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转生成海獭,然后碰瓷大书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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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情人之间的称谓

卡维一直对艾尔海森当上代理贤者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个人什么事都不乐意多做,一向用最低限度的能耗办事。我就说他迟早会栽跟头。艾尔海森就不该带她去沙漠。”

“老板,再来一杯酒。”

自从小海獭来到家里之后,他便有意识减少喝酒的场合。

想到这儿,他就唉声叹气。

做完委托后回到家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就是她失踪了。

明明他设计了许多好看的小饰品还没来得及做。

“别喝太多了。”提纳里拍拍他,“理解你的心情。但身体更重要。”

这时提纳里反而庆幸起来,当初捡到十星慕的是艾尔海森而不是卡维。

卡维是相当典型的,会投入太多感情的那种人。

不过……

提纳里旁敲侧击地问:“你知道艾尔海森取的新名字吗?”

酒气氤氲里,卡维抬头,疑惑地问:“什么?”

片刻。

兰巴德酒馆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惊呼:“什么?!!”

不得不说,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冲淡了一些卡维的怨气。

他现在已经有点同情艾尔海森了。

说实话,很难想象艾尔海森会喜欢上什么人。也许最开始只是对未知生命的好奇,后来发展到像欣赏晴朗午后的阳光一样的心情。

虽然他隐约有所察觉,毕竟是崇尚麻烦事都离远点的艾尔海森,在另外的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他一直并不确定。

偶尔卡维会怀疑地打量艾尔海森和绕在他脖子上的小海獭,艾尔海森通常是回以理所当然的目光。

或许那点波澜会如同盛典上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但偏偏就在这个关头,十星慕失踪了。

卡维一边同情艾尔海森,一边又心疼十星慕的下落,一边又因为心疼十星慕的下落而有点埋怨艾尔海森。整个人纠结成一股扭曲的线条,最后选择再喝一杯酒。

“卡维,提纳里?”

刚从沙漠勤勤恳恳锄完最后一块地,回来觅食的旅行者再次在兰巴德酒馆遇见了熟人,她提着一份提瓦特煎蛋走了过来:“晚上好,又见面了。”

提纳里微笑着对荧打了招呼,但一边的卡维看上去情绪不太稳定。

“你们怎么了?”荧好奇地问,“我在沙漠下午还碰到艾尔海森了,拎着行李走得飞快——但是小海獭呢?”

卡维长吁短叹,没有解释,提纳里则露出沉重的表情。

荧越发迷惑了,这时赛诺推开门也走了进来。

他取下狼头兜帽,严肃地对几人说:“艾尔海森请假了。”

艾尔海森请假算不上稀罕事。不如说能在工作时间找到他都算是万幸。

荧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赛诺继续用那种严肃的语气:“艾尔海森请假了,还是长假。他的行为很反常,已经出现了幻觉。我建议他去探望医生,被他坚定地否决了。”

“幻觉?什么幻觉?他吃蘑菇了?”提纳里皱眉问。

“他说他有事去枫丹一趟。”赛诺补充说。

荧:“真巧啊,我也正好要去。”须弥的宝箱已经被她薅得一干二净,连兽肉都囤满了,是时候启程去下个国度。

“去找十星慕。”赛诺继续阐述。

卡维猛地站起来:“什么!我也要一起走!”

提纳里遗憾地叹气:“我应该没时间。雨林里还有一些残存的死域——”

“不用担心,小提师父。我已经处理干净了。”荧真诚地说,“连带着沙漠的一起。”

提纳里顿了一下,望向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不愧是旅行者。

“不过。”提纳里提出了疑惑,“艾尔海森是怎么知道她在哪的?”

“而这就是关键所在。”赛诺摊开手,深沉地说,“当我问他从何处得知十星慕的下落,为了缓解气氛,我开玩笑地说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做梦梦到的吧?”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说,是。”

“……”

“当时我以为他已经精神错乱到在附和我的玩笑话。”

“人在家中坐,獭从梦里来。”荧点评道。

“也有这样的可能了。”提纳里回想起艾尔海森的两次失眠问诊病例,“说不定是一边揪头发一边老实交代的。”

“这个比赛诺的笑话好笑。”荧继续点评道。

十星慕确实没去过拍卖场。

在纯水精灵一族被满怀慈悯的神准许到地上游历的久远时代,她的同类们热衷与人同行,而她却执着于寻觅最纯净的容器。唯有跟随着一位歌女的好友与她寻找着同样的事物,不过她们的目的并不相同。

“我是没那个兴趣找啦。”好友说,“不过小伊想要。她想要的,我当然会给她。”

好友俏皮地眨眼:“你找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哦。”

至于后来……故事的结局溃灭在水色月下的芦笛声中。

悠扬的风笛吹奏起轻快的旋律。

十星慕回神,暗河拍卖场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衣着整洁,彬彬有礼的侍从检查着来宾们的邀请函。目光所及的人们全都戴着装饰繁复的面具,言辞疏离而礼貌地交谈。

莱欧斯利特意换了正式的装扮,裁剪得体的款式很好地遮掩住他的疤痕,强壮有力的肌肉掩藏在深色的服饰之下。

右臂弯曲,伸向十星慕那边。

他好心地提醒道:“小姐,请挽住我的胳膊。”

十星慕不情不愿地伸手。她其实不太乐意跟陌生的人类靠得太近,只是虚虚揪住莱欧斯利的一小片袖子边边。

莱欧斯利好笑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过从表面上去并没有不对劲,他就随她去了。

“狐狸小姐,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提出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十星慕慢慢吞吞地回答:“情人。”

“嗯,很不错。衷心希望你能记得这个设定。”

莱欧斯利配合着十星慕,放慢了步调让她能够跟上。他低头去看,十星慕戴着的狐狸面具由他挑选过,眼睛处有很浅一层火红色的纱带,以免她过于醒目的眼瞳被有心人辨识出来。

“两位,请。”侍从仔细检查过莱欧斯利递出的邀请函,替两人拉开平平无奇的铁质大门。

暗河蜿蜒曲折,流淌在玻璃栈道之下,哗哗奔涌。晃眼看去,众人仿佛在浪花之上行走着。头顶的吊灯闪烁金色的光辉,几束高悬的蜡烛分散在各处的角落,人们拥簇在蜡烛的火光下。

莱欧斯利微微俯身,靠近十星慕的耳侧,用气音低声说:“前厅是用于活络气氛的赌场。”

赌场诶。

十星慕跃跃欲试。她一直想尝试这个被纯白铃兰女士称作“耗费大量摩拉换取精神快感”的神奇游戏。

莱欧斯利继续说:“拍卖会在所有人进场后才开始。”

他看向正中墙壁所挂的时针,简单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小时。”

十星慕狐疑地看他。

怎么感觉这人比她还熟悉拍卖场的流程。

“在此之前。”莱欧斯利直起身,漫不经心地说,“先享用一下这里的甜点吧。”

然后他敏锐地察觉自己的胳膊完全没有方才虚挽着的那种若即若离的触感,而是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大力拽了一下。

——甚至直接把他从原地扯了一个大步伐的距离。

莱欧斯利沉默低头,有些怀疑人生。

这位怪力少女,始作俑者正毫无自觉地拽着他,语调上扬,很兴奋的样子。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

她高兴地说。

甜点吧台的侍应生同样佩戴着漆黑的面具,与他们黑白的制服相对应。

虽然被赋予着与甜品店类似的功能,但其中提供的是一个类似情报交流的平台。也有各怀鬼胎的绅士小姐晃荡着特调酒,将算计用甜言蜜语进行乔装。

多数时候,他们仅是一出好戏的背景板。

但,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碰上。

侍应生悉心地擦拭剔透的高脚杯,透亮的玻璃反射出面前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常见的组合。

那位纤细的狐狸面具小姐说:“我想要一份枣椰蜜糖。”

不常见的词汇。

侍应生谨慎地想,这是什么时下新流行的暗指或者黑话吗?

他将目光转向另一位看上去沉稳可靠得多的绅士。

那位黑狼面具的绅士紧跟着说:“有茶吗?最好能加点牛奶。”

侍应生:?

找茬?

侍应生放下擦拭的玻璃杯,冷漠道:“抱歉,吧台仅提供展出的甜点和酒水。两位要不看看乳酪蛋糕和薄荷清酒?”

在等候的间隙,前厅迎来不少人。悠扬的风笛声变得快节奏了一些,逐渐喧哗起来。

十星慕捧着陶瓷盘,认认真真吃着慕斯小蛋糕,杏仁和牛奶混合成蓬松的海绵质感,绵长的香气回荡在唇舌之间。

沙发的另一侧,莱欧斯利慢条斯理地品着薄荷清酒。

侍应生拒绝了他把牛奶加到酒里的请求,并说出“您要是胆敢这样做,后厨会挥舞着菜刀杀到前厅”的残酷威胁。

莱欧斯利遗憾地叹气。

十星慕被不远处的喧闹吸引了目光。

她放下手里的小蛋糕,眼睛亮晶晶地转向莱欧斯利,在寻觅称呼的词汇时卡壳了一下,然后说:“我的情人先生,怎样能去到那张赌桌?”

莱欧斯利被这个新奇的称呼逗笑,顺从地放下细颈玻璃杯:“好,我去看看。”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那里围聚了不少人,倒是都克制着没有失态的大吼大叫,大概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暖场的小游戏。

十星慕坐着的地方离大门很近。暗河在脚底流淌,折射吊灯和蜡烛的光芒,细碎的阴影游荡在她身侧,能听到赌桌喧哗的声音,以及门后检查邀请函的繁琐问话,似乎是出了什么不大的失误,那位受邀的客人耽搁了一会。

石壁上的挂钟走过一个刻度,大门推开,灌进一阵潮湿的凉风。

十星慕捧着吃到一半的慕斯蛋糕,嘴边沾了一点表示吃相不太好看的奶油,与那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对视。

他很高,装扮与这个盛装出席的场合格格不入,似乎是随意扯了一个朴素的灰面具,靴子也被岸边的浪潮打湿了,似乎奔波劳碌了一整天。

不知为何,十星慕忍不住就自觉把他靴子上的水给吸走了。

那位客人像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动静,他站着不动了,只是盯着她。这一副疲倦的装束却反而衬得他的那双眼眸格外好看。

翡翠绿的瞳色,中间跳跃着赤红的火苗。

仿佛悬崖生长的冷松簌簌落下几片雪花,雪堆深处冻结着暖意的琥珀。

“先生,您的眼睛很像一块凝固的时间呢。”十星慕真诚地赞扬。

这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却没有回应她的赞美,相当自来熟地挨着十星慕坐下,柔软的沙发压出几个褶子。

然后他相当自来熟地擦拭掉她侧脸沾上的奶油。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像蝴蝶亲吻湖面一样轻拭过。

莫名其妙的,这具幻化出来的身体,第一反应居然是偏过脸迎合他的动作。

不太对劲。

十星慕任由他擦去奶油,一边神色严肃地思考,是有什么不容易注意到的差错?还是这人悄无声息地给她下了听从他心意的蛊毒?

“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地询问。

但话里话外不知为什么透露出一股风雨欲来的审讯气味。

比那天莱欧斯利带来的还要浓烈。

更加恐怖的是,她竟全无理由地浮现一出诡异的,背德感的心虚气弱。

好厉害的法术。

十星慕面色凝重。恐怖如斯。

如今的时代果然截然不同,进步显著。

“我并不认识你,先生。”十星慕说,“祝你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我就先告辞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人扣在沙发的软垫上。

她皱起眉,认真地解释:“这位先生,虽然我是夸赞过你的眼睛,但不代表我们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联系。”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大了一点,被反扣得更紧。

“哦。”

他打量着十星慕,相当不走心地敷衍了一个字。

似乎长高了些,脾气还大了一点,随意对着陌生人使用乱七八糟的赞美溢词。

面前的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似乎没人教过你这类知识。”

他伸出手。

十星慕无比自觉,另外一只没有被反扣的手条件反射一样搭了上去。

两人掌心重合,对方的体温传过来。

十星慕困惑地歪头,面具上火红色的小狐狸都显得稍微呆愣了。

这人似乎听到了她跟莱欧斯利的对话。

“情人之间通常使用的称谓,一般是亲爱的。”

艾尔海森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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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人成行

往来人影幢幢。

盛满美酒的玻璃杯碰撞,远处赌桌上骰子骨碌碌地转动,人们小声地讨论着今晚最后的神秘竞品。

十星慕撞上艾尔海森的眼睛。

周遭发出声音的一切事物便仿若蒙上厚厚的水雾,变得朦胧了。她的思绪被冻住,乱糟糟的像捋不清的毛线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艾尔海森把扣住她的手腕松开了,但是另一只手还牵着。他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这种感觉貌似很熟悉。之前是不是发生过?

十星慕透过一层红纱布望向面前这个同样遮掩面容的先生。

“不记得我了?”

十星慕诚实地点头。

他思考了一会,接着问:“阿兰·吉约旦?奇械公?”

“这是两个人吗?”

不认识。

十星慕继续摇头。

翡翠绿色的绸缎仍然好好地系成发束,轻轻晃动着。

艾尔海森倒是对面前的场景有心理准备。

不如说,打从一开始,事情就没在他的设想里简单过。

毕竟捡到她的时候,就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曾经扮演阿兰·吉约旦的机械鸟,之后坠落进通道,变成一无所知的小海獭。

他初步推测,如果掉进那个通道,便会失去一些东西。

如今十星慕还能好好地维持着人形,他已经相当意外了。毕竟要潜水挨个去海域里把所有的海獭都扒拉个遍,大概会花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只是,好像她现在吸收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多。

倒也不着急。

既然人已经找到,账可以以后慢慢算。

艾尔海森放松了一些,低垂着眉眼,视线散漫地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接着问:“纯水精灵——”

面前的人反应忽然大起来。

她猛地凑近艾尔海森,一下便用手堵住他还要继续说什么的嘴。

艾尔海森也有难得意外的时刻。他毫无防备地迎接这个过近的,已经超出正常距离的亲密举动,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去,后脑勺磕到了粗糙的石壁。因为过于惊讶,瞳孔稍微放大了一点。

十星慕几乎是居高临下地抵着他,一手撑在他身侧的软垫上,呼出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侧。

——咫尺的距离。

有那么一会艾尔海森安静了,没有出声,眼底渐渐浮现出加深的晦色。

十星慕一缕水蓝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扫过他的侧颈,带着一种水气的潮湿。

嘴唇上柔软的触碰感传来,偏偏面前的这只小海獭仍然毫无危机意识,还在紧张兮兮地命令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许说出去!”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语调上扬,饶有趣味。

“哦?两位,是在背着我讲什么只有这个距离才能说的悄悄话吗?”

