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都是黑着脸出来。引人注目的是，向来要么笑眯眯要么故作颓废无害示人的森军医，走出会议室时表情居然冰冷得不像样。

带着一种被人冒犯的气愤和不被理解的冷笑。

简而言之，是很复杂又很极端的情绪。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代号【马醉木】的神秘人在交代完间谍解密，以及剩下一些机密布局后，突然在众人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知道为了保护在场的高层人员，不至于被敌对异能者一网打尽，整个会议室被某个持有空间系的异能者笼罩着。按道理来说身处这个空间下的异能者，哪怕本身持有空间跳跃的异能，也会被空间系异能者压制住。

最起码【马醉木】离开的时候，那位空间系异能者应该有所感知。

然而……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压制异能跳跃，还是感知异能发动，没有一个成功。那位空间系异能者叙述，在他感知发动之前，【马醉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就像海市蜃楼，看得到却是虚假的。

（二）

新人集体宿舍。

一秒入睡的平子真子突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太宰治那双鸢色的大眼睛。

感受到脸上太宰治没轻没重的揉掐，再看看躺在身旁睁着苍蓝色眼睛，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的五条悟，平子真子感觉呼吸不畅。

真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收徒——收的徒弟还是层出不穷，各有奇葩的逆徒。

“小兔宰子，我让你叫醒我，你下手居然这么重！”平子真子一把搂住太宰治，揉着男孩软软的深棕色头发，“说，你是不是趁机报复。”

和人贴贴过敏的太宰治，感受到身旁源源不断的热量后，整个人都僵住，就像被捏住后脖颈的猫僵硬得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太宰治才伸出手推推平子真子，嘴里嫌弃的说着，“又不是漂亮小姐姐，不要和我靠得这么久，很热的。”

“我是怕你冷到。”平子真子忍不住反驳。

话是这么说，平子真子还是顺着太宰治的力道松开手，小心翼翼的起身把太宰治往五条悟所在的方向推去，自己睡在太宰治的位置。

“睡吧。”白色的羽织盖在太宰治身上，平子真子少见笑得温柔，轻声细语的哄道。

（三）

几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大的过道上，血的腥甜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在狭隘的空间弥散。

森鸥外迈着误差不会超过两厘米的步伐，大步向前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年轻军医的脸上，失去伪装的人畜无害，越发彰显那双晦暗深邃的紫色眼睛深处的凉薄和无情。

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权贵子弟。

没利益矛盾的时候，谈笑风云、称兄道弟；一旦有利益纠纷，别管什么兄弟父子，先捅两刀再说。

森鸥外这个人，别想着靠感情拉拢他，只能拿利益捆绑亦或者绝对的实力镇压。哪怕已经和森鸥外结为同盟，还要小心对方随时可能出现的背叛和捅刀。

……就，挺麻烦的。

平子真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白天在训练场看到的各个高层的长相，根据他们的身份背景小心翼翼的剖析他们的派别立场。

哪些值得拉拢，哪些不需要留手可以杀鸡儆猴，都是需要仔细琢磨的事情。

一张张人脸在平子真子的脑海中闪现，如果有人这时候读取平子真子的思维，就会发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秒就处理好几个人的身份信息和隐藏派系。

突然，平子真子停止大脑的加速运转。

黑发紫眸，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触动平子真子那根敏感的神经。

常暗岛的军医，好像叫森鸥外。

——医疗世家森家幼子，上有一个长兄。森鸥外本人并非家主继承人，但不容小觑的野心和年少聪慧的加持，他在家族中也是有不小一部分势力的支持。

甚至当代森家家主，也是隐隐有支持森鸥外上位的想法。

平子真子突然觉得，这位森军医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平子真子想起白天在军营里面打探到的消息，森鸥外曾经提出一个叫不死军团的计划——依靠某位治愈异能者的能力，让身受重伤的军人一秒恢复健康，借此获得源源不断的军源。

不得不说，想法很好。

可惜这个很好，只停留在想法和理论上面。森鸥外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实际操作会遇到的问题。

比如人类本身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又比如，当生死界线被模糊，杀人后的自我厌恶就会涌现，这时候的人虽然身体健康，但是精神在看不见的角落已经悄然崩溃。

