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杀青戏拍摄那天，天上应景地下起了小雪。

这最后一场戏正是叶知时的死亡。

最后的日子里，他清醒的时间反而变多了。

病房的电视上播放着一部由他原著的热播电视剧，然而片头的原著作者写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友人来探班，见状紧张地要去关了电视，以往看不得这些的叶知时今日却分外平静：“放着吧。”

友人安静地陪他看完了这一集，听着片尾曲，叶知时摸着手上一道又一道新旧交加的疤痕，眼眶酸酸的：“我写的，是我写的……”

“知时，你再坚持一下，再等等我，很快，我马上就能找到证据揭穿钟立青那个窃贼了！”

走廊上，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突然激动地喊了声：“妈妈，下雪啦！”

许久没有在沉闷的医院里听到那么鲜活的声音了。

叶知时的眼眸都比寻常有光彩了：“下雪了啊。有点想吃清斋的桂花汤圆了呢……”

因为病痛的折磨，叶知时的胃口早就不好了，难得有主动想吃的东西，友人立马跑出去帮他买。

当友人冒着风雪穿越小半个城抱着还温热着的汤圆回到医院时，一推开门，兜头被灌了一阵冷风。病房里开了一扇窗，有细雪零星地吹进房间里，叶知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格外安稳。

“谭慕风杀青！！！”

其他演员杀青时，季山景喊得都是角色的名字，唯独今天，他叫的是谭慕风自己的名字。

谭慕风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

谈说给了一个眼神，胡大力立马跑过去把大开的窗户关上了。

他自己第一时间走过去，帮谭慕风裹上大衣，将其搂入怀里：“冷不冷？”

谭慕风默默地把脸埋在他肩膀。

对上他脆弱的眼神，谈说身随心动，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唇，像是在安抚。

谭慕风轻飘飘的：“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

“嗯。”

周围是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搬运道具的声响，他们这一席之地安静得仿佛被有了结界一般。

谭慕风的手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都是化妆化上去的，谈说每次扫见心都会下意识地一提，太逼真了。

卸了妆换下病号服，穿上他自己的衣服，谈说揉了揉谭慕风清瘦干净的手腕，这就顺眼多了。

离开剧组前季山景送上一束花庆祝他杀青。

“小谭你演得很好，我要好好谢谢你。”季山景的语气里有心愿已遂的放松，同时又有些操心谭慕风的状态，“马上要过年了，趁这段时间和家人一起出去游玩放松放松吧，有助于你出戏。我建议你短期内，还是不要接差不多类型的本子了，你自己应该也有数。”

雪下得更大了。

谈说给他打着伞，一路护着他上车。

好大一束红玫瑰。

谭慕风下意识地看向谈说。

“杀青快乐谭老师。”

“这也是营业吗？”谭慕风问，“那我是不是应该拍照发微博。”

谈说看着他的表情心念微微一动：“无关营业，只是单纯想让谭老师开心一点。”

但谭慕风也就多看了几眼，兴致还是不高。

“你过年回家吗？我记得你家好像在江城。”

谭慕风摇了下头，几不可见：“不回。”

喜迎新年，第一弹让娱乐圈地震的新闻，万青倒台了。

其实早早就有人在查他了，不过现在确认已经被羁押，这事儿就曝出来了。后续牵连了圈内一众艺人，就他名下那两个娱乐公司签约的艺人就不少，这牵出来组织卖x、xi钱等一系列的瓜，跟这次比起来，那之前的性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许多网友对万青这个名字不熟，一提醒这就是之前那桩性丑闻里的“圈内大佬”，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跟万青牵连比较深的自然也逃脱不了调查，但那些边缘的小艺人就出来卖惨，说自己都是被逼的，按网友的话话，这些人在剧里要有这样的演技，不走旁门左道也早红了。

当然也有有些明星趁万青吸引了网友绝大多数的关注度，趁机浑水摸鱼回应一些自己的新闻，比如谁谁官宣分手了啊，某某跟某某承认了之前一直在飘的恋情绯闻啊。

这个年过得可谓是格外的热闹。

“数罪并罚，我估摸着十年起步，二十年也不嫌少吧，反正我听说他得罪的大佬一直在使劲，想让他往多了判。”庄岩道，“怎么样，这算不算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万青跟我有什么关系。”

“靠，那要不是万青那傻逼把心思动到了你头上，林远那货能把你骗过去？你会被拍不得已签了个恋爱合约？他就是罪魁……”

