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视线被一片白茫的亮光遮蔽后，周围的所有声音便渐渐止息，像是陡然陷身于密闭的独立空间内，和原先的世界已经抽离开来了。

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尽的无色，走也走不到尽头，看也看不见边际，只有独处这座白色牢笼中的自己孤身一人。

伊橘有些晃神地垂首，抬起的双手好像是真实的，又好像是虚幻的。似乎只要一眨眼，他又会回到那个狭小到只有一个座位的放映室里，看着一部长远到好像根本没有尽头的影片。

只是下一秒，原本的白茫中像是探入水中般伸进来了一只手，精准地握住了伊橘的小臂，一股拉力延伸而来，将他直接拽了出去。

一步踏出的那瞬间，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仿佛从云端倏忽落入现实，一种踏实感油然而生。

七海将握在他腕上的手收回，交代道：“以后在里面沿着同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你就能出来。”

面前的人恢复了西装熨帖的模样，领带也一丝不苟地系在衣领上，全身上下没有一片不妥帖的褶皱，好像跟之前在教学楼里灭了一整栋楼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伊橘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

这里就是蜂巢，是他从放映室出来后被带到的地方。他正处于蜂巢形的某一间小舱内，周围是数不清的完全一模一样的舱房。这里是专门进副本刷积分的地方。

在舱房的对面，是一个类似于大厅的地方，上面有一个实时更新积分排名的电子屏幕，下面热闹地围了很多人。

只有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的人才会冒险进入各种副本，至于那些对复活并没有太大兴趣的，就喜欢每天闲暇之余来这里像个看客一样凑热闹。

“出来吧，你可以去大厅确认目前的积分或者其他什么。”七海抵着舱门，给伊橘让出来了一条道。

可能是真实的身体坐在这里太久没动的缘故，伊橘尝试着扭了扭脖子和脚腕，猛然传上来一股酸胀感，浑身都不太舒服。

他将戴着的头套式器械摘下，原地适应了半晌，才动作不自然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穿过长长的廊道，网状的廊壁时刻都能看见大厅的现状。

那方巨大的屏幕上好像是在播放着什么惊险的片段，底下坐着的人都是龇牙咧嘴的，一边抿着酒杯一边继续猎奇。

“所有进入副本的人都会开这类直播，不管你愿不愿意。”七海跟在他的身后，见伊橘的视线一直望着那方屏幕，推了推眼睛，给他解释，“不过并不用觉得这是一件坏事，观众的打赏最后会转化为你的积分，实时排行上获得最多打赏的人可以被投放到最大屏上，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以获得更多积分。”

伊橘沉默着收回视线，沿着廊道继续朝前走。

半晌，他开口问：“那我刚才呢？”

这还是他第一次同这位据说是他的专人系统说话。

“刚才的副本监测出存在问题，之前的打赏全部都原路返回了。”七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闪着亮光的屏幕投射到他的墨镜上，“历史记录里现实，之前的峰值达到过总站第十四名，累计打赏的积分有75589。”

75589，比他过一次副本还要高。

“副本有什么问题？”他刚才一路下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漏洞，“修好了之后可以把积分还给我吗？”

“很遗憾，不可以。”七海将手机摁熄，重新放回口袋里，看向他，“是副本的主角精神状态出问题了，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进行有效修复。”

伊橘：“……？”

他冷笑：“真有趣，都在这么变态的副本里当主角了，他的精神状态难道还是最近才出的问题？”

七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复：“不清楚，这个不是归我管。”

“……”

伊橘烦闷地将扯了扯衣领，将下半张脸遮住。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掠过长长的廊道走至尽头，通往的是大厅南侧专门公示榜单数据的地方。

除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打副本人，一般不会有人过来这里。

排行榜页面的最上方是一个瞩目的倒计时，这个周目的第一名将会在倒计时归零后选出来。

伊橘是在把页面拉到了第655页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被打赏的奖励，现在的他起码应该能排到第400页左右的位置。

所以他真觉得那个叫五島哲也的人挺烦的。

七海站在一侧，手指在另一方屏幕上滑动。不过片刻，一个录像便被调了出来，恰好是当时伊橘被田中拉着狂奔的那一段。

“这是你当时直播的录像回放，要拷贝回去看吗？”他指着屏幕，上面正飘了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

伊橘难受地闭了闭眼：“我不需要。”

“好的。”七海应了一声，顺势将录像关掉。

“我现在可以继续进副本吗？”他刚才看了一下，现在榜一的积分大概是他的五倍左右，而且目前还在不断上涨，但距离这个排行截止的时间却已经很短了。

七海当即摇头：“两个副本之间有24小时的冷却时间。”

伊橘：“其他人比我开始得早。”

“规则就是这样，你可以等下一个周目。”

身后，喧闹的大厅挤满了人，灯红酒绿热热闹闹，惊呼声和尖叫声丝毫没有遮拦地透过来，嘈杂地叫人不禁皱了皱眉。

半晌，伊橘才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那我现在要干什么？”

“去住所，等待24小时之后进新本。”七海言简意赅。

“我的住所在哪？”

“我家。”

“？”

七海转身朝着大厅的另一侧走去，那里是一排电梯。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伊橘跟了上去。

“因为你现在没有住所。”七海点亮了向上的按键，“规定就是这样，我得给予你暂时的住所，直到你获批自己的。前者是关于系统和宿主的强制规定，后者需要你成为系统。但目前来看你并不会和我走上一样的路，所以你可以暂时可以忽略后半句。”

“我也可以成为系统？”

“叮”的一声，电梯来得很快。

门朝两侧缓缓拉开，七海率先走了进去。

电梯里亮着一盏金黄的灯，四壁的镜面能够倒映出两人的脸。

七海的身形高且结实，伊橘站在他的身边也得微微仰起头。

“可以，成为系统的条件等这个周目结束后你大概就会知道。”

电梯上的按键和平常的并不一样，上面写着的不是顺序有致的楼层，而是各种英文字母。

伊橘看着七海的手指在几处按了一遍，右上方的显示屏上便出现了几行字——

【身份验证：七海建人，已通过】

下边还有一个灿烂的笑容。

伊橘一直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对方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他的视线一般，安之若素地站在电梯里。

他的仪态十分出众，教养也很好，交谈间进退有度，完全找不出能挑刺的地方。

在他按完电梯收手的十秒后，几乎感受不到电梯任何上下的运动，一声抵达的音效便在狭小的空间内响了起来。

电梯门再次拉开，但并不是刚才昏暗的游戏大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公寓的大门。

两人走出去，再回头看，电梯便像是一个错觉般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走廊。

就是十分普通的公寓楼里的走廊。

“你可以把那个电梯理解为传送门一类的东西，输入专门的指令后就能传送到住所，也仅限住所。”七海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指纹识别成功的声音响起，咔哒一声，门随之被打开。

伊橘站在七海的身后，顺着空隙朝里望去。

入目第一眼便是装修简单的客厅，深蓝的色调同他身上的那件衬衫一样。东西很少，都是必备的家具，茶几上放着看了一半的报纸，乍眼望去就能看出来屋子的主人必定是一位极其无聊的男人。

落地窗的窗帘敞开，屋外的阳光倾泻而下，屋子里最能称得上让伊橘出乎意料的便是那个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把玩着手机的人。

听到门口的声响，原本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快要睡着的五島抬眸，恰好和屋外的伊橘对上了视线。

他散漫地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五分钟没见了吧，宫村。”

“……”

伊橘没有说话，转而将视线落在了正在换鞋的七海，质问：“你不是我的系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