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

V背着百灵鸟，轻巧跳下三米高的下水道出口，双脚踩在软绵绵的荒草上。不远出躺着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百灵鸟安排的出租车已经在人群边等着了。

按照原先的安排，百灵鸟会坐车离开，和V分头行动，免得两人都被幽冥犬找到。

可是……

V转头看了眼昏睡的百灵鸟，她现在这状态，让她一个人坐出租车离开？V哪儿放心得下啊。

“让我陪着你，好吗？”V等了几秒，眉眼弯起，“不说话我就当同意啦。”

“啧，V，你对这小丫头可真是……够喜欢的。”一直没吭声的强尼突然呛一句。

V没理会他，小心翼翼把百灵鸟放进车厢后排，自己也坐进去。百灵鸟的脑袋很自然地靠在她肩膀上，发丝蹭得V脖颈有点痒。

不知道是不是闻习惯了的原因，她们身上的血腥味逐渐散去，V又一次闻到百灵鸟身上那丝淡淡的柑橘味。

是她很喜欢的气味。

自动行驶的出租车点火，加速，在黄昏下驶入荒野。V揽着百灵鸟的肩膀，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城市景观：“真好啊……”

“好个屁！”强尼嗤笑。

“你不觉得这一幕就像是……我和她，就像是一对，嗯，被追杀得亡命逃亡的小情侣吗？”V一点儿没有理会强尼的挑衅，目光始终柔和地看着窗外，“这种感觉真好。”

“V，不是我说——你对人家这么用心，她知道吗？”强尼忍不住扶额，再看看V那毫不在意的表情，他长长叹口气，“行行行，你觉得好就好，就当是提前庆祝我们有救了——虽然我总觉得矩阵这事儿有问题，这姑娘准有事儿瞒着我们，只有你在这儿掏心掏肺。”

“嗯哼。”V懒散哼一声。

“靠，真没救了。”强尼做了个自杀的手势，投影消失。

……

两个小时后。

漆黑的荒野里出现一片灯光聚集，远看着，橙色灯光像火把一样跳跃。这是荒野里的一处流浪者部族。轿车停在部族外，几个扛着枪的人影已经等在那儿。

V抱着百灵鸟下车，警惕地盯着前面这群人。

情况一有不对，她就动手。

“你们来了。”带头的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妇，她穿着厚实的军甲，一手拎着把爆炸狙击枪，皮肤是小麦色的，露在空气中的部位遍布伤疤。

她目光冷冷扫过V和昏睡的百灵鸟，手指将狙握得很紧，随时可能扣下扳机似的。

“嗯，我们来了，从城南来的。”V说出暗语。

老妇人目光柔和下来，她放下枪，转身带路，挥挥手：“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跟我来。”

她旁边那几个年轻人依旧死死盯着V，没有放下戒备。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哒哒哒跑到V身旁：“你、你别紧张，以前有人假装成客人，杀了我们部族一大半的人，所以我们才这么警惕。”

“姐姐你放心，只要你不是坏人，在这里就很安全！相信我们的信誉，在夜之城外，也就我们部族靠这一行赚钱啦。”女孩眉眼弯弯，和老妇人一样，她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脸上还有几颗可爱的雀斑。

比起别的部族，她们部族人太少，规模不够大，干不了打打杀杀的大生意，干脆就以接济夜之城里逃亡之人为生。

说是接济，当然是要收高额费用的。

“嗯。”V点点头，跟上老妇人的步伐，防备地护着怀中百灵鸟。

女孩目光关切：“她伤得严重吗？我们这儿有义体医生，要不要给她看看？”

不等V回答，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大咧咧地笑：“别看我们部落里没几个人，珍妮大夫的医术可好了！不比夜之城里那些高收费的医生差。以前我们的顾客病了瘸了，都是找她看的。”

面对这么热情的笑容，V晃神一下，忽然就想起了今天在实验基地里遇到的那个年轻幽冥犬士兵。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是死了吧？在混战中被她杀死了。

V摇摇头。

“不用，她这是内伤。”

“内伤？系统出了问题？这的确挺难搞。”男人抠抠脑袋，“不过你别慌，你们是交了钱的，我们肯定保护好人！住这里的几天里，有什么问题找我们就是了。”

“随时为你们服务！”女孩补充道。

V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时她已经走到营地深处，整个营地就十来个帐篷，再加三个拖车车厢，规模的确不大。营地中央搁出一个小广场，这会儿正有人在那儿烤火弹吉他，看见她们路过，还朝她们打招呼：

“玩得开心，陌生人！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是！”

V沉默往前。

她怀中，昏睡的百灵鸟嘤咛一声，一路上时不时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似乎一下子进入更深沉的睡眠。

