梅尔生硬地笑了几声。

梅尔：生气。

您有事吗？礼貌吗？你才是过家家的娃娃。

小吃摊主理解地笑了声：“是还挺可爱的，一块带回去给我女儿吧。”

梅尔：瞳孔地震。

谢谢夸奖，可可可带走就不必了吧……

毫无抗拒的余地，她和摊子上其他几个玩偶以及兰那罗木刻就一起被打包被扔进摊主的背包里。

骤然落于暗无天日的储物袋里，梅尔这下真的有些慌神了。

艾尔海森在和接头的愚人众谈妥之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脱身，只说让他们把东西留在酒馆老板那里。

他顺着梅尔一路上做的隐蔽记号摸到愚人众的接头处，远远地看着两个人背着袋子从那地方离开，确定那附近再没有人之后，他来到蓝衣人之前商讨的地方。

然而梅尔不见踪影。

艾尔海森眉头紧锁，伪装的学生气荡然无存，如果此时有人能看见他的阴沉的表情，一定会惊骇地认为他是个疯子。

自己把梅尔弄丢了，他心里不断涌现出这句声音。

虽然自己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可当真正发生时他根本没法冷静地去采取应对措施。

理智压制着躁意升腾的内心，他环视四周寻找线索，直到他注意到凌乱的玩具摊车。

一个小小的美露莘伪装成玩偶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他冰冷的视线落在一边的草丛里，蹲下身子拨开杂草，有些模糊的脚印也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果然是被那两个人带走了，只希望她现在还没有遭遇危险。

接下来就轮到他兑现保护她安全的承诺了，艾尔海森压了下帽檐，银灰色碎发下的绿眸寒意乍生，衣袂生风地朝着刚才愚人众离开的方向疾行而去。

梅尔此刻的状况还没艾尔海森想象的这么糟糕，至少她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一只玩偶。

她待在漆黑的背包里和一堆玩偶挤在一起，只能听见背着自己的小吃摊主顺利交付了罐装知识，而且艾尔海森早就成功脱身了。

至少这次行动还有一半是成功的，梅尔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小吃摊主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直到回到他们的大本营，梅尔才从袋子里被倒出来，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野外的山洞，感谢愚人众把营地选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光线昏暗她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

然而她没有机会再等下去了，她听见小吃摊主一会儿要一个个把玩偶洗干净晾干再收起来，到时自己再也没有躲避的余地，而山洞也只有这一个出口，想在愚人众眼皮子底下钻出去是不可能的。

那么对不起了愚人众的先生们，她也不想先动手的。

梅尔小心翼翼地挪着位置，将自己的身体从半被石凳挡着变成完全被遮住。

愚人众们还在毫无所觉地聊天。

身着绿色铠甲的壮汉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酌；“存货清完了？”

“是啊，狠敲了一个冤大头小子一笔呢。”小吃摊主一看就是个养生人，坐在桌边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茶吹气。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不用看都知道是蓝衣人在说话。

“少废话，你就说钱你拿没拿吧，家你还想不想回吧！”

蓝衣人顿时讷讷闭嘴。

梅尔摸到了脚边的几颗石子，悄悄试瞄了一下三个人的后心。

在梅尔忘却的那段记忆里，有外国人曾经问枫丹本地人，为什么从没有伤害美露莘这种稀有生物的案件发生，然后被就枫丹本地人戒备地报告给逐影廷，理由是有伤害美露莘的倾向。

倒霉的外国人在被调查一番后自然是无罪释放，但同时他也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一是枫丹人和美露莘是相处了四百多年的伙伴，彼此都有深厚的感情，更何况美露莘纯真善良，只要是有人性的家伙就不会想去伤害他们。

仅仅有道德约束还不够，第二个原因就是枫丹人敬爱的大审判官那维莱特亲自推动制定了美露莘保护法案，也即美露莘这个种族受大审判官庇佑，有坏心但有脑子的人也不会朝美露莘下手，

第三点大概只有美露莘本族和某些既有坏心还没脑子的犯罪者才知道了，美露莘一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占据枫丹执法机构——逐影廷重要的位置，自然她们的实力不可小觑，一般人空手还真没法奈何美露莘。

除非她们自愿被外界伤害。

……

“上头说美露莘的相片冲好……”铠甲壮汉话还没说完就毫无预兆地倒在桌子上。

“喂，不是吧你？”小吃摊主惊讶道，“都说了让你少喝点酒，怎么没一个听我的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喝了一口茶。

蓝衣人是个老好人，走过去想唤醒铠甲壮汉，推搡间壮汉的身上掉出一张照片。

蓝衣人只看了一眼就快步跑到小吃摊主身边；“组长组长，你看这上面的生物像不像你捡回来的那个玩偶？”

“什么玩意？”小组长怀疑地问了一句，探头来看。

“我去还真是。”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放玩偶的地方，蓝衣人也顺着看过去。

某只做工特别精致的“玩偶”不见了。

小组长脑中火花一闪，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腾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下一秒后颈传来剧痛，软软倒地。

蓝衣人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旋即也后颈被击中，紧随着他组长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梅尔从他们身后探出头，因为三个人不在一个方向，中间还有遮挡物，她需要变换位置，所以所以她在击倒后两个人时才拖了点时间。

“对不起啦，还请你们先睡一会呢。”梅尔真诚地朝地上趴着的三位道歉。

她想了想，把自己之前在背包无聊时挑了半天，觉得最精美的兰那罗木刻塞到了小组长的怀里。

“希望你的女儿喜欢。”她轻声说。

山洞里除了些石头桌椅也没什么线索，想要从这里得到自己信物的线索显然是没什么可能性，不如先去和艾尔海森会和。

梅尔转身朝山洞外步伐轻快地走去。

“哎呀哎呀，真是惊喜。”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山洞外响起，硬生生逼退了梅尔已经迈出大半的脚步。

“很高兴见到你，可爱的美露莘小姐。”

脸上覆着黑铁制成的鸦喙面具的高大男人从洞外踱了进来，步子不紧不慢，无形的压迫感让梅尔的耳朵再次不自觉地折成了飞机耳。

发丝微卷的面具男人含着笑意，薄唇微启，语气轻佻，让听到的人很难不产生他是在对着情人说话的错觉。

“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梅尔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