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原以为会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却转了弯，径直扇在了楚灵韵娇嫩的面颊。

楚玉瓷一惊，反观面露挑衅的楚灵韵，压根无心去扶摔坐在地的她。

眼下，她只有绞尽脑汁去想脱身之法。

“快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抓起来！”

附近的侍卫在听到她夹杂着哭腔的怒骂音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楚玉瓷被力道极凶地摁着肩膀跪在了她面前，就连曾遭受过重创的右腿也挨了牵连。

她沉着面色，大脑飞速运转。

听闻美貌惊人又知书达礼的楚家嫡女被冒犯，还有一些权贵公子也一同前来，一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架势，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

“哎——这不是，楚家大小姐吗？”

“什么楚家大小姐！从牢里出来后她就是废人一个，还要在族谱上除名呢！”

“真是荒唐，一个残害皇嗣的毒妇也敢对楚二小姐动粗手？！”

在逐量增加的围观人群中，楚玉瓷远远地见到了张越戈。

他背着光，身形高大。

凛冬已至，他身披墨色的狐皮大氅，领口处以金蚕线锈出了云纹，而那宽大的外衣下，是由千金难求一匹的竹丝锦绸缎制成的一双鞋履。

他持疑地打量了狼狈不堪的她几眼，随后招手把贴身侍卫林影叫到了身畔。

“我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姐姐……呜呜，姐姐竟是要对我下此毒手！”

楚灵韵蹲坐在坚硬的地面，半晌就已哭得梨花带雨。

那些权贵公子连忙见风使舵，难听的恶言想也不想便纷纷扎向楚玉瓷。

“方才姐姐问我二姨娘，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姐姐竟气不过打我！”她呜咽着捂住通红一片的脸颊，“姐姐想让我为二姨娘求情，可我又如何左右得了爹爹的决策？”

她一个女儿家，本就无力插手男人的事情！

楚玉瓷一言不发，只是在凛冽寒风中跪得稳当，强行扳下的腰板也伸得挺拔。

春宝赶忙上前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楚灵韵扫了眼四周，一个趔趄就向身畔雍容华贵的男人跌去。

“二小姐当心。”

男人接住了她，又解了身上的熊皮大氅为她披上。

楚灵韵眼含春情：“臣女多谢二王爷。”

二王爷李郡，有勇有谋，深得陛下圣心。虽说在陛下安排下立了侧王妃，但到底是还没有正室王妃……

总归是比她那位姐姐嫁的废物三王爷好太多了！

李郡没有多言，而是将视线放在了他曾经的皇弟妹身上。

“你这身儿衣服，想必是进哪家的府里做奴婢了吧？”他在众目睽睽下剖了她的身份，眼底划过一丝怜悯，“总之，先向二小姐道歉吧。”

楚玉瓷雷打不动。

“回二王爷，奴婢如今在张丞相府里侍候。”

李郡一愣，在场人也不约而同地回首看了眼立在亭子边的张越戈。

整个京城人尽皆知，陛下在她入狱第三天后免了她的死罪，把她从官家女贬为庶人。

却无人知，楚玉瓷在张越戈府里做了奴婢。

张越戈则面无波澜地直视着她，骤然挑了下眉，楚玉瓷也不慌不忙地昂首，直勾勾地撞上了他晦暗不明的视线。

良久，他穿过层层人群，踱步至她面前。

楚玉瓷只看得见他那双昂贵的鞋履和绣了烫金纹络的下摆。

“道歉。”

冷漠的两个字落在她耳畔。

她被涌上来的耻辱肆意践踏，咬牙切齿不肯松口。

要她向楚灵韵道歉？

张越戈，你倒真是喜欢她！也当真放得下那些委屈事！

“姐姐，你就听豫哥哥的话，向我道个歉吧？”楚灵韵软声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呐。”

她羞涩地裹紧了身上暖和的大氅，又煽风点火：“不若，我回府时可如何向二姨娘交代呀？”

楚玉瓷陡然一颤。

借着楚阔独一份的宠爱，楚灵韵在楚府只手遮天。只要她想，不日，她母亲暴毙的消息就会传出来。

为了母亲平安无虞，她认。

“二小姐，今日之事……是奴婢冒犯。”

“希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求您念在以往姐妹情深的份儿上，宽恕了奴婢这次……”

张越戈分外不快地拧了眉。

楚灵韵却喜笑颜开：“玉瓷姐姐一向在府内最疼我了！我自是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她话毕，周围夸她人美心善的言语又轰然而起。

“那就劳烦二小姐替我带一句话吧。”

倏然，张越戈开口。

“大小姐三月前受了腿疾，尚未痊愈。现在正于我府上疗伤，一切顺遂。”他面色坦然，一字一顿，“本官希望二小姐能一字不落地带给二夫人。”

“……是，臣女一定带到。”

楚灵韵眯了眯晕亮的桃花眸，明白他意有所指。

楚玉瓷定定地仰望着他，转而看着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侍卫也在他一个挥手下尽数撤离。

“今日算我管教府上人不周，惊扰了二小姐。”

张越戈背过身，精壮的身姿挡在她面前。

黑压压的阴影罩在楚玉瓷有些发抖的身上，令她恍若隔世地怔了怔。

他冷眸间锲着一丝难得的笑意：“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上好的软玉，就制成簪子作为赔礼，赠予二小姐吧。”

说罢，他又刻意道：“记得二小姐喜欢比翼鸟，那就以比翼鸟为型吧。”

楚灵韵面含惊喜：“原来豫郎哥哥还记得这些！”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显得有些温情，甚至还有余情未了的暧昧，听得楚玉瓷心如死灰。

比翼鸟，原是她的最爱……

渡过了波折不已的小插曲，她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池边亭下。

“哭过了？”

张越戈将她眼角的残红收入眼帘，他落座于石凳上，阴沉地瞥了眼垂首站在他跟前的楚玉瓷。

楚玉瓷只得按下悲伤不表，生怕他一出口又是伤人的言辞。

“跪下。”

她便忍着右腿的痛楚，顺从地屈膝跪在了他面前。

良好的教养使她控制着挺直了后背，任由凛风拂过，她也不晃身子。

“刚才在她面前跪得那么低，恨不得不抬头。现下换成我，反倒是想要迫不及待地和我平视了？”

张越戈冷笑。

楚玉瓷听不明他话中之意，干脆按照以往的经验，低声道了歉。

他似是气笑了，面色黑得能滴墨：“我要你道歉了吗？”

她安静地叩了唇。

“实话实说。”他望着低眉顺眼的她，言语平静，“她挑衅你什么了？”

他语气里有肉眼可见的温和，让楚玉瓷眸心一亮，她明亮的眼睛携了侥幸，小心翼翼地去探他深沉似海的眼眸。

张越戈不苟言笑，摆出的冷戾目光却让她逐渐心凉。

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她把一切都全盘托出，他估计也只会觉得她在卖惨吧？

何况，他对楚灵韵的态度，向来也是千万种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