严格意义上讲,莱欧斯利时常接触这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群。

毕竟,他本人就正是一群罪犯的管理者,曾经也是罪犯们的一员。早早见识过每个人五花八门的生活方式。

有一颗包容至极的心,真是太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这样包容又一视同仁的态度很容易让他获得信息。

在了解到赌桌的规则之后,那位被他选中攀谈的绅士非常热情,并不着急结束对话。

“这真是个有趣的场所啊。”那位佩戴着白鸽面具的绅士感叹道,“你可以在人们脸上看到许多表情。还可以在此处见到白日里被收敛的,不太道德的年轻冲动。”

莱欧斯利有些惊讶地发现暗河拍卖场居然是能有正常人的。

他附和了一声:“是啊。这地方不就是用来发泄的么。”

挥霍的钱财,纸醉金迷,虚妄且脆弱的一场盛大戏剧。

“这位先生,我见你似乎与沉溺其间的常人不同。”白鸽面具绅士说,“你应该同我一样,有别的目的吧?”

莱欧斯利不动声色:“嗯哼?”

“鄙人有些隐秘的消息渠道,见先生跟我投缘,我便分享给你。”白鸽面具绅士斜靠在赌桌的边沿,“据说,那最后竞拍的神秘物品只是拍卖场的一个噱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用品。”

“而其中隐藏在透光之下的秘密,才值得如此的高价。”

这番话说了当没说。

故弄玄虚的论调,捕风捉影的谣言,用于抬高拍卖品的身价,是很常见的手段。

可能是拍卖场负责舆论宣传的工作人员。

刚好,莱欧斯利有调查的心思。他相当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语气:“这样的秘密就分享给我了?真是个好先生啊。”

“不算得什么大事。”白鸽面具绅士谦虚地说,“只是希望先生尽量不要与我争抢第一件拍品。当然,这仅仅是鄙人冒昧的请求,大可以将它当作不重要的微风。”

“小事而已,举手之劳。”莱欧斯利挥手,他本身也并不在意今晚的拍卖场,仅仅是来试探十星慕背后的关系网和拍卖场的运作模式,能有什么意外收获是最好的。

“不过,这第一件拍品是有什么独特的含义吗?”

白鸽面具绅士有些含蓄地笑笑:“倒也算不得稀罕的物件。一个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我家那位夫人最喜欢这种材质的首饰。”

“啊,多么罕见的深厚感情。”莱欧斯利拉长了语调,“真是难得一见。”

“唉,我是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白鸽面具绅士叹了一口气,“新鲜感一过,就可以迅速进入下一段关系。”

“追求刺激约莫是这个年龄段的天性。”

“或许吧。昏暗的光线容易滋生不正常的关系。可是地位的悬殊也是需要纳入考量的范畴。”

“被世俗隐藏了渴望吧。”

“但过分明目张胆了。”

白鸽面具绅士指向他先前就观察着的狐狸面具小姐:“那位红色狐狸面具的小姐,明明之前挽着另一位先生进场,现在却明目张胆,随意地撩拨——也许是正在强迫那位落魄的青年。”

莱欧斯利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狐狸小姐以一个相当强势的姿势俯身贴近白鸽面具绅士口中那位“落魄的青年”。以莱欧斯利的眼力,虽然那位落魄青年确实看上去精神状况不太美观,面具与服饰也并不优雅,但难掩出众,不容人忽视的气势,相信他要是愿意挣脱开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没有。

似乎还乐在其中。

莱欧斯利不认识那位青年。

但那个狐狸面具是他亲手戴上的。

他身旁,深爱着妻子的白鸽面具绅士还在谴责:“世风日下啊。真想叫狐狸小姐的男伴看到这一幕。”

“……”

莱欧斯利诡异地陷入沉默。

莱欧斯利:“看到了。”

白鸽面具绅士:“?”

莱欧斯利整理了一下领带,走近动作亲密的两人,尾音上扬。

——“哦?两位,是在背着我讲什么只有这个距离才能说的悄悄话吗?”

然后他看见被十星慕压在身下的青年平静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

莱欧斯利“啧”了一声。

仿佛反而是他打扰了人家什么好戏的不爽。

十星慕最后小声警告了一声:“不许说出去!不然……不然你的死法会很有创意!”

随即迅速地像只猫一样从艾尔海森的身上溜了下去。

够干脆。

真有她的。

艾尔海森勉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收下这句轻飘飘的威胁。

他整理了一下被十星慕弄得稍显凌乱的衣着,从沙发上站起,湖绿色的眼眸打量着面前黑狼面具的人。

“你好。”他说。

“你好,先生。”莱欧斯利说,“没想到先生这么有魄力。”

短暂的接触下来,十星慕并不是一个通俗意义的恶势力,或许因为从未与人有过太多交际,她甚至有一些无畏的天真。照她的说法,都是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处理人类”。

至少明面上,没有绝对的证据坐实她应当被遣送进梅洛彼得堡。

莱欧斯利也并不希望这位奇特的少女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哄骗,无论是她自带的武力还是别的,起码不应该在拍卖场因为潜在的危险分子误入歧途吧。

“迫不得已。”艾尔海森不紧不慢道,“狐狸小姐实在热情。”

十星慕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艾尔海森心安理得地跟她对视。

莱欧斯利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从这两人之间敏锐地嗅到某种不同寻常的熟稔,很像他水下的两位研究员。

“介绍一下?”他问十星慕。

十星慕:“不认识。”

更有趣了。

“既然不认识,那便不需要关注了。走吧,问到你心心念念的赌桌了。”

莱欧斯利看了艾尔海森一眼,特意向十星慕伸出手臂,十星慕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想起她正在扮演的身份,依旧是揪起他的一小片袖子边边。

“有点渴了。想喝水。”

背后,一道慢悠悠的声音飘来,似乎笃定了有的人会回头。

莱欧斯利感到胳膊被某位怪力少女再度无心地随意扯了一下。

说实在的,肌肉有些酸疼。

这力气快比得上海底的黑拳场。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十星慕扭过头:“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初来乍到,很多事不太清楚,想要跟随狐狸小姐。”艾尔海森说。

这是赖上了。

莱欧斯利挑眉:“同行起码得有一个理由吧?”

艾尔海森没有继续阐述什么,只是看着十星慕。

那双翡翠绿色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鸦羽一样的睫毛轻扫过。即使佩戴着面具,对方的神情也很平静,但依旧难掩倦色。

就像勇往无前的登山者,昼夜不停,大汗淋漓地循着风雪皑皑的小径攀上山巅。那天际的孤云又怎么舍得去挡住他所盼望的日出呢?

十星慕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好像总是很难拒绝他。

艾尔海森对目前十星慕表现出的行为感到满意:“看来不需要提供理由了。”

莱欧斯利再度啧了一声。

艾尔海森:“不过现在,是真的有点渴,请问哪里有饮品?”

甜点吧台。

侍应生状似冷静地擦拭着玻璃杯。

见到那位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看上去尤其无害的小姐领了第二个高挑的先生过来。

两位先生竟然没有当场打起来。

深藏不露啊。

在他们取酒的间隙,有位佩戴着白鸽面具的绅士走了过来。

同样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白鸽面具绅士胳膊肘推了推一旁无所事事,倚在吧台观察十星慕和艾尔海森的莱欧斯利。

“那位是?”

莱欧斯利沉默片刻,然后说:“跟我一样的身份吧。”

“情人?”

没有回答,权当默认。

白鸽面具绅士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冒昧了,但我实在想请教一下你现在的心情。”

莱欧斯利尝试为自己辩解:“理论上讲,法律或许并没有界定情人仅能有一个。”

白鸽面具绅士:“我从未见过如此包容之人。”

还是两位。

另一边,十星慕坐在吧台的高椅上,两腿悠闲地晃荡。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莱欧斯利:“咦,突然想起,我没有喊过你亲爱的?”

莱欧斯利没有回答她,反而兴味很浓地望向她身后的艾尔海森:“你教的?”

不知为何,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相当自觉地揽过了监护人的职责。

而另一位懵懂无知的小姐无比丝滑地将自己摆放在被监管的位置。

艾尔海森伸向十星慕的后脖颈,像掰扯小海獭一样把她的脑袋转过来:“别乱喊。”

十星慕疑惑地眨眨眼。

白鸽面具绅士:“我想我需要冷静冷静。”

听完他们所有对话的侍应生体贴地递给他一杯清水。

十星慕不满地说:“我是在体验人情世故诶。”

艾尔海森不客气地回敬她:“我看着更像是情人事故。”

狡猾的狐狸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梳理一下两人的日程

*艾尔海森

早上:从与十星慕的梦里醒来,上交请假表,收拾行李去枫丹

上午:经过沙漠,偶遇旅行者,入境

上午:调研枫丹基本社会结构和地理环境

上午:调研枫丹人文风情和科学发展

上午:侧重调研机械设计及历史

下午:调研荒芒能源,找到“奇械公”

下午:顺藤摸瓜调查水仙十字院

下午:调查自然科学院遗址

下午:调查水仙十字结社

晚上:路遇锈舵,打听到下落

晚上:收拾锯腿先生,并协助警备队员捉拿

晚上:顺走锯腿先生的邀请函,进入拍卖场

*十星慕

早上:从与艾尔海森的梦里醒来,出门看音乐剧

上午:吃马卡龙,参加戏剧社

下午:喝咖啡,跟莱欧斯利聊闲天

晚上:进入拍卖场,尝试去赌桌

海哥的假期,比他的工作日还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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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平永远向你倾斜

十星慕正在认真地争辩关于“亲爱的”这个称呼。

“是你这样教的,为什么不许我乱喊?”

“我说什么你就信么?”

艾尔海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放下酒杯,适当的酒精能刺激他的大脑活跃,口渴也好转许多。他支起身子,从甜品塔中挑选了一个闻起来不错的杏仁酥,推到十星慕面前。这应该是她喜好的口味。

十星慕被艾尔海森问得愣了一下。

对哦。

她好像有点太不设防了。

这时一阵诱人的香气传来。

十星慕嗅嗅,低头有个外表普通的小甜点,她抱着好奇的态度尝试了一小勺,然后眯起眼睛。

好吃的!

一直到去赌桌前的时候,她都爱不释手地端着这盘杏仁酥,步伐轻快。

“我准许你跟着我了。”十星慕扬了扬下巴,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艾尔海森“嗯”了一声。

他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姿态很是随意散漫。仿佛露景池前的无业游民,拿着一袋便宜的面包碎屑便引来了翱翔的鸽子,随后引导着那只无知的鸽子乖乖跟着他一起没有目的地闲逛。

莱欧斯利的心情则有点沉重。

感觉有的人被拿捏了。

虽然只是个规模不算大的赌桌,彩头也仅是拍卖场提供的铜板和金块,但荷官依旧一本正经地宣读流程。

此时一局结束,一位优雅的女士收拢桌上的三个金块,向输家微微点头示意。而输掉的绅士有气度地笑笑,反而请了她一杯鸡尾酒。

“下一场。”荷官宣告着开始。

十星慕站到赌桌的黑方,手里捧着快要吃完的杏仁酥,押上全部的赌注。是拍卖场友情赠送的三个金块。

“您可以预留一些作为接下来的本金。”荷官友情提示,并不建议一局定胜负。

不过,在这里玩闹的人都不是认真的态度,他也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提醒。

十星慕平静地说:“反正是最坏的结果,不如早点结束。”

偶尔,她会赋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以特殊的意义。例如清晨见到的第一滴水呈完整的椭球形,她就能度过愉快的一天,而如果是碎掉的水花,可能会目睹一些无谓的死亡。

多数时候她碰见的是碎掉的水花,而即使是完整的水珠,往往也并不意味着那一天能获得平静。比如与灾厄的通道相汇的那个早晨,她难得见到一滴晶莹的水珠,完完整整地垂落在森林的树叶上。那时尚且以为是个罕见宁静的一天。

她运气一直不算好。

——是差劲得要命。

这位小姐的话说得有亡命徒的意思了。荷官侧目。他仅在走投无路的赌徒身上品味到过这种悲哀的孤注一掷。

对面是一位金色面具,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他考量了一下,丢了一个金块加三个铜板下注。

荷官摇晃八个铜盏,骰子清脆地在里面晃动。

在开盘之前,还要选择发牌的倍率。

拍卖场的扑克牌镶嵌特制的金边,每张牌生长着不同种类的藤蔓,反而更像占卜所用的工具。

十星慕一张张地抽取,莱欧斯利兴致盎然地站在她身后跟着看。而艾尔海森抱臂倚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对这种完全凭借运气的游戏没有一丁点兴趣。几位试图搭讪的小姐蠢蠢欲动,不过都被他周身格外冷肃的气场给吓了回去。

莱欧斯利和十星慕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赢的概率几乎没有。”

莱欧斯利稀奇道:“这是我见过最烂的牌了。小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十星慕缺乏表情地听从荷官的指示丢牌。

“三点、二点、四点……”

这倒霉到极致的运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时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从一到十三的扑克牌,点数在五以下的共有二十张。

十星慕手里占了十七张。

唯三超过五的分别是六,七,六。

底牌全打出,堪称是今晚最惨不忍睹的一场。如果是真金白银,大概这位小姐已经输到需要借贷方出手的地步。

运气到这份上,也算是极其稀有的概率。

好比保底九十抽,八十九出金。

荷官都有些怜爱了。

“请白方出牌。”

对面的中年绅士眉梢压不住的喜悦。

大小Joker、梅花K、方块十……

压倒性的胜利。

所有需要运气的游戏都是这样的结局。

而十星慕不知回忆起什么,竟然轻轻笑起来。

“我赢了。”

好友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弯腰向十星慕伸出邀请的手:“跟我一起去小伊的城邦逛逛吧。”

十星慕瘪瘪嘴,略有些不满地合拢散落的树叶。

她们在玩猜宽窄树叶的游戏。

“真狡猾啊。你是不是昨晚偷偷把这片林子的窄叶都给拔掉了。”

“是让你多多到处走走啊!别天天呆在水潭里。”好友叉起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别都翻天了你还一个人窝着,人类可好玩了。”

“不如当小海獭。”十星慕没头没脑地说,“没事就敲敲小贝壳,多自在啊。”

“敲你脑壳。”好友说,“走嘛走嘛。拜托啦,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

十星慕不情愿地被拉起来。

她联通的水泽吐露出战火纷飞的气息。

“我总怀疑你是不是拉我去当免费打手。”十星慕狐疑道,“那位远航而来的外来神王正在开疆拓土吧?”

