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踪大脑宕机。

爱因斯坦在相对论里提到过时间倒流的概念，只需要构造一个闭合类时曲线，实现在时间轴上的反向传递。

理论上是存在的，但实际上，根本无法实现。

但在这时候，有一个现实中存在的魔法能打破这种局面，那就是——

厚脸皮。

“内裤我自己也穿了，谁要看你的。”夏踪面无表情地脱了自己的T恤，套上方钰蕊给他的卫衣。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男生。

夏踪背对着陈京奚，但镜子却将他的正面展露得一览无余。

胜负很快出来，陈京奚走进里间的浴室，拉上了磨砂玻璃门。

其实比起他，陈京奚更在意这些吧。

夏踪撇撇嘴，虽然赢了，他心里没高兴多少。

老感觉有点亏。

他比陈京奚先换好，对着镜子照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版型也不错，或许是他想多了。

衣服嘛，能前卫到哪去。

“哇，”他推门出来后，方钰蕊真心实意地赞叹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是我的衣服好看还是单纯你人好看了。”

夏踪刚想谦虚一下，陈京奚推门而出。

空气跟着静默了几秒。

平时大家都穿着宽松的校服，夏踪对班里其他男生口中说的“班长身材好”没什么具体概念。

直到今天，他才能稍稍明白左翔宇等人的心情。

根本嫉妒不起来，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

黑色薄款紧身毛衣基本上跟没穿一样，肩宽背阔，腹肌轮廓隐约可见。

肩、臂、背、胸的肌肉喷薄欲出，没有那么夸张，但足够让一个高中男生自卑。

夏踪想，他绝对不要和陈京奚撞衫。

方钰蕊抿紧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会在他们面前姨母笑起来。

衣服换了大概十多套，总算告一段落，三个人坐在一块喝茶休息了一会儿。

方钰蕊在查看照片的间隙不经意抬起视线，对面两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给了她些许灵感。

“你们两个要不一起来几张？”

“不了。”夏踪果断摇头。

“你俩都一起来了，留个纪念呗。”她姑姑在剧组工作，最近筹拍的校园剧在征集校服款式，方钰蕊也设计了几套，想发给姑姑看，但又不确定自己的水平够不够得上标准。

刚好她请来的两位模特在颜值上一点不输现在的小鲜肉，不如让她利用这个机会试试水。

“什么样的衣服？”夏踪退了一步。

方钰蕊看到了希望，“就是我们平常穿的校服啦，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试R18的东西。”

还真有啊，夏踪吓了一跳。

“我没意见。”陈京奚理了下领子，布料不是很舒服。

他转过视线，和他坐一起的人脖颈偏下的位置，红了一圈。

“过敏了？”陈京奚指着那块红了的地方。

夏踪拉了拉领子，不是很想承认，“新衣服，不习惯。”

方钰蕊顺着陈京奚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淡淡地红了一圈，她连忙道歉，“领子这的布料我没选好，本来是想弄硬点，结果忽略掉了亲肤度，是我的错，快点换下来。”

“不是还有一套吗？快点拍吧。”陈京奚站起身。

其实还有好几套。方钰蕊咽下这句话，去里间挑了她最满意的一个款式。

如果是单校服的话，夏踪无疑是最完美的模特。匀称的骨架，白皙的肤色，少年特有的单薄感在他身上多了清冷白月光的味道。

但是，因为她的失误，完美模特颈上多了红色的痕迹。

“那个，夏踪，你想试试chker吗？”

“嗯？是指颈环吗？”

夏踪缩了下脖子，领子边缘还是有红色露出来。

很痒，他已经克制自己不去挠了。

方钰蕊挑了一条和夏踪肤色相近的白蕾丝chker，“抱歉，只有这种了。”

“可是，这是女款吧。”夏踪不确定地问。

方钰蕊剪掉上面的蝴蝶装饰，“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蝴蝶的确是关键，但更重要的，不是蕾丝吗？

看他这么抗拒，方钰蕊又提议，“或者，你想戴皮革的那种？”

皮革的又是哪种？

“我试试？”

“绷带就够了。”陈京奚打断了他们，打开自己的运动包，取出一卷白色绷带。

比起他的提议，夏踪更奇怪的是，到底什么运动，还要随身携带绷带？

方钰蕊简单裁剪了一下，又还给陈京奚，“你帮他缠吧。”

陈京奚接过，没动，在等夏踪的意见，“可以吗？”

“随便。”这种小事，问他做什么。

很快，夏踪后悔了。

接受别人碰自己脖颈，是件比想象中更难的事情。

当冰凉的手指没有任何阻隔地碰上他过敏的那块地方，夏踪几乎打了个寒颤。

他强忍着异样等陈京奚帮他缠完，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难受，加快了速度。

“这样有点像青春疼痛文学的男主角诶，”方钰蕊惊喜，“那我们快点拍。”

