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啊！”

死人复生，这样可怖的诡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哪怕是见过世面的管家，也是一身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要不是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他怕是站都站不住，当场就能厥过去。

“什么鬼吼鬼叫的，我们是灵界的修士，你看看我们长得这么俊，哪里像鬼了？”

孟鹤捂住听力好的过分的耳朵，对着面前的管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虽然不喜欢虞玖，可虞玖是清虚宗的修士，是他孟鹤的唯一的师弟，自己随便怎么欺负，容不得外人指指点点。

这也是和云出岫学的，大师姐最是护短，师父也很是护短。团结师兄弟，一致对外，甚至写在清虚宗的宗规内。

现在虽然还未宵禁，但夕阳已然沉入山脉，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分，月亮又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显得天色格外昏暗。

一阵风吹散了乌云，露出月亮的大半张脸，月光照在四个人身上，虞玖脚下是被拉长的细窄影子。

管家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是几位仙长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大门内，这处私宅被人打理的很是不错，草木茂盛，但是形状明显修建过，碎石小道上也不见青苔和落叶。

孟鹤道：“你不是说这里是你是私宅，而且荒着吗，可这宅子有人住，虞……王九，不会是你说大话吧？”

虞玖自己丢脸也就算了，可不能带着他一起丢脸。

这座有温泉的别庄的确属于虞玖名下，至少在他生前是如此，而且仔细看，眼前的修士比起那个如同瓷器一般精致脆弱的孩子身长许多。

若是鬼怪，死后便不会继续生长，仍然会停留在死前的面貌，九公子在主母怀中咽气，之后尸身便从主宅消失，虞家耗费了力气，却遍寻不得。

原来是虞玖有了仙缘，许是他当初就未曾真的死去，被好心的修士救活。

“真的是九公子！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只要是人，都没什么好害怕的，成功脑补出事情来龙去脉的管家一改之前先前的害怕之意，一脸老泪纵横，“您的宅子怎么会荒着呢，家主一直安排人打理，便是当初以为您没了，这宅子也没让二房夺了去，一直握在家主手中。”

灵界和凡界只是灵气浓度不同，凡界灵气稀薄接近于无，而且无法生长灵植，两界的时间流速并没有什么区别。

虞玖“死亡”的那一年是他十岁生辰，鬼子虞玖没多久就出现修真界，他因故十四岁入清虚宗，一呆就是六年。

到如今，虞玖回归，凡界已经过去十年。凡人寿命短暂，当年贴身照顾他的老管家仍然健在，只是身子佝偻了几分，头上也多了些许白发。

碰上虞玖死而复生的大事，管家情绪十分激动，嘴唇都在哆嗦，他颤颤巍巍，声音却很是亢奋：“翡翠！快，快去差人去住宅请家主过来！说是九公子回来了！”

“今日晚了些，免得打扰了家主。”

面对激动的旧人，虞玖神

情淡漠：“我本无意叨扰，只是同师妹来了断尘缘，原打算寻处旧地落脚。”

他来这处宅子自然不是随机选的，这曾是他葬身之地，还有许多旧物藏在庄子里。

别看他对云出岫说宅子荒了，可是时隔十年，他能确定宅子并未易主。毕竟是死过人出过事的宅子，当初的地契只有虞玖知道在哪里。

除非皇权更替，帝都虞家没落，这座宅子才可能被外人占了。先前在外头的店里，虞玖很轻易就能打听到虞家的情况。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除了人老了，世家大族并没有什么变化。

云出岫看了虞玖一眼，这人的情绪没什么波动，从表情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

可是她知道，若真的无意叨扰，虞玖一开始就会同意去住客栈，又怎么可能特地过来这处私宅。

书里没有太多虞玖相关的剧情，在这种事情上，云出岫也少了先知先觉的能力。

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就是容易头疼，所以她决定放弃思考，管虞玖的真实想法是来寻亲还是寻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趟来本就是为了了断尘缘，断钟微的，顺带把虞玖的断了，还省时省力。

反正她只是为了找个歇脚的地方，今天自己能有个合适地住就行。云出岫出声提醒：“这宅子到底能不能住，若是不能现在去外头寻个客栈还来得及。”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也不喜欢磨磨蹭蹭，纠纠缠缠。

“几位既然是公子的道友，那便是虞家的恩人吧，哪能让您几位去住客栈，庄子里有待客的厢房，几位往这边请。”管家也是有眼力见的，立马热情邀请云出岫几人先留下来。

他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儿子赶紧先去主宅通知人过来，自己点了一盏灯，先邀请云出岫她们去客厅歇脚。

