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骤然看到两张一样的脸，实在很有冲击性。

只是，即便五官一致，气场也完全不同，典狱长冷峻、冷酷，神父的神情则要柔和很多，因此靠近神父时，并没有在典狱长办公室时的那种压迫感。

神父的身上穿着乳白色的衣衫，胸口挂着十字架，站在月色下仿佛自带一层圣光。

他面向谢云言和江献，微笑着问道：“两位是为何而来？”

谢云言说道：“忏悔犯下的罪过。”

神父又问：“为谁忏悔？”

谢云言奇道：“还能为别人忏悔吗？”

神父依旧微笑：“可以为任何人忏悔。”

谢云言和江献对视一眼。

谢云言说道：“我们都为自己忏悔。”

神父依旧微笑，手往十字架的方向一指：“那么请吧，进入十字架下的那间屋子，带着虔诚忏悔十分钟，主会原谅你的。”

谢云言正要上前，江献伸手拦了一下：“我先去吧，总觉得太简单了。”

怕是有什么问题。

说完江献便大步流星走到了十字架下。

谢云言摸了下自己的手臂，上面有被一触过后松开的余温，他看着江献走进忏悔室，门关上后才慢慢移开目光，转头就见神父定定地望着自己。

神父目光柔和：“他是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吗？”

谢云言一愣。

特别？

确实特别。

是信息素和他高度匹配的Alpha，是谢云言在困境挣扎之下自己选择的队友，是认识不过几天，就让他做了临时标记的人。

谢云言被系统拉进这里就已经够特别了，江献是在他经历的事情层层叠加之下，有特殊存在意义的一个。

于是谢云言说道：“算吧，有点特别。”

神父颔首：“既是特别的人，遇见的每一刻都要珍惜。”

谢云言看向神父，觉得这个NPC身上应该有什么故事，便指着他们进来的门问道：“神父，你知道这扇门外面是什么吗？”

神父：“是罪孽之地。”

谢云言：“那你知道那里有一位典狱长，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吗？”

“知道。”神父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收起，眼神变得悲伤，“那是我的同胞兄弟。”

谢云言不意外。

在见到神父的第一眼他就思考过，两个长相惊艳且一模一样的角色，背后会有什么联系，他想过很多可能性，连同一个人的两个人格分别具象化都想过，同胞兄弟并不多么特别。

谢云言又问道：“你们是共同守护着这里的存在吗？”

神父摇头：“守护？不，你看看这里，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并不属于外面，这里和那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谢云言：“忏悔室不属于监狱？”

“是，这里是我的空间，那里是他的，我走不出去，他也进不来。”神父说了一句谢云言不太明白的话，“我们是被困在各自空间的主人。”

打开这里的钥匙还在谢云言手里，他闻言心念一动，但又不知道那种奇怪的触动源于什么，下意识抓了下五指，正好感受到沉甸甸的铅块在手里的分量。

他想起404牢房的两把钥匙，便又换了个话题说道：“如果你出不去，那你可能不知道，这道门不止是打开这里的门，在圣桑监狱里，有两把钥匙，我手里的这把可以打开这里，但如果用了另一把，就只能进入最普通的牢房。”

谢云言看着神父的表情：“我进去过，在那个房间里，我看到过一副图案，画着月亮和十字架。”

说着，他环顾一圈：“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像是对这里环境的一种暗示。”

神父恢复了微笑，不置可否：“或许是吧？”

说话的功夫，江献忏悔结束，从十字架下的小房间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向谢云言，见他还好好地站在那儿，才低头看向自己的铭牌。

铭牌上的罪名已经被抹去，江献扬了下眉，有些意外竟然真的这么简单。

“普通的小黑屋，没有危险。”江献向谢云言走来，给他亮了下自己的铭牌，“你过去吧。”

谢云言“嗯”了声，抬脚往十字架下走。

忏悔室四处封闭，是用石砖堆砌起来的，谢云言慢慢走近，恍惚间总觉得这和典狱长办公室很像。

刚拉开房间的门，他就听到身后的神父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他是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吗？”

谢云言走进房间，门自然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亮光，也阻隔了声音。

他没听到江献的回答。

不过答案是什么也不重要吧。

谢云言这么对自己说。

房间很窄，谢云言摸着黑刚伸出手，就摸到一张椅子的椅背，他顺势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三遍自己的名字和罪名，开始忏悔。

监狱二楼。

精神力刚被治愈好的胡奇玮此刻劲头十足，因为觉得之前治疗浪费了白天几小时搜查的时间，这会儿正在这一层上下乱窜，想要比其他玩家先一步找到忏悔室。

阮文无奈跟在他身后，冷眼旁观。

“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胡奇玮嘴里嚷嚷着，“为什么没有线索？”

他脾气暴躁地锤了下墙，手上的戒指与石墙接触发出一声响，胡奇玮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一个阮文，他记得阮文在上一个副本里那些异常聪明机灵的操作和预判，便转过身冲着阮文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来说说，忏悔室会在哪儿？”

阮文其实不太想说话。

她也算通过这几天稍微了解了一些胡奇玮，这人空有SS级精神力，头脑却不灵光，在依靠智力的副本里，他根本就是个废物般的存在，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才瞄准了阮文。