好友狡黠地眨眼:“反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纷争,都不在话下。是不是?”

这是承认的意思。

纯水精灵里,不同派系的智慧迥异,有的甚至不会十以内的算数。

她们之中的首席密探洛蒂娅是最强大的一位,不过首席密探跟十星慕她们的关系算不上融洽。毕竟十星慕要么整天窝在小水池,要么到处寻寻觅觅莫名其妙的杯子这类毫无意义的行为。

洛蒂娅怀抱着崇高的理想,也拥有足够的力量。在她眼里,同样拥有此等力量的十星慕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完全是白白浪费才能,甚至还颓靡地作出“只想当小海獭”这类愚蠢荒谬的发言。

好友:“水可是需要时时流动的哦。”

“好吧。”十星慕勉强同意了,“希望别又是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事先声明,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提前跑路。”

“随你啦。伊黎耶的歌声可是很好听的呢。”好友说,“今晚这场特供免费。”

“不过,”说到这儿,好友遮掩不住笑意,“你真的运气超级差劲诶!我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完全不需要别的心思。”

“一个小小的忠告,你以后可千万别去赌桌上,要么也去花别人的钱财吧。小心赔到什么都不剩哦。到时候被骗财又骗心。”

十星慕:“。”

十星慕:“赌桌是什么?”

获取强大的力量,便需要付出一个对等的代价。

洛蒂娅是对理想的绝对执着,过刚易折。而体现在十星慕身上则是存在一种显然的缺陷,所以她总是在寻找。

“算了。”好友穿过她过肩的发丝,对未来的某人同情而怜悯道,“你什么也不懂吧,吃亏的反而是对方呢。天平永远会向你倾斜——我完全不应该担心。”

“开盘。”

荷官不禁又看了一眼十星慕。这位小姐面具之下的嘴角竟然若有若无地勾起。

是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吗?

虽然是拍卖场友情赠送的金块和铜板,但那也实打实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换取不少的摩拉。

除非接下来黑方开盘的骰子全是最大的点数,不然她会输得尤其惨烈。

荷官示意十星慕摇晃第一个铜盏,然后掀开。

他讶异地停顿片刻。

虽然扭转了一点局面,但仍然杯水车薪。

“啊,看起来这位女士的骰运不错。”莱欧斯利夸赞道。

不过到掀开第二个铜盏的时候,运气显然不会时时眷顾在她这边。十星慕的脸有点垮。

莱欧斯利点评说:“嗯。你尽力了。”

“摇晃铜盏是有技巧的。”莱欧斯利指向隔壁桌扔得花里胡哨像杂耍一样的人,“你会吗?”

十星慕沉默一会,冷静地说:“我试试。”

第三个铜盏的结果显示她尝试的结果不太美妙。

并且还照葫芦画瓢。贡献了一个相当滑稽的摇骰子的姿势。

莱欧斯利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两个人的交谈声不大,因为身高的差距,莱欧斯利微微向她这边低头,仅露出锋利的半边侧脸,而十星慕脸上愤愤的不满。看上去是一对姿态亲昵的情人,灰狼和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这时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莱欧斯利掀起眼皮:“哟,先生,终于坐不住了?”

“再让她这么玩下去,本金会全输光。”

“玩嘛。”

“既然有赢的概率,那为什么不试试。”

毕竟,以后花的可能就是他的摩拉。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想。

莱欧斯利让出一个身位,彬彬有礼地询问:“没想到先生对扔骰子还有所研究,不知在哪工作?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早不用上班吗?”

话里话外全是试探。

艾尔海森:“处理文字相关的清闲事务。带薪休假。”

莱欧斯利明显没把他的话当真,耸耸肩:“有这好事?不如介绍给我?”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可以做好简历投递试试。”

教令院应该有很多空悬的职位。而面前这个人很适合一些风纪官的工作。

话说完不再理会莱欧斯利是怎样的反应。

十星慕正举起最后一个铜盏,用摇奶茶的力道上下晃动。忽然感觉到几尺远外不容忽视的注视,侧脸上温热的气息扑过来。这个人带着半截黑色手套包裹住她的,冰凉的手套触碰到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平稳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不是这么摇的。”

十星慕扭头望他。从他湖绿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艾尔海森带着她的手,将铜盏放到光滑的桌面。

人群熙熙攘攘,石壁挂着的蜡烛跳动着火苗,凌乱无序的影子交织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艾尔海森眉眼低垂,看着铜盏。

他从隔壁桌碰撞的响声和显露出的结果了解了一些关窍,拍卖场的骰子六面并不是平等的重量,耳力好的人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他有节奏地摇晃铜盏,然后指节按压到十星慕的手背,引领她掀开,露出里面的骰子。

“嗯。现在可以说,赢面很大了。”

这句话十星慕其实没怎么认真听。

两个人的额头贴得有点近,不知为何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心脏“砰砰”跳得很快,她困惑地找寻着来源,但找不到身体变换的原因,只好将这归结于拍卖场气氛浓郁,而她被感染了。就像一滩水流入了荒芜沙漠里的沙坑,又像是身边这人用什么弥补了一个玻璃杯的缺陷。

作者有话要说:

艾尔海森:三分钟速成扔骰子,只为摩拉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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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可恶的人类

艾尔海森松开了手。

十星慕维持着那个掀开铜盏的姿势,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镇定地说:“我赢了,对吧?”

“是的,小姐。这可以算作一场奇迹的翻盘了。”荷官结算时啧啧称奇,将金块和铜板推给十星慕,“您可以选择是换取摩拉,或者兑换礼品。”

十星慕对摩拉没有什么兴致,她扭头问艾尔海森:“你的想法呢?”

艾尔海森挑眉。

十星慕耐心地解释:“要不是你赢不下来吧……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照你的想法来就好。”

“嗯?”十星慕思考了一会,说,“那待会对半分吧。”

“我并不在乎奖品。”艾尔海森幽邃地盯着她,“至于报酬,我自己会拿。”

一旁的荷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出声:“两位,考虑好了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看不下去!

这时荷官才发现,另一位灰狼面具的绅士不知何时离开了赌桌。

他人呢?

莱欧斯利半蹲在二楼的梯子边沿,通道尽头树立着“禁止进入”的红色警告牌。

鞋尖无聊地拍打着地面,发出一阵躁动的声音。

他身边站着某位伪装成拍卖场工作人员的特巡队队员,他出声提醒道:“公爵大人,请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莱欧斯利敷衍地应声。

特巡队队员又说:“您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到了十五分钟。”

莱欧斯利往下俯瞰,人群中,那位狐狸面具的小姐正侧头,不知和灰面具的先生说着什么。

“看得我牙酸。”莱欧斯利安心地瞥了一眼单身的特巡队队员,说,“还是上面的空气清新一点。”

特巡队队员:?

虽然听不懂莱欧斯利这句莫名其妙的抱怨,但他仍然尽职尽责地继续禀报:“十星慕小姐确实与锈舵毫无关系,是最近一周内出现在枫丹的无业人员。与这场拍卖会也没有利益牵扯。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她真的有可能是来就地取材的。

“真是位胆大包天的小姐。”莱欧斯利支着脑袋,目光懒洋洋地落到艾尔海森身上,“那另一位呢?”

这人总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吧。

他见识过那种平静的眼神,通常出现在类似运筹帷幄的谋略家,或者位高权重的执掌人身上。

“嗯……”特巡队队员斟酌了一番说辞,“那人是今天入境的,港口有他的登记表,很容易查到身份。”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莱欧斯利本以为调查他会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结果出来得竟然很快。

“艾尔海森,须弥大书记官,刚卸任代理贤者一职,正处于休假期间。入境理由填写的是放松身心,旅游。并且就在今晚,他还协助警备队员抓捕到了锯腿先生。警备队员想授予他荣誉奖章,不过艾尔海森先生拒绝了。”

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哈?”

清闲的文职工作、带薪休假、初次见面……不是假话?

老实说,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这人就是紧密监管十星慕的头目。

莱欧斯利摩挲着下巴。

姑且不去深究须弥的书记官为何突然暗中拜访枫丹,也暂且按下他真正意图是否真的是度假不谈。

——刚来一天就混进地下组织的拍卖场,并且悠哉悠哉地与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牵扯不清。

而如果从行踪轨迹来论断,这两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初次见面。

莱欧斯利沉默片刻,然后问:“这就是须弥人的风情吗?”

特巡队队员绷着一张严肃的脸道:“初步推测艾尔海森先生的动机,大概真如他所说是度假放松身心。接触过的须弥学者也纷纷表示过教令院课业繁重,作为书记官,可能一定的放松是必不可少的。”

“奇特的癖好。”莱欧斯利评价道,“可能这就是智慧的国度与我们普通人之间的不同吧。大概等你我同样到了那种境界,或许一切匪夷所思的艺术表演,例如锯腿先生的锯腿表演,都能看出其中蕴藏着的关于预言末世的隐秘。”

特巡队队员:“那样的智慧实在过于超前了,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很明显是玩笑话。”

“还有一件事,公爵大人。”特巡队队员语气郑重起来,“这个拍卖场流入了过多的可燃物,比如蜡烛和燃料,比如灯盏和炉火,都不是正常的规格,超出了使用范围。请注意安全。”

莱欧斯利轻声笑了一下,站起来,烛火打在他的灰狼面具上。今夜他打扮得文质彬彬,仿佛收起利爪,潜伏月色之下的野狼。

他拍了一下特巡队队员的肩膀:“不必担心我,你们也保重。”

赌场兑换的礼品厅在二楼。

十星慕扶着栏杆,走在旋转扶梯上,水蓝色的长发蜷曲地散在肩头,纯白色的蓬蓬小礼服跟随着她轻快的步子,一下下地绽开。仿佛无忧无虑的岁月。

意识到艾尔海森没有跟上来,她回头。

“怎么了?”十星慕皱着眉问。

“抱歉,女士。”侍应生欠身道,“这位先生的邀请函等级并不足够前往礼品厅。”

艾尔海森被拦在一楼的通道,倒是很平静,开口说:“你先去吧。我在休息室等你。”

言语间毫无窘迫,泰然自若地推开一间空闲的房间。

十星慕记下门牌号,有些狐疑地跟着侍应生上楼。

礼品厅不大,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簇一簇的蜡烛,松香浓郁,光线明亮,映照着斑斓的展品。

“这是雷穆利亚时期流行的陶釉,据说当年的贵族喜好用青白色的杯子装酒。”

“这边摆放着的是一副壁画的复制品,影印着曾经盛极一时的名叫伊黎耶的歌者最受欢迎的曲目,名为诸海的后嗣。”

“这块蛋糕……呃,是芙宁娜大人最喜欢的口味。”话说到最后小了下去,侍应生悄悄抱怨道,“该死,谁把它放到这儿了。”

十星慕的眼神却盘桓在那块蛋糕上许久,蠢蠢欲动。

这时一道风吹拂过,叮咚的陶瓷片碰撞。

角落里,落满灰尘的五孔骨笛发出悦耳的声音。

“啊,那是从优兰尼娅湖捡到的,盗宝团声称它具有一种魔力,会在月夜的湖光下响起清幽的旋律——不过并不可信就是了。”侍应生介绍道,他注意到十星慕的眼神,“并没有多少价值,女士。我建议您选择雷穆利亚的陶釉。”

“不用了。”十星慕指向五孔骨笛,“我就要它。”

“好吧。”侍应生无可奈何地叹气,“我去为您登记,请在此稍等片刻。”

侍应生离开了。

十星慕拿起那个骨笛,顺便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从外部上锁的房间,位于地下,没有窗户,也没有侧门,透过石壁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嗅到泥土的味道。

——等等。

潮水涌动间,蒸发的水雾升腾。

房间外响过几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惊呼着:“存放拍品的柜子起火了!快来人啊!”

混乱中有人“砰”一声撞开门,十星慕警惕地望过去。

莱欧斯利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十星慕,但时间紧迫,他左手半抱着一个小黑盒,随便找了个架子上的木箱就塞了进去。

他好心地留下一句忠告:“狐狸小姐,如有可能的话请尽快离开吧。我刚刚调换了这个拍卖场最有价值的拍品,把赝品藏在这里,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找上门来。”

“本来是想找某个侍应生背锅的。”莱欧斯利怜悯地看了十星慕一眼。

十星慕:“。”

然后他动作相当利索,毫不留情地撑着门框就跳了出去。

十星慕深深吸了一口气。

门外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艾尔海森听见隔壁房间的门被敲开,似乎有人在挨个问话。零散的词汇飘进耳中。

“嫌疑犯”,“小偷”,“纵火”,“务必抓捕”……

真是闹腾的一晚上。

艾尔海森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应该结束了。他站起来,准备拧开房间的门——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高速旋转着进了休息室,“嘭”一声关好了门。

水蓝色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腕。

艾尔海森的左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以一个类似环绕的姿势圈住这只自投罗网的小海獭。

他并没有守株待兔,这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十星慕显然经过一阵紧张慌乱的奔跑,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仰头看他:“虽然不清楚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但你知道我是纯水精灵吧?”

艾尔海森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即使十星慕不记得他,但依旧没有意识到这种过近的距离,她的眉毛紧张地皱起,用气音快速道:“我会幻化成不同的形态。”

门外盘查的声音近了。艾尔海森明显感到怀里的人越发忐忑。

他联系了一下现状,从十星慕的叙述中捕捉到重点:“在找的人是你?”

