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起站起身，伸出手，唐萧安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前者稍微一用力，就轻轻松松地将唐萧安拉了起来。

“嗯，那我得好好保持才成。”许霜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比起毫无来由的心悦，如今许霜起才终于感觉双脚站在了实处。

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又有一点点惶恐。

毕竟他从未察觉自己的气味跟旁人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唐萧安不太能够理解许霜起现在复杂的表情。

原来人类的神情真的能这么难以解读。

他从许霜起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用力揉了揉许霜起的脸。

看不懂，就搞乱他！

许霜起：“……”

就在他们耽搁的一会功夫里，许家人也都吃完饭了。

弄热水的弄热水，磨刀的磨刀，去喊人的喊人，找木板当桌板的到处翻找……

这卖猪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亏得许福江和许福河两人，干活都是一把子好手，力气也够大，不然还真要手忙脚乱了。

倒是他们两人很是清闲。

完全可以手拉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许霜起不好一直不干活，他撸起袖子，帮着他爹用热水除猪毛。

唐萧安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许霜起身后。

许家院子就养着两头猪仔，过年才会杀一头，个头上，这两猪仔养到过年加一块也比不上这头野猪。

这会，唐萧安就看着文质彬彬的许霜起先泼上热水，然后用一块不起眼的刀片，刷刷刷就刮下一大片猪毛，还不伤猪皮。

唐萧安其实不太喜欢抓野猪这么大的猎物，一来是这玩意不好对付，他虽然对自己身手有信心，但也没必要为了一口肉犯险，如果陷阱中抓到了那就另说，二来就是野猪处理起来太累了，太难闻。

他总是处理不好。

这会子看许霜起做倒是很简单。

许福娟几人出去的时候，顺便将许家大门打开了。

许家人没忙活多久，就有人过来了。

“里正，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还杀猪啊？”

“刘哥，你再仔细看看，这不是养的猪，看那牙，这不是野猪吗？毛老长，这地上还有猪血呢！”

“哎呦还真是野猪！！里正这是谁猎到的啊？”

“光听福娟说要卖猪肉，那孩子也没说是野猪啊，大郎，你们这野猪是哪来的啊？”

……

声音嘈杂，唐萧安微微皱眉。

没等许霜起起身解释，他直接对着来看热闹的人群说：“我打的。”

嘈杂的声音一顿。

来许家门口准备买猪肉和看热闹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唐萧安。

那眼神，明显不相信。

甚至许多人根本没认出来他是谁！

周围几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生面孔可不多。

这瘦瘦弱弱的小哥儿，刚才竟然说这野猪是他打的！！！

面对质疑打量的目光，唐萧安坦然自若，没有半分局促。

原本还很担心他应付不来的许霜起突然明白了。

艾哥儿躲着人群，并不是他害怕或是不自在，而是他单纯不想跟人来往而已。

想到艾哥儿明明讨厌人群的气味，还主动下山交夏税，不给他们家添麻烦，许霜起的心就更软了三分。

他想着，就算往后艾哥儿遇到更‘好闻’的人，两人应当也不会闹僵，毕竟艾哥儿是个这么替人着想的小哥儿。

虽是这般想着，许霜起心中还是突然有了几分酸涩。

唐萧安正侧头去看他：“许大郎可以作证，就是我抓的！”

“对，是艾哥儿挖了陷阱抓的，一路从山上拖下来。”许霜起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直起身子，对着来许家的乡亲笑着解释。

“艾哥儿？”住在许里正家隔壁的刘沉柱拧紧了眉头，想了好一会才眼睛一亮，“魏猎户家的那个小哥儿？这都这么大了？还真认不出来。”

他这么一喊。

原本想不起来艾哥儿是谁的人，这下也都知道了。

只不过，这知道是知道了，不相信还是不相信。

那么大一头野猪呢，这小哥儿竟然能自个拖回来？

“大郎，你们可别拿我们打趣，艾哥儿才多大力气。”张老四咂咂嘴，皱着眉摇头。

他瞧着，大郎跟这小哥儿站得这么近，不寻常啊，不寻常！

“张老四，咋了，还小看小哥儿啊？”一边看热闹的郭氏本来也不相信，但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张家对上的机会。

眼看着，这两家又要跟收税时一样吵起来，一直没说话的许里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说：“今个咱们这肉，确实是艾哥儿猎到的，艾哥儿学了魏猎户的手艺，不然他这三年在山上怎么过下来的？”

“这肉咱们就卖五十文一斤，要买的就排队，不要就算了。”

