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郁不提贾珠还好, 一提贾珠，不单贾母沉默，王夫人难过, 李纨更是当场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也是，要是贾珠还在，贾家这一大家子人哪里会在意这贾宝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说不定还会为他的胡闹点赞呢，免得他太过于优秀了会跟他大哥贾珠争夺资源。

毕竟人家贾珠可是十四岁就进了学的天才学霸, 真正的贾家的骄傲, 跟贾宝玉这种只知道在内帷厮混的纨绔是不一样的。

就是可惜死的太早了。

而且那死因也……

莫郁稍微扫了一眼系统零零六给他整理的《红楼人物档案》里头的“贾珠”条目，光看小标题就已经觉得十分炸裂——艾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贾家这位风评最好的珠大哥也是个了不得人物, 居然能够干出这种事儿来……

简直可怕！果然又是应了那一句“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 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了。

只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位珠大哥的行为配得上他的苦难。

结果他自己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剩下这个烂摊子也着实让人脑壳痛。

别的不说, 他这一死，直接就让他同胞弟弟贾宝玉成了个香饽饽, 更加没有什么“上进”的可能了。

虽然贾政还有贾环这个庶子, 但是嫡子就只剩下贾宝玉一个了。

就算这破石头看着再不成器，再让人头痛，贾政也不太敢像贾家历来管教儿子的那种简单粗暴的棍棒教育那么硬来了。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了, 必须要珍惜, 因为很显然年过四十的王夫人已经没法再生了。

哪怕他有心“宠妾灭妻”，放弃嫡子培养庶子，也觉得原配正室王夫人狗屁不懂、有啥意见不够举足轻重, 那也不能随便造次，因为家里还有他妈贾母在呢。

贾老太太对贾宝玉这个嫡孙那是相当疼爱的，特别是在嫡长孙贾珠死了之后，更是把全部的爱都投入到了贾宝玉这个嫡次孙身上。

但凡有人敢对贾宝玉不好，她便要发作一番，还动辄就哭她早死的老公也就是先荣国公贾代善。

她已经是荣国府最尊贵的存在了，年纪也已经不小了，真这么一闹腾起来，谁能惹得起呢？

一个“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情况下，现在这贾宝玉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无法无天到根本没有人能管，全家上下最多只有贾政还能稍微管一下。

不过贾政这管也管的有限，毕竟他一动手，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夫人肯定都来拦着。

甚至连李纨也在其中帮腔，估计是触景伤情，想起她那个同样被贾政暴打最后没挺过去直接一命呜呼了的老公了……

总之，全家的宝贝儿就是这样了。

然而现在他这全家的宝贝儿居然被人当场嘲讽，偏偏他又不能反驳，直憋得小脸儿通红，只能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贾母、王夫人等人都慌了，甚至忘了贾敏母子三人在场，就习惯性地想要去安抚他。

莫郁在旁边儿看着，倒是愈发奇了，破石头这是咋了？一天天的，也没有人招惹他啊，怎么说哭就哭了？

难道说是怪他们没等他一起吃饭，他就生气了？

不能吧？

好歹也是全书男主，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看着莫郁无辜的眼神，听着从他内心传来的从未停止的吐槽，贾宝玉愈发气愤。

他长了这么大，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儿里疼爱，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除了这种被嘲讽带来的不爽之外，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衔玉而生不是个祥瑞吗？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凭什么这个弟弟说这不是好事儿？

真的好奇怪。

但是为什么感觉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很对？

还有说他家珠大哥哥的死是自作自受？

这又是为什么？

现年不满七岁的贾宝玉还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但是在座的其他人懂啊。

几乎是在“听”见莫郁提起贾珠死因的瞬间，贾母的脸色就变了。

王夫人也是一样。

身为当事人遗孀的李纨更是惨白了脸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就连邢夫人都露出了一种愤恨夹杂着怨毒的表情，一向活泼的凤姐儿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有种被吓到的惊慌和出自本能的吃瓜冲动。

毕竟，这贾珠之死，可是她们宁、荣两府最大的秘密，连凤姐儿都没有了解到全貌，只是隐约知道了个大概——因为出事儿的时候她刚刚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根本就还没站稳脚跟儿，所以啥都不知道。

等她后来迅速站稳了脚跟儿，这个事儿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密辛，她也就再没有机会详细了解了。

她老公贾琏倒是知道些底细，不过那狗东西虽然旁的什么事儿都跟她商量，偏偏在这件事儿上嘴严的很。她趁着他尽兴的时候问了他几次都不肯说，有一次甚至还急眼了，她便也就不敢再问，只隐约知道跟隔壁宁国府有关。

今儿骤然被林家的小表弟给“道”破，她心中愈发好奇，甚至有点儿忍不住想让这小表弟多说点儿了。

艾玛，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默哥儿会说你就多说点儿，你凤姐姐我好想知道啊啊啊……

