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朝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自己名义上的妃嫔。

少女垂首，恭敬柔顺地立在案旁。细腰楚楚，容貌殊丽，仪静体闲。

无疑她是美丽的。

但在云洛朝的眼里，她的美丽如风吹过就会碎掉的柳絮，脆弱且虚浮。

没有任何价值。

他轻啜香茗，目光投向殿外。眉峰压着的冷漠，渐渐如冰雪般消融。

在后宫深处，藏着真正的珍宝，他心之所爱。她饱读诗书，心有锦绣，善良仁义。只可惜，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爱着她。

每当想到这一点，他胸中便杀意翻腾……

“喀。”

空杯放回桌上。

年轻的帝王收回飘远的视线，伏案继续忙碌。

一旁，祝灵胭悄悄打了个哈欠。

真是的。喝个茶，也能喝得荡气回肠，情绪三起三落。

不过，不找她事就好。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云洛朝翻阅折子的声音。没人说话，没有书看，没有游戏玩，时间被拉得很漫长。

祝灵胭双目呆滞，神游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为霜走进来，上前劝道：“皇上，歇会儿吧。”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称职的秘书，对云洛朝忠心耿耿，细致又体贴。

云洛朝当真有些累了，将御笔一扔，整个人向后靠在金龙腾飞的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面露疲色，李为霜好不心疼，朝祝灵胭使起眼色。

“公公？”祝灵胭无声道，眼神清澈而迷茫。

李为霜恨不得给她一巴掌，控控她脑袋里的水！怎么就这么呆呢？

冲她努努嘴，然后在自己的肩膀上捏了捏，又指指皇上。

这下示意的够清楚了。

祝灵胭再不懂，就是装傻了。

她咬了咬唇，腼腆地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划圈圈。

别问，问就是害羞！

李为霜：“……”用力闭了闭眼，然后睁开，躬身上前，亲自给主子捏肩捶背起来。

他还担心皇上生气，毕竟他一个臭太监，哪有活色生香的美人叫人受用。

不放弃地继续朝祝灵胭使眼色，让她有点眼色，快点过来。

祝灵胭头也不抬。

“祝美人可看清了？”李为霜扬声，提醒道。

不会按也没关系，她肯过来就够了。毕竟，皇上喜欢她嘛。

李为霜坚信，皇上喜欢祝美人。不然，怎么贬了她之后，还召她伺候？

想着白天那句“知道错了吗”，明显就是祝美人做了什么，令皇上不悦了，但又舍不得不理她。

作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为霜有义务撮合一下。就是，这个木头美人，她是真木啊！

难怪皇上之前生气，这能不气吗？他脸上笑容增大，又唤道：“祝美人？”

祝美人，祝美人。

祝你奶奶啊！

低着头都躲不过，祝灵胭实在没办法了，慢慢抬起头来。

目光落在云洛朝的身上。

“不必了。”好在，云洛朝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死过去，他坐直身体，又往案前伏去。

李为霜心疼极了，精明的细长眼睛里，快要闪动泪光：“皇上，您歇息会儿吧。这么多折子，要批到什么时候？”

“退下。”云洛朝冷冷道。

李为霜张了张口，又识趣的闭上了，应道：“是，皇上。”

退出去之前，给祝灵胭使了个眼色。

别木头桩子似的呆站着了！好好服侍皇上，履行自己妃嫔的义务！

李为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空旷的朝阳殿，只有细微的呼吸声簇动。

祝灵胭低头，一动不动。

听李为霜的？怕不是嫌死的不够快。

话说回来，云洛朝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李为霜算是他的心腹，居然也不知道他有个真爱，还敢怂恿她近身。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夜越来越深了，云洛朝丝毫没有结束工作的意思。

只在疲惫时，放下笔，揉揉眼睛，转转脖子。

偶尔抬眼，余光又落向旁边，静静站立的身影。

她倒是比那些个识相一点，不会搔首弄姿的打扰他。他非常烦女人的香粉味儿，更腻歪她们的贴近。

她这样识趣，他都舍不得她死太快了。

——

亥时。

云洛朝终于放下公务，准备歇息了。

“皇上，请宽衣。”

李为霜带着小太监们，围绕着云洛朝，伺候他褪下一层层衣袍，摘下珠串玉佩等饰物。

嘴里唠唠叨叨：“皇上，您不能总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奴才看着您，比皇子府那会儿，瘦了好几圈。”

“奴才心疼啊！”

