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毅拿到车票，疾步走到寄存室，办理行李存放手续，等去看望父母回来，找住处安排好了，再来取。

寄存费是按天计算，一天五角，须预交三天，交了一块五，身上还有一百零五块五。

见了父母，就把一百块交给他们，剩下五块五，节省点，可以对付两天的简单生活，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回城后再想办法。

他登上了农公车，希望汽车即刻出发出城，平安驶过湾河石桥，傍晚之前赶到马鞍山。

司机上来了，把驾驶室收拾了一下，凝目看着时间表，嘴里念叨，核对售票窗口报过来的数据。

还有一个人迟迟不来，这是很恼火的事，司机看看天，摇两下头，告诉大家，稍等几分钟，这位乘客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大家都通融一下，再等几分钟。

过了十分钟，还不见这个乘客，不能再等了，再等大雨就要淋头，路上就不安全了。司机给售票处送出信号，关门，发动了车子。

行驶到大门口，一个人迎着车头跑来。司机猛踩刹车，车上的乘客猝不提防，个个往前倒，有碰了头的，有扭了手腕子的，哎哟，妈耶的喊叫声一片。

那人跳上车来，狠狠地对司机说：“你要碾死我呀。”

司机也不示弱说：“你厉害呀，敢跑到车头前面来，还要硬往前闯，出了事，是你自找的。”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呀，我去买票，你们那售票员忙着打电话，是她耽搁了我。”

听说话就像女声，再看那一身装扮，邢毅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杭小凯，宏达道桥公司的材料采购员。

杭小凯喜欢留长发，时不时还晃动一下腰囤，后面看，与女人无异。黑布一样的整块头发披在头上，靠近前额地方，总有一绺要故意染成鲜亮的颜色，这就是小杂毛绰号的来历。

杭小凯来到邢毅跟前，眨巴两下眼皮，白眼仁翻动，似乎在想，这人哪里见过？

邢毅没有理他，前世上与他之间的一段交割，想起来就令人怄气。

他接到通知，到大路边去接应水泥，工地上等着用。

杭小凯负责押运，见面后就厉声责怪：“你骑母鸭来呀，这么慢？”

他抹着脸上的汗水：“我走很快呀。”

“铲车呢？”

“装钢筋去了。”

“还磨蹭什么呀，快点卸货呀。”

“就卸在路边？”

“不这样还能咋办？快点，我忙着走呢。”

杭小凯跑到路边小树林里纳凉，见卸差不多时走出来说：“够了。”

钻进驾驶室，就让车开走了。

一个多小时候铲车来了，司机和他一起把水泥搬上车。

搬完了，司机没有上车，而是朝他愣眼。

他感觉奇怪，问：“怎么啦？”

“是不是两吨？”

“是呀。”

“多少袋？”

“四十袋呀。”

“你再点一次看？”

他点了，三十七袋。再点一次，还是这么多。

司机瞪眼：“怎么回事？”

他朝大路看：“卸少了，采购员催得急，没有仔细点数。”

“赶快去找，这可开不得玩笑。”

他赶紧进城，去到库房，已经下班了，没有人在。

第二天大早，他在公司大门边等着了杭小凯，赶紧说：“昨天的水泥，少卸了三袋。”

杭小凯哼鼻音：“什么呀，不是少卸了，是多卸了。”

“不不，确实是少卸了四袋，应该四十袋，结果只有三十七袋。当时你说，忙要进库，还有急事，就……”

围上来几个人，材料科长也在，问是怎么回事？

杭小凯转身把保管员拽上前：“我肚子痛进厕所，是你帮我清点入库的，你给科长报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管员说：“四吨水泥应该八十袋，但清点下来，却只有七十四袋。”

“少了六袋？”

“嗯。”

科长问：“你们谁干的？”

邢毅摇头：“我真的少卸了。”

杭小凯一阵冷笑。

科长说：“会调查清楚的。”

过了半个月，科长找到他，说：“我们不再往下追查了，但事情得要解决。”

“怎么解决？”

“二一添作五。”

他不明白。

科长最后宣布：“你们两人，一个赔三袋。”

“怎么会这样？”

“不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我一袋水泥都没有拿，我冤枉。”

“你们两个都冤枉，那六袋水泥也许因为路途颠簸给弄掉了，谁来证明呢？所以……只好这样了。”

三袋水泥，总价值四十二块，他一家三口半个月的生活费。

科长说：“我们也不上报，也不对外宣扬了，名声问题比金钱重要，是不是？事情就到此为止。”

邢毅哑口无言，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就是缓不过来。

后来又发生一件事，让他有些顿悟。

事情发生在杨林翔身上。

杨林翔开车去省城，杭小凯搭顺风车去办业务。回来后第二天，人事劳动科肖莉丽找到杨林翔，说，请杭小凯代买的一件衣服，就放在车后座后面，下车很急，忘记拿了，请杨林翔打开车门，让她来取。

车门打开了，两人一起找了个遍，没有。

肖莉丽再去问杭小凯。他一口咬定，东西交给杨林翔的。还说杨林翔接过东西后，还问是在哪里买的，他也想给未婚也买一件。

肖莉丽又来问杨林翔，杨林翔发誓说根本就不知道。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又是科长出面调查，杨林翔确实在谈恋爱，杭小凯的话得到证实，这说明杨林翔确实存在动机。

杨林翔的辩解等于零，那科长作出决定，扣了杨林翔一个月工资。

杨林翔受不了这样的冤枉，递交了辞职报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一长，杭小凯的为人也就渐渐被大家所认清。

邢毅现在想，也是问自己，今生来了，这两件事，还能让它再发生么。

农公车在雨中行驶，车窗全部关紧，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拼命摇摆着，刮得玻璃“哗——哗——”响。

邢毅计算一下时间，现在是中午两点半，路上车速保持四十码，那么下午四点左右，可以到达湾河石桥边，那时距离发生险情时间或许还有半天，赶过河去马鞍山看望父母应该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