十星慕眼神飘忽。

她头疼地绕着头发:“确实是在找我……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不幸地被波及到这种局面……哎呀!跑偏啦!”

“总、总之,你得帮我掩护过去!”她气势很足,实则很心虚地威胁说。

“哦?”艾尔海森反而从她身上抽离开了,坐回休息室的沙发,慢条斯理地问,“那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与这位不知名的先生相遇以来,十星慕便总有一种莫名的理所当然。

关于信赖,关于依靠,关于托付——冥冥中仿佛被赋予了一种天真的直觉,让她笃定了无论做什么,面前这个人都不会伤害到她。

可他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呀。

十星慕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互通姓名。

法庭的审判尚有天平衡量得失,而人类的交易则未必。

十星慕苦恼地思索:“嗯……那你想要什么呢?先生。”

艾尔海森:“我似乎没有特别想要的事物。我对我的现状很满意。”

十星慕的小脸皱巴巴成一团。

房门外,盘查的声音已经到了隔壁的那间。

艾尔海森手里握着一个苹果,是从每个休息室为客人提供的果盘上拿的。他搓捻着苹果,没有看她,目光稍微有些暗沉,倒映着被烛光熏染的事物。

片刻,他声音有点低沉地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蜡烛在燃烧。

这句问话让十星慕感到一阵困惑。她不明白他明明可以提出很多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最后选择的却是这一个本应是初次见面便应该回答的问题。它甚至不值得一个摩拉的报酬。

但这位先生的语气却很谨慎。

烛光映照下来,铺陈在两人相隔的一段距离,像天空虚假的银河,又像一层命运决然的底色。

“十星慕。”她说,“我叫十星慕。”

似乎响起了短促的笑声。

十星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她纠结的时候面前这人站了起来,走近了一点,又问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不清楚了。”十星慕诚实地回答,“我从一张纸上得到的这个名字。”

说着她掏出那张随身携带的小纸条,潜意识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贴身保管。

“你要吗?”十星慕看他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友善地说,“我可以送给你。”

说完都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那位先生周身的气场不知为何又萧索下去,语气有些凉凉道:“哦。随便送人。”

十星慕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心情阴晴莫测的,好难懂。

既然他不要,她也很乐意地把纸条收起来,继续严肃道:“所以,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掩护过去。”

“之前提过,我是纯水精灵,我能幻化成无数形态。”十星慕有些自豪地说。

只有力量强大的一族才拥有这种能力。

而人类永困在命定的躯壳里。

但面前这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仅仅塘塞地点了点头。

十星慕有点不甘心:“很厉害的哦!会变成很多形状,甚至模拟一些野外的生物。”

艾尔海森提醒她:“再不快点,盘查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了。”

十星慕愤愤道:“我会变成小海獭!”

那可是小海獭!

艾尔海森敷衍道:“嗯。”

艾尔海森又说:“其实拍卖场里混进一只小海獭也很可疑。”

可恶的人类,居然对她神奇的力量无动于衷。

现在她的力量只能支持她要么变成小海獭,要么原地化水。

然而此处没有能够盛放她的容器。

“你应该知道怎么对待一只小海獭吧。”十星慕说,“别露馅了!”

像一只装腔作势,喵喵大叫,对人晃爪子的猫。

艾尔海森想,他可太有经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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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做掉他

房间里空气湿度缓慢攀升。

“请帮我保管好这个骨笛。”十星慕把五孔骨笛放在桌上。

十星慕低头取下狐狸面具,这不是属于她的物品。

遮掩住眼罩的红纱布被掀开,露出一双死寂苍白的瞳孔。跟之前所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咔嗒。”

艾尔海森手中的黄金怀表响动了一声。

下一刻,白色的蓬蓬裙小礼服失去支撑,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堆在沙发上,火红色的狐狸面具搁在一旁,水蓝色的小海獭在小礼服里细碎地活动。

这时,门打开了。

两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扫视一圈休息室:“先生,抱歉,需要配合调查一下——”

然后他们瞳孔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沙发并不朝向门口,所以他们只看到了大概的轮廓。

桌上摆放着一个明显是女士所用的狐狸面具,白色的礼裙显露出一角,空气里弥漫着粘稠的水气。

艾尔海森直起身来,沙发背面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有事?”他语气冷淡地问。

两位工作人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一位艾尔海森还认识,是之前甜点酒吧的侍应生。

那位侍应生拉扯了一下同伴的胳膊。

他同样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发表“情人事故”重要讲话的先生。

“嗯,想问一下,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抱着黑盒子,行踪诡异的人?”侍应生谨慎地问。

“没有。”

十星慕不是人。也不算假话。艾尔海森回答得心安理得。

“好的再见打扰了您了非常抱歉请您继续祝您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侍应生麻溜地说完一长句,看着这个房间也不像能藏人的样子,拉一把同伴赶紧关上了门。

玩得真花。

这群人。

门后,侍应生心有余悸地感慨。

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艾尔海森从蓬蓬裙里捞出了一只水蓝色的小海獭。

裙摆传出一阵很淡的水生植物的清香。

他把小海獭放到自己脖子上挂着,毛茸茸的小尾巴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

即使记忆褪散退潮,时间也总会留下痕迹。

他拾起散落在沙发上的小礼裙和狐狸面具,挽在手臂上。

不能带出去,也不能留下。

他开始思索妥善的处理方式。

恰逢此时,艾尔海森听见门外的骚乱,烟熏火燎,呛人的烟尘窜了进来。

失火了。

想必是那位灰狼先生的杰作。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多添一把。

艾尔海森从成簇成团的蜡烛中取下一根,火苗灵活地跳动着,十星慕紧张地扒着他脖子,生怕被烤到毛毛。

脑袋蹭着他的脖子,爪子按压着肩膀,像在按摩。

艾尔海森弯腰,从沙发的帐帘开始点起。那一点火苗蔓延得很快,灼热的高温舔舐着整个狭窄的小房间。热气腾腾,艾尔海森将白礼服和狐狸面具都丢进越来越声势浩大的火焰之中。

然后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扭头撞见了惊慌失措跑得快要原地起飞的白鸽面具绅士。

艾尔海森礼让了一个位置,方便白鸽面具绅士原地起飞。

“你不跑吗!”白鸽面具绅士惊惧地问,“火越来越大了。”

“锁门。”艾尔海森简洁地说,“房间里也起火了。”

白鸽面具绅士敬畏地看这个处变不惊的人,他甚至衣着不曾凌乱,还有闲心给房门上锁,脖子上挂了一只小海獭……

——等等,海獭?

“这是……?”白鸽面具绅士相当迷茫地问。

艾尔海森低头看了一眼十星慕。

她正勤勤恳恳地装死。然而用力过猛,僵硬麻木得仿佛一根嚼不动的法棍。

“过路,捡到的。”艾尔海森说话的语气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泰然自若,他无波无澜地说完这句话,便从白鸽面具绅士面前走过了。

甚至顺手还卷走了甜点吧台里幸存的几份杏仁酥。

白鸽面具绅士:“……”

有这好事?我怎么就捡不到?

灼热的气息和水泽混合在一起,燃烧的蜡烛被水淹没,一切宁静下来,艾尔海森找了僻静的林子,给十星慕递杏仁酥。

十星慕趴在他脖子上,相当享受地眯起眼接受投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心满意足地蹭蹭。

最后一块杏仁酥吃完。十星慕支棱起来,从艾尔海森的脖子轻巧跃下,本意是想跳到一旁的空地变成人形。

但跳到一半,后脖颈便被人拎起。

跳跃的小海獭伴随“嘭”一声,像气球被戳破的漏气音。月色下的少女没有借力点,她慌张地摁住艾尔海森的肩头,整个人晕头转向地撞进他的怀里,额头碰歪了艾尔海森的面具。

灰面具掉到地上,惊飞一旁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掀起一股极轻微的气流。

清冷的月光泼洒在艾尔海森露出的面容,翡翠绿色的眼眸安静地与十星慕对视,他的手还触碰着她的后脖颈,一阵温热。

十星慕相当不好意思,小声说着抱歉就想扶着他的肩膀起身,后脖颈却传来一阵力道,按住她,不让她离开。

“嗯?”十星慕没有挣脱,只是困惑地望向他。

“我叫艾尔海森。”他说。

“很好听的名字。”十星慕不明所以,但仍然赞美道,“好的,我记住了。”

艾尔海森平静地点头,才放开她。

十星慕会忘记他。

代价。

艾尔海森想。

获得一样东西,得到某种力量,压制超脱世外的污秽,需要付出一个代价。

林子幽深处,未知的鸟兽窸窣作响。

未知又是另一个词。

守望灾厄的通道,未知的隐秘悄然拢聚。

“未知的代价。”

艾尔海森说。事情从没有简单过。

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便汇聚成黄金怀表不可挽回的倒计时。

十星慕迷茫地望他:“在说什么呀?艾尔海森。”

她困惑地歪头:“我听不懂了。”

“嗯。”艾尔海森捋顺她的长发,语气淡淡,“我知道。”

他站起身,把十星慕拉起来,随后克制地保持一段距离,走向光亮一点的远处。

命运是手握镰刀的猎人,尾随着他们的影子。

“地下拍卖场调研大成功!”

十星慕合掌,兴高采烈地向纯白铃兰女士汇报这一路的见闻。

“哦。”

纯白铃兰女士端来夜宵,是两盘加热过后的三明治,她不在乎什么戏剧社,或者什么拍卖场——纯白铃兰女士带有审讯意味地盯着十星慕:“所以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十星慕十分坦然地说:“艾尔海森。拍卖场认识的。”

纯白铃兰女士略有些不爽。

首先,地下拍卖场认识的,一听就不像什么好人。其次,他们初次见面,便已经到送人回家的地步,怎么看都是一副图谋不轨的样子。

而十星慕这样单纯的性格,最容易成为某些不安分人盯上的目标。

特别是,那个人送她抵达灰河时,颇为挑剔地打量一番,然后平淡的视线落到纯白铃兰女士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让她住这种地方?

啧。

“等我完成沃雷德先生布置的作业,演出成功,就可以去找锯腿先生了!”十星慕感激地望着纯白铃兰女士,“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啦,非常感谢!”

纯白铃兰女士一时之间还有些舍不得:“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我肯定会陪你去看锯腿先生的。”

十星慕弯起眼睛一笑:“好耶!”

两个人完全不知道锯腿先生已经被艾尔海森扭送进梅洛彼得堡了。

在做一些无谓的计划。

“说起来,我倒是没见到过公爵大人了。”十星慕仔细端详着从拍卖场取得的礼品,那只五孔骨笛,她疑惑地说,“明明他跟我一起进去的。”

纯白铃兰女士一口果酒快喷出来:“谁?谁跟你一起进去的?”

“莱欧斯利先生。”十星慕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公爵大人。”

“他……跟你一起进去的拍卖场?”纯白铃兰女士谨慎地问。

“起火灾了,我就先出去了。”十星慕说,“中途他就不见影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纯白铃兰女士笃定地说,“绝对没有。”

纵火的怕不就是莱欧斯利本人,一窝直接把人家拍卖场给端掉了吧。

还好没跟着去。纯白铃兰女士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天那维莱特大人跟外来的异乡人进行着一场精彩的审判。她必然不能错过。

那维莱特大人。

纯白铃兰女士开始泛起粉色泡泡。

将那位至冬的愚人众一击打倒的英姿,真是挥之不去。

可恶!她为什么不是愚人众!

“那我就放心啦。”十星慕松了一口气,“给你看我新写的剧目。还可以用到这个骨笛!”

沃雷德先生的新戏剧,延续了上一部的世界观——被纯白铃兰女士谴责的开放性结局的戏剧,从而进行的创作。

这次的男主角依然是乐师,而女主角换成了一位举起权杖长剑的歌女。据沃雷德先生本人所说:“总有人怀疑公主是不是歌女……万一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这回总不该是什么见鬼的开放性结局了吧?”纯白铃兰女士翻阅着剧本。

十星慕诚实地说:“不是开放性结局。”

随后她补充:“是悲剧。”

纯白铃兰女士:“……”

她把剧本扔到桌上,宣告:“我绝对不会再给沃雷德先生创作的剧本花一分钱。”

十星慕收起剧本,然后想起另外的事,拉长了语调叹气:“唉——”

“怎么了?”

她忧愁地说:“我有一个把柄在艾尔海森手上。”

“这好说。我们的办法一般都是——”纯白铃兰女士举起刀叉,毫不留情地切断三明治,明艳的红唇掷地有声地开口,“做掉他。”

十星慕被她言语间的肃杀之气给震住了一瞬。

然后她受教似的点头,真切地询问道:“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十星慕:www.youxs.org

艾尔海森:请。

*还得再腻歪贴贴一段时间,然后恢复记忆

希望大家不要看腻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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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獭别三日

无法否认的是,即使在过往的岁月里十星慕拥有许多杀人的经历,在这个时代中她仍然不想触碰并违反这些规则。似乎有人认真教导过她,这样做是会扰乱社会秩序的。

并且……艾尔海森……

她想起这个名字,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攥紧胸口的衣襟。

心脏有力地跳动。

砰砰。

“想让一个人永远闭上嘴,无外乎就两种思路……你怎么了?”纯白铃兰女士狐疑地望着十星慕的动作。

“啊,没什么。请继续。”

“第一,”纯白铃兰女士竖起一根手指,说,“物理层面上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比如割掉喉咙和舌头,或者干脆直接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不过面对着十星慕清澈的眼神,纯白铃兰女士没有展开讲。

别吓坏小朋友了。

十星慕点头,在沃雷德先生的剧本背面记笔记。

似乎有些祭祀会用一些毒蛇的汁液涂抹在皮肤表面,这样就能侵蚀掉发声的器官……不知道现今有没有那种剧毒的生灵存在。

“第二,就是精神层面上的技巧和办法。”

这个比较实用。纯白铃兰女士想,于是她举了一些例子:“通常来讲就是威胁,威逼利诱,用对方珍视的物品作交换。”

可行的方法。

十星慕短暂思考了一下她有什么可以用于威胁艾尔海森的。

威胁他的生命?但是这样就回到她不乐意采取的物理措施。

利益交换?艾尔海森喜欢什么?