客人是突然来的，那些空着的厢房须得临时清扫，更换上干净柔软的床褥。

作为虞家这样世家的重要家仆，老管家虽是凡人，见到的修士也不算少数，毕竟虞家的老祖宗就是修士，年轻一辈中也有一些有天赋者送去宗门修行。

他不知道云出岫出自何门何派，也看不出对方修为。尽管几人生得脸嫩，可只要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自己就绝对不能得罪怠慢。

“客人请饮茶。”

虞管家掏出最为金贵的茶具，拿来压箱底的茶叶，亲自斟酌茶水，很快又命人摆上外头来的点心。

这处庄子虽然未曾荒废，一直都有人负责清扫打理，但是因为没有主子入住，仆佣们吃的喝的都是些简陋的粗茶淡饭，自然不能拿来招待贵客。

“不必，修士不能多食凡间五谷。”

云出岫却摆手拒绝了老管家的点心和茶水，成为修士之后，她虽然还是一日三餐，可吃的多为灵食。

凡界哪怕是帝都，也没有专门的灵食餐饮，就算是有，那些从修真界带来的灵值，也只会专供帝都豪贵，不会流到大街上供人随便吃喝。

刚刚去羊肉汤

店的那顿饭也主要是给虞玖这个不太能吃灵食的人准备的，她吃得很是克制。

“师妹，你想尝尝这点心吗？”

想到钟微小时候过得苦，尤其喜欢甜，云出岫多问了一句。

后者摇摇头：“我有师姐给的糖就够了。”

云出岫便对管家道：“你把这些撤下去吧，我们自备了茶水。”

既然要出远门，她的储物戒里备了不少家当，借了虞家的地方，她取出来一套青瓷茶具，放了一小袋灵茶叶，又取出储水的法器。

这水是丛云峰雪山顶梅林取的水，吸收了天地灵气，才不会浪费了这上好的灵茶。

给自己的师弟师妹们都倒了一杯，云出岫又看向一旁眼巴巴候着的老管家：“你自己取个杯子来。”

她虽然有多余的茶具，但是这一套是给师父还有师弟师妹们平时喝茶用的，一套六个茶杯，并不想分给一个外人。

“是！”老管家连忙从刚刚撤下去的茶杯中拿来一个小小的杯子，手还微微有些颤抖。

云出岫大方的给他倒了一杯清茶：“灵茶对身体有益，但你只能喝一杯。”

这茶水不是什么霸道的东西，不像妖兽的血肉，多喝倒不至于爆体而亡，主要是喝多了，凡人也吸收不了，白白浪费了灵气。

作为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云出岫在某些方面仍然十分节省，最是讨厌挥霍浪费。

负责招待贵客的老管家看向虞玖，后者微微颔首，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既然是师姐赏赐，你只管受着便是。”

不管是修士，还是曾经的九公子，都是做主子的，这是天生刻在虞玖骨子里的傲慢。

见云出岫几人都态度十分自然的饮了茶，老管家没有再纠结犹豫，当着客人的面饮下这杯茶水。

灵气在他身体中涤荡，冲走许多堵塞在脉络中的沉疴，老管家顿觉神清气爽，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这茶绝对是凡界无法孕育出来的好东西！

看来贵客的身份货真价实，不是别有用心的骗子。

府上的小厮跑过来通知老管家：“管家，家主马上就要到了。”

“诸位贵客稍等，小人须得去迎接家主大人。”

他看向虞玖，征询对方的意见：“九公子？”

后者吹开茶水上漂浮着的一片细长茶叶，语气冷漠无比：“虞玖已经死了，在下王九。”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管家更加确认虞玖的身份，还是这样的刻薄傲慢，就连家主大人都不在九公子眼中。

管家并没有多加劝阻，他是个识趣且敏感的人。九公子确实是长大了，似乎没有幼童时期那般喜怒无常，性格沉静内敛了许多。

可他是从脆弱的瓷器变成了棱角分明的天然宝石，碎瓷伤人，但本身有种脆弱感。而宝石质地坚硬，锋利边沿把人伤的鲜血淋漓的同时自己却能毫发无损。

用简单的人话解释，就是比以前更危险了，绝对不能正面刚。

修士可以不在

乎虞家家主，但是作为家奴的管家不行，他连忙迎了出去，确保自己能够在门口第一时间接到虞家家主。

和虞玖只有三分相似的男人翻身下了马，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骑马疾驰而来，足见对虞玖的重视。

帝都有规定，不得在都城内纵马，但是这条规定对于四大世家之一的虞家的家主而言，显然形同虚设。

“见过家主大人。”管家连同这院子里负责清扫工作的奴仆，都恭恭敬敬的向这个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行礼。

