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保护期，鱼钩随便往河里一甩都能挂鱼。

是真的。

但在带周小池来钓鱼之前，周翊是不信的。

周翊有些沉默了，打完窝之后蹲在江檀心的折叠椅边，小声说，“老婆，你还记得我新手保护期的时候钓了几条吗？”

江檀心面不改色拧开保温杯，“勾了一把水草，鱼竿被撅断了。”

“……”周翊闭眼，“我大概是聋了，也瞎了。”

江檀心忍着笑说，“我不告诉小池。”

两人齐齐偏头看向周小池。周小池自己钓得很开心，已经又甩上来了一条鱼，“哦哦哦……又来了，好大一条！”

周小池取下鱼丢进桶里，挂饵的时候看见他爸妈看着他，犹豫着问，“你们不钓吗？”

“钓。”江檀心说，将钩甩进水里。

半个小时后，周小池的桶边被架了一个烧烤架，三个桶里空空如也。

周小池刚甩上来一条，还没进桶就已经到周翊手中被开膛破肚烤上架。

周小池，“……”

他无语，“你们不钓吗？？”

“你妈饿了。”周翊面无表情杀鱼，刮麟，抠腮，哗啦在水里晃干净血水，穿进烤签，刷酱，撒盐，撒香料，翻面，刷酱，撒盐，撒香料，撒葱花。

江檀心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烧烤酱，期待地看着他手中的烤鱼。

“吃呗，谁吃得过你们，怎么不下去追着它们啃？”周小池也面无表情，转过去盯着水面。

周翊看着江檀心馋猫的小模样，心里痒痒，又扫了眼儿子，趁他没注意飞快搂过江檀心用力亲了口，“好可爱的宝宝，被我亲死。”

江檀心顾及小孩儿在场，瞪了他一眼。

周小池，“…………”

这么大声，当他死了吗？

黏糊死了！

周小池眼珠转了转，蓦地清了清喉咙，直视着前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开唱，“东边的山坡上有两头牛~公牛对母牛说I LOVE YOU~母牛对公牛说你羞不羞啊~公牛说不羞不羞I LOVE YOU~”

周翊，“……”

周小池，“哟哟哟，还I LOVE YOU~”

江檀心耳垂红得充血，抹了下被亲过的地方，又瞪了眼周翊。

“‘有些变态叔叔就喜欢我这种单纯可爱的男孩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妈？’”

周翊悻悻，给烤鱼翻了个面，说，“‘我以后没钱沦落风尘，自甘堕落下海挂牌做mney by，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笑了，身体变成一具空壳，你在我面前痛心疾首，怎么办？’”

周小池反应了会儿，才意识过来这是他昨天在警察局伤心欲绝给他妈打的那通电话的内容。

本意是卖惨，说的时候没什么，这会听他爹这么复述一遍，突然就汗流浃背了。

“不至于老爸？”周小池脸皮还是没他爹那么厚，尴尬得恨不得一头扎进河里，“我错了，我给您和老妈腾位置，您就当我是个死人。”

江檀心掐了把周翊的腰，周翊倒吸了口气，面上强装镇定，“大发慈悲”放过了周小池，手上的鱼烤好之后也给他吃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三人解决了晚饭，整整齐齐坐成一排钓鱼，距离不远不近，没人说话，空旷的河边只有了蛙叫和虫叫，有些聒噪。

周小池长在城市，很少体验过这样的夏夜，反而有些享受这样的聒噪，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自己琢磨着撒了两把饵料，原本空荡荡的桶终于开始进鱼了。

他这边时不时钓上来一条，江檀心偶尔也能钓上来两条，鱼在桶里活蹦乱跳，时不时闹出点动静。

深夜的河边有点冷，周小池跟着江檀心回车上穿衣服，给他爹也拿了件送过去。

周小池在他爹身边转了几圈，探头探脑看看他爹只有寥寥两条小鱼的桶，又看了看他爹摆出来的丰富渔具，笑嘻嘻在他耳边说，“老爸，你摆摊呢？”

周翊，“……”

“这条河里的鱼好像挺多的，我看我妈的鱼好像也有小半桶了。”周小池怜悯地说，“要我和我妈分你一点吗？”

“老婆。”周翊脸上毫无表情，找江檀心告状，“你看他。”