草，谈说忽然低声骂了句。

庄岩一顿：“你在干嘛，我怎么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声音。”

“鸡汤溅衣服上了。”

谈说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昂贵的私定上多了两个油斑。

“鸡汤？”庄岩紧张道，“你他妈忘了自己不能碰鸡啊！”

“不是我喝。”谈说想把这件衣服脱了，但又怕一会儿又会被溅到，毁了里面那件。

庄岩冷静了会儿：“哦，给谭慕风煮的？你真的是，不是一向很嫌弃下厨房的么，还有，听说你带着他出去度假了，今年都没回家过年，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谈说压根没怎么认真听庄岩说话，脸上一阵纠结。

“系围裙吧。”

身后突然传来谭慕风平缓的声音。

谈说立刻回头：“起来了。”

他手臂一伸顺手挂断了放在大理石台上的手机。

然后嫌弃地瞥了眼谭慕风口中那粉嫩粉嫩的围裙：“丑。”

但略一停顿后，又改口：“你帮我穿的话也不是不能忍受。”

“那你还是脏着吧，反正难受的也不是我。”谭慕风走过去，瞅了眼，这鸡汤炖得还像模像样的，“没想到你会做饭，我以为你们洁癖都很讨厌到厨房。”

“厌恶和会不会是两码事。”谈说像是故意邀功，语气却又云淡风轻，随口带过，“不过我确实有很多年没下过厨了，所以你懂我意思？”

忽然，他说话的语调有些飞了。

谭慕风靠过来，手里拿着那件围裙，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帮他系上了，系完后也没走，就这样抱着他脸贴在他背后。

静好地只有火上的鸡汤在咕噜咕噜。

“懂了。”

谈说怕他喝得腻，笑着帮他撇了油沫。

又给自己煮了碗面，捏了把新鲜的小青菜，也分给了谭慕风一些。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去散步。

给谭慕风裹上厚厚的围巾，谭慕风抬了两下下巴，闷闷地道：“闷。”

谈说才稍微给他往下拉了点。

“怕你冻着。”

“还好，这边没云城和平城冷。”

小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走得慢慢悠悠的。

谭慕风还挺喜欢这里的，有种归田园居的感觉。

当时他还以为谈说要带他去哪个旅游景点散心，没想到是来这样的地方，安静、美好，一下就让人心情放松了下来。

路两边的青枣恰好到了成熟的时节。

他伸手指了指：“这都是野生的吗？”

“不是。”谈说摇了下头，“你想吃？咱们院子后边就有一棵，自家的，一会儿回去给你摘。”

谭慕风不出所料道：“这边果然也是你的一个住处，我就说看到你的照片了。”

不过是很年轻很稚嫩的谈说，瞧着也就比他第一部电影时大一点。

那还是张合照，照片里除了谈说还有两个老人。

“我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不喜欢住城市里，最后那几年就是住在这边养老的。”

谭慕风本以为这只是谈说买的住处之一，没想到是以前他姥姥姥爷住的房子，这意义明显不一样啊。

他低眸道：“那你带我过来不合适吧。”

“没事儿。他们要是还在，一定会喜欢你的。”

谭慕风眼皮一跳，不禁又因为谈说这大概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乱了心神。

纠结地走了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问：“你几个意思啊。”他觉得一定是围巾围得太高了，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什么？”谈说微怔。

“说私底下不用那么敬业营业的是你，但过年又带我到你姥姥姥爷晚年住的地方的又是你，谈说，你真的让人很难琢磨啊。”

谈说好半天没说话，就是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你呢，你不也什么都没问，就跟我出来了么。”

谭慕风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是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停住了脚步。

两人站在一棵青枣树下对视着。

终究是谭慕风先开了口：“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

谈说全神贯注，放在身侧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蜷了蜷。

却不防谭慕风直接上前一步，一口亲了上去。

那是一个粗暴又简短的亲吻，不知道有没有一秒钟。

直到结束谈说的反应仍旧是懵的。

心里没反应过来，却不妨碍他身体反应得迅速，谭慕风还没来得及退开，就在紧张又错愕的目光中，被谈说揽住了腰。

谈说的脑海是一片空白的，动作却行云流水。

不问三七二十一，低头就先衔住了他的唇。

一开始不算温柔，渐渐地和缓了下来，直到最后变成了亲昵的贴贴。

谈说久久逗留，额头贴上对方的额头。

“对不起，那天我有点……”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扫过谭慕风的，柔柔的痒意，他几番斟酌，“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