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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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没能在驰光苑找着弟弟。

招魂符没了影子,新帝在袖子里翻了几遍,发现这件事,反倒觉得放心。

“就该这么做。”新帝说,“要自己拿着。”

燕玉尘藏得很好,找不见踪影,哪怕以仙家道术,也查不出半点线索。

但新帝总觉得,残魂应当就在附近,并没走远。

毕竟幼时也是这样,那样一个小不点,路也走不太稳,自己张开胳膊摇摇晃晃迈步,跟着六哥,像条安静的小尾巴。

平时也注意不到,偶尔会在角落里,看见偷偷探出来的小脑袋。

……实在很难坚持不心软。

新帝这样想了一阵,神色就变得柔和,看着灌袖的清风,缓声道:“那就不回去。”

不回那具躯壳,也不回驰光苑。

强行将残魂聚拢,收回躯壳,迫着活过来,过不想过的日子,和那些人的行径又有何异。

新帝站在驰光苑的石板路上,看着日过修竹,落下斑驳光影。

这处林苑修缮得很好,风雅幽静,别有洞天,流水引涓涓灵气,是专门为了供奉国师修的住所,不是给小孩子住的。

不是给小孩子住的,自然也不会特地有照顾小孩子的人。

六哥走以后,燕玉尘在这种地方长大。

从早到晚都是一个人,没人看见他,没人理会他,没人同他说话。

燕玉尘在别院的时候,虽然不爱说话,但要说的时候,其实也能开口,只是声音小些,比旁人稍慢。

在这驰光苑被仙人养大,连话也说不流畅了。

……

新帝将手抬起来,轻声问:“跟六哥出去玩?”

他在原地等,也在思索去什么地方——雪宫被他封了,燕玉尘在那地方被一箭穿胸,看着两位仙人和逆党一同进来,被那位“洛仙尊”像个器皿一样随手拨弄。

对付逆党,新帝违背昆仑的规矩,暗中使了些道术,那些人死归死了,魂魄还在受雷罚。

故而宗庙也不方便去,细想之下,那地方冷清,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山上庙宇……也不便去,两位仙人还在打,一时半会儿怕是打不完。

新帝漠然抬眸,往那闷雷滚滚处看了看,神色平淡,事不关己,将视线收回。

他怕吓着弟弟,冷意一闪即逝,尽数敛回眼底,又恢复了温和神色。

“去买肉包子?”新帝柔声说,他查到燕玉尘的踪迹,弟弟从驰光苑偷跑出去,喜欢去山下的小镇玩,“刚出锅,热腾腾的。”

风过竹稍,日影微动,正踌躇间,又听见六哥说:“糖饼,红糖馅的,咬着烫嘴,吃着……甜透腔。”

这些话当做吆喝还听得过去,不论是昆仑修道还是人间帝王,一板一眼的念出来,冷冰冰语调僵硬,都实在太生硬无趣了。

新帝自己都这么觉得,摇头低哂了下,正要举步,那阵风却已朝

他落下来。

柔软的、埋在记忆里的感触,悄然重现,覆在他手上。

迟疑片刻,那阵软软的风,慢慢捏住他的手指。

新帝定在原地。

他这样站了半晌,问:“要不要六哥抱?”

残魂似乎还听不懂这种话,但很乖,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躲,被六哥抱起来。

新帝揽着看不见的弟弟,想要护着他的背拍抚,手落在背后时,却触碰到冰冷的湿漉,动作骤然停顿。

残魂身上的箭创未愈,被人触碰就疼得打颤,却还是乖乖伏在他怀里,一声也不出。

新帝闭上眼,把迸出的杀意吞回去。

这三年里,很少有人会提起那一晚的事,即使不得不提到,也特意避开当时的具体情形,不敢多说。

不是说的时候。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新帝放开手臂,小心把弟弟放下,仍牵着那只手,轻声问:“这样好些?”

残魂只是勉强聚拢,回答不了这么复杂的话,但觉得不疼了,立刻就恢复心情,也牵回六哥的手。

“……包子。”残魂小声说,磕磕绊绊,“肉包子。”

新帝神色更柔和,摸索到他的发顶,抚了抚:“我们去买,你教一教六哥,哪一家好吃。”

残魂牵住他的手,拉他往外走。

新帝被残魂领着向外走,恍惚间竟像是又回到少时,牵着在别院养得开朗起来的燕玉尘。

他生性阴沉不讨喜,擅谋划、重心机,看着雪团似的小不点踩着石板,一下一下地努力蹦着,往下一块石板跳,那一会儿出神,竟也忘了芸芸纷争。

也有过那么一瞬,野心勃勃的六皇子不想去昆仑,也不想做皇帝,只想带着弟弟在山下渔樵耕读,做一世凡人。

他在昆仑,从未收到过燕玉尘的来信。

……他以为他弟弟跟了仙人,受长生之术,遨五湖四海,会过得好。

他以为燕玉尘会过得好。

他不知道,原来在仙人眼里,他弟弟只是块残魄,是随手可弃的顽石。

山巅之上,云端风起,已乱成一团。

洛泽抹去唇角血痕,平日里风雅清和的面庞,此刻竟隐隐透出几分阴冷:“南流景。”

“你为了个残魄,为了个早该死的石头……还真是竭尽心力。”

洛泽盯着他:“你不想做仙,不想回天上,自己折腾便是,我不拦着——可你不依不饶,连我都牵扯上,又是什么意思?”