是周围轻快的氛围，让她想起了年少时在华盛顿的那些日子吗？V目光一点点柔软。

没走几步，老妇人停下脚步：“这里就是你们的住处，放心，表面看着简陋，该有的里面什么都有。”

“有什么问题记得叫我们哦。”女孩再次补充。

“……谢谢。”V抱着百灵鸟走进帐篷里。

帐篷后面是往内倾斜的崖壁，三面防风隔音布料围成一个小房间，左右各十米处都有一个警戒帐篷，位置的确非常安全。

而帐篷里面，行军床、桌椅、衣柜、武器架、供电和暖气，该有的都有，唯一让V感到困扰的是——行军床是单人大小的。

www.youxs.org，硬是要挤的话也够两个人睡，就是……就是有点……V眨巴眼，脸色微红，她实在没有过和人一起睡一张床的经历，刚何况还是和喜欢的人一起。

这也太羞耻了！

而且百灵鸟……她、她也会不习惯的吧！

……还是找部落的人再要一张床好了。

V想着，把百灵鸟扶到铺着柔软垫子的小床上，伸手去拉被子，即将给百灵鸟盖上被子时，她又犹豫了。她们身上还脏兮兮的，沾满了血，就这样直接睡觉会不会不太好？

要、要擦一擦吗？

V感觉到自己脸颊烧得厉害，她低头，看见百灵鸟身躯松懈地蜷在垫子上，一点儿防备的意思都没有。她是侧着睡的，似乎是因为背后的机械结构让她无法舒适地平躺。

白天看还不觉得，这会儿V才突然发觉，那些机械电路，将百灵鸟瘦削的身躯衬出了几分高大的错觉。

如果没有那些机械……百灵鸟现在看起来一定、一定很瘦弱，甚至娇小吧。

V缓缓蹲在床边，脑袋趴在床铺边缘，目光沉重。

忽然，帐篷的门铃被摁响——虽然是帐篷，但居然安装了门铃。

“什么事？”V猛地起身。

“一些生活用品，你们应该会需要。”是老妇人的声音。

V打开帐篷门，老妇人端着一盆棕色的药水走进来，水盆里冒着热气，她解释道：“入了药的热水，擦在身上，可以促进机械义体内循环。小姑娘，给她擦洗擦洗吧，会好一些。”

她放下药盆，熟稔地打开衣柜底层：“这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包。待会儿擦洗完了，你再叫我来收拾。小姑娘，你别紧张，你们是在夜之城里惹麻烦了吧，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出来避风头？放心，我们有经验。”

老妇人离开帐篷，V沉默盯着那盆热水：

“……”

既然都、都送上门来了，那擦擦身体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吧？而且睡觉什么的，本来就、就该换睡衣吧？V刚才注意到了，衣柜里挂着两套崭新的睡衣。

V搓一搓烫呼呼的脸颊，鼓足勇气，缩到床边坐下。

“百灵鸟……宋、宋昭美，我帮你换一下衣服，擦一下身体，好不好？”V低声问，“不回答的话，我就、就当你答应了哦？”

好巧不巧，睡梦中的百灵鸟忽然翻个身，背对着V，迷糊地“嗯”一声。

呼……V在床边蹲下，无比小心地伸手，探向百灵鸟身前，黑客服的拉链处。

往下，哗啦。

V的指尖轻轻发抖，她感觉到，自己的指节不小心划过百灵鸟的肌肤。

她闭上眼，迅速扒下血迹斑驳的衣服，将柔软的毛绒被毯盖在百灵鸟身上，百灵鸟似乎觉得冷，本能地蜷紧了一些，身体蜷在被窝里，肩头的金属骨骼露在外面。

“百灵鸟……”V叹口气，用帕子敷上药水，轻轻替她擦拭。

帕子抚过金属骨骼时，触感是坚硬的，抚过血肉肌肤时，是柔软的。对比鲜明。这时V已经不再紧张，她只觉得心疼。

擦完身体，一直到套好睡衣，百灵鸟都没有醒，她太累了。

V给自己草草清洗了一下，换好衣服，摁铃叫来了刚才那位老妇人，把水盆还给她，顺便再找她要一张行军床。

“擦了药浴舒服很多吧？我们部落那些小孩子说得可没错，珍妮大夫医术可不一般。”老妇态度一次比一次和善。

“谢谢您。”V轻声说，“对了阿姨，我还要……”

话还没说完。

她的衣摆忽然被百灵鸟抓住。

“冷……”她听见，百灵鸟低声呢喃。

V的身体倏地僵住。

“嗯？要什么？”老妇人迷惑出声。

V摇摇头，慌乱摆手：“没、没什么事儿，阿姨您、您忙去吧，今晚不用再管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