然而受到戒指的影响，她不得不说：“作为通关条件的忏悔室，不可能那么容易在哪一层被轻易找到的，傍晚时出去了那么多玩家，但没有一个脱罪就说明了这点。忏悔室肯定是一个隐藏起来的空间。”

胡奇玮：“那要怎么找这个隐藏空间？”

阮文：“所有人今天几乎把这四层搜遍了，可是还有地方是大家不敢去所以没有搜过的。”

胡奇玮想了想：“你是说，狱警值班室？”

阮文顿了一下，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其实还有典狱长办公室，不过大概在胡奇玮眼里，这个地方就是个受罚的地点，所以完全没考虑在内。

阮文不打算纠正他。

胡奇玮：“狱警值班室要怎么进去？一进去不就要被抓起来送去受罚了吗？”

阮文：“傍晚的时候狱警不是巡逻了吗？如果我没猜错，晚上也会有巡逻的，只要等狱警离开值班室就好了。”

胡奇玮没什么耐心：“那要等多久？”

阮文：“根据傍晚时的时间推测，应该不会太久，我们可以先回牢房里等。”

如阮文所说，时间很快就到了零点。

钟声一响，狱警值班室的门被打开，狱警又出来抓人了。

阮文和胡奇玮躲在门后，看着这层的狱警很快就在走廊上抓住了一个玩家，然后另两位狱警出来，把玩家往楼上押，胡奇玮一个箭步便冲去了狱警值班室。

没想到值班室内，竟然看见了方围和方馨。

他们在两度搜寻无果后也想到了无人涉足的值班室，之前也同样在房间里等待时机。

方围看见进来的两个人，依旧态度温和地点头致意：“是你们啊？”

傍晚他们一间间房给钥匙时，因为外形反差太大，对这两人印象很深。

胡奇玮看见方围手里拿着的一本册子，拖着长音“啊”了声，脸上挤出一个笑来：“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他虽然脑子不灵，伪装的本事却是不差。

方围也不遮掩：“嗯，找到一本狱警守则，不过这里不方便细看，狱警可能很快就要回来了，拿出去看吧。”

阮文看着方围，不禁皱了下眉。

找到的线索都能分享给不熟悉的玩家，这人也太不设防了。

她把视线投向方馨，想给方馨提个醒，胡奇玮这人不可信，阮文不知道他有什么技能，万一再拿出一个戒指就不好了。

然而方馨也和她哥一样，一脸天真的样子，注意到阮文的目光，直接出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

阮文不禁怀疑这两个人之前没经历过什么考验人性的副本。

“没什么。”以防胡奇玮先发现什么，阮文找补道，“赶紧出去吧，狱警要回来了。”

谢云言闭着眼。

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实际上很难准确感知到时间流逝了多少，但他却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已经脱罪了。

是一种心灵瞬间轻盈起来的感觉，也是在这一刻的轻松后谢云言才后知后觉，进入副本后他们的内心是有些沉重的，就像在潮湿闷热的天气，心口堵着团棉花。

谢云言起身推开门，远远地就看见江献负手而立，站在凤尾兰的花丛中，像是站在了一条路的尽头。

谢云言摸了一下自己的铭牌：“也脱罪了。”

江献看着谢云言说道：“那我们出去吧。”

一旁的神父微笑着看着他们：“要离开这片空间了吗？也好，不过请记住，我的朋友，无论何时你想忏悔，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都已经达成通关条件了，谁还会再来。

谢云言念头闪过一瞬，没几步就走到了来时的路上，他的手握上门把，脚边圣洁的凤尾兰开得正盛。

他打开门走出去，然而刚踏出一步，就感觉手上抓着的钥匙被强力夺走了，随后，耳边就听见了典狱长的声音。

“拿了钥匙的小偷，原来在这里。”

谢云言一怔，看清眼前景象后，整个人僵住了。

他们来时是通过404号牢房的门，现在出来，却并没有回到四楼的走廊上。

而是回到了典狱长办公室。

他们凭空出现在了典狱长座位的后方，钥匙回到了办公桌上，同时谢云言还能看见相框里的照片，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双胞兄弟的合照，站在阳光下，两人均笑得正欢。

谢云言不禁回头看了眼，他们身后没有门，或者说门短暂出现过，但现在消失了，以至于他们就像是穿墙而出。

典狱长的椅子旋了过来，此刻正直面他们。

江献上前一步，抓住了谢云言的手，他想发动技能出去，然而想象中的移景并没有到来，片刻后，他们依然站在这里。

江献冷声道：“技能在办公室里没有用。”

说完，他就拉着谢云言绕过屏风往外跑，典狱长倒也不拦，只垂着眼，手指抚上手边的钥匙。

谢云言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典狱长的办公室，他的手被江献紧紧抓着，四周都是江献感受到威胁时下意识散发出的信息素气息。

谢云言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跳加速。

一路跑到三楼，江献才慢慢停下，只是脚步慢了下来，手却还用力地抓着。

江献的存在感忽然变得强烈，谢云言手指动了两下，才从江献手中抽了出来。

“从忏悔室出来怎么会出现在那儿。”江献顿了片刻后说道，“真是麻烦。”

“还有更麻烦的。”谢云言指着铭牌说道，“我们又出现新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