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

帝光中学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顺应夕阳的召唤，三两结队踏着暮色离开校园，橙红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黄濑凉太踩着班主任的底线第一个离开教室，大摇大摆地一边和路过的同学笑着告别，一边找到黑子哲也的班级。

“小黑子去哪了？”左右环视一圈都没发现熟悉的蓝色头发，黄濑挠挠头打算出去找找，“已经先走了吗？”

“黄濑君我在这。”冷淡的声音突然窜出。

“呜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不管多少次黄濑都会感叹黑子哲也存在感的稀薄。

他循着声音来源找去，黑子哲也稀奇的没有出现在他身后，而是站在窗口处远远望着他。

有必要离那么远说话吗？黄濑靠近几步却被对方拉开距离。

“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啊？”他抱怨着。

“因为黄濑君看起来很想扑在我身上的样子。”

“诶~哪有？”

黑子哲也当然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干这么傻的事，他面向黄濑而站，眼神却不在他身上。

在窗口的角落里栖息着一只半人高的漆黑生物，不断对着二人发出难听的嘶叫，一张口便能看清青蓝的口腔，森白尖利的牙齿折射出寒光。

发觉黑子的目光，怪物扭动自己没有四肢蠕虫般的身体爬向黑子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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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警报响起，黑子哲也制止压下想后退的身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好意思黄濑君，今天有M记的新品奶昔，我要先走了。”

话音还没落便一刻不停的推开教室后门冲了出去，漆黑怪物随之尾随离去。

黄濑凉太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伸出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不是，我可以陪你……”

留给他的只有黑子哲也消失在拐角处的衣角。

连包都没带上。

黄濑拿起地上的书包，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接过了背包带。

来人扎着一个圆润的丸子头，额头侧面留出一撮不太符合校规的刘海，略显严肃的丹凤眼在他极具古典感的面容下柔和不少。

“夏油前辈！”

接过黑子哲也包的人正是比他们高一年级的夏油杰，对于这位剑道部的镇部之宝，黄濑凉太称的上相当熟悉。

刚入学不久的他秉着什么都能轻松做到的想法，选择了在一众老练的剑道部团员中显得分外纤瘦的夏油杰挑战。

看起来就很弱。

黄濑凉太没注意到剑道部其他人同情的眼神，自信满满地被夏油杰三两下劈到怀疑人生。

[黄濑君真的很有天赋，假有时日怕是能成为主力]

夏油前辈体贴地朝黄濑凉太递出手，适时出声化解尴尬。

自那以后，黄濑凉太虽没有进入剑道部，但时不时还会关注这位前辈。

夏油杰笑着点了点头：“这不是黄濑同学吗，辛苦你等黑子了，我就住在他隔壁，包的话可以交给我。”

原来小黑子认识夏油前辈？

黄濑愣愣地傻笑：“夏油前辈原来还记得我。”

“我可不是会忘了有潜力的后辈姓名的人。”

夏油杰不着神色走到后门处敷衍：“那我就先走了，剑道部随时欢迎你。”

被前辈夸奖了……

智商走丢不过是一瞬的事，等黄濑回过神来，教室只剩他一个人孤寂的背影。

随着门带上，夏油杰立马换了一副神情，脚上发力直接从隔壁教室翻窗而出。

为了应付黑子哲也的朋友耗费的时间太多了，希望他还能撑住。

此时学校南区园艺部区，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打破沉寂。

鳄鱼状的咒灵戏耍般追逐着黑子哲也，一路从教学楼将他逼至偏僻树林，不时张开大口咬住黑子拉长的影子。

人类和咒灵的体力区别这时就显现出来了，黑子哲也胸腔中吸入的氧气已不足以缓解脑补的眩晕，他咬着牙仅凭毅力拖动步伐，崩溃地在心中大喊：

夏油前辈你怎么还不来啊！！

脚下一个踉跄被土堆绊倒，黑子哲也灰头土脸地爬起，咒灵已然跃至面前。

[把你的影子，给我！]

铺天盖地地黑影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上他的影子啃噬。

在夕阳的普照下却透出渗透骨缝的寒意，黑子哲也能清晰的感知到身体被禁锢的无力虚弱，以及直面死亡的恐惧。

一柄木刀破空飞来扎入影子交汇处，咒灵吃痛地崩裂开放开黑子的影子。

夏油杰悠闲地蹲在树干上，左手还保持着掷出的姿势，朝黑子哲也眨了眨眼：“我来的还算及时？”

一个小跳落下，夏油杰拔出陷进土里的木刀，后空翻躲过咒灵口中喷射的黑水，来到黑子身前。

身体被撕裂的痛苦感渐渐淡去，黑子哲也安心不少，“差一点前辈就可以去祭拜我了。”

他一向冷淡的表情带上几分控诉，拍拍刚刚因摔倒而沾上草屑的头发，用眼神制裁夏油杰的良心。

就连夏油杰都心虚地躲开眼神，把手上的书包丢出，“没办法啊，小黑子的同学相当麻烦啊。”