十星慕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总算回忆起拍卖场昏暗灯光下,他语气平淡的话。

“我对我的现状感到满意。”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十星慕:“。”

思考失败。

她转而请教纯白铃兰女士:“如果一个人没有想要的该怎么利诱呢?”

纯白铃兰女士当即反驳道:“不可能吧?工作,房子,摩拉……只要是人,就必然会被这些世俗的事物所牵绊。”

十星慕诚恳道:“这些我也给不出来呀。”

纯白铃兰女士:“……”

大意了。

纯白铃兰女士思索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绝妙的点子。

她提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知道鼻子底下长的是什么吗?”

十星慕:?

“嘴巴。”纯白铃兰女士说着,握住十星慕的手,真挚地注视着十星慕,“你可以运用语言的艺术,进行一些夸张或抽象的修辞,用于达到你的目的。”

“喔!”十星慕恍然大悟,提炼出重点,总结说,“就是骗人!对吧?”

“是用语言的力量。”纯白铃兰女士严肃地勘误十星慕不合时宜的直白话语,“要知道,文字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

“好的。”十星慕从善如流,纠正了自己的措辞,“用文字的力量去骗人。”

“……行吧。”

语言是一门艺术。

文字游戏同样也是。

第二天,纯白铃兰女士带着十星慕去观看告示牌,上面新增了几条留言。

“这应该是最快速学到如何修饰语言的渠道了。”纯白铃兰女士说。

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新的日常服饰,最舒适的着装体验。

卡兰德拉服装店: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懂您的服装店。

故意潦草的笔迹:Odomu celi boya yika !Ya!

另一道工整得宛如机械刻字的笔迹:哔啵哔啵!

卡兰德拉服装店:抱歉,小店暂时听不懂两位客人的话。

故意潦草的笔迹:那你们还说懂我!

工整的笔迹:哔啵?

卡兰德拉服装店:卡兰德拉服装店,最懂枫丹人的服装店。

卡兰德拉服装店:友情提示,枫丹每月前三天禁止放飞飞行物。

工整的笔迹变得有一丝慌乱,透着一股惊恐:哔啵?!

另一个匆忙的字迹:诶?等等!这群人是谁啊?什么飞行物?那是我的手提箱啊!

看完之后十星慕陷入沉思:“枫丹的法律真是奇特啊。”

并且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想与这个手提箱交流的冲动。

纯白铃兰女士变得自豪起来:“这就是独属于我们枫丹人的魅力!”

十星慕点点头:“学到了。”

大概就是荒谬的精髓吧。

经历了短暂的培训,现在纯白铃兰女士说要检验十星慕的学习成效。

她提出了一个略显严苛的要求:“现在,向那位小精灵卖出牛奶。”

纯白铃兰女士指向街道路口,一个纯白色漂浮在半空的生命体。

片刻,她总觉得那金色的头发稍显眼熟。

约莫在哪见过。她想。

但纯白铃兰女士没有继续想下去,十星慕便捧着热腾腾的纸杯牛奶,就朝着金发的异乡人和白色漂浮物行走过去了。

“上午好,小姐。要来一杯牛奶么?”

十星慕首先打了个招呼。

金发如朝阳的旅行者转过身来,面容在见到十星慕的一瞬间变得震惊。同样滞住的还有她身边漂浮的白色飞行物。两个人一起发出惊讶的喊声:“十星慕?!”

十星慕:“?”

潮水一般的记忆里,忽然浮现出关于这两人的场景。

似乎是在一个蜂窝形状的秘境,金发的旅行者行色匆匆,她们没来得及打招呼。

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但她想不起来了。

“荧?”十星慕试探地叫出她们的名字,“还有派蒙?”

“真的是你啊。”

下一刻,荧环顾四周,那双洞察视线之内所有宝箱的敏锐双目很快便发现了咖啡厅一个灰发的人影。

但为什么不一起呢?

“艾尔海森……你跟他见过了?”荧谨慎地问。

十星慕点头。

可能是某种促进感情的手段吧。

荧认真思索,虽然她完全搞不明白。

“牛奶。”派蒙推推荧的肩膀提醒她,语气热烈,“我要喝!”

远处的纯白铃兰女士,就这样看着她们三人其乐融融地交谈,随后那位白色小精灵乐呵呵地接过了牛奶。

纯白铃兰女士瞪大双眼:这么顺利的吗?

成功卖出牛奶,十星慕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那我现在是不是算学有所成,能够现在去实践啦?”

纯白铃兰女士轻咳了一声:“咳咳,是的!”

她总觉得这一趟实在太过顺利,而世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办成的。

她严肃地说:“在出发之前,容我向你提问几个问题。”

真是大人的威严呢。

十星慕乖乖点头:“好的。”

纯白铃兰女士:“请确认你已具备语言的艺术。”

十星慕:“我确认。”

她的神情过于正直,纯白铃兰女士忍不住想逗逗她:“你是否抱有真诚的决心,坚定的意志,请发誓你会承担后果。”

十星慕疑惑了一下,但还是说:“我发誓。”

“很好。”纯白铃兰女士满意地拍拍十星慕的小脑壳,头顶上的水蓝色长发仅仅维持了整洁的一天,后面越发毛躁,仿佛没人帮忙打理。

纯白铃兰女士自认为隐蔽地指向咖啡厅闲坐的艾尔海森,鼓励地说:“去吧!”

两人身后,听到这番对话的荧皱起眉头。

“我怎么感觉像是结婚之前的誓词……”派蒙小声吐槽说,“什么生老病死,都要荣辱与共之类的……”

“学会了不少成语呢。派蒙。”荧打趣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过,确实很奇怪。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不然又得像卡维那样,因为梅赫拉克被判定为飞行物,还得去额外跑一趟沫芒宫。我不想再填一次申请表了……好麻烦的。”

“特别是在这个3D路线的枫丹廷。”

瓦萨里回廊。

上午刚飘过一阵阴绵的雨,如今的街道还残存着湿润的水气。

警备队员踏过水坑,坚定地迈着步伐,巡视今日的枫丹。

就在上午,他的同僚说有一位异乡人在歌剧院大放光彩,甚至辩驳倒了芙宁娜大人,替林尼先生洗刷了冤屈。

据说那维莱特大人甚至罕见地出手了,英勇将代号为[公子]的愚人众执行官击倒。

“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值回票价!”他的同僚热情地说。

呵。这有什么。

警备队员不屑地想。他时刻谨记前辈的教诲,要为维护枫丹廷秩序而工作。

虽然那位异乡人确凿出彩,然而他可是在这条街上,亲眼见到公子将他的神之眼交给了她。

他们有交情。

而既然公子有罪,那么这位远道而来的旅行者,其真实目的也值得探究。

另一位水蓝头发的小姐,也背负着地下组织的阴谋。

必然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正蕴藏在无数的巧合之中。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跟在了跟在十星慕后面的纯白铃兰女士后面的荧和派蒙之后。

街道两旁的草丛。

失去了锯腿先生,仿佛便失去了人生的指引。

两位徒弟痛心于师父的不慎落网,同样惋惜于他珍藏的宝库。

“或许从师父走过的路径,能找到他遗留的宝藏线索。”

大徒弟信誓旦旦道:“这一定是师父给予我们的试炼!”

然而一个上午眼看就要过去,他们毫无头绪。

这时二徒弟忽然扯了扯他的胳膊:“喂!你看!他是不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可恶的家伙指的是将他们师父扭送进梅洛彼得堡的艾尔海森。他正悠闲地品味着一杯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咖啡。

“好啊!可算是找到了!”大徒弟撸起袖子,眼看就要过去,却再次被拦下。

“等等,你看,那是不是那天见过的,抢了打捞任务的人?”二徒弟指向十星慕,“她身后还跟着警备队员!”

“师父说得没错,她果然是审判庭的人!”大徒弟冷哼一声,“我们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们跟在了跟在十星慕后面的纯白铃兰女士后面的荧和派蒙后面的警备队员之后。

──而艾尔海森抬眼就是这场景。

“真是声势浩大的一幕。”他说,然后见到十星慕,开始想要追究她在离开的短短几天里到底都学到了什么,都招惹到了些什么人。

“刮目相看。”他冷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成语

獭别三日,刮目相看:指的是当你不把一只小海獭放在视野里紧盯,便会作出令人丢掉眼睛乃至脸面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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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热心市民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不是一个对他人目光迟钝的人,许多时候,他只是单纯地不在乎旁人的眼神。

于是他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圈,便对着十星慕:“有事?”

原本想好的开场白忘了个干净,十星慕眨了眨眼。

“坐吧。”艾尔海森示意。

十星慕坐好,面前被推了一小盘精致的点心和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巧克力牛奶。

她没来得及说出来意,先忍不住咬了一口软绵的蛋糕。

阴雨之后,积水尚未晒干,湿润的流风混杂着青草的气息,一道隐约的彩虹横跨在枫丹廷之上,是难得的景色。

卖鲜花的女孩子对往来的人们吆喝,咖啡厅也坐着一些亲昵的情侣在观赏彩虹。

旁边有服饰精致的女生指着他们的方向,软绵绵地抱怨:“你看别人。”

“好啦。”她对面的男孩子笑笑,“给你也点一个。”

十星慕隐隐觉得这气氛不太对。

她品尝着热巧克力牛奶,看向艾尔海森,试图从他平静的脸色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自然是失败了。

虽然贸然探查别人的内心不太礼貌,但想到对方手握着她身为纯水精灵的秘密,如果能洞悉他的残缺,那么就能更好地利用问题。十星慕蠢蠢欲动。

她蹩脚地开场道:“你看,真是个好天气,对吧?”

艾尔海森轻轻点头,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接下来又要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

十星慕鼓起勇气,注视着他翡翠绿的眼眸。看向深处。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尽相同的。没有完整无缺的存在。由情绪组成的结构里,常有黯淡的色彩。

有光的地方便有阴影,宝石便伴随着裂缝,潮汐在月色下起伏涨落。

盛衰更迭,无物恒常。

但她见到了一处消融的雪峰。

簌簌而飞的白色结晶仿佛扑打在她的侧脸,安宁的雪铺陈在青山森林之间,一处蔚蓝色的湖泊正在缓慢成型。

十星慕突然说:“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没什么想要那句话了。”

她竟然没看到任何破碎的痕迹。

“也不尽然。”艾尔海森说,“要是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那何必又长脑子呢。”

他像是猜到了十星慕的小动作,意有所指地看她。

十星慕没来由升起一种心虚。

她手捧起玻璃杯,遮掩住艾尔海森的眼神。

这时一束娇艳欲滴的虹彩蔷薇举到十星慕的面前。

卖花的女孩子挨桌地招呼,凑到了他们这一桌。她热情地说:“买束花吧。为了今天难得的彩虹。虹彩蔷薇更配哦。”

“咦?”十星慕苦恼地皱起眉,“可是我没有摩拉诶。”

卖花的女孩子被她的表情逗弄得笑了一下,轻快地说:“当然不是让你付钱啦。”

她转向艾尔海森:“怎么办呢,先生。这位可爱的迷糊小姐似乎出门忘记带钱包了。”

他们在说什么,十星慕没有注意。她盯着那束虹彩蔷薇,思绪飘忽到了很远的高处。

仿佛她变成了一只有翼的飞鸟,停留在高塔的露台,一束盛开的虹彩蔷薇之上。细碎的日光金色熠熠。

耳畔是一首温柔缱绻的诗歌。

她不明白世俗的定义,但不妨碍她觉得这种花很漂亮。

“挑一束吧。”艾尔海森忽然说,“看得挺专注的,很喜欢?”

淡粉的花瓣柔软地展开着,明亮的光泽丝丝缕缕,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彩虹映衬。

即使过往从不清晰,内心的缺口依然存在,她要追寻的杯子没有一丁点踪迹,深渊的灾厄之兽在暗处虎视眈眈。未来也并不明朗。

可是此时街边的流浪歌手唱起改编过的摇篮曲调,街边的喷泉在彩虹下喷涌出清澈的泉水。

十星慕捧起花束,脸庞被虹彩蔷薇遮掩住一点,但仍能看见一点微笑的表情,她望向艾尔海森,认真地说:“嗯。非常喜欢。”

“不行。我忍不了了。”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给这位客人上完她点的咖啡,感受到这位女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浓郁怨气,不自觉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纯白铃兰女士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捧着一束色彩艳丽的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十星慕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不行。

纯白铃兰女士不发一言地注视着。

她费尽心力,就是来看这个的?

服务生暗自感慨了一声,现在的单身人士真可怕。

或许是她怨怼的气场过于强烈,频频有人侧目。

甚至吸引了过路的旅者。

一位金发的异乡人走到她面前,友善地问:“你好,请问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吗?我是提瓦特最优秀的冒险家,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纯白铃兰女士指向远处的十星慕和艾尔海森,幽幽地说:“有人忘记了自己为何出发。能劳烦小姐帮我提醒一句吗?”

在十星慕还是只小海獭的时候,荧只短暂地见过几面,给她下过水元素魔物的定论,后来听说她在认真地学习人类的知识,在荧看来,参照的模仿对象没有一个靠谱的。

预言危机笼罩下的城邦,荒谬是它的底色。

不过有的人因为灾难而借以精神来逃避,还有的人因为精神状况不好而笃信这个预言。

这可是一个——以戏剧来审判正义的国度啊。

荧听从纯白铃兰女士的话走到十星慕和艾尔海森面前。

“你的短期监护人。”旅行者说,“貌似在指责你不干正事。”

而长期监护人,艾尔海森则看向十星慕。

十星慕才想起来意。

威逼利诱。

威逼不了一点,她对自己向来有自知之明。那只能利诱了。

在之前,她认真地思考了自己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几天她最为自豪的便是就地取材而收获颇丰的戏剧文本。于是她对艾尔海森说:“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戏剧吗?”

没等艾尔海森开口,派蒙抢先开口:“我也要去!”