人类不是机器。当某种程序超过承受的阙值，奔溃是早晚的事情。

任何事情，内在毁灭比外在攻陷更容易。

（四）

平子真子根据白天收集到的信息，以及他和森鸥外接触过的短暂时间，给这个意气风发的军医打上重点观察的标注。

最重要的是……

平子真子睁开眼睛，看着身旁一排的四个学生，绝对不能让森鸥外靠近自己的学生。

想想太宰治日常的了无生趣的极端想法，五条悟不想动脑已经足够难搞的性格，平子真子觉得重点隔开这两个学生就好。

然后他想到踏上常暗岛后就闷闷不乐的夏油杰，以及唯一没有杀伤力、能力罕见是治愈系的家入硝子。

平子真子绝望的发现一件事。

——四个学生没一个省心的。

有智商的没武力值，要么是性格沮丧容易走极端；有武力值的没脑子，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这哪里是当老师，分明是给人当老妈子来的。平子真子不愿面对这残忍的现实，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准备入睡。

（五）

平子真子穿着不合身的军服，身后是个头矮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太宰治。

高专三人组，家入硝子在医疗部工作。因为她没有临床实习过，在医疗部只能辅助拿药和辅助医生包扎伤口等护理工作。

除了最高层的领导和医生是男性外，其他的医护人员都是女孩子——比如那位金发蓝眸的医生助手爱丽丝，以及拥有治愈异能，被称为[不死天使]的与谢野晶子。

两个女生都是好相处的类型，家入硝子和她们的共事也蛮融洽的。唯一让她看不过眼的，是常暗岛的高层们对与谢野晶子毫不留情的压榨和剥削。

和与谢野晶子一样同为治愈特殊能力，家入硝子很容易代入对方的处境，不由得感到一直胆寒和恶心。

所以，不管森鸥外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一想到对方是不死军团的提出者，家入硝子就对对方有种莫名的排斥和厌恶。

幸亏平子真子在登岛之前提醒过家入硝子，不要暴露自己反转咒术师的身份，除非师门同期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要不然不可以随意使用反转咒术。

家入硝子想到平子真子从高专再到常暗岛的表现，以及她踏上岛屿的所见所闻，毫不犹豫的遵循和平子真子的约定。

自从加入医疗部，家入硝子就搬离集体宿舍，和同为医护人员的与谢野晶子住在一起。

两个年纪相差好几岁，本质都同样温柔的少女互相一见如故，与谢野晶子更是在家入硝子搬过来第一天，就抱着被褥和对方一起睡觉。

无论外在有多坚强，与谢野晶子都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子。更别说她现在处于原本感激她救治的军人们，因为无法摆脱死亡的束缚，一次次被拉入充斥着死亡的战争，而对她充满怨恨的脆弱时刻。

不死天使？

死亡天使？

请君勿死，到底为什么存在？想要对方健康，想要他们活着，真的是她错了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与谢野晶子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

家入硝子抱住脆弱的少女，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带给她力量。

别怕，我在。

（六）

家入硝子这边医者仁心，紧张救援。

另一边，五条悟在军营里面憋得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在战场上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他整个人像一只被囚禁多年，好不容易解开绳索的哈士奇。

不闹个天翻地覆，他就不是五条悟。

和五条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油杰。

长相古典，有着秀气丸子头的黑发少年站在战场前线。在夏油杰的身旁，是他之前收服的众多咒灵，一眼望去，遮天蔽日如百鬼夜行。

被众多咒灵簇拥在中间的夏油杰，毋庸置疑，是传说中的百鬼之王。

这位收服许多咒灵的高专少年，他此时站在战场上又在想什么呢？

夏油杰看着前方源源不断攻陷过来的敌人，再感受着脚下泥泞的土地。他不知道大地的湿润是前阵子下的雨，还是因为常暗岛没有停止过的鲜血浸染侵蚀，

无论结果是什么，这位崇尚正论，坚持强者应该保护弱者的少年，都感觉到一阵恶心。

夏油杰感觉嗓子眼涌起一股熟悉的作呕感，是他收服咒灵球时强行咽下的，如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味。

这个地方，这个世界，都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