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夏夜》文/雪满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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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菁姐！看热搜了吗，他的全球巡回演唱会，第一站居然是在北城！】

收到表妹的消息时，沈茹菁正在老家的一个小乡镇。

初秋，漫山遍野的翠绿金黄，风吹过树林时婆娑作响，衬得小镇更加祥和宁静。

沈茹菁抱着沉甸甸的工具箱，在半山腰的路边等待回A市的早班车。

作为唯一联系乡镇和外界的纽带，班车时间固定，每天早上八点和下午一点各一班，雷打不动。

车身喷涂的底漆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剥落许多，昨夜下过雨，于是轮胎也斑驳泥杂。

沈茹菁抱着工具箱上了车。

车里弥散着各类味道，汽油胶皮的刺鼻味，乌龙混杂着汗味、雨水膻腥味，陈旧枯朽的闷，潮湿而又逼仄。

她将提前准备好的零钱递给售票员，找到一个空位置，安静坐下，将沉甸甸的工具箱放在大腿上抱稳。

沈茹菁空余的右手刚解锁手机，便猝不及防地看见这条消息。

她目光落在那十几个字上，神色有过一瞬的静默。

手机上方的信号栏摇摇坠坠，来回变化，似绵延不断的蛛丝。

聊天框里，红色感叹号触目惊心。

沈茹菁开启飞行模式，关闭，再打开流量模式，仍是不行。

她干脆闭眼，手机熄屏捏在手中。

机身冰凉，秋雨一样的冷从指腹窜入血肉，寒流过境，叫人一瞬翻江倒海。

沈茹菁知道表妹说的他是谁。

宋洵，当下最火的歌手，顶流音乐人。

同样，也是她七年前的初恋。

班车一路摇摇晃晃穿过起伏如银蛇的山路。

村口斑驳破旧的那一堵大墙，如今已被一幅绮丽浓烈的壁画代替，焕然一新。

蓝得透彻的水蓝色天空，飞于天际的凤凰如涅槃重生，炽热烫人。

随着行进的不同角度竟都栩栩如生，仿佛要破墙而出。

墙边围着一群七八岁的小孩，正仰着头惊奇地看着眼前瑰丽的壁画。

“哇——”

“好漂亮的鸟！”

树下坐着三三两两闲聊的老人，闻声笑着斥骂：

“什么鸟，没听你们姐姐说吗？这个叫凤凰！”

沈茹菁阖着眼休息，睫毛轻颤，眼下淡淡的乌青。

听见传来的声响，她睁开眼，眼前的一幕祥和温馨。

与工作室据理力争的乏力、赶路的疲倦，都在此刻被尽数抹去，只余淡淡的满足。

进城后信号好了起来，沈茹菁随手刷了下微博。

前三个热搜都是跟宋洵相关的词条，后面跟着醒目赤红的‘爆’字。

#宋洵北城演唱会#

#宋洵2022全球巡回演唱会第一站#

#宋洵工作室声明坚决抵制黄牛#

#钟琳v呼吁粉丝们尽量不要购买黄牛票#

……

沈茹菁从来没有比此时，更加清楚，她与他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手指落在光滑的屏幕上许久，她终于打出一串字：

【以后有机会去看他的演唱会的，现在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

想了想，沈茹菁又补充了一条：

【期中考试，如果你考进了班级前十名，作为奖励，我会赞助你演唱会的门票钱噢。】

沈茹菁一直很宠这个小她九岁的表妹，两人关系比亲生的姐妹还好。

表妹很快回复过来：

【天啊？！！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啊啊啊啊啊啊姐你真好！！爱死你了！！！我肯定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学习头悬梁！锥刺股！把书给读烂！】

【但还是好难受，宋洵第一次演唱会，我却去不了……】

小姑娘语气失落，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

【我听姑姑说，你下周四要去北城出差对吗？】

沈茹菁回：【对，怎么了？】

【！！姐，那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去领一份演唱会的应援呀？我想留着作纪念。】

【演唱会在下周五晚上，周四彩排提前去领就行，占用一点点下班时间，很快的！】

【不行的话就算啦，当我没说。】

演唱会。

沈茹菁看着那三个字，久违的记忆涌了上来。

很多年前，那个静谧的夏夜。

高考结束后，她和宋洵远离纷杂的人群，跑到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起偷饮啤酒。

“iwouldflyyoutothemoonandback……”

晚风沙沙，蝉鸣与清浅的呼吸声中。少年含着醉意的歌声似大提琴低哑，又带着独有的清澈明净。

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侧过脸来，眸中落满星光，唇角微掀。

“免费听我的演唱会，是不是欠我一张门票？”