其实他平时还是挺能钓鱼，经常是几个钓友中钓得最多的那个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鱼就是不上钩。

江檀心将外套披在周翊身上，带走了周小池。

周小池见好就收，乐滋滋跟着他妈走了。

到了十点钟，周小池本就睡眠不太足，有些撑不住了，跟江檀心和周翊道了晚安，收拾东西回了帐篷。

江檀心收拾了东西在周翊身边坐下，将桶里的鱼倒进了他的桶里。

河边晚上蚊子多，周翊取出驱蚊水，帮江檀心抹在裸·露出来的部位，然后岔开腿，让他能和他坐一张折叠椅。

“看到小池，我就想到你小时候。”江檀心靠在他怀中说，“他和你小时候的性格一模一样。”

周翊的下颌压在他肩上，亲了下他的耳垂，笑着说，“他长得像你，很漂亮，小性子也很可爱。”

他捧着江檀心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养他的时候肯定是在想，如果我的心心小时候也能像他这样开朗就好了，肯定是想弥补对你的遗憾。”

江檀心小时候患有轻微的自闭倾向，文静得过分，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幸好后来治好了，他现在才会在他面前这么生动鲜活。

只是很多时候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文静的。

钓鱼也不是周翊的兴趣爱好，这是江檀心喜欢的活动之一，周翊是在陪他。

周翊感兴趣的是无装备深海潜游、徒手攀岩、低空跳伞和专业赛车这种能大肆刺激肾上腺素的运动，但他愿意放弃这些运动，陪江檀心岁月静好来钓鱼。

周翊的呼吸拂过脸颊，江檀心直视着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的河面，软在他怀中，呼吸匀称。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逗你吗？”周翊摩挲着他细腻的手背，哑声笑了两下，说，“我说你这么文静，打人肯定不疼，以后被欺负了只能叫我帮忙。”

他笑得不行，“那天不知道谁惹你了，我刚说完你就给我一拳。刚好打我肾上了，疼了三天，三天没下来床。”

“记得。”江檀心想起确实有这件事，“挨打了还高兴。”

还逞强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后来他才知道，这人那天是扶着墙走的。

“我们家宝贝心心好不容易要治好了，力气还这么大，说明很健康，我当然高兴。”周翊说。

两人贴在一起笑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听着耳边的蛙叫和虫鸣，看了许久夜晚的河景。

在两人亲昵细细碎语的时候，周小池已经缩进了被窝，打起精神找了会信号。

帐篷离他们远，再加上他们声音低，周小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他找了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了信号，刚好在脚的那头，于是他调过来睡了。

他昏昏欲睡，许久听见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清醒了，却发现是他爹妈的声音，于是安心闭上了眼睛。

周翊在帐篷里架了锅，打算煮点夜宵，在等待夜宵煮熟期间他才拿起手机，瞥了眼一直显示在接收中的微信，刚要放下，列表上方的红色提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条新消息提示。

周小池的聊天框后赫然跟了个鲜红的数字1.

“小池帐篷没动静。”江檀心掀开帐篷进来，“应该睡了。”

“他刚还给我发了微信。”周翊从容往锅里敲了两颗蛋，随手点开周小池发过来的语音。

周小池压着声音，“老爸，你知道什么是差生文具多吗？哈哈哈哈哈我是文盲，老爸你能解释一下吗？”

周翊黑着脸丢开手机。

江檀心轻轻笑了下，说，“不用管他了？”

“不管。”周翊说。

一个小时后，周翊出帐篷洗漱。

周小池正在熟睡，突然感觉手机震动，迷迷瞪瞪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接通后放在耳边，有气无力，“喂？”

“睡了吗？”他爹阴恻恻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睡了。”周小池强打起精神，撑起身，“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周翊轻飘飘说，“叫你起来重睡。”

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周翊挂了电话。

周小池反应了会儿，“…………”

帐篷里传来周小池惊天地泣鬼神的控诉，“老登！！你有病吧！！！”

周翊气定神闲回了帐篷，拉上拉链，躺上床抱着有被吵醒迹象的江檀心，取下他的耳塞，亲了亲他的额角，安抚他，哄他再次睡了过去。

江檀心没参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整晚睡得都还行，第二天凌晨四点起床的时候，周小池怨念深重地坐在鱼竿前看着他们。