“黄濑君？”

“嗯嗯，”夏油杰毫不客气地把锅推给黄濑凉太，“为了不让他跟来，我废了好大功夫才甩掉他。”

骗人的，夏油杰只不过是在追查咒力残秽上废了不少时间，他向来对这方面不是十分擅长，但为了不受黑子哲也的怨念，黄濑凉太就成为了那个无辜的工具人。

如果是黄濑的话那就不奇怪了，那个人黏人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明天躲着他走吧。

可怜的黄濑凉太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回家，就这么在夏油杰的暗示下被决定了未来的命运。

[不许，无视我！]

木刀砍出的断肢重新长出，拥有鳄鱼头的咒灵不甘寂寞，身体膨胀数倍，无数黑影似炮弹般冲向两人。

夏油杰一把将黑子哲也推开，自己则手持木刀左脚向前一步踏出，深吸一口气闭眼。

以刀为身，以气合一。他猛地睁眼，手中的刀挥出残影，与黑影碰撞形成音爆。

数之不尽的黑影被一个个挡下，咒灵恼怒地加大咒力输出。

过多的咒力球袭来，夏油杰眉头皱起，体力逐渐流失。

砰——

一个失手漏了咒力球撞在手腕上，骨节处迅速泛出红黑的咒力污秽。

“果然还是失败了。”夏油杰看着那处伤痕喃喃自语。

“耍帅失败了？”黑子哲也一点不担心夏油杰翻车，这位学长总是喜欢做些危险的事锻炼体术，就连加入剑道部也不过是打着修行的目的。

夏油杰拉出无奈的笑，手一抹便去除了手上的诅咒，“这个说法很难听诶。”

“那前辈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抱歉抱歉，”夏油杰毫无歉意地敷衍，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空，随手丢下破损的木刀，二指抬起。

他的眼神凝起，身后凭空裂开黑洞，从中爬出数只独眼咒灵，“来比比哪边先把对方吞噬吧。”

咒灵宛如潮水般呼啸而出，一只踩着一只伸出四肢攀上鳄鱼咒灵的身体，将他牢牢锁住。

“记得留下咒灵核。”

夏油杰活动了下筋骨，掰掰脖子倚在黑子哲也旁边的树旁。

鳄鱼咒灵开始还能勉强抵御三眼怪的啃咬，但随着数量增多逐渐被淹没在咒灵海中，身上血肉被一块块扯开，没一会儿便失去了生息。

黑子哲也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等待，惊叹着说：“不管看几次还是好厉害。”

“前辈上次那只妙蛙种子不用吗？”

“这个？”夏油杰唤出两只头顶荷叶的胖河童，“他们很弱啦，用来当吉祥物还可以，战斗完全排不上用场。”

“明明看上去很强。”黑子哲也吐槽道。

三眼怪那边的战斗很快结束，失去事物的咒灵们散开爬回黑洞，徒留地上些许残肢和中央孤伶伶的咒灵核。

“回收结束。”夏油杰将那枚球揣进口袋，示意黑子哲也可以回去了。

昏暗的路灯下，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两人。

夏油杰瞥了两眼没搭理，这种弱小的咒灵他连祓除的想法都没有，“小黑子没想过去神社求个福什么的？你吸引咒灵的体质也太麻烦了。”

“好像也可以。”黑子哲也歪头，心里盘算着。

黑子家和夏油家只隔几栋，他们在路口挥手告别。

“我回来了。”

夏油杰把包挂上衣架，手插进裤子口袋磨蹭着走进客厅。

不出他所料，夏油夫妻早就坐在饭桌上等待。

夏油父亲手中翻阅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问：“又去接触那些东西了？”

夏油杰拉开椅子坐于对面，低着头默认。

“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书被狠狠拍在桌上，震得木桌挪动几厘米。

“这次是黑子哲也。”夏油杰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没有下次。”

不出他所料，在听到有关黑子家后，父亲闭上嘴不再追究。夏油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这就是利益为上的商人吗？

与往常一样，他的饭菜被夏油母亲早早撞在单独餐盘中，她一言不发递给夏油杰，暗示他上楼去。

没有抱怨，没有反抗，夏油杰平静地端起餐盘上楼回到房间，透过门板还能依稀听到两人的争吵。

习惯了，夏油杰无所谓地叼着饭勺，手中来回盘着鳄鱼咒灵核。

他闭上眼，漆黑的咒灵核在接触到味蕾的一秒便散发浓郁的宛如擦过呕吐物的脏臭抹布的味道。

不该这时候吃饭的。

胃中的食物翻滚着，夏油杰拼命捂住嘴试图咽下反胃感，额角青筋爆出，直到球体顺着食道磕磕绊绊地塞入胃中，他才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疯狂呕吐，生理眼泪混杂着唾液落入出水口。

夏油杰注视镜中狼狈的自己，眼中一片贫瘠。

没有期望任何人的理解，就连黑子哲也也包括在内。

拥有力量的夏油杰注定是游离世界外的人，但是没关系，他不需要认同。

自己只需要做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