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药可治》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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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崇恩却苦笑,那笑容有些无奈。

“我说过全都给她也不要紧,只要把我现在住的地方留给我就好。”

“那?”

“她拒绝了。”这回他嗤笑了一声,然后耸耸肩,继续道:“她是个律师,你知道的,什么都要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然后是一阵沉默。

“那个……”良久,苏淇旻启口:“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他们看起来根本是天作之合。

傅崇恩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也是那么想的,对吧?觉得我们超速配,怎么可能会离婚。”

“我--”没料到他会一语道破。

苏淇旻先是尴尬,索性干脆认了:“是这样子没错。你们很相配,离婚让我有点意外。”

听闻她的话,傅崇恩自嘲地笑了一笑,却始终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不是这样,”傅崇恩打断她的揣测。“因为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什么意思?”

此时服务生端上菜,稍稍打断了两人的话题。

苏淇旻替一旁的小沛忻取来筷子,稍微再擦拭一遍之后才递给她。

傅崇恩笑问:“她会拿筷子了?”

“……不然她怎么吃饭?”

“真好。”

傅崇恩的表情让苏淇旻错愕--他竟为了会拿筷子而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一直到十四岁才会拿筷子。”边说着,他也替自己拿来一双筷子。“我很小就被扔去美国了,升国中时才回台湾,所以只会用刀子叉子那些。”

“啧,你的烦恼未免也太奢侈了。”苏淇旻故意酸了他一句。

这令傅崇恩想起了那段莫名其妙的日子。

如今想来,他父母真是有病--国小让他在美国读,国中叫他回台湾,高中了又把他踢去美国,等到升大学了再把他召回台湾,考研究所时又踢他去美国?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他击掌。

“想起来?什么想起来?”

“我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傅崇恩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继续说道:“那一年我刚和她结婚,有一天我爸说要请我们夫妻俩吃饭,去了一间西餐厅,刀叉会摆满你两侧的那种餐厅。”

他附上了一些手势,虽然那些手势可能毫无意义。

苏淇旻聆听着。

“然后,那时我爸说,‘既然成家了,也算是个成熟的男人,该转回心脏外科了吧’。”

“等等,”苏淇旻打断了他的话。“转回心脏外科?什么意思?”

“我其实--”傅崇恩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戳到,他先深呼吸了一遍,才继续解释:“我爸是医院的院长,我哥……是心脏外科的主任。虽然我是双修心脏外科和小儿科,但我实在不想到心脏科去。”

这话让苏淇旻手拿着筷子却怔在那儿久久。

她本以为他只是一般的小儿科医生,没料到他这么有来头。

“你懂吗?我爸觉得小儿科就是‘小儿科’,讲白一点就是这样。连我前妻也是这么想。”

“可是,我不懂,你老--不,你前妻,在结婚前不知道你对小儿科比较有兴趣吗?”

傅崇恩暂时没有答腔。

他想,孙智媛或许一直认为他最后一定会回到父亲的庇护之下,然后接下院长的位置,所以才会嫁给他。

她嫁的,其实是“院长夫人”这个头衔。

“总而言之,”这真是个会令人吃不下饭的话题。“她讨厌我这种散漫的个性,她不要我放弃通往高官的路。”

苏淇旻看出他大概已经接近极限了。

如果再继续逼他聊这话题,他可能会变身成可怕的怪物也说不定,于是随口“哦”了一声,便低下头吃自个儿的饭,还顺便做做样子夹点菜给一旁的女儿、企图掩饰当下的不自在。

“你呢?”他莫名扔来一句。

“啊?我?我怎么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有关于沛忻的爸爸吗?”

一愣,苏淇旻压根儿没料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

“啊,怎么会突然……扯到我身上来?”

“那当然。”傅崇恩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你都揭我疮疤了,我当然不能对你客气。”

“什么嘛,我一开始就说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没关系,我又没逼--”

“我也没逼你。”他打断了她的反驳。

苏淇旻愣着,无端紧张了起来。

虽然他还是挂着平常那抹散散的微笑,可是,她却觉得从来没见过此刻这般正经的傅崇恩。

“好吧。”她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其实我不知道她爸爸是谁。”

傅崇恩没反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掰这种谎言,仿佛像是本能似的,情愿被人责备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宁愿让他认为她是花心、搞不清谁是孩子的爹,也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痴心而被狠狠抛弃--不只是她,连女儿也一起被抛弃。

“那时候,我同时有两个伴……你懂我的意思。所以,我不知道谁才是沛忻的爸爸。”她说得轻松。

傅崇恩仍是没反应。

他猜想,这小妮子扯出来的谎也太好识破了,可他倒是不急着寻找蛛丝马迹来拆穿她。

“……你干嘛那种表情?”

“这是认真在听人说话的表情,你看不出来吗?”

