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每位行至此处的旅人：

「伪神」已将我等束缚太久。

现急需一名勇者予我等解放。

旅人啊，请在这块慰灵碑前，为你的信仰虔诚祈祷，并轻叩三下碑基，方可助力我等解脱封印。

壮哉我等人鱼族！

PS：我等许诺事成之后，赐你千万财宝，以及意沙冰原海景房一套。”

“——以上，就是方碑刻字的全部内容。”

塔歌的嗓音回荡在三人耳畔，给本就极寒的冰窟又降温了几分。

“……”

空气短暂地凝滞数秒后，冰窟中的三人不约而同捏了把汗。

“怎么回事，这种强烈的诈骗既视感……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一位正在忽悠勇者打白工的坑比国王了……”

约娜一时间不太能接受，如此神圣诡秘的方碑上，居然特地用古人鱼语刻了这么些倒霉玩意。

“塔歌，你老实交代，这真不是你从什么《极东远域迷惑文案大赏》里学来的？”

“咳咳，就算我最近闲书看得多，不该幽默的地方我还是拎得清的。”螺之声那头听上去并不像在开玩笑。

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做翻译的是那位严肃稳重、不苟言笑的塔歌，约娜真的会怀疑翻译官其实在整蛊她。

奥雷布沮丧地垂下脑袋：“什么啊，吾本来还以为这座冰碑上写的，是潜入地底的方法……”

“没想到，居然是好事者留在旅游景点上哗众取宠用的整蛊文案！”吉瑞米窃笑道。

“不过，也没办法证明这些字就是旅人刻的吧？没准这底下真的封印着古老的人鱼族血脉呢？”约娜有些疑虑，“况且，倘若这真是旅人所为，为什么他要使用大家都不认识的古人鱼语？”

“库库库……学长果然说得果然不错，圣女小姐天资聪颖、反应迅捷，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吉瑞米耸眉讪笑道。

喂喂，那个奸商，原来在背地里是这样评价我的么……约娜擦汗。

“那你说说看，你怎么证明这碑文就是假的？”

吉瑞米啧啧啧地摇着手指。

“看好了，圣女，证明这件事最快的方法就是——”

他忽然将上半身折成一个直角，朝着方冰碑深深鞠了一躬。

“哦！我伟大的「奥术之母」蜜思特菈女士！”

“不知在这天寒地冻之间，您是否还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我愿在此，由衷地向您献出我最虔诚的祷告。”

“您的信徒，您的弟子，吉瑞米·欧格玛敬上。愿三象之力亘古长存于世。”

激昂语毕，这位黑色鸡窝头的学者单膝跪在碑前，对着空气做了个吻足礼。

“约娜，他在亲什么？”

奥雷布看着吉瑞米那油腻又动情的表演，头上顶满了问号。

“小孩别乱看……”

约娜抬手挡住魔王的眼睛。

“这大概，也是他们蜜思特菈学院的校规吧。果然，他们学校里找不到一个正常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吉瑞米没有理会一黑一白的诽谤，自顾自地继续进行着他的仪式。

“嗯，接下来，是轻叩三下碑基么……”

吉瑞米说着伸出手来，用指关节在冰碑底座上轻轻敲打了三下。

叩，叩，叩。

清脆的敲击音回响在冰窖中，良久才归于宁静。

“库库……”

吉瑞米一边发出古怪的笑声，一边缓缓站起身，转过头来望向约娜。

“你看，圣女，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安心安心，这座冰碑肯定只是哪个素质不高的旅客留在这里骗人的啦～”

圣女与魔王的脸色，却远没有吉瑞米那般悠哉。

约娜瞳孔地震，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惊恐。

“吉…吉瑞米……你脚底下的那个是……？”

“嗯？”

吉瑞米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他那双厚底牛皮雪地靴下方的冰面，不知何时裂开丝丝细缝。并且，还在不断延展……一直蔓生到约娜与奥雷布的脚边。

就在吉瑞米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细缝转瞬间化作一道深壑——

“呃……？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塔歌通过螺之声所听到的，约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与此同时，亚特兰蒂斯。

与约娜他们相隔千里的塔歌，正准备归还古人鱼语辞典，浑然不知响螺那头发生的变故。

“说起来，约娜，你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见这座古人鱼语方碑的？”

等待良久，响螺那头无人应答。

“…………约娜？”

回应他的，除了沉寂以外，唯有水滴落在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时发出的脆响——

啪嗒。

“奇怪，她怎么一声不吭就挂了？真是没礼貌。”

*****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约娜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正以头下脚上的糟糕姿势加速坠落。

是不是每回同那个魔王待在一起，自己就必定遇上高空坠落的危机？约娜心想。

似乎有什么光溜溜的东西从口袋里滑落出来，脑后接连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但她根本顾及不上。