遗憾的是，这小表弟只是点到即止，根本没有详细展开。

但是这就愈发让人心痒难耐了。

看着老太太、太太和珠大嫂子的表情，这肯定是件天大的丑闻，而且还跟隔壁宁国府有关。

只能说可惜隔壁宁国府今儿不得空，居然没有人过来参加这个家庭聚会，要不肯定就更加精彩了。

凤姐儿一会儿八卦，一会儿遗憾，回过神来又觉出不对来了。

话说回来，这种家族密辛老太太、太太、甚至家里爷们哥儿们每个人都守口如瓶，根本不会随便透露，那林家的默哥儿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是仙童转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不就是太可怕了……

凤姐儿在这里东想西想，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人也心思各异，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就更是没有人有余力再去哄贾宝玉了。

贾宝玉因此而哭得愈发伤心，有种忽然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莫郁很快被他哭得烦不胜烦，正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才能让他丫的赶紧的时候，没想到心念转动间，忽然就有人挺身而出，主动救他于水火——这个人就是他的姐姐小黛玉。

没想到他这个天降亲姐居然这么给力，明明自己还是个小朋友，就这么有爱地主动保护年纪更小的弟弟了，实在是让莫郁乱感动一把的。

而且他这位黛玉小姐姐不但有胆子挺身而出，战斗力还挺强的。

就见她小小一个人儿，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义愤填膺、义正言辞地对着贾宝玉道：

“这位哥哥想来就是二表哥吧？您能不能别哭了，我弟弟身子骨儿弱，去年才生了场大病，这才好些了，倘或吓着了他就不好了。”

她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让莫郁一听就震惊了。只因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姐姐小黛玉平素是个极其懂礼貌的小姑娘，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指责别人的。

这种事儿做出来太失礼了，她是肯定不会做的。今儿想必是气的狠了，才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发作了。

若是普通小男孩被这么当众指责肯定会当场炸了。

好在贾宝玉不愧是全书著名的“女性之友”，又天然对长得好看的姑娘带着厚厚的滤镜，哪怕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他也很是给面子，十分地听话。

听了小黛玉的这一番“训诫”，他不但立刻就不哭了，还一本正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来。

“林妹妹好！愚兄正是妹妹的二表哥，名唤贾宝玉。敢问妹妹芳名？”

小黛玉便也跟他见礼，但是名字么，就不好直接说了。

还是终于反应过来的贾母笑着打了个圆场道：“你林妹妹是姑娘家，哪里就好这么直接问名字了，便就叫林妹妹就罢了。”

贾宝玉对贾母倒是十分尊敬，见老太太说出这番话来，当然不敢不听，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只是表情么却多少还是有些猥琐——反正他那种盯着小黛玉的眼神儿实在看着让人很不舒服，实在不像是一个六七岁小孩子的眼神儿。

就，还是挺让人恶心的。

有了贾母打圆场，一切似乎都在往正常初见的流程走去，就在贾宝玉说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名言的时候，莫郁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见众人都盯住了他看，莫郁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道：“二表哥这话说的真好笑，不像是好人家的公子，倒是像戏台子里唱的那种‘多情郎君’，也不知道跟几个姑娘说过啦？我们家一直生活在姑苏，您扯谎也不带这么野的吧……”

这话一说，贾宝玉满脸通红，想要分辨又不知道说啥，最好终于还是无能狂怒，只好又哭上了。

小黛玉看着他，眼中的不喜之色愈发浓烈，只是碍于教养不便当众发作罢了。

贾母在一旁还试图挽尊，王夫人倒是一副你们啥家庭敢看不上我们宝玉的模样，贾敏更是早就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也不戳破，只跟贾母随便客气了几句，王夫人那边儿是理都不想理了。

不得不说，贾敏和小黛玉都是大气懂礼的人，但是莫郁完全不是这样的。

为了避免跟贾家这些人反复拉扯浪费体力，他表面儿上倒是也装作无事发生，就静静看着贾母、王夫人等人装杯，但是心里的吐槽却一刻都没有停。

【什么破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棵葱啦。不说“衔玉而诞”那事儿闹得皇家忌惮这种作死行为有多白痴了，就是把元春送宫里那事儿也够脑残了……就这样的家庭，也敢肖想我们家黛玉呀……还真是那啥想吃天鹅肉，长得丑、想得美呀，这么会做梦怎么不上天呢？】

【话说这次甄家被抄家了你们家就没有啥想法？还搁这儿傻乎乎、美滋滋呢……怪不得没过几年你们家也被抄了……】

莫郁正在这里暗自吐槽贾家的结局，忽然听得门外“咣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门口服侍的人急忙出去看时，却是贾赦和贾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