荧也微笑着说:“很好,我有时间,也可以一起听听看。”

虽然有言道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林猪撞的,但每每传送到轻策庄的锚点旅行者总会被野猪撞一遍──所以撞都被撞了那么多回,不打扰一下别人谈恋爱岂不是很亏?

完美的逻辑。

荧满意地想。

艾尔海森换了个坐姿,忽然开口:“我也有话带给那位纯白铃兰女士。”

明明才过去一晚,这人已经知道十星慕短期监护人的称号。

荧挑起眉。不为所动。

“之前游历枫丹的时候,搜集到了一些色彩光辉的石头。”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说。

“……”

片刻。

荧面色沉重地向纯白铃兰女士走去。

艾尔海森,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据我所知,最高审判官先生会在闲暇时于沫芒宫背阴处散步。”

──甚至洞悉纯白铃兰女士的执念。

在旅行者把话传递给纯白铃兰女士时,明显能看到对方露出动摇的表情,下一刻便匆忙离开了。

万事万物必有联系,只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解决问题的方式通常会变得非常简单。

就好比梳理十星慕乱糟糟的头发,找到打结的位置,只需要借助一点巧劲。

艾尔海森站起来,视线又落到后面两位鬼祟的人影和警备队员身上。

最后几位。

自从进入枫丹,他貌似总在做好事。

艾尔海森拍了拍警备队员的肩膀。

“在你身后,有两位貌似正在跟踪你的可疑人员。”艾尔海森说,“或许跟锯腿先生有关。”

“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热心过路市民罢了。”

实话实说,锯腿先生的行为艺术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些技巧,但这些伎俩却破绽百出。所以他的徒弟们显然也并不擅长这类技能。

警备队员转头,果不其然发现隐匿在草丛之中的两道身影。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世界清净不少。

十星慕坐在原处,感到周围隐约的探究视线消去了。

便见艾尔海森似乎推拒了警备队员的表彰想法,抬眸向她看过来。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该是她去利诱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心市民艾尔海森

#普普通通过路人艾尔海森

烧勉强退了,先写一点短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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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说是领着艾尔海森去喜剧人间戏剧社,其实感觉更像是散步。

十星慕喜欢踩小水坑,溅起的水珠将要洒到旁人身上时,又诡异地拧过奇特的角度,回落到地面。

那束虹彩蔷薇自然而然地就交给艾尔海森拿着 。

灰发青年面容冷淡凌厉,他身躯高大修长,很有一种令人不敢亲近的气势。然而手上那一束色彩鲜艳的花朵很好地冲淡了这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后面,像一位在封地上巡视的领主。

光线折射下来,穿过玻璃窗的缝隙。艾尔海森指向街边一栋公寓,说:“我暂时住在那里。”

十星慕转过头。

她认出那是纯白铃兰女士曾带她经过的旅店。纯白铃兰女士畅想过以后飞来一笔横财就在那享受一晚。

她有点酸:“那您真有钱呢。”

还带上敬语了。

十星慕幽幽地向他望一眼,又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

偶尔,在纯白铃兰女士没记起给她投喂的时刻,十星慕通常会去锈舵的赌场,用三个摩拉的本金抵作一天的饭钱。

赌是不可能赌的。

她能学会的就是昨晚艾尔海森扔骰子的技巧。

这么一想,唯一可能的摩拉来源还是他教的。

更酸了。

十星慕觉得要是谁现在来尝一口自己幻化出的水,不会比柠檬汁好到哪去。

虽然十星慕有能感受到他人情绪的特殊能力,但她本人其实相当好懂,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拧巴的小海獭。

艾尔海森的眼神似乎流露出一些笑意。

他说:“欢迎打扰。”

炫耀。

这人绝对是在炫耀。

十星慕气鼓鼓的,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把柄还在人家手上,还没鼓一会又瘪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里一下戏剧里怎么描写的利诱,打算速战速决。

开出一个对方不会拒绝的条件,仅仅是邀请他去看戏剧是不够的。

十星慕依照戏剧上的剧情念着,她还怪喜欢那几句话的,虽然透彻地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吃力:“据说还有红装高阁的地方,酒楼亭台,往来风流,灯烛帐暖度春宵。此间乐,不知归——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这是戏剧里,一位贵族小姐请求别人帮忙时说的台词,在之后她拜托的人也确确实实替她办好了事。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

十星慕留意到他没跟上来,转头去看,发现艾尔海森掀起眼皮,也正抬眸与她对视。

他翠色的眼睛像一处静水流深的湖泊,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嗯?看起来你的经验很丰富。”

“当、当然啦。”十星慕说。即使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可是精读了许多遍了,早就可以将沃雷德先生的每一句台词倒背如流。

只是,说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的。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吗?”艾尔海森问。

“肯定啊!”十星慕立刻便点头了,觉得这方法真不错,艾尔海森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她生怕他反悔,很快就说道,“我之前问过纯白铃兰女士啦,她给我指过路,我们看完就去!怎么样?”

艾尔海森:“很好。”

十星慕欢快地点头:“嗯嗯!”

沃雷德先生具有一种不顾观众死活的艺术情操。

他编写的戏剧,总能让人又爱又恨。

戏剧的核心是冲突,此起彼伏的冲突。

所以每一次他设计的男女主角都有矛盾的对立,身份的高低,立场的碰撞。

比如他新写的这本——生于同一条河流的少女与少年,在来自黄金之城的屠役中,最终流入背反的彼方。

热爱歌唱的少女执起水色的权杖,发誓要向神王复仇破碎的故乡。

创作旋律的少年则在战火纷飞中前往黄金之城,洗净蛮夷和愚昧的旧日残影。

成为复仇骑士的歌女,和执掌王权的乐师。

两人相悖的命运最终走向同一种覆灭。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沃雷德先生参考了一些散落的古籍,最终设定在愚昧荒蛮的时代。

一些必要的混乱风情便必不可少。

例如拍卖会,例如风月场所,例如斗兽场。

他瞧十星慕行踪可疑,公爵大人也曾怀疑过她是某个地下组织的核心成员。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让她来描写和打磨这些文本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这样想着,门便被打开了。

“沃雷德先生,我带了客人来看彩排。”十星慕高兴地打招呼。

沃雷德正指挥着女主演调整姿势。这一幕发生在神王入侵战争的前夕,湖畔的贵妇人将这把长剑作为斗兽场的奖品。为了取得这把象征胜利的水色长剑,女主演要成为第一位登上高塔之人,才能持有它战斗。

然而饰演歌女的女主演并不擅长打斗的戏码。

沃雷德头疼地说:“先放一放吧。”

他扭过头,看见十星慕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头很高的青年。

一进门便用锐利的视线扫视一圈,仿佛他们这儿是什么不法场所。

“你好,我是喜剧人间戏剧社社长沃雷德,欢迎前来观看我们的演出。”沃雷德礼节性地打过招呼。

“你好。”那位灰发青年平静地说,“艾尔海森。”

沃雷德手中的道具一抖。

艾尔海森。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公爵大人提过。

“你……呃,您先请坐。”沃雷德先生谨慎地拉过来一把椅子。

另一边,十星慕已经好奇地凑到戏剧社成员那边,高塔布置得精致细节,一圈一圈的荆棘缠绕着塔身。

“我得挥扫开那些藤蔓。”女主演苦恼地握住道具长剑,“但找不到合适的发力点。”

“想象一下这是一片浪潮呢?”十星慕说,“然后你用长剑把它们都劈开——”

道具长剑有很多,十星慕手里也握着一柄,她比划了一下,面前的荆棘应声而断。

女主演惊讶地拍手:“你好厉害!”

而道具师急急忙忙跑过来,错愕道:“这是真的荆棘啊?”

十星慕:“。”

她双手握着长剑,有些气弱:“咦?不是道具吗……”

“用道具做成荆棘的成本太大,不如直接去野外采摘。”道具师拖来麻袋,“不过我这儿还有很多。尽管劈!”

他慷慨解囊,稀奇道:“你怎么劈断的?我还想再看看。有个角色感觉很适合你。”

那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定位是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

歌女悠扬的歌声令精灵也着迷。在残酷的战争中,歌女一度以为自己逃离不了必死的命运,直到精灵替她寻觅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不愿露面的帮手。

几次至关重要的征伐,都离不开那位黑斗篷的相助。

十星慕披上黑斗篷,意外得很合身,仅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以及侧脸漏出几缕打卷的水蓝色长发,手里握着之前在拍卖场赢得的五孔骨笛。

歌女精疲力尽地往高塔上攀爬,一阵悠扬的旋律如流风般吹拂。

她抬眸望去,一个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传出的旋律里充盈着和缓的疗愈。

沃雷德则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是蒙德那边的诗歌风格。”

艾尔海森端坐在长椅上,观赏着面前的演出。

他回忆起枫丹的历史。

在初代水神统领枫丹之前,有一位名叫“雷穆斯 ”的神王,远渡重洋抵达这片尚未开蒙的原始水域,与调律师和高贵的乐师一起,传播文明与和谐的曲调。

他建立起名为“雷穆利亚王朝”的黄金之城,清扫蛮荒的部落。故事里的歌女应该就是来自被征讨的部落之一。

于是歌女踏上复仇之路。

在这条注定血腥的征途上,时常有骨笛的应和。

艾尔海森望向高处吹奏悠扬小曲的十星慕。

她的经历很长,过往如同起伏的厚重潮水。

十天,十月,十年,对她而言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要让她想起什么,好比去捞一朵洋流里的浪花。

十星慕坐在高塔上,摇晃着悬空的双腿。

“卡!”

一幕结束。

她取下兜帽,苍白色的瞳孔便望向艾尔海森的方向,得意地挥了挥骨笛。

“好听吗?”十星慕跳下高塔,蹦跶着跑到他跟前,“这可是花费了我好几个苹果才交换得到的乐章。”

“几个苹果?那岂不是赚了。”一旁搬动道具,负责音乐创作的工作人员说,“曲调的风格很符合蒙德的风花节呢。”

十星慕眯起眼睛笑:“我有一双善于发现宝藏的眼睛。”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十星慕望见他手里还捧着那束虹彩蔷薇,淡粉色的花瓣延绵地展开,隐约的清香萦绕。

她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凑到他的耳边,骄傲地小声说:“没有人比我更懂人类的情感。”

她可是天生便自带外挂的那种精灵。拥有就连洛蒂娅也不得不承认的力量。

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耳侧,气音很小,像蝴蝶在耳边振翅。

这个角度艾尔海森能看见十星慕白皙的脖颈,看上去是一种脆弱的纤细,仿佛轻轻用力便能折断。

他移开视线:“哦。”

十星慕从艾尔海森手中抽走虹彩蔷薇,这人好像在走神,没听她说话。

过会,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问她:“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十星慕看向他的眼睛,感受了一会。

片刻。

“我看到一片非常干净的水。”十星慕由衷地感慨道,“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艾尔海森认为纯水精灵的认知具有明显需要纠正的谬误。

两人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最后还是十星慕敏锐地发觉不对。

几个戏剧社的成员尽管隐藏了视线,但还是不住地望他们这边偷偷看,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常出现在观看恋爱情景剧的观众脸上。而沃雷德先生不知从哪捞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毫无遮掩地观看他们,一边不停地写写画画。

虽然奇奇怪怪,但大家的情绪都是善意的。

“我们要不先走吧。”十星慕悄声说,“感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戏剧成员送他们离开时越发强烈。

之前饰演歌女的女主演几乎是见到救命恩人一样感激地送他们到门口。

她激动地握住十星慕的双手:“太感谢了!下一部戏应该终于可以演我感兴趣的少女恋爱情景剧了!”

“我一点也不想打架啊!”

十星慕迟疑着说:“那……恭喜?”

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热情的女主演还在门口挥手,声音从后方传来:“下次还来啊!多来几次啊!”

“枫丹人都好热情啊。”十星慕感慨说。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问:“接下来去哪?”

“嗯?你这么快就忘了么?”十星慕小声嘀咕,“不太好办呢。”

沃雷德先生之前交给了她三个场景的文本。斗兽场她有丰富的经验,拍卖会也去过了,至于提到风月场所时纯白铃兰女士忽然说她来代笔,在十星慕询问那是哪的时候,她随手指了个地方。

“到啦。”

十星慕示意艾尔海森跟上。

红色招牌——红装高阁。

几人端起酒杯交谈——往来风流。

“卡朗代沙龙?”

里面正举行着主题为“水体污染对枫丹国土内动物造成何种危险”的讲座。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种地方会让人身心愉悦不知归处,但十星慕还是老实地领着艾尔海森来了。

她明显感到身边这人变得好说话了一点。

“怎么样怎么样?”十星慕觉得这方法真的很见效,“只要你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还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

“开出的条件不太具有吸引力。”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问,“还有别的吗?”

他还挑上了。

十星慕深吸一口气,余光见到远处的人影。

“诶?荧?好巧哦。你也在这儿?”

“路过啦,冒险家出现在哪都不奇怪吧。”旅行者收好一堆发光的石头,说,“刚刚又接到了一个委托,调查半夜出现的鬼魅人影。”

艾尔海森看了十星慕一眼,又看了旅行者一眼,发现不对:“你记得她的名字?”

世界之外的旅行者,不受提瓦特大陆法则的约束。

“感觉我们之前见过?”十星慕歪了歪脑袋,思考着说,“好像在一片茂密的雨林之间。”

“我可是全提瓦特最特别的旅行者!”荧嘻嘻笑起来。

“特别……我懂了,我忘记了许多事,但是没有忘记旅行者。”十星慕环住荧的脖子,“所以荧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

派蒙:“噗……对对对!就是这样!”

荧也温温柔柔地回拥住十星慕,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十星慕视线的盲区,回头对艾尔海森挑衅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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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勇猛的纯水精灵

十星慕抱起来香香软软的。

荧心满意足地蹭蹭,才在艾尔海森面无表情的凝视下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笑眯眯地拍拍十星慕:“既然你只记起了我,那不如跟我一起逛逛?林尼和琳妮特的魔术秀最不能错过呢!”

在“只记起”三个字上咬字格外重,生怕有的人听不见。

十星慕:“好耶!”

以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十星慕毛绒绒的一团,干净又可爱。

而且说什么就信什么,感觉三句话就能被很轻易地拐走呢。

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如此猖狂且锋利,还能有可可爱爱的女朋友啊,她甚至可以变成手感超好的小海獭!