约娜的脑海中，只思考着两个问题——

距离地面还有多远？什么时候施放圣盾最为合适？

如果放早了，圣盾很可能会提前失效；如果放迟了……她根本不敢往后想。

她试图用肉眼去测量自己与地面的距离。

然而，失重感令她头晕目眩，倒吹的寒风刺得她几乎无法睁开双眼，本就昏暗的视野显得更加迷离。

可恶，根本看不清啊……

正当约娜一筹莫展之际，一只不温不凉的大手挽上她的手臂。

熟悉的低音，熟悉的咒语在耳畔响起——

“扣扣ㄋㄟㄋㄟ咩噗冻。”

时隔两日，约娜又一次坠落进这颗充斥着童话气息的魔法果冻之中。

*****

深渊之底。

噗。

约娜挣扎着，从黏糊糊的巨型果冻里拔出脑袋。

圣女平安落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施放舞光术，随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身下是一摊破碎的橘黄色果冻，胡萝卜口味。

更远一些的地方，地面遍布着积雪与冰霜，乍一看似乎与他们坠落前的所处的那座冰窟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座“冰窟”的四周，被圆弧形的冰墙围栏了起来。

“这是……井？”

约娜仰首向上看去，遥远的天空被井口裁剪成圆形。

她再侧头看向四面弧形的冰壁，在她遥遥无法触及的高度，稀稀落落悬着几扇小窗。

“不，看这些窗户，比起井，反倒更像是一座塔……”

对了，魔王和吉瑞米怎么样了？

约娜的余光瞥见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我发现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基本上每天都要体验一回高空自由落体……”

她一边碎碎念叨，一边伸手推了推一旁的奥雷布。

“用极东远域的话来讲，我们是不是那什么……八字不合？”

然而，我们的魔王大人，此时正以面朝下背朝上的滑稽姿势陷在果冻里，半个身子卡得纹丝不动。

“噗……你该不会自己出不来了吧？”约娜强忍住笑意，“你等会儿，我马上把你拔出来。”

她说着撸起袖子，拉住魔王的手臂，却发现他那两条胳膊都软绵绵的，根本没在使劲。

“奥雷布，你也别偷懒，稍微出点力啊。光靠我一个人怎么拔得出来？”约娜有些愠怒道。

然而，无论她怎么拉拽，魔王却一直沉着脑袋，丝毫没有半点回应。

约娜只得默默给自己套了个力量强化术，随后，深吸一口气。

“呵诶——”

伴随着黏腻如蜜、馥郁如花的甜品气息，那只落了水的狼狈乌鸦，整个栽倒进约娜怀中。

“喂，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奥雷布的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呼吸急促，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额前的碎发之间，鲜红色的印记愈发彰着，甚至有些趋于淤黑。

——这是万法衰竭走向恶化的表现。

“药……补魔药……”魔王沙哑道。

他喃喃着的同时，忽然抬起手，死死攥住约娜的手腕。

隔着薄薄的皮手套，约娜惊觉到，那双曾经炽热温暖的手掌，此刻却冰冷异常。

难道是失温症？这也是万法衰竭恶化的症状吗？

她顾不上多想，连忙将没被攥住的那只手伸向平时放药的衣兜。

然而，异常的空荡感令她指尖一滞。

——没了。

等等，刚刚在坠落的时候，好像有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从口袋里飞出去来着……

难道那个是……！

“奥雷布，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约娜两手空空，朝奥雷布尴尬一笑。

“刚才掉下来的途中，我随身携带的最后两瓶补魔药……好像弄丢了。”

*****

“真巧。昨晚刚下飞艇的时候，是你替我暖的手。没想到这才一天过去，我们的角色就颠倒过来了。”

“嗯。”

“唉，这个时候又有点想念杰森和吉瑞米了。那两个蜜思特菈信徒在场的话，随便点把火都能暖和很多。”

“嗯。”

“要不要……再靠近点？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抱抱你。”

“……好。”

气氛有些尴尬。

患上失温症的魔王，就像人类发了烧一样，变得晕晕乎乎任人摆布。无论约娜说些什么，都只能得到嗯嗯嗯好好好的回复。

嘛，虽然他清醒着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赶紧让他恢复体温，好振作起来去找《百药秘典》才行。

经过一番思索后，圣女大人灵光一现：

“哼哼，我突然想起一个娱乐向的小法术，现在刚好能排上用场。”

约娜说着，缓缓捧起奥雷布的双手，对着他的掌心轻呼一口气，低声咏唱起一段咒语。

“焰暖光明。”

话音刚落，两位的周围霎时间凭空浮起数十盏暖橙色的烛光。似感恩节晚宴的餐桌布景一般，浪漫而和煦。

不知是不是法术起了效用，奥雷布呆滞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韵。

他紧盯着那飘悬在半空中的烛火，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惊诧。

他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汝……为什么会这个法术？”

“嗯？什么叫我为什么会？”

约娜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焰暖光明，是我的自创法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