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后宫纷争

按照宫中律令，新进宫的妃子须在七日后向后宫品衔最高的皇后请安，而日前天朝无后，因此银屏这个贵妃娘娘成了后宫之主。我的皇后姑姑，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如今自拘于永安宫内不谙世事，再次入宫，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因此只是各顾各的，避而远之，她或许还不知道上官琳已经加入后宫了吧。

换上一身素净的浅绿宫装，简简单单的蝴蝶髻，几分恬静，几分质补，倒是蓝芯又絮叨着我怎可穿的如宫女一般，却把皇上的那几件金丝羽衣都晾在一边。这后宫形式我还未知，也不好就此出头，毕竟，我还没那个资本出头，墙头鸟的赌我是不敢下的，能明哲保身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庑殿项也好，歇山顶也罢，银屏的宫殿固然华丽，却仍不及念琳苑的十分之一，后宫不乏瑰丽的宫殿，大概唯有念琳苑的那番譬如天物才是最能赫然独立的吧，当然也不尽是如此而已。

前处石桌旁一片姹紫嫣红，个个都是其貌不扬的妙龄女子。哼，凌奕辰你可真艳福不浅哪，竟然背着我搞那么多小老婆。（~~（>_

正思忖着，忽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妹妹”。抬头，却对上一女子水灵而狭长的凤目。银屏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妹妹，快过来坐，是屏儿照顾不周了。”她满含歉意地上前。

我木讷，这一年不见，她的变化果然很大，难不成后宫呆久了这人也老成了？这还是她吗，以前她的脾气可是臭的很，莫非这一年中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把脑子给撞坏了？

我打量着那几位宫妃，不知不觉已被她带到了人群中，她们中有几人对我似乎不是很友好，甚至是充满敌意的，才初次见面就一副我欠了她们钱的样子。另有几个则是兀自喝茶、下棋，对我的到来很是不屑。

正当气氛十分尴尬的时候，有一身着锦绣牡丹红衣，腰间系一金丝络带的女子站起，冷喝一声，道：“听闻苍夜国是礼仪之邦，难道玉灵公主就是这样学礼的吗？见了本宫不行礼也就罢了，对贵妃娘娘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明明是银屏先拉我的哎，我真是欲哭无泪，这明摆着在找茬嘛。

“这个，呃……”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一年前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和银屏斗武，现如今各有身份所羁绊，已由不得自己了。

“好了，颜妹妹，琳妹妹是我的朋友，你就别为难她了。”

倒是银屏识大体了，又对我轻言道：“颜昭仪只是一时冲动，她不是有意顶撞妹妹的，请妹妹别见怪。”

她话音没落，颜若兮又道：“不，我要说，我一定要说。”她眸光在我盘旋一会，终于收回目光，“这模样长得的确不错，难怪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只可惜红颜祸水，皇上‘七日宠灵’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恐怕是整个京都都传开了。”

语中带刺，听得我心里毛毛躁躁的，但关于“七日宠灵”一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的确，我该为这事负点责任，想不到奕辰为了我竟然罢朝七日。但我自认为他是个明君，家国大事，儿女情长，孰轻孰重他一定能分辨清。面前之人似乎对我的沉默很不满，意态飞扬地继续着：“玉灵公主，我劝你不要太得意，仗着皇上撑腰就可以目中无人，虽说你身份娇贵，但我堂堂尚书府千金也不是什么草莽。既然来到这天朝后宫，就守住自己的本分，不要逾了这个礼儿。”

我当是谁，不就是个小小的昭仪嘛，顶多也才正一品，竟也狐假虎威。本想着与人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我不犯人，人却犯我，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我是病猫啊。就顺水推舟地回道：“逾礼的人怕是颜昭仪你吧。据我所知，这后宫之中有资格穿红色牡丹锦服的，品衔需高于贵妃，你这样穿着，简直不把贵妃放在眼里。”

颜昭仪慌忙向银屏解释道：“姐姐，小妹不知，小妹不是有意得罪姐姐……”

银屏没有说什么，倒是颜若兮一人独自唱一台，面向我的时候又换了一副脸，目光里似乎也带上了刺。真是可悲呢，枉费她那般的美貌，却是如此的小肚鸡肠。

“玉妃，既然大家都是后宫的一份子，以后便是姐妹了。姐姐为刚才的事陪个礼，来日方长，总得好生相处的是不？你可不能老缠着皇上，我们这进宫半年多了都没能见着圣上一面，还望你能多劝劝皇上走动走动。”虽然是恳求的言词，语气却是非一般的生硬，好像命令似的，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为了引出这一句话吧，其实她也没这个必要跟我来讨价还价，毕竟我还没有大方到那种程度。他凌奕辰要是敢三心二意，我就立刻从人间蒸发。

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淡淡的讥诮之意，淡淡道：“颜昭仪请放心，此事我会帮你记着的。”