荧继续揉揉十星慕的脑袋。

想把她放进背包里天天揣着。

“走嘛走嘛。”旅行者把手从十星慕的脑袋上放下来了,转而摇晃起她的胳膊,“你听说过林尼吗?他可是超厉害的大魔术师,今天要上演的是高空逃生表演,比这个什么见鬼乏味的沙龙有趣多了!”

十星慕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

荧再接再厉:“琳妮特对甜点可是颇有研究哦!”

“那我……”

“好嘞!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先去找琳妮特吃饭,然后去看高空逃生魔术表演。”旅行者把十星慕安排得明明白白,顺便望向艾尔海森,很有礼貌地笑着,“既然是女孩子们的下午茶聚会,书记官先生就不必跟来了吧?”

“旅行者。”艾尔海森终于开口,“希望你要对得起我付的酬劳。”

“嗯哼。”荧叉腰,“包在我身上好了。”

“如果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那么明显有更好的时机。”

“没办法啦,谁让这么巧呢,走在路上都能遇见。我跟小星慕有缘嘛!”

这两人似乎在打什么哑谜,十星慕困惑地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走啦走啦!”

荧一把揽过十星慕的肩膀,压住十星慕柔软的长发,说出熟悉的台词:“向着魔术与甜点!”

旅行者,一款尽职尽责的接委托机器人。在热心地扫荡了须弥之后,又将业务发展到枫丹,上到一国神明,下至骗骗花,谁都见过她的身影,拥有超脱常理的好人缘。

“你好,荧。”猫耳少女没什么表情地打招呼,往十星慕看了看,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然而尾巴开始摇晃得很欢腾,“这就是你带来的新朋友吗?”

“这是琳妮特。”荧介绍说,“这是十星慕。”

两个人都有些拘谨,派蒙努力地活跃氛围,然而在甜点端上来之后琳妮特和十星慕仿佛一对相见恨晚的亲生姐妹,聊得其乐融融。

“感觉甜点最好吃的境界就是没有那么甜。”

“嗯嗯!这里还有杏仁味道的。”

“枫丹特供的马卡龙。”

“完全插不上话了呢……”派蒙默默飘回旅行者的肩膀,被荧也塞了一块小蛋糕到嘴巴里。

荧撑着脸,笑着说:“你也吃点吧。”

她就知道这两人合得来。派蒙完全不用担心的。

旅行者望向面前三个认真品尝甜点的人,忽然有种自己养了三只花销超大的猫猫的错觉。

荧向茶里加了一点牛奶,举起来喝了一口,问:“小星慕,你还记得多少?”

“嗯?”十星慕道,“关于什么的?”

荧于是俯在她的耳侧,悄声说:“纯水精灵啊,机械飞鸟啊之类的。”

有草神大人这位好友,她对十星慕的来历相当清楚。貌似是只不幸被卷入深渊裂缝的纯水精灵,刚刚逃出来不久,还藏在机械飞鸟里面养伤,扮演过机器人。那深渊裂缝还开了自动追踪功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会掉进去。

十星慕一激灵:“艾尔海森跟你说了?!”

怎么会不讲信用!

望着十星慕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露出一种被背叛的心碎。荧忽然在看好戏之余,泛起一丝对艾尔海森的怜悯,不过那本就没多少的怜悯如同湖畔的涟漪,很快消失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着看向十星慕。

在十星慕眼里,这就算作默认了。

她磨了磨牙,果然该听纯白铃兰女士的,直接做掉他就好了。

“你们在聊什么?”琳妮特从甜点心里抬起头。

她隐约嗅到了一种杀意。

“失忆症患者正在阐述病情。”旅行者说。

“没有失忆,只是记得很模糊啦。”十星慕捧起一杯热茶,小口喝着,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但我知道我在寻找一个重要的杯子。”

“杯子?”

“什么杯子?”

“酒杯?”

旅行者若有所思:“世界上第一滴酒传说是风神……”

派蒙:“喂!”

旅行者笑笑:“不过确实有个传说,纯水精灵是初代水神的第一滴眼泪。”

“听起来是一名很慈爱细腻的神明呢。”派蒙说,“那你要找的杯子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啊?”

“不知道。”十星慕晃晃头,感觉自己脑袋空空,“但模模糊糊有种预感,如果找不到的话,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

“到时候需要把你藏进帽子里躲起来吗?”琳妮特问。

“这就不必啦!”

天际拢聚着粉紫色的霞光,几只羽毛蓬松的鸽子飞过极快的影子。

欧庇克莱歌剧院高处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牢笼,由几根看上去易断的铁链捆绑,令人忍不住担心下一秒它就将砸下来。

红帽子的魔术师在万众瞩目下进入囚笼。

喧闹的惊呼声中,那脆弱的铁链倏然断开!

金属与空气摩擦出呼呼风声,派蒙焦急地探出了身子。

“林尼!”

大地上的人们叫喊着坠落者的名字。

十星慕同样仰头看去,原来从低处看高处的人怎样掉下是这样一种感觉。

潜意识里,她也像这样掉过很多次。

“这样高的距离——要是真摔下来,肯定会很危险!”

“就算是一滴水也会溅开破碎吧!”

荧扭过头:“小星慕,你……一直是这样掉进深渊裂缝的吗?”

“是吧。”

十星慕茫然地想,但是她似乎一次也没受过摔伤。

是属于精灵的力量吗?还是过往的每一次都有人托举起了她?

“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旅行者天生就有一种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于是十星慕叙述道:“印象深刻的也就三次。一次是沙漠里的沉船,一次是奔涌不止的洋流,最早的……好像是在一个有悠扬歌声的温暖山野。有些记不清了。”

荧若有所思,记下了。

这时,一朵浅蓝的花瓣悠然飘转,停留在十星慕的鼻尖。

“柔灯铃的花语是离别呢。”旅行者同样接住一朵,“大概是在对什么人告别吧。”

“虹彩蔷薇其实应该是七色光焰的花瓣。”十星慕有些遗憾地说,“现在的这个种类似乎是与它共生的花卉,原本的好像已经绝迹了。”

她出神地望着粉紫色泽的天幕,那颜色很像虹彩蔷薇。

流风吹拂,她想起今早收到的那束花。

虹彩蔷薇……或许是刚刚提过沙漠沉船,十星慕总觉得那时身边应当还有一个人。

她忽然很想见见艾尔海森。

“我先走啦。”

旅行者听到很轻的一句话,她转过头,那个水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荧无奈地笑笑。

枫丹人喜好咖啡和茶而非酒。他们的精神状态大概也不需要酒精的催化便足够发人深省。

而融入本地的习俗想来也并不需要模仿他们的行事风格。

——卡维牵着一根红绳,像牵着一个气球。红绳的另一端捆绑着的是他的手提箱[梅赫拉克]。

“旅行者说这样就能免于入狱。”卡维后怕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正义的国度吗。小梅居然也在飞行物的范畴。”

他填了一大堆的申请表格,奔波劳碌了好几天,总算拥有自由行走的权力。

艾尔海森没有评价他这个新奇的造型。

“十星慕呢?”卡维向四处张望,“我没在甜点店看到她。”

艾尔海森倒是见过十星慕。

在地下拍卖场,在赌桌旁,总之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站起来打算回到住处的房间。

那束虹彩蔷薇因为主人愉悦地去观赏魔术表演而被理所当然地遗忘,艾尔海森把它插在床头的陶瓷瓶里,离开土壤的花朵又不知能存活多久。

这时几人匆忙跑到这家咖啡厅,语气激昂:“我确信,刚刚看到了传说中月色下的海妖!她正和坐骑一起奔走!”

“明明是被魔物威胁的无辜市民!”

一边休息的警备队员抬起头:“请不要激动,详细描述一下你的经过。”

艾尔海森将喧闹的嘈杂抛到身后,走到房门前,在握住门把手时,有一种隐约的预感。

他拧开。

玻璃窗敞开,风拨动着流淌的窗帘,初升的月色如碎玉。听到门口的动静,白裙的少女猛地回头,双手撑着窗棂。

她迅疾反身一踢,以一个极其娴熟的姿势将窗外的猎物锁喉。

——一只近乎一人高的兽境猎犬。

它锋利的爪子看上去能一把拧下十星慕的脖子。

然而那双纤细的胳膊死死锁住猎犬,呈现一种诡异的反差。

十星慕:“抱歉,打扰了。”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将它甩到客厅的地毯上,沉重的一声闷响,其间似乎夹杂了头骨几处断裂的动静。

庞大的猎犬被那样一摔,已经生死不明。

幽邃的深渊气息黑雾一样弥漫开,十星慕抬手,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住猎犬。光芒很快消失不见,连带着包裹住的魔物一起。

艾尔海森冷静地审视面前这一幕。

他自诩对十星慕的武力有所估量,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体验:“发生什么事了?”

“我察觉到它潜伏进了这儿,然后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赶紧解决……”十星慕小声开口,“刚好想来找你,就顺便拖进来了。”

至于之前,人们见到的大概率就是被压着打的猎犬和纯水精灵。

海妖和坐骑充斥着艺术家的想象力,另一种关于魔物和无辜市民的说法则勉强体现了观察力。然而对形式的判断却不准确。

艾尔海森平静地应声。

勇猛的纯水精灵。

而他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

勇猛的纯水精灵接着说:“窗台好高,有点不敢下来。”

平心而论,枫丹廷的地势高低起伏,落差很大,但面前这人刚刚解决掉一只凶猛的魔物。

“刚刚没注意有这么高……”她才后知后觉,反射弧大概有教令院那群学生灌水论文中凑数的语句那么长。

十星慕紧张地攀着窗沿,求助似的向他望过来,像一只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小鹿。

床头柜的虹彩蔷薇尚未枯萎褪色,清幽的芳香萦绕。

艾尔海森没有走得太近,伸出一只手。

十星慕明显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会搬来一个椅子来着。

她扶住艾尔海森的手,对方有力地托举着她。

然而即使有借力,还是过于高了。

这家店的装潢很奇特,感觉窗户要开在天花板上。可能这就是昂贵的上流社会吧,欣赏不来的风格。

她瞄准了底下一个矮柜,然而视野被挡住,脚尖蹭蹭,还是没找到。

“左边。”艾尔海森说。

十星慕往左边挪挪。

“靠前一点。”

十星慕于是往前凑,他们距离近了一点,能听见彼此的气息声。

“往下。”

十星慕努力地去够,依旧没找到。

总感觉越来越远了。

“快了。”

十星慕停下了。

她抬眸,谴责地注视着艾尔海森,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是不是在耍我”。

艾尔海森平静地与她对视,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手指。

挑衅。

这人在挑衅。

联想到白日旅行者说过的话,他还把自己是纯水精灵的秘密告诉了别的人。她都快以为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十星慕愤然。

她干脆利落地抽回了手。

恶向胆边生。

十星慕扳过艾尔海森的肩膀,把他摁在原地。清冷的月色从她背后映照下来,在艾尔海森的脸上分割出一块明显的阴影,翡翠绿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她。

十星慕直接毫不客气地向他压了下去,一点也没有省力。

半空中她想结束这个恶作剧,等到她稳稳落地的时候,手却被人一带。

“砰。”

蓬松的软被陷了下去,一个明显的坑。

两人背后是旅店的床。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倒在了那上面,此刻他看上去完全无害,仿佛被叼走而任人宰割的猎物。

十星慕把艾尔海森压在身下时,还有点发懵。

啊?她力气这么大的吗?

艾尔海森反而先发出一声表达疑惑的音节:“嗯?”

十星慕狐疑地打量他的胳膊:“等等。你站不稳吗?”

艾尔海森:“毕竟我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阐述着一个真理。

一缕卷发轻软地落到他的脸侧,艾尔海森抬手,把它捋到十星慕的耳后。冰冷的指套抚摸过她的肌肤。

一阵凛然的寒意。

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从这个角度看艾尔海森的眼眸稍微有些暗沉,十星慕本能地开始炸毛,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弹起,侧坐到一边。

她勉强平复了慌乱的心绪,蹬蹬跑开了。

艾尔海森不紧不慢地坐直,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唯有衣领稍显凌乱。

便见十星慕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顺手拿走了床头柜的虹彩蔷薇。

十星慕脚步匆匆,脸颊仍在升温发烫,企图用疾走产生的气流吹散热度。

她头一回陷入了未知的情绪,纠结又苦恼。

这时咖啡厅有人喊住了她。

“十星慕?”

那人是与荧一样金色的头发,手腕系着一根红丝带,另一端牵着漂浮的手提箱,正发出激动的“哔啵哔啵”声音,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好朋友。

她下意识地感到亲近:“嗯?你们认识我吗?”

“以前你们见过。”

身后,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他相当自然地在两人身边坐下。

“我知道,你现在暂时想不起来。”卡维体贴地笑笑,“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卡维。”

他话语温和,如同蓬勃的朝阳。十星慕被那种心情感染,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好的!我的名字是十星慕。”

“刚刚看见你好像很苦恼,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卡维关切地询问着,十星慕油然升起一种感激。

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不明白一种感觉。”

在卡维鼓励的注视下,十星慕接着说:“好像见到那个人就会高兴,待在身边会很放松,时间像箭矢一样嗖嗖过得飞快,仿佛一个具有吞噬负面情绪的药剂。”

卡维了然:“这是喜欢啊。”

“啊,原来这叫做喜欢吗?”十星慕学会了那种心情的命名,她恍然大悟,“原来我喜欢艾尔海森。”

卡维的表情一时没绷住。

他猛地望向对面的艾尔海森。他低垂着眼眸,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向茶里添调料的动作迟缓了,似乎轻微地僵住一瞬间。

十星慕继续掰着手指数:“这么想来,应该还有旅行者,纯白铃兰女士,派蒙,琳妮特……好多好多人呢!对了!还有卡维!”