“我并非牵扯你。”南流景低声说,“洛泽……那不是你的功德。”

他只守不攻,身上伤势也只重不轻,一时竟有些无力起身,又跌回去。

身上那几个被豁出的血窟窿,稍一动弹就牵扯剧痛,逼得他眼前泛黑,眼前金星乱窜。

他头一次开始忍不住想……燕玉尘那时候,是什么感受。

血肉之躯,被一箭穿

胸扎透,是什么感受。

被洛泽抽取功德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是不是疼得厉害……既然疼得厉害,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不对他说。

“谁没疼过。”洛泽垂眸,声音冰冷,“我魂飞魄散时,莫非不疼?若是没有那一遭,难道有他?”

“他本来是人。”南流景沉默半晌,低声说,“若是不被你这一魄硬挤进来,说不定……”

洛泽厉声道:“南流景!”

南流景叫他吼得回神,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天道之中,最忌讳沾染因果,可有些因果是糊涂账——就好比燕玉尘,若是不受这一道残魄,原本可能活成什么样。

是投胎到寻常凡人家,庸庸碌碌一世,还是生成个不痴不傻、文武双全的皇子,和这些兄弟为个皇位打生打死,最后数败俱伤。

……又或者,活得很好。

或许跟着名医学徒,长大成个郎中,或许因为读书用功,做个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这些本该有的可能,都因为承了仙人的一道残魄,烟消云散。

这层因果,不可点破,不可唤醒天道,否则再进不了天门。

“昔日……我们说好的,是送他去转世托生。”

南流景低声说:“洛泽,是你先不守信。你当初对我说,他的神魂不会散。”

洛泽嗤笑:“有什么不同?”

南流景怔住。

他几乎是有些匪夷所思地抬头,看着眼前身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洛泽周身仙力中,隐隐缠绕着一股冰冷邪气。

那庙中的香火,丝毫没落到洛泽身上,对方显然福源淡薄,却竟全不自知。

“你以为,转世托生是什么?”

洛泽垂目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凡人死了就是死了,前尘种种烟消云散——再投胎,就成了另一个人。”

“再活一世的人,什么都不一样了,不记得前尘往事,性情身世也都不同。”

洛泽问:“我问你,这个人,和原本死了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南流景张口结舌,似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第一次显出恐惧。

见他神思不属,洛泽的态度反倒隐隐和缓下来,慢声道:“流景,你助我收拢魂魄,我知道不易……这残魄是你养大的,你不舍得,我也理解。”

“我也没办法,此事非得带着你做不可。”洛泽说,“这一道残魄古怪,很不老实,总想逃脱。”

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洛泽去取燕玉尘功德的那些次,没少动过索性直接下手,将残魄收了的念头。

可这片残魄竟不识好歹,哪怕硬拘出来,也能次次躲得他找不着。

如果不带着南流景,就算那叛党将小皇帝一箭杀了,残魄也立刻会藏进谁也找不见的地方。

南流景几乎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艰难转动视线,抬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

是这个意思。”洛泽说,“看见你,他就不知道躲了。”

燕玉尘被那白羽箭穿透,钉在地上,不算收服成功,还有一环。

那道残魄,是在看见南流景和凶手一同进门那一刻,变得不再挣扎的。

洛泽缓声说:“所以我们是一伙的。”

“我们一起收了这残魄。”洛泽缓声道,“南流景,你在这里说我……你也从没问过那傻子,想不想活。”

说罢,洛泽便扔下他,径自回了云下庙宇。

……

南流景不知自己在那片云端坐了多久。

他想驾云回驰光苑,可身上的伤势不轻,一动弹就疼得眼冒金星。

勉强走了一段,南流景的视野黑了黑,身形趔趄栽下云头。

他狼狈异常地摔在山脚下,一时失了方向,辨认半晌,才隐约认出这是京郊那一处人间小镇。

没人会把这样衣衫褴褛、脚步踉跄的人当是仙人。小镇人心善,有人当他是乞丐,给他几个钱,让他去买些吃食,换身衣服。

看着年富力强,有手有脚的,收拾得干净些,应当能找个工,填肚子不难。

南流景伤得不轻,仙力一时难以恢复,咬牙蹒跚着站稳,看那几个铜板掉在脚下。

他被废了仙脉、夺了修为,扔下九重天……本该过这样的日子。

燕玉尘救了他。

他与人合谋,杀了燕玉尘。

真是……好仙家,好一个善恶有报,不沾因果。

南流景站着,神思恍惚,骤然看见两道人影,瞳孔颤了颤,不受控地追上去。

……穿着便服的新帝,被状似乞丐的怪人当街拦下。

南流景定定看着这两道身影。

新帝修为不够,尚且看不见燕玉尘的残魂,凡人更不可能看见。

那残魂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乖乖跟在新帝身后,踩着石板玩,乌瞳黑沉沉不透光,很是木然,显然神智未复。

就是这一道神智未复的残魂,看见他后,眼底茫然里透出剧痛下的恐惧,身体开始发抖。

……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南流景上前一步,没等说话,就被小皇帝微弱的鬼气截住。

残魂的吐字混沌模糊,像是喉咙里仍有血,胸腔仍叫白羽箭绞碎:“六哥,走……”

燕玉尘拦着他,对新帝说:“他们……有箭。”

燕玉尘说:“他们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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