沈茹菁不作声，只下巴示意她手中的啤酒：这就是门票。

宋洵倒是很给面子地接过她手中啤酒，仰着头一口灌下。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到锁骨，浸湿了领口，莫名的冷感而又禁欲。

他灌着啤酒，余光却仍牢牢地锁住她。那样专注炙热的目光，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见她一人，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的心跳也渐渐乱了，跟着星星的节奏闪烁。

夜风缠绵醉人，而她尝到了他嘴里的啤酒味道，清香，微苦。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失控，体温一节节升高。

闷热的夏夜，空气滚烫而又潮湿。让人心头发颤，几近迷失。

那是属于她的私人演唱会，她第一次轻吻她的星。

回忆的碎片来得汹涌，沈茹菁手指轻颤，最终回复：【好。】

周四转瞬而至。

到达北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菁菁姐，出差注意安全~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回来我请你喝冰冰奶茶！】

沈茹菁刚关闭飞行模式，就收到表妹的消息，不禁失笑。

连带莫名的紧张感也消散了几分。

落日温柔地洒下余晖，温暖的橙光透过车窗在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飘动着的小小尘埃也是金色的，喧闹不绝的车流声从耳畔划过，远方传来烟火的香气。

沈茹菁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朦胧树影从眼前倒退而去。

还未接近演唱会所在的北城体育馆，路上已是随处可见的大屏广告。

路牌横幅，铺天盖地的演唱会信息与宣传，让人避无可避。

巨大的led屏上，是一张经得起高清帧率考验的无暇面容。

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低垂，神色冷淡不驯，仿佛对什么都兴致缺缺，颇有几分野欲。

他一身挺括高级定制西装，冷感低沉的色调，线条流畅利落，微勾的唇角却有些漫不经心。

无端引人靠近，却又只能在大屏面前仰望。

沈茹菁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连带着那块led屏广告也逐渐消失，而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下车后，她穿着方便出差的灰扑扑工装裤，跟着导航，终于到了演唱会所在的体育馆。

哪怕仅仅是彩排，已经有外地来的粉丝开始提前蹲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热浪扑面涌来，她有些不适应，总觉得与现场狂热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一切都很顺利，沈茹菁在领取物料的摊位前排队。

轮到她时，她出示表妹发给自己能证明粉籍的超话等级截图、□□群证明和数张氪金截图。

眼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的粉T女孩，很是热情地将箱子里装着的小灯牌、手幅和自制小卡等塞给她。

哪怕只是粉丝自制的纪念品和手幅，也依然设计巧致，印刷精美。

“谢谢。”沈茹菁轻声说，只想赶紧领完逃离这里。

然而，当她刚接过一个手幅，面前的女孩子突然察觉到什么，眼神警惕起来：

“不对啊，两边尺寸对不上啊……你这些都是截图吗？”

“可以再给我们检查一下吗？”

沈茹菁将手机递了过去，解释道：“是的，我表妹是……宋洵的粉丝，但是因为有考试无法来到现场，她拜托我代她领取一份无偿物料做纪念。”

“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聊天记录，证明确实是她拜托我的，我想这应该是规则内允许的吧？”

面前的年轻女生仔细地看了看截图，以及聊天记录，又转头跟身旁的同伴低声耳语了一阵，随后转头道：

“抱歉，应援物有限，如果无法到场，是不能代为领取的。”

沈茹菁怔了怔，本以为很顺利的过程，突然开始不可控制。

她试探着轻声问：“那请问这个可以在哪里买到吗？”

“当然不能！”

年轻女生好像被她说的那个‘买’字所刺激到了，没什么好气地道：

“应援物和物料是非卖品，我们怎么可能把这些拿去卖？大家都是因为喜欢宋洵才为爱发电聚集在一起的！”

“……好的。”

沈茹菁点点头，不肯轻易放弃，想了想又问：“那演唱会结束，会不会有剩余的或者其他人不要的呢？”

年轻女生打量沈茹菁的眼神更怪异了，语气硬邦邦地，“不会。没有。”

沈茹菁猜测对面的人误会了什么，或许是把她当作倒卖的黄牛或者假粉了。

她虽没追过星，但宋洵的杂志、小卡，都能在某鱼卖出天价这件事，她还是略有耳闻。

一时间流程僵住，气氛尴尬。

她站在物料领取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旁边队伍的人们投来好奇吃瓜的目光，窃窃私语。

沈茹菁垂下眼眸，捏紧细细的包带。

这次注定要让表妹失望了，她只能——

一道冷淡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头顶不远处漫不经心地响起。

“把工作室准备的礼物送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