“怎么了？”江檀心摸摸他的头。

“我爸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叫我起床重睡。”周小池抱着他妈撒娇告状，“妈，他是不是好过分？”

周翊鼻腔嗤笑一声，不给自己辩解，撒窝料打窝。

父子俩真够幼稚的。

江檀心稍微想想就知道周翊为什么会大半夜打电话给周小池，叹了口气说，“那你下次不要嘲笑爸爸了。”

周小池乖乖“哦”了一声，在他妈的视线死角对他爹露出了笑。

——一脸正在冒坏水的表情。

和江檀心偶尔使坏时一模一样。

周翊纵溺舒展了个笑，稍纵即逝。

三人在河边钓到早上八点，简单解决了早饭之后就收拾东西上了车，钓到的大部分鱼都放回了河里，只挑了两条体型最大的鱼带回去。

回程依旧是江檀心开车。

周小池连着两天没睡好，乖乖在后面补觉，身上搭着衣服，江檀心扫了眼后视镜，很快收回了视线。

这边都是山路，很少有人过来，没有红绿灯和过往的行人，车速很快，直到进了市区，车速才降下来。

郊区已经有红绿灯，江檀心停车等红灯的时候，周翊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腿，说，“小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江檀心问。

“他说我被拍到摸你的腿和胸被扣分的事。”周翊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那么急色的人吗？还在开车就会模你？”

红灯转了黄灯。

江檀心拍开他的手，挂挡起步，“也许是。”

他又扫了眼后视镜，见周小池没醒，才继续说，“你再摸下去，被扣分的人就该是我了。”

周翊举起手，表示不动他了。

周小池睡得死，车停下来之后他也没醒，周翊把他抱下车，说，“咱儿子比你还轻。”

他一个人拿不完所有东西，所以江檀心只拿了一部分渔具。他把周小池垂下来的手放好，走在周翊身边说，“他才十五岁，还这么瘦，当然比我轻。”

周小池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在走动和说话，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一只手盖在他额头上，他听见了他妈温柔的声音，“睡吧，快到家了。”

周小池睡过很多次爸爸的臂弯，有时候是等爸爸下班等到犯困，有时候是和爸爸一起去机场接妈妈。

熟悉的味道和摇晃的频率让他有些头晕脑胀，分不清时间地点，只能辨出江檀心的声音，以为还在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家的时候，条件反射低低“嗯”了一声，微微启着唇，在周翊的怀中睡得一脸娇憨。

“皮起来是真的皮。”周翊稳稳当当托着他说，低头看了眼他的睡颜，“可爱也是真可爱。”

江檀心弯唇，按下电梯的上行键，这个时候没多少人用电梯，电梯下来的速度很快。

两人乘电梯上了十二楼，江檀心打开门，周翊先抱着周小池进去。

“送他回房间睡。”江檀心说，推开周小池的房间门让周翊抱着他进去。

周翊轻轻把周小池放在床上，开了空调。

江檀心脱了周小池的鞋，把他的双腿放上床，用被子盖好，俯身凝了会他的睡颜，拂开他的额发，轻轻亲了下他的额角。

“我有吗，老婆？”周翊看见他亲儿子，立即弯腰凑过来，“抱儿子抱了这么久，我手酸了，怎么办？”

江檀心仰头看着他，弯着眼睫，刚要凑上去，他们躺在床上熟睡的儿子突然蹭一下坐了起来，也往他们面前凑了凑。。

江檀心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睡得一脸迷瞪的儿子竖起一根手指，义正言辞说，“禁止！在我！面前！打啵儿！”

他清醒了一些，“罚款200，给钱。”

江檀心，“……”

周翊，“……”

“你不是睡着了吗？”江檀心问。

“被你们吵醒了。”周小池伸手朝他要钱，笑嘻嘻说，“快给钱。”

江檀心无奈，给他发了200的红包。

周小池听见红包到账的哗啦声，刚转向他爹，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转了。”周翊说，“小财迷。”

周小池看了眼红包，说，“不够。”

“不是你说200？”周翊说，“哪儿不够？”

“谁说你200？”周小池理直气壮，“你占我妈便宜，你十万。”

周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