许里正这么一说，张老四也老实了。

五十文一斤的野猪肉，能占不少便宜，他可不想惹里正生气。

“艾哥儿，你可是找对人了，咱们里正可公正，让许家帮着卖这野猪肉，亏不了你。”郭氏洋洋得意地朝着唐萧安说。

她这也是在给里正拍马屁。

可惜这会吧，这马屁没拍到正地方。

“一家人，哪里用说这两家的话。”

没等许里正和许霜起解释，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赵氏摆着手让大家让一让，精神矍铄的许族长走过人群分出来的一条小路，直接进了许家院子。

施叔郎拉着他，让他走得慢些，许里正赶紧拿了两椅子过来，让许族长和族长夫郎坐下。

赵氏和于氏赶紧搬了个小桌子过来，上茶，又摆上些许霜起昨日去县城中买的糕点。

这么一通忙活，来买肉的众人一时间都没来得及问，许族长刚才那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这怎么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恭喜五哥了，艾哥儿有这手艺，大郎和艾哥儿往后的日子定然能够红红火火。”许族长家的小儿子许九岸一拱手笑着道喜。

许里正年纪是大，可他辈分和只有三十多的许九岸一样，以前许家人口还没那么多，许家的孩子都是放在一块排序。

一直等许福江这一代人多了，才开始分支。

因此，许九岸跟许里正还挺亲近，他今个过来，一是五嫂求到他两位爹爹面前了，二是他也好奇呢，大郎怎么就跟艾哥儿定下婚事了。

他几个兄长都想过来呢，还是他，一下子揽到了这活。

“好说好说，九弟，你这说得太过了，只要艾哥儿和大郎往后和和美美的，我这老头子就放心了。”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

围观的人哪里还有不懂的。

这艾哥儿和许大郎竟然定下婚事了！！！

一时间，众人竟是都安静下来。

他们看看艾哥儿，又瞧瞧许大郎，怎么都没法将两人扯上关系。

唐萧安感受到了不少嫉妒和嫌弃的目光。

“他九叔，大郎和艾哥儿这是定亲了？”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那可不是，我爹亲自过来保媒，这哪里有假的。”许九岸笑眯眯地回道。

这下众人看向唐萧安的目光更复杂了。

对此，唐萧安早有预料。

众人看来，许霜起肯定不是自己这么个小小‘猎户’能攀上的。

唐萧安对于众人眼神中的打量，貌似浑不在意，实际上他也不在意。

对他来说，这些人实在无关紧要。

许霜起却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前，对着乡亲和许九岸等人说道：“九小爷爷，承你吉言。”

许九岸面上的笑容不改，只是心里吃惊许大郎这么重视艾哥儿啊。

不过想到就放在案板上的野猪肉，他倒也能够理解。

科举那般难，大郎能不能考上还另说，娶艾哥儿的实惠却是实打实的啊。

“日头热了，老五你要卖猪肉就赶紧，不然就不新鲜了。”许族长将众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他喝了口热茶，不咸不淡地开口。

“就是，就是，咱们也不能光看着。”许九岸撸起袖子就要帮着干活分猪肉。

他是客人，许家人哪里能让他动手？

“不用，你们等着就是了！”许里正赶紧上前阻止。

“里正让我家男人帮忙吧，他力气大！”有那只在意猪肉的人就喊了。

乱乱糟糟，好一顿忙活。

没过多久，肥硕的野猪就被处理好了。

许福江拿出一把磨好的大菜刀，摆好了架势对着众人说：“趁着这会天凉快，咱们赶紧的！”

虽说围观众人还好奇着呢，可这便宜的肉谁不喜欢！

郭氏一马当先笑眯眯地说：“给我一块猪腿肉，这肥肉也要一块，各一斤。”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掏钱。

许福江手脚麻利地剁肉，用干净的树叶包肉，还真别说，真有几分杀猪匠的架势。

许福河则是在一旁收下了一百文钱。

兄弟俩配合无间，很快郭氏就高高兴兴地把两块猪肉提到了手上，拿了肉，她让自家男人回去，她不走，她还想要等着看最后能不能剩下点骨头啥的。

对喽，还有她还想瞧瞧热闹呢。

郭氏一个人就买了一斤肥肉，这野猪身上的肥肉本来就少，他们可都想着买点好肉回去熬油呢，这便宜可不能让郭氏一个人给占了！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想许大郎和艾哥儿的事，就算是还想问，这会子也得先压下去。

买肉要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