绷带隔开了让他不适的布料，夏踪舒服了些，对陈京奚的观感也好了一丢丢。

“你们两个人都转向右边，京奚哥你在夏踪后面，对，”方钰蕊调整相机，“夏踪走的时候记得转头，京奚哥就别转了，低头或者干点别的都行。”

他们两个按照指令做完的同时，最后一组照片也成型了。

白色的背景板前，两个穿着统一校服的高中生前后走着，为首的男生转过脸，表情有点迷糊，像还没睡醒，头顶翘起的呆毛印证了这一点，后面的人感应到了他的动静，原本低着的头因为想看清对方在做什么抬了起来，唇角有一抹若有如无的弧度。

这是到目前为止方钰蕊拍的最满意的一组照片了。

收工后，已经六点多了，她决定请两位模特去吃饭。

“不用了，”夏踪婉拒，“家里人做好了。”

他本来想再去外面溜达一圈，无奈脖子那实在不舒服。

“我还有事，也不了。”陈京奚附和夏踪。

方钰蕊没坚持，“那我送你们下去。”

“你收拾一下屋子吧，我带夏踪下去。”

“差点忘了，你也住这栋楼。”方钰蕊苦笑，的确，再不收拾她爸妈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肯定会把她骂一顿。

陈京奚提起他的包，“走吧。”

夏踪跟了上去。

电梯很快停住，夏踪还在想怎么会这么快，等门开他才发现不是一楼，是另外一层。

“不是下去吗？”他问。

“我家有舒敏的药膏。”陈京奚站在电梯门口等他出来。

脖子那块越来越痒，就算换回自己的衣服也止不住。夏踪不情不愿地踏出电梯，“谢谢。”

“举手之劳，”陈京奚打开门，转向杵在那不动的夏踪，“不用换鞋，直接进来。”

夏踪刚想说不用了，他在那站着就好，陈京奚像看出了他的意图：

“涂药膏之前你不清洗一下吗？还是说你是想让我把用水盆接好端出来给你吗？”

又是二选一问法，夏踪承认这对他有点效果。

进门前夏踪就有点，同样是一梯一户，方钰蕊家门口摆着一个四五层高的鞋柜，但是陈京奚家只有个小小的鞋柜。

如果家里有女主人在的话，夏踪回忆了一下她妈妈摆满一个房间的高跟鞋，心想，只有这点空间来摆鞋子显然不够。

“你家人在吗？”夏踪控制不住去环顾陈京奚家的陈设，结果在客厅他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具有私人色彩的地方，完完全全像个展示用的样板间。

陈京奚取出药箱，“他们不在。”

“哦。”原来是出去了，夏踪想。

卫生间总算有点个人使用过的痕迹了，毛巾，牙刷，茶缸，沐浴露味和陈京奚身上的一样。

温度略凉的水消解了部分灼热感，陈京奚给了他一块毛巾，“擦干。”

“......谢谢。”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真正把“谢谢”说出口其实也容易，毕竟人类天生就在言语上粉饰太多。

夏踪不太清楚陈京奚这么做的理由，除了他的父母和其他家人，很少会有人在乎他的这点难受。

“我不清楚你是哪种过敏，这管药膏只是单纯舒缓的，你回家最好再擦点别的药。”

“哦。”夏踪接过。

那管药包装盒上的塑料膜都还没被撕开，是新的。

“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和这功用一样的药我还有很多，”陈京奚抬脚离开，“反正在我这也是放着过期，正好给你了。”

夏踪没再说话，在涂药膏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陈京奚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李惠琪又不在这，方钰蕊不在跟前，做样子也没人看。

或者，陈京奚只是个单纯的好人？

就算是自己讨厌的人，也会施展援手。

这么说，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怪不得班上这么多人，没人说陈京奚一句坏话。

果然是他自己的问题。

夏踪决定改过自新，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亲戚小孩来家里，我得照顾他......嗯，对，晚点到。”陈京奚挂断电话，他站在阳台上，和从卫生间出来的夏踪对望。

“擦好了吗？”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客厅，问。

“已经好了，”夏踪前前后后想通后再面对他有点尴尬，“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先走了。”

语气还是这么拧巴，但陈京奚感觉到他的态度发生了点变化。

因为那管药吗？他倒是听说过人在生病的时候容易降下防线。

不过，也太乖了。

陈京奚语气不自觉放柔，“嗯，我送你下去，刚好我也要走。”

事实上陈京奚不仅送他下了楼，还在电梯下行时帮他叫好了车。

夏踪更加坚定他是个好人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