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我也查了许久。”

裴奉松神情恍惚，似是回到了他信念崩塌的那一年，“竹思本不愿辞官，是你祖父百般劝说，这才使得他下决心离开帝京，远走他乡。”

裴姮表情还算沉静，她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

裴奉松看着裴姮的眼神中带着丝同情，“当年我知道这件事时，同你的反应差不多，只是……”

说到后面，裴奉松脸上只剩下苦涩。

“父亲说的女儿都知道了，只是从小祖父的教导言犹在耳，阿姮不信祖父会是这种人，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当着裴奉松的面，裴姮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知道，父亲是因为某些证据，这才觉得祖父因嫉妒杀人，说这些话时，他心中怕是比自己还难受。

她不怪父亲会以这般猜度祖父，但这些事，她还是觉得自己该查一遍，而且若是竹思真因祖父而死，那老者见到自己时只会是满腔恨意，更不要说拿出那么多好东西来招待客人了。

“你这一点倒是同我像，不撞南墙不回头。”

裴奉松短促笑了一声，“你想查便查吧，只是无论如何那只竹萧一定要保存好，知道吗？”

“女儿明白。”

裴姮点点头。

裴奉松重新拿起书，但心思完全不在书上，裴姮想了想，问道，“父亲可知道一个叫凭山李的人？”

“凭山李？”

裴奉松仔细的想了想，随后又摇头，“没听说过。”

裴姮有些失望，又很快振作精神，“父亲爱书，也要注意休息，阿姮先告退了。”

裴奉松嗯了一声，目送裴姮离开，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裴奉松是亲眼见证青崖书院从建立到壮大，那时他还很年轻，父亲受万人景仰，连带着，那些人对他也颇为逢迎恭维。

正是因为自己的一切优待都来自父亲，而自己百般努力也到不了父亲的地位，裴玄癿在他心目中除了父亲的形象，更似一道谁也不可亵渎的丰碑。

没有人知道在听到那些消息时，他有多痛恨那些用恶语中伤父亲的人，但后来，他才知道错的不是那些人，而是父亲。

今日的阿姮，何尝不是当日的自己？

罢了，她要查就查吧，这样的事情，其他人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只有证据摆在面前，才会知道自己的坚持有多可笑。

从裴奉松那里出来后，裴姮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怎么样都不痛快。

她拿了钥匙开了小库房的门。

门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祖父留给她的，有古玩字画，但大多都是书，本本讲的是仁义礼智信，想到祖父看这些书时发亮的眼神，裴姮绝不信父亲说的那些话。

摸着这些书，裴姮也像是重新得了信心，郑重的将书放了回去，随后锁上库房。

下午时候，裴姮坐马车回宫，下车后直奔御药局。

邬大夫看到风尘仆仆的裴姮时还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才疑惑道，“裴大人，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而且脸色还这般不好？”

裴姮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怎么不好，但她没心思同邬大夫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邬大夫，你之前让我去遂原看看，我去了。”

邬大夫抬头看了裴姮一眼，继续等她的下文。

见邬大夫不接自己的话，裴姮不得不抛出更多了饵，“我遇见了一位老者，他告诉了我很多旧事，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邬大夫想要我知道的，但我如今不相信他的说那些话。”

这番真真假假的话，便是裴姮在套邬大夫的话了。

果然，在裴姮说完之后，邬大夫便哼笑一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人既然不信，不如自己去查。”

“我确实要查，所以才来找你。”

她看着邬大夫，眼睛里带着认真，“若是可以，我想知道你知道的所有事。”

邬大夫衡量了一瞬裴姮这些话的真假，随后开口，“宋伯父是我父亲的好友，他死的太惨，我们这些受过他恩情的人不能不恨，你也别怪我们将你扯进这泥潭里，毕竟这世上因果循环，谁也别想逃脱。”

在听到那一个宋字时，像是悬在头顶多年的屠刀终于落下，裴姮心中道了声果然。

带着些释然的同时，她心中仍是一动，拢着袖子的手一下子收紧。

邬大夫知道的事情，同之前父亲口中听到的相差不多，但提到的细节也更多，裴姮不动声色的默默听着。

等他说的解气，时间已经过去一炷香。

看着有些沉默的裴姮，邬大夫泄愤似的说道，“裴大人听完了，不知是否也和我一样，觉得这故事里头的裴大人无耻至极？”

“事情如何，现在还未有定论，邬大夫的话我无法苟同。”

两个人分毫不让的对视着，对对方的观点没有半点儿认可，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裴姮刚来时，邬大夫见裴姮脸色不好，还想着要给她诊脉，只是这会儿火气上来，之前的念头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再如何生气，裴姮也不过是个女子，邬大夫总不能将她打一顿让她认同自己，又怕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折了裴姮脸面，便冷着脸送客。

“今日御药局还有要事，不方便招待客人，我便不留大人在这里了。”

裴姮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自然没有理由继续留下，同邬大夫点点头后，转身回了华阳台。

她从书房里拿出那支刻字竹萧，仔细端详一番后，装回盒子中带着离开。

出书房时，裴姮和锦心迎面撞上。

她这次回来的突然，又特意叮嘱值夜的宫女不必惊动其他人，倒是没想到会被锦心看到。

裴姮的视线从怀中的盒子上一转而过，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猛然间看到裴姮，锦心自然是惊讶的，又看看裴姮抱着的锦盒，疑惑道，“大人这是？”

“是故人的东西，要还给他。”

裴姮当着锦心的面将锦盒打开，露出放在里面的东西，但也只是给她看了一眼，就很快收起来了。

这竹萧裴姮进宫时候就带着，锦心也看过几眼，又见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竹萧，裴姮自己对这萧也不在意，便也没有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