“少来。”

苏淇旻啧一声,低头继续吃饭,不搭理他。

“你这样会很辛苦。”他补述一句。

“还好啦!反正习惯就好了。”她以为他指的是“单亲妈妈”这回事。

其实,他指的是她的好强。

吃完午餐之后,苏沛忻还来不及坐摩天轮,便已经在车上沉沉睡去。

“什么呀,还嚷嚷着要坐摩天轮咧。”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儿睡得香甜,苏淇旻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小孩子都是这样。”傅崇恩随手取来后座的长袖衬衫,稍微覆盖在苏沛忻身上。

“你喜欢小孩子?”

“不然怎么当小儿科医生?”

“也是。我问了笨问题。”

车子开到了一栋旧公寓底下,傅崇恩先行下车,绕至右方替苏淇旻开了车门。她正要下车之际,不料傅崇恩却伸来双手,准备替她抱女儿。

“没关系,我来就好。”

“我来吧。”

傅崇恩不打算跟这个倔强的小妈妈争太久,迳自将车钥匙递给她,抱起熟睡的小沛忻。“待会儿帮我锁车就好。”

苏淇旻还来不及表达什么意见,傅崇恩便已经掉头走向公寓大门。

她照做,锁了车门,然后碎步追上他。

踏了几阶之后,苏淇旻忍不住抬头高声问:“你知道我住几楼?”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那你还走那么快?”

“是能快到哪去?”说得一派轻松,一副“反正走过头了再走回来就好”的样子。

“你真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怪男人。

“所以是几楼?”

“五楼。”

“那你紧张什么劲儿。”

“我哪有紧张?”

两人一路斗嘴爬上了五楼,气喘吁吁的。苏淇旻开了门锁,一进去之后,傅崇恩呆愣住了。

里头全是独立隔间的小套房。

似乎是从他的反应里读出了他的想法,苏淇旻笑了一笑,道:“不好意思,我租不起整层的住家。”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这边。”她迳自领路,走到一扇门前,开锁。

门后的世界,或许只有三、四坪大。傅崇恩无法想像这对母女平常就住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

他将小沛忻轻放在床上,然后挺直身,环视房内。床、电视、小书桌,还有一间只能容纳一人的浴室--当然不会有浴白。

“你们母女住套房太勉强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苏淇旻自嘲地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不过目前也只租得起套房,能暂时遮风避雨就好。”

“难道,”傅崇恩突然像是联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难道你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是住在这种……类似的环境?”

“是呀。那时候真是累死我了。她晚上爱哭、不睡觉,害我那时候一直被隔壁的抱怨,还差点被房东请出去。”

傅崇恩怔怔地,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竟莫名感觉心疼。

“你怎么……”好不容易,他挤了点声音出来:“怎么不回娘家--不是,我是指回你父母那儿住一阵子。”

“我也想啊。”她笑了一笑,想起自己被逐出门时的一景一幕。“不过,我爸妈住南部,太远了,我说我要留在台北工作。”

到底她还是说了谎。

傅崇恩接不了话,那些都不是他能想像的世界。

突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啊,你的摩托车还停在……”

“我知道。”

“那待会儿载你们过去骑回来?”

“没关系,不远,晚上我们再散步过去就好。而且,你不是待会儿要回医院看诊吗?”

“……你怎么知道?”她应该只知道诊所的班表才是。

苏淇旻先是干笑两声,才开玩笑似地回答:“领人家薪水嘛,总该知道一下老板的行踪。对吧?对吧?我是不是很尽责?”

傅崇恩被她逗笑。

“你喔。”然而他明白,她只是在转移话题。

他又岂能让她得逞。

“我是说真的,你们不适合住这样的空间。你缺钱,我可以借你。”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提议,苏淇旻微笑,摇摇头拒绝了。

“你已经帮过我一次,还给我工作,剩下的应该要我自己想办法才对。”

似乎也同样料到她会断然拒绝,傅崇恩不再试着说服她。

“你真硬。”

“什么?”

“没什么。”他吸了口气,看了手表一眼。“那,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医院了。”

“谢谢你的午餐。”她不忘道谢。

“那没什么。”傅崇恩扬起微笑,退身于门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打电话给我没关系。”

苏淇旻没答话,只是笑着对他挥挥手,说了“明天见”之类的话。

回到家,冲了个澡,已经是近午夜十二点的时间。

傅崇恩顶着一头湿发走到书房,开了笔电,准备K读那份最近的临床报告。那是关于小儿代谢异常的临床报告。

他想起自己在过去曾经有一年,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医院里,当时同样有个住院的小男孩常常会来找他玩,他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二十多岁了吧……

他坐了下来,点开报告文件,却读不到几行字就传来门铃大作的声音,打散了他的思考。

这时间?他皱了眉。

大概是孙智媛吧,这时间也只有她会来。他起身去应门。

不过,门外的并不是孙智媛。

“钧德?”竟然是他妹。

见傅钧德站在门外,提着行李,样子有些落魄,傅崇恩忍不住问:“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冷静?好歹你看到我也惊喜一下吧。”傅钧德白了他一眼,迳自走进门,左右张望了一趟。

“咦!二嫂还没下班呀?”咚的一声,她把行李搁着,一屁股坐上沙发,摆明就是打算赖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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