虞玖死的时候，虞家现任家主是他的祖父，十年过去，祖父退了下来，虞玖的生父顶上了掌舵人的位置。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明明已有四十九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出头，只是那双过分深邃的眼眸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

虞恒并没有在门口看到虞玖，眼神不免失望：“李管家，你最好确保自己所言为真。”

虞恒是一名合格的虞家家主，说的上日理万机，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只是为了见传闻中死而复生的虞玖。

世家子弟大多二十岁就做了父亲，他二十九岁才拥有了第一个孩子。虞玖是他的长子，受到的看重毋庸置疑。

作为嫡系的长子，虞玖出生就是虞家嫡长孙，但他不是家族中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而是行九。九乃至尊的数字，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

可惜这个孩子命薄，承受不了过于贵重的命格，于十周岁那年夭折。十年来，虞恒时常后悔，或许自己应该给长子取一个贱名。

管家信誓旦旦：“绝对是九公子！”

他能第一眼认出虞玖，是因为这位精雕细琢的小公子容貌几乎是等比例放大，从十岁稚童到如今长身玉立的俊俏郎君，几乎没什么变化。

“九公子长大了，和夫人一模一样。”

“带我去见他！”一向强势的男人用冷硬的口吻下令，宽袖下的紧握成拳的右手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情绪。

穿过回廊，走到厅堂，见到那张脸的时候，虞恒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没错，真的是虞玖，活生生的虞玖。

他的孩子长这么大了，但是似乎在外面过得并不好，算一算年龄，现在也有二十岁了，怎么还是这般纤细易碎的模样。

相对身边那个看起来身板就很结实的黑衣青年，虞玖有一种见风就倒的柔弱感。

虞恒的眉毛拧了起来，他们虞家之所以能成为京都的四大家族之一，跟灵界地位很不错的老祖宗脱不开干系。

若是虞玖在灵界过得不够好，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想办法为他更换有虞家亲眷看顾的宗门。

这些心里活动若是让李管家听到，肯定要感叹家主的爱子滤镜实在太厚了。

虞玖本来就生长缓慢，模样又是秀美柔弱风格，看起来偏少年郎，可他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君，站起来的时候个子高挑，气色也养护得很好，不像十年前那个见风倒的琉璃娃娃。

当年九公子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和鬼一样，现在这张白雪一般肤色的脸上有了些许显气色的红晕，明显状态好多了。

而且他显得小，那也是因为一旁的孟鹤实在人高马大，肌肉结实，一看就像是二十来岁的青年郎君，这么一对比，虞玖就更有柔弱贵公子的感觉了。

云出岫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虞恒的到来，她看看虞玖，再看看虞家家主，两个人都是容貌出众的美男子，但是勉勉强强才能看出三分相似。

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共同点，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亲父子。

按照书中的描写，鬼子作为人的那十年过得并不怎样，难道说虞玖他母亲把虞家家主绿了？

但是下一秒，父子相认的场景告诉她好像自己想多了。

虞恒试探：“小九？”

“父亲。”幼童的声音变成了冷冷淡淡的少年音，声线音调和十年前如出一辙。

他曾经的血肉之躯已经消逝，内里的神魂是纯粹的鬼体，和虞家没有半分关系，但是虞玖还是愿意叫虞恒一声父亲。

“诶，小九！”

虞恒情绪激动，他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用强硬的语气质问：“你既然无事，为何一直不回虞家，便是传个信报个平安也好，你祖父一直惦记着你……”

云出岫觉得有些尴尬，她不爱掺和进别人的家务事，主要是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她当场假咳了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客房在哪？”她要去休息，还是让这十年未见的父子两个自己单独聊。

管家立马道：“贵客请随我来。”

云出岫起身，孟鹤和钟微两个人立马跟上。

“师姐。”

坐在原位的虞玖却出声唤她，他的声音柔弱可怜：“师父不在，我身边只有师姐，十年过去，过往种种我也忘了许多，要是师姐也弃我而去，我实在惶恐不安……”

孟鹤的拳头硬了：来了来了，就是这种茶里茶气的语气，他是看不出来虞玖有什么不安的。

虞玖说的自己仿佛负心人一般，但他用的理由确实没问题，毕竟这位虞家家主语气咄咄逼人，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父亲。

至少对拥有过好父亲的云出岫来说不够好，她一脸无奈的退了回来：“好吧，你们继续聊。”

虞恒像是这才注意到大堂内的另外三个人，他的目光掠过云出岫、孟鹤，在穿着红裙子的钟微脸上多有停留：这张脸，仿佛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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