李为霜一腔情真意切，然而云洛朝面色淡漠，没有任何表情。

祝灵胭站在角落里，撇了撇嘴，也面无表情。

云洛朝办公的时候是很认真。但，现在才十点半啊！

他吃好喝好，穿好住好，有二十个漂亮妹子当老婆，还有一整个全国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服务着。

加班到十点多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外头起风了。”李为霜还在唠叨着，“膳房准备了姜茶，皇上喝一碗再歇下？”

云洛朝冷冷道：“不喝。”

李为霜劝道：“皇上，喝一碗吧？您连日劳累，若是不小心被风寒侵体……”

“不喝。”云洛朝不耐烦打断。

李为霜没招儿了，便把主意打到祝灵胭的身上。

他视线在寝殿内扫过，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人。她被一个小太监挡住了，要不是他眼神好，都找不着她。

眼角抽了抽，李为霜挤出笑脸，看过去道：“祝美人可要喝一碗？”

“不用了。”祝灵胭摇摇头，“皇上不用，我，我也不用了。”

李为霜：“……”

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不是，这个祝美人是脑子坏掉了吗？让她喝姜茶，是让她劝皇上喝呀！

她这个意思，是让皇上哄她喝？怎么想的！

李为霜从来没见过这么轴的后妃，恨不得替她长张嘴。

“这，夜里天寒……”

“退下。”云洛朝打断了他。

李为霜没辙了，暗叹一声：“是，皇上。”

率领一干小太监退下。

殿内只余云洛朝和祝灵胭两个人。

“就寝吧。”云洛朝说道，长腿迈动，往龙床走去。

乌黑长发披在背后，纯白寝衣罩住挺拔匀称的身材，走动之间，带起一阵轻风，夹杂着他身上昂贵的香料气味。

祝灵胭慢吞吞地跟上。

走到床前时，见云洛朝已经在外侧躺好。她仔细一瞧，发现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就睡啦？

祝灵胭差点笑出声，赶忙忍住了。

很好，这样就很好。不用进行尴尬交流，太舒适了。

轻手轻脚地上床，在紧贴着里侧的地方躺下，悄悄拉过一床锦被，盖在身上。

云洛朝闭着眼睛，将烦躁掩在眼睑下方。

身旁女子的动作虽轻，却仍被他清楚地收入耳中。假如她敢不规矩，可就不要怪他“失手”了！

他拳头已然握紧，然而身旁已经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云洛朝等了等，竟不知该失望还是松口气。她未免也太软弱无用了？他可是皇上，她居然就这么睡了？

四下寂静无声。

皇上的寝宫周围，那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连鸟雀都飞不进来。

祝灵胭闭着眼睛，默默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肉串，四只羊肉串……

咕咚。

晚上没吃饭，肚子里空空荡荡的，她这副身体很瘦弱，没有脂肪可以消耗，别提多空虚了。

又饿又冷，滋味儿很是难言。

不过站了一晚上，身体疲惫过度，渐渐的困意袭来。

“谁在外吵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不悦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惊醒。

祝灵胭睁开眼，看向身旁，云洛朝已经坐起身，此刻撩开帐幔，正看向外头。

背影散发着低气压。

祝灵胭这才注意到，外面竟有哭声。仔细听去，能辨明“皇上”“娘娘”的字眼。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呜呜”声，但很快就消失了，仿佛被人捂了嘴。

不多时，李为霜进来：“皇上恕罪。”

云洛朝看过去，声音冷漠厌烦：“什么事？”

李为霜答道：“是静嫔娘娘，身子有些不适，遣身边的宫女来禀报。”

“身子不适找太医，找朕作甚？”云洛朝喝斥一声，然后甩下帐幔，“滚！”

这种后妃争宠的戏码，他从小看到大，没道理到他身上就不懂了。

被打扰睡觉，还是这种令人腻烦的破事，他身上的低气压几乎要凝聚成剑。

“是，奴才告退。”李为霜赶忙起身，退下了。

祝灵胭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装睡好，还是坐起来说点什么。

不，当然是装睡！

云洛朝转过身，正要重新躺下，就看见靠里的位置，躺着笔直的一根。明明是个活人，却莫名让人觉得她在躺棺材。

心里一阵无语，云洛朝懒得搭理她，一抖被子，躺回枕头上。

“咕噜噜——”

忽然，一声肠鸣响起。

“咕噜噜噜——”

又一声肠鸣，而且比刚才还要长，清晰地响彻在帐幔内。

云洛朝睁眼，看向身侧，眸光覆冰。

祝灵胭：“……”

事已至此，她没法再装睡了。坐起来，抱着要命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看去。

“我，我也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