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一边伸手去口袋里拿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伊地知让他去问问看那些受诅咒所累的普通人有没有好转，好确定诅咒的来源到底是咒灵和咒物中的哪个；一边弯下腰去捡那只眼睛，为防它还有什么可能被触发的诅咒，打算自己先暂且做一下临时封印——

在二人的注视下，那只眼球突然无风自动，埋在地面厚厚灰尘里的瞳孔翻转向上，原本黯淡无神如同玻璃的眼瞳中闪过灵动的光，仿佛一颗生在眼眶里的完好活人眼睛般注视着他们。

一股不再掩饰的、与之前咒灵截然不同的咒力在其上爆发出来。

五条悟反应很快，他不退反进，立刻加快速度伸手，将之一把抓在手里。

不知道重新蒙住眼睛的五条悟看没看到，至少伏黑惠能清晰地看见，这“咒物”原本圆融的瞳孔突然间如落入水中的墨滴般扩散开来，在青蓝色的虹膜上盘旋扭曲成一个清晰的深黑色汉字“夢”，转动着与侧方的伏黑对视。

一阵熟悉的、更加强烈的眩晕感从大脑中爆开。刚刚已经被精神攻击过一次的国中生无可避免地再次中招，这次不不止是眼前一黑四肢失力了，他差一点直接在原地昏睡过去。

五条悟在伏黑惠踉跄着向后跌倒前伸手过来抓住他，让他有处借力能够勉强站住，等他眼前黑曚褪去视野渐渐恢复时，正看见那只眼球在五条悟手心迅速融化腐败成一团烂肉模样，然后化作黑烟消失无踪。

“……你祓除了它？”

五条悟甩了甩手试图摆脱手心残存的接触血肉的微妙恶心触感，嘴角又挂上了点饶有兴致的笑，摇头否定道：“不，我还没来得及，这东西是‘自毁’的。”

“自毁？”伏黑惠有点迷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五条悟收回手打了个响指，解释道：“咒灵吞噬掉同级过更高级的咒物，可以获得咒力的增强、亦或者能够运用咒物的能力，这是很常见的事，毕竟不是所有的咒物都在咒术界的监管封印之下，所以我刚才第一反应是这次也是同样的状况：新生的咒灵吞食了这个眼球咒物，拥有了本属于这个咒物的精神攻击和诅咒人陷入昏睡的能力。”

他停顿了一下，本想卖个关子，但见伏黑闭着嘴只投过来带点疑惑的视线等他解释，完全没半点接话捧场意思的样子，只好撇撇嘴自己继续说下去：“但对咒物来说，功效术式什么的其实都只是附加效果，维系存在、找寻机会通过‘受肉’复活才是第一要务，有些强力的特级咒物甚至还会用各种束缚来交换不被毁坏的能力。”

伏黑惠有点明白了：“但是刚刚它却主动向我发动攻击以引开你的注意力，然后选择自毁，这种行为是违背咒物‘本能’的——它是在‘毁尸灭迹’吗？”

“看来是的，比起没有意识的咒物，这东西感觉更像是什么有人操纵的术式造物，被设定了‘一旦被发现就自毁’的程序之类的。”五条悟抄着手哼了一声：“十有八九是诅咒师搞的鬼，想借着这里的传说和咒灵搞点什么事情，跑得倒是快，残秽都没留下来多少，没办法凭借这里的痕迹追踪了。”

他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拍拍伏黑惠的肩率先转身沿来时的路向外走去：“行了，今天的战斗实习就到这里，回去吧。”

伏黑惠追上去，他头脑里还残留着一点眩晕，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这边……让人昏睡的诅咒解除了吗？”

五条悟耸耸肩：“这要看诅咒是咒灵凭自己的意志下的，还是那眼睛背后的诅咒师搞的鬼，不过我估计八成是后者。”

伏黑惠皱眉，正想继续追问那后续要如何处理，五条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提前开口堵住了他：“好啦，别担心，后面的事情交给五条先生来操心就可以啦，受害人那边暂时还只是昏睡没有生命危险，‘窗’那边会继续追踪类似事件，尽快找到罪魁祸首的，小惠你呢，就赶紧回家去睡觉，现在已经——”

他摸出手机拉开绷带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啊，都已经快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快走快走！”

国中生不由得黑了脸，加快脚步跟上前方身高腿长的代理监护人：“到底是谁在工作日半夜把我拉出来的啊！”

……

东京都内，街角一处刚刚装修完毕的独栋商住两用楼里，正在二楼书房中辛勤工作的“海归精英心理医生”有点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身走到窗边，面向远方闭上了眼睛。

“唔……有一个‘媒介’被祓除了啊，咒术界的效率比我想像得要高一点嘛，让我来看看——”

“效率高一点……？”身后的书房门口传来中年妇人有点不安的询问声：“十分抱歉，深尾先生，是我们工作做得太慢影响您休息了吗？”

