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惊雷，如泰山，娄赫不由自主的双膝发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唉！”

苏定方摇着头，纵然原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跪在地上的娄赫此刻心中杂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身上的痛苦，根本不能同心中相比。

“我真的做错了吗？”

扪心自问，娄赫找不到答案，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奈何人心总有向恶的一面，他认为自己落入这般境况，并非是自己的错，现在的一切，完全是因为苏民倒戈所致！

想到这里，娄赫不由抬起头来，冲着苏定方说道:“老头子，我今日战败，是什么下场我自己清楚，但，我不服。”

“你，不服？”

看着他死不悔改，苏定方不由面露狰狞，但是那一双眼，却已泛红，“你为何不服？不服老夫妙计，还是不伏我那爱婿神兵天成？”

“我不服苏民这个小人！”

说着，娄赫那一双满是憎恨的眼径直盯在苏民身上，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我岂会落得如此下场？老头子，你对我有恩，不妨告诉你，这混账也已背叛了你，拿下我不过是为了向你讨一条狗命罢了，杀了他，也算我最后为你尽忠一次。”

看看娄赫，又瞧了瞧苏民，苏定方一声轻叹，垂目言道:“是老夫让他跟在你身边，他所做的一切，皆为我所使。”

“你……又是，兵不厌诈吗？”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姗姗落下。

此刻娄赫方才明白，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被苏定方洞悉，他本以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一切行踪，都被掌握了……

狂放的笑，紧接着是无奈却又纠结的哭，刚刚还强硬非常的娄赫此刻两眼泪流，仰天长啸，“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不服！不服啊！”

连声的呼唤，换来的只是在嘈杂中回荡的声音。

沉默，无言。

最终，苏定方捋着长须问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没有为什么。”

娄赫此刻摇着头，脸上带着自嘲又萎靡的笑容:“我不想说，更不会说，把我带回去吧。”

“老夫有什么对不起你，大梁有什么对不起你啊……”

苏定方的声音已沙哑，那随风乱舞的长须就如同他此刻的内心一样，短暂的沉默后，他决定了娄赫的下场。

“把他拉出去，斩了，连同白隼的尸体一同悬挂示众，彰我国法威严。”

当最后一个字出口，苏定方虽已闭上了双眼，可那泪珠终还流淌出来，一瞬间，众人动容。

“走。”

苏民和季安扯着娄赫就走，不消片刻一切都已成尘埃。

两人回来复命的时候，还带回了娄赫身上一枚玉佩，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曾是苏定方之前赠予他的。

“岳父大人……”

苏定方的伤感让赵飞扬也受到影响，他担心老人身体，刚开口劝阻，可老头子此刻却用手在脸上一抹，拂去泪水的同时，再度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恪儿，不必说，一切都已过去。”说着，苏定方转向苏民，“你派人去清点一下战场，详细录后报我。所有俘兵严加看守，传令我军前线两部，密切监视其他匪兵动向，等待我下一步战令。”

清点、统计，一切都在有序的紧密有序的进行，与此同时，当孤城的城墙上悬挂起娄赫与白隼尸身的时候，尚在城外的匪兵们立刻遁逃。

败局注定，失去战心的匪兵不可能继续在此停留。

这一战，苏定方、赵飞扬大获全胜！

全军都处于胜利的喜悦中，唯独苏定方一人，心中悲痛非常。

虽然他早已看出娄赫的叛逆之心，但今日，等同于是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义子，回想起往昔他们相处时的曾经，还有那战场上奋勇向前的身影，此刻，他心中之痛，如断肝肠。

“孩子啊……”

默默的回忆，偷偷的流泪。

这一夜，苏民和季安会守在敌楼外，绝不许任何一人来打扰他。

悲伤，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还是喜悦，是战胜敌军后的傲然！

因为苏定方的关系，此刻代替他振奋全军的是苏恒，但显然大家的目光多数还是停留在赵飞扬身上。

对于这一点，苏恒虽然心中不太高兴，但也无话可说。

等到一切结束，赵飞扬连忙同林意深来到一处小房中，珠儿就在这里。

之前发生的一切，林意深已如实表述给他，现在对他来说，珠儿的真实身份，才是他最想弄清楚的。

“这个女人好不简单！”

这是赵飞扬给珠儿的评语。

可是当他们两人来到那小房，里面的场景，彻底令他们二人瞠目。

原本应在房间内的珠儿，竟第二次神秘消失了！

“这……”

赵飞扬无语，林意深更是皱着眉头在房间中仔细检查起来，他对自己的防御很有信心，就算珠儿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从房中逃出。

但是很可惜，一番探查之后，他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

“大人，下官我……”

林意深刚要开口却被赵飞扬抬手打住:“林兄，什么话都不必说，那女子来历神秘，并且身边一定有高手相助，这件事暂且不要宣扬，一切等到回到皇都再说。”

“好吧。”

嘴上这么说着，可这件事却成了林意深的一块心病。

他亲自跟踪珠儿，将对方擒回。

但是现在，对方竟然从他眼皮子底下再度消失……

此人他若是不亲自拿回来，心下难安……

“林兄不必自责，以后，有的是机会！”

赵飞扬倒是看得开。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既然能主动找上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

只要她事情没办成，就总有再回来的一天。

……

官军大胜，以寡敌众，击溃了匪兵。

这一消息飞一般传向皇都。

“去他么的！”

兵部大堂上，坐在下首座位上的陈志安此刻看着手中书文，平日里装出的涵养彻底没了，一瞬间勃然大怒。

本部堂官，陈志斌看着他却一声叹息，同时劝道:“好了，这一次苏、赵二人击溃匪军，保境安民的同时扬我朝廷威仪，本是一件好事，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我的好兄长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志安闻听此言火气更胜，但他硬生生压制下来，咬着牙冲陈志斌道:“此事，我会向老祖禀明！包括，苏恒被人从你兵部劫走一事！兄长，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苏恒是老祖下令要铲除的，但是你非但没有留路子，反而让人把他给带去了前线，这件事，你先自己想好，怎么跟老祖解释吧！”

因为愤怒，陈志安语速极快，一番话说完，就已走出了兵部大堂。

看着他那匆匆离去的身影，陈志斌却只能发出一声无奈又苦涩的叹息。

他这弟弟哪里知道，那苏恒不是被人劫走，而是被皇帝下令，带走的……

他陈氏外戚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若是连这点事，都敢违抗圣意，等皇帝掌握朝野之后，他们陈家，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老祖？

天子若是一怒，即便老祖出面，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