卡维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又看了一眼十星慕,再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对方端起茶杯,状似平静地喝了一口,过一会,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然后卡维低下脑袋,终于没忍住发出幸灾乐祸的“噗嗤”笑声,肩膀无声地大幅抖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维: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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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星慕倒拔垂杨柳

诞生到此世间,十星慕无时无刻不在吸收人类的知识。

譬如学习语言文字,体验情感记忆。她观察万物生长的演变,日暮与日出之时向新世界问好与晚安。

自诩已经对世俗的喜怒哀乐了解透彻,却仍在此时陷入迷惑。

她还没讲笑话呢,卡维怎么一副笑得快要背过气的样子。

与此同时艾尔海森却异常的平静,他精确地将杯柄旋转一个朝向,似乎并不想说话。

十星慕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悄声问:“卡维怎么了啊?”

艾尔海森冷漠道:“不必理他。”

如果说过去有什么事是需要开三瓶酒来庆祝的盛大场面的话,刚刚发生的一幕值得被卡维评选为本年度第一。

太好笑了。好难得能看到艾尔海森这种表情。

梅赫拉克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断续地发出表示嘲笑的音节:“哔哔哔哔!啵啵啵啵!”

“怎么回事。”十星慕谨慎地对艾尔海森说,“他们怎么好像都在笑你……说起来我到底为什么会理解一个手提箱在说什么。”

“等等——”十星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蹙起眉,“等等,不对。”

在枫丹顺畅地度过了十几天的时光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根本说不通的情景——

“我为什么会掌握你们所说的语言?”

她之前明明一直缩在隐匿的小水潭子里,非必要不出门。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陆上之人的追猎,一方面仅因她单纯的懒惰。唯一几次与人类接触也是被好友拉走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在自顾自地寻找杯子。理应不会有太多需要使用语言交流的场合。

而如今,明显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语言迥异,文字也有所差异。

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知识?

曾教导她这一切常识与文字的艾尔海森转头看向她。

卡维帮十星慕得出一个可信的结论,他真挚地注视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睛,仿佛一个乐于解惑的老师。

卡维抢先一步开口道:“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一个触类旁通的天才?”

十星慕:“?”

十星慕:“不太敢信呢。”

卡维愉悦地欣赏了一下艾尔海森不算美妙的脸色,闻言笑得更加大声放肆。

通晓了那种汹涌的情感之后,十星慕反而更加轻松了一些,轻快的思绪寄托在悠扬的曲调声里,她吹奏着古老的五孔骨笛。

天空湛蓝,日光明朗。

如今的枫丹宛如一个童话镇。黄金色调的向日葵盛开着,伞雀互相对啄。

十星慕闭上眼吹奏婉转的小曲,迎着自由的风嗅到山野烂漫的芳香。

没有纷争的战火,野蛮的部落和沉默的摄魂魔像。

跳脱的音符迎来一个略显丑陋的滑音。

十星慕没有看路,被路过的石子绊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即将摔倒的惊慌。

裙摆悠悠旋转过一个弧度,扫过低矮的草木,惊扰了卧沙的黄金蟹,最后抵在一双长靴前。艾尔海森便抬手扶住十星慕的胳膊,他早看见路中央那块崎岖的石头,没想到十星慕当真不曾注意到。

艾尔海森:“走路应当是需要睁眼睛的。”

十星慕:“懒。”

十星慕:“而且你不是就在我身边么?”

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

艾尔海森没再说话。

很好。

从前是趴在脖子上不乐意动弹,现在起码进化成了闭上眼睛走路。

十星慕笑了一下。

“剩下的路程还需要多久?”

“快啦快啦。”十星慕说。

她今天终于又想起了一点,关于曾经最喜欢待着的小水潭在哪,说不定回去会有什么发现。艾尔海森听说后提出一起来去看,卡维本来也想跟着,直接被旅行者一胳膊肘就拖走,好像是去撞林子里的野猪了。不太能理解,不过旅行者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

然而循着记忆再临这片水泽,漫长的时间已经将这片地形冲刷得面目全非。

可视之物变成了干扰的负担,于是十星慕干脆合上眼帘,任由古老的曲调指引前路。

这是一场探寻过往的短途旅行。

“感觉在找宝藏。”十星慕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会发现什么呢。”

她留给艾尔海森的是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像一只正在冬季寻找掩藏果实的松鼠。

悠扬的旋律停止,唯有余响流转。十星慕放下骨笛:“到了!应该是一个山洞——”

身边的艾尔海森平静地重复一遍她的话:“嗯。一个山洞。”

十星慕激动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框的,是一片平整的旷野。这里的树木比别处要茂密一些。

几只色彩鲜明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自在地飞翔在丛林间。

仿佛无声的嘲笑。

十星慕:“……”

十星慕:“我心碎了。”

艾尔海森:“看上去今后很大概率还会碎很多次。你不妨现在试着享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瞪他一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精灵。”

这番威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一切的技巧也比不过绝对的力量。艾尔海森回忆起被十星慕锁喉放倒的兽境猎犬,用于发音的喉管破碎,惊吼声也发不出来,唯有惨烈的骨头折断声。

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

这时松林间传来几声鸣叫,伴随着树叶与土壤摩擦的响声。十星慕收起骨笛,好奇地拨弄开低垂的柳枝,阴影错落之间,分辨出一只困禁于幽邃黑泥的灰色伞雀。

伞雀见着有人过来便停止了发声,盯着十星慕,相当人性化地撇撇翅膀,示意她过来帮忙。它的脑袋上有一小撮灰色的卷发,格格不入地挺立着。

十星慕看看伞雀头顶的灰色卷毛,又回头去看看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

十星慕比划了一下,由衷地说:“好像你哦。”

艾尔海森合上一本装订古老的书:“尊重你的想法,但我看不出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没能等到十星慕的救助,灰伞雀叫了声。它的叫声甚至是极为简短的音节,仿佛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与会议上只需要记录不需要发言的书记官极其相似。

这只雀和这个人都散发出相同的气场。

“明明就很像嘛……”

十星慕嘀咕,走到它面前,在凝视到那一团黑泥时皱起眉,灰白色的瞳孔流露出困惑:“咦?”

深渊的气息,从泥沼里若有似无地流淌出来。

仿佛分泌的树脂包裹住小昆虫,历经数百年的流淌,凝固成一块剔透的化石。

然而不同的是,泥沼里是极淡的灾厄之息。

灰伞雀鸣叫一声。

凝固的记忆冰雪一样消融。

漫长的岁月遮掩住锐利的刀锋,可推压山洞碾作平地。

在许多轮日出日落以前,这里曾布满同族被掳走的哀鸣。

十星慕瑟缩地颤抖了一下,想起某个血色暮日。

黄金之城曾下达过一道残害纯水精灵的指令。银白甲胄的骑士们奋起反抗,守护着隐匿山涧的纯水。

然而十星慕一向独来独往,她孤身一人躲藏在水潭深处,屏息听见外来者的围剿。

她拥有强大的力量,要离开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脚步——

十星慕蹲下,俯身望见被泥沼包裹着的灰伞雀。

纤细的手指上缓缓浮现出金色的光芒,象征灾厄的深渊气息消散于风中。

“当啷”一声,什么东西从那里面掉了下来。

海蓝色的锁链捆绑住一束久远时代之前,现已绝迹的七色花卉。

斑斓的色泽在明亮的日光下不显枯萎,鲜艳得触目惊心。

灰伞雀挣脱出黑泥,抖擞抖擞翅膀,捡起花束,送到十星慕的掌心,当作谢礼。

然后它再次短促地叫了一声,便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在我行走尘世之间的那个时代,这才是真正的虹彩蔷薇。”十星慕低头嗅了嗅,惊喜地说,“本来已经灭绝了,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的一天。”

七色的蔷薇维持着多年前盛放的姿态,花瓣蜷曲,纤婉而柔洁。

十星慕站起来。

灰白死寂的瞳孔与七色的花瓣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然后她把那束超越漫长时光的花卉递到艾尔海森面前,仿佛横跨一道呼啸而过的洪流。

“回礼。”十星慕眨眨眼。

林间细碎的日光映照下来,柳枝轻扬,鸟雀鸣叫。一缕风从两人之间经过,艾尔海森安静地回望她,湖绿的眼眸也仿佛一块凝固时间的琥珀,那深处倒映出十星慕的身影。

十星慕拥有强大的力量,非人的认知,和足以抵抗灾厄的钢铁一般的意志。

可是纯水精灵的心却很软很软。

满载而归的一天,然而返回的路途却遇上了一点意外。起因是十星慕回程时终于能挣开眼睛,一路好奇地观看景色,在观察了四周之后做出如下的评价。

“是不是因为尸体的滋养,这处的树林要生长得茂密一些?”她说,“曾经这里是个声势浩大的古战场。”

艾尔海森沉思片刻:“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首先得考虑地理条件是否相符,仅凭肉眼分辨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更加茂密。其次,血肉分解成的养分能否被植物吸收,具体分解的时间也需要纳入考量,而人体的成分不仅可能催化生物生长,或许也有变异的可能性。”

十星慕同样思考了一下,然后苦恼道:“可惜记不清了,不然就能想起尸体具体腐烂的周期了。”

“冒昧打扰一下。容我插嘴一句,两位的交谈,或许有些过于惊悚了……”一道气弱的声音传来。

十星慕转头,见到一位戴褐色帽子的绅士,他手里捧着一卷影印胶带,正在摆弄。脚边堆积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露出金属仪器的一角,几个反射湖光的玻璃镜片散落在草坪上,看上去稍有破损。

“你好?”十星慕打招呼。

“午好,两位,我名泽维尔。”泽维尔同样礼节性地向他们打过招呼,冷静地说,“虽然如果是平日里的我在听见你们的交谈后便会恐慌地跑开,但此刻我有一个不得不开口的请求。”

“什么?”

“我正在拍摄一些足够吸引人的有趣影像。”

泽维尔指向远处。

这处茂密幽深的丛林之间,仔细去看,各处布置了镜头。用编织的藤蔓与树叶伪装,有的盘踞在湖畔的石头上,有的伪装成圣骸兽的幼崽,大摇大摆地乱晃,有的则布置成鸟窝的形状,某只粗心的鸟妈妈今早将蛋下在那里。

“于是变成了我的午饭。”泽维尔稍显骄傲地说。

十星慕:“很新鲜呢,听起来就很美味吧?”

泽维尔:“呃,当然重点不是那个。”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明来意:“我综合调查许久,整理出一份报告,在统计植被覆盖率和种类数后,总算发现了这一处松林,最适合隐藏我的镜头,拍摄一些少有人知的生物镜头。”

十星慕讶然地扯了扯艾尔海森,稀奇地说:“所以这地方真的比别的地方植被更茂盛诶。”

泽维尔:“这位小姐,我想我的重点也并不是这个。”

艾尔海森终于开口:“那请你尽快说重点。”

尽管他手里握着一束七色光辉的柔软花卉,但这人冷然的气质宛如出鞘的利刃,依旧不容忽视。

泽维尔一凛,以他多年拍摄戏剧的刁钻目光看,他的形象很符合古代某种守望山涧的纯水骑士。

那位先生的语气如同把一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感觉如果三分钟说不完就会被斩断脖子。

于是泽维尔快速道:“意思就是我正在拍摄神奇动物能否请你们稍微绕一点远路往别处走呢?”

“可以啊。”十星慕点点头,她觉得这位泽维尔先生说话还怪有意思的,“往哪边绕呢?”

泽维尔指了个方向:“经过那片湖就好。湖边风大,请注意安全。”

十星慕眼尖地看到他手里的胶卷和一个坏掉的相机:“先生,你是不是需要更换一个相机了?如果走不开的话,我可以代劳。”

“赞美你的美德,女士。”泽维尔感激地点头,“我现在确实分身乏术,正在努力筹备着工作。过几日我将在佩特莉可镇的空想俱乐部的聚会上分享这些胶卷,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请你拨冗前往吗?”

他递给十星慕一个名片,精细的卡片上刻着详细的几行字。

艾尔海森看了泽维尔一眼。

泽维尔:“哦。是请你们。”

十星慕点点头:“好呀。”

她准备便将泽维尔放在地上的背包拎起来。

这时泽维尔不赞同地看向艾尔海森:“怎么能让这位可爱的小姐拎相机呢?”

“我很文弱。”艾尔海森说。

他缺乏感情地说完这句话,手里还捧着一束美丽纤细的花束,仿佛当真是什么要去葬花的病弱人士。

泽维尔:“……?”

请低头,使用您的眼睛看看您那壮硕的腱子肉再说这话。他确信这人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也并没有使用任何需要辅助视力的眼镜。

扪心自问,良心没有一丁点痛的吗?

泽维尔试图阻拦:“很重的,小姐,你看我都是把它放在地上,要知道将它们运输过来已经耗费了我不少的摩拉……”

十星慕拎起背包,就像采了一朵甜甜花,她没太听清泽维尔在说什么,茫然抬头:“什么?”

泽维尔:“……”

泽维尔:“好的,没事了。感谢你的热心肠。”

顿了顿,他又问:“有兴趣接一份委托吗?”

艾尔海森淡淡道:“她没时间。”

泽维尔“啧”了一声。

泽维尔说明的摆放相机的位置在一处水泽旁。湖边风嗖嗖地刮着,长发凌乱地拍打侧脸,十星慕一手拎着相机,一手抓着艾尔海森的披风。反而是艾尔海森走得很稳当。

十星慕按照指示摆好相机,绕路继续前行。

风沙有些迷眼,偏偏这段路并不好走,地面湿滑,她再度被石子绊了一下,惊慌中甚至扯掉了一根无辜的柳枝。

今天是命犯石头吗。十星慕无奈地想。

幸好,艾尔海森稳稳抓住她的胳膊,扳直,扶正。

仿佛是在纠正一个手脚不灵便的患者。

十星慕稍微有点不自在,还好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问题不大——

“咔嚓”一声,是快门自动按下的声音。

这个角度正好能完整地拍下她的窘迫。

十星慕:“。”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泽维尔。

“您猜我为什么会想在那儿放一个留影机?”

泽维尔露出一个深感抱歉,很有礼貌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海森葬花,十星慕倒拔垂杨柳(

*突然发现记错了,修改了一下前文

雷穆斯王不是调律师

调律师名叫波爱修斯,是雷穆斯王备受宠爱的一位手下,应该就是这人下达了追猎纯水精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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