“那就拜托妹妹了。”她听到我的承诺后都乐开了花，我不禁为这些后宫中不得宠的女子感到悲哀。只可惜你们是在跟我抢同一个人，否则的话，或许我还会对你们表示同情。

“我宫里还有点事就不久留了，告辞。”这芈祈园的氛围简直能让我窒息，终于有机会开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心里烦躁，屏退了所有随行的丫鬟，一个人独自漫步宫中。不知不觉中竟到了御花园，冷不防看见湖水岸边满地的薄荷草，在夕阳的残色中释放清香，这是他为我种的么？心底不自禁地有一股暖流袭过，想起昔日的嬉笑对论，停下脚步，怔怔凝视着那片葱绿。无喜、无悲，只有那片宁静的绿。

凌奕辰正要前往念琳苑，此时恰好经过御花园，眸光不经意地瞥向湖水岸边。那一袭浅绿色的罗衫，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袖和裙角，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抹弱不禁风的青萝，她清亮的眼眸被悲伤所笼罩，秀美的脸颊仍有未干的泪痕，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一片朦胧而修长的幻影，既美丽而又虚幻。琳儿平日不曾来过中宫，今日却在御花园内，那么……凌奕辰心中一凛，顿然明了。

小内侍正要出声，凌奕辰以手制止了他。

眸光轻转，默然发现奕辰静静站立在拱门外，目光投向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转首，无话可言，不如不言。

夕阳染得霜林如醉，晚风送来野花的倾向，溪流鸣泉，枝头鸟唱，好似一曲《夜莺》的重奏。恍惚中已有什么沾湿了襟角，该如何梳理这纷乱的思绪？过于投入于自己的情绪，因而错过了奕辰上前的脚步。熟悉的清水味道一如昔日的他，只是又掺杂了些许龙涎香，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将我轻轻托住，缓缓拥入怀中，贴靠在胸前。

专属奕辰的体温与心跳，促使我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紧依向那温暖的源头，而在心头弥留萦绕的那份孤寂、恐惧和失望都慢慢消散在这片薄荷香中。

凌奕辰展臂轻拥着上官琳，任她娇小的身躯在怀中轻轻颤抖，他能明白她心中的那份痛。将宽大的锦袍衣袖绕过她的背心，如同舒展开来的一双羽翼，为她遮蔽出一片晴空，候着她气息稍定，才出声道：“琳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吗？”他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娶银屏，只为了拉拢襄阳王一党，待我亲掌兵权，便是她的出宫之日。只叹那些女子出身官宦之家，用不了多久，我定会还她们自由之身。”

我缓缓抬眸注视着他，含泪哽咽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好歹是你的贵妃，一日夫妻白日恩，不要因我而坏了大局。”

“你不信我？”

“我信。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信，除了你。”抬手抚上那因我而微皱的双眉，这张容颜，总是让我如此不忍，不忍让他有半分忧伤。

凌奕辰听她说完，嘴角扬起一抹那邪的笑，手却更紧了些。

自古帝王的婚姻都是政治的陪葬品，那些年少的妃嫔空有着高贵的身份地位，却比不上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的平民百姓，任年华在这深不见底的后宫生涯中消逝，再美的容颜也只是昙花一现，等不到赏花人便凋谢了。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们之中，定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吧。

而此时御花园小径处，另有一行人也目睹到了这副情景。走在最前的银屏一身大朵牡丹嫩粉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荷花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粉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若出水芙蓉。她本是准备了点心要拿到御书房去的，结果遇到了这样的事，心中气急，但又不好发作，看了眼金盘中精致的糕点，眸光犀利地盯着湖边相拥的身影，狠厉道：“拿下去喂狗。”

心情平静了些，这才看到小内侍还候在门边，也有宫女进进出出，羞涩地低着头疾步而去的。这大庭广众的……不知是否会引出些口舌。

凌奕辰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安，绝美的面容泛起一丝浅笑，拥紧的双手却并没有放开，只见琳儿苍白的脸颊涌上红潮。

把头靠近一点。”凌奕辰淡淡说道。

“嗯，嗯？”

“把头仰起来。”

“才不要，我刚才把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好丑，我不要仰起头。”我还想在他面前维持自己美美的形象呢。

“那就别怪我……”

接着，凌奕辰低下自己的头，侧着头贴近我的脸（相当唯美的动作），俯身从下方用他冰凉的嘴唇印上了我的。

我瞪大了双眼试图推开他，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要顾虑的太多，太累了，不如放纵自己一次。他随手轻揽，将那如云的青丝轻轻贴靠在胸前。

找寻而来的蓝芯正好目睹上这一切，惊愕中睁大双眸，尾随而来的女官急忙用手掩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互相暗示着退了下去。

夕阳退去，玉兔东升，两个相依的身影沐浴在清淡的落霞中，静谧的御花园内仿佛只剩下他们。

这一天，我知道了天帝临终的遗言。

这一天，奕辰替我解开了那关于懿旨的疑惑。

这一天，他毫无保留地将身世告知于我。

重重的疑云终于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