“啊，没有没有。”化名“深尾魇梦”的下弦之月收回抬起到一半的手臂睁开眼睛，调整表情勾起一个温柔的笑，这才回过身看向书房门外被雇佣来做保洁工作的两名妇人，和善地安抚道：“本来就是我强求要在明天之前完成打扫，才让你们辛苦加班工作到现在的——我刚刚是在感叹我的合作伙伴工作效率很高啦，多亏了他，我这家诊所的开业许可才能这么快办下来。”

保洁松了一口气——作为家政公司最底层的保洁工人，如果工作引来了这位似乎颇有身份又出手阔绰的大客户的不满，她们在公司那边肯定会受到降薪的处分——真心实意地恭喜道：“那您是不是很快就能正式开业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所以才这么着急完成诊所的装修和清洁嘛。”魇梦笑眯眯地回应：“你们继续工作吧，我平时就睡得很晚，所以不用担心打扰到我，房子刚装修完也确实比较脏乱，如果实在完不成的话也不要熬得太晚，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七点后再过来就好。”

两名妇人感激地鞠躬：“谢谢您的体谅，我们尽量做得快一些轻一点。”

魇梦微笑着目送两人回到楼梯间继续清洁工作，这次注意仔细锁好书房门才回到窗边，闭上双眼，专心读取“眼”自毁前传递回来的图像。

“白发蒙眼的男人，他就是那个‘五条悟’吧，那位大人说过要着重关注的最强咒术师……这个主要负责战斗的男孩年纪不大啊，是高专的实习生吗……”

他喃喃自语着分析情报，神情看似有点苦恼，额角却有青筋隐隐凸起，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个兴奋的癫狂笑容：“啊啊，真是的，只是随手布置的几个咒灵，竟然这么快就能引起五条悟的注意，这可是上弦也没能做到的事……！

下弦之鬼以双手环抱按住自己肩头，强自按捺着激动的情绪：“呵呵呵……那位大人的命令和期待……这次是我拔得头筹了！”

……

时间已是深夜，伊地知开车和五条一起把伏黑惠送回家时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津美纪还在客厅留着门前灯等候，脸颊上印着不小心打盹时在沙发扶手上压出来的浅浅红印，带着点如释重负地开门迎过来。

伏黑惠在门口与五条二人告别，低声应付着津美纪对“实习情况”的询问，隐约听见正一前一后走回车上的那两人还在讨论刚才的事——或者说是五条悟在单方面地向辅助监督下达指令：“……发动条件可能是‘对视’……查查东京都、不，全国范围内新发的昏睡症病例……”

咒术界已有了关注，又有五条悟这种级别的术师上心追查，应该很快就会解决了吧……

……

伏黑惠在隐隐的头痛中再次这样想着，思绪还沉浸在昨晚经历的种种。

尚未经历过太多锻炼的精神连续经受了两次针对性的攻击，再加上昨晚强度不低的战斗和咒力消耗，身体和精神都迫切需要以深度睡眠来进行恢复，他今早睡得宛若昏迷根本没有听见闹钟声响，津美纪等不到他起床，敲门好几次也没有回音，怀疑他是半夜内伤发作，差点破门而入来探他的鼻息。

一整个上午人也都是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等到午休，他连午饭都没吃就跑去天台上补了一个小时眠。

这会儿他状态也还不太好，人没精打采地闭眼支着手按揉太阳穴尝试缓解头痛，周围人看出他应该确实有点不舒服，或体贴同学或畏于伏黑哥的威名，都自觉地放低了交谈的音量。

伏黑惠没想偷听同学们聊天，但出于咒术师优秀身体素质带来的灵敏五感，周围那几个平时就比较活跃的同学的交谈声还是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你们听说了吗，一年级来了个新的转校生哎！”

“我中午有听妹妹说起，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好像是因为家人工作调动的关系才在这个时候转学的。”

“有多好看，像……”接话的女孩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像伏黑君一样吗？”

“跟伏黑君是不同的类型啦，但长相确实很精致秀气……”

跟她们同桌的男生也凑过去八卦：“那小子好像是姓绫木，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完全还是个小鬼嘛，根本没有伏黑哥百分之一的帅气！”他小小声吹嘘自推的同时还下意识地往闭着眼休息的伏黑这边看了一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有人质疑：“你们中午撇下我自己跑过去围观了？”

“没有啦，我早上去帮老师送教案的时候从一年级那层经过，正好遇见教导主任带着那孩子在和一年A班的班主任说话，偷偷看了几眼而已。”

“所以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有点长的黑头发，眼睛是蓝色的，长相很精致，不过确实有点瘦小，感觉比同龄的男生都要矮一点，皮肤也很苍白，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哇，跟伏黑君的发色瞳色一样哎，难道说帅哥都是这个配置吗？好想亲眼见一见哦，放学陪我从一年级那边绕过去好不好？”

刚才那男生不满地抗议：“喂喂，伏黑哥才是最帅的，你们可不能为了一个小鬼从伏黑哥的后援会叛变啊！”

“伏黑哥后援会”是什么鬼东西啊……伏黑惠闭着眼装作没听见，感觉耳朵有点热。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学生们一时鸟兽散各自回到座位，伏黑惠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开始翻找这堂课的课本。

“学校新来了姓‘绫木’的转校生”的讯息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留下点印象后随风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