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估时间二十分钟，刚好。”林书芒对比了几个打车软件，从一众三十多的预估费用中，选择了二十七块八毛的特惠快车。

林书芒上班的地方是市政府扶持的科技园区，相对低廉的租金吸引了本地的大多数科技型企业，然而也有一些浑水摸鱼，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心公司。

科技园区离市中心不远，林书芒坐在后座上再一次在心中理顺他今天要发表的高水平论文，题目是浅谈黑心公司全体员工转职销售的可行性。

林书芒早就练就了在师傅左移右晃中，无障碍玩手机的技能，视频里的女人正在卖力地推荐一款护手膏，广告语不可谓不夸张。视频底下还有人在评论里胡扯。

这款护手霜是华南山海研究所这几年的研究成果所转化，效果非常好，用的还是新品种的羊的油脂。林书芒往下翻了一会儿，全是这款护手膏的水军，这段时间他都刷到好几次这个广告了。

懒得再看广告视频，林书芒按住熄屏键，女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就被关在了黑暗中，前脚刚下车，电话就打来了。

“芒芒，到哪里啦，来六楼，吉祥如意包间哈。”通话声音还没来得及调小，姨妈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林书芒秉持着只要我不奇怪，奇怪的就是别人的无上真理，淡定地从一脸疑惑的服务员面前走过。

饭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一进门就能带走客人身上关于晚夏的躁意。包间的隔音很好，但一桌十来个人的相聚重逢，欢声笑语总能在某个瞬间幸福地溜出门外。

林书芒听着隔壁包间传来的笑声，按在门把上的手微顿了顿，心里暗想，还是少骂一点老板，把五大罪状改成四大罪状。

“到啦，芒芒，来，过来坐，是不是好久没见你水水姐啦。”林书芒一进门就被跟花蝴蝶似的姨妈拉着坐下。

林书芒的外婆家相比爷爷家人丁兴旺，但十八人的大圆桌也只堪堪坐了三分之二。

“芒芒啊，你什么时候也读个硕士博士啊，我们家五个小孩，就差你和两个小的了，努力一把，和你水水姐一样，留学考个名校。”舅舅方申维的传统，不问其他，先问学业。

“我这个专业不太适合去留学，而且考研太难了，我也考不上，就让表弟表妹去努力吧。”林书芒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把升学压力推给了最小的两个。

林书芒的表妹今年六岁，刚上一年级，在大人殷切的目光下，自信说出了我要上京大的壮志豪言。

林书芒见众人已将目标转移，小声问旁边的表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A国好玩吗？”

方静水碗筷不停，说道：“前两天刚回来，一般吧，就去看了学校，到时候正式报道了才有空玩。”突然又想起什么说：“芒芒，你说律师赚不赚钱啊，要不我考个证。”

听了方静水的话，林书芒止住到了嘴边的话，把热乎乎的玉米排骨汤囫囵吞下，说道：“不是吧，我的姐，你有多少个证了，还考，你都读到金融博士，考律师证干什么，钱你挣得完吗，要是真缺钱，和我回家种田。”

“不是都说，金融已遇寒冬，种地我不行的，种地是我们方林两家和春神共同赋予你的责任。你就是当代神农，东方德鲁伊好吧。”方静水说完顶着林书芒的死亡凝视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家世代供奉春神句芒，遵从发家致富的规律，几百年前就开始了买下一座山，种满整片地的优良传统。

按理来说，方家至少也能发展成个大种植户，可惜优秀的灵性天赋没有继承下来，对于种植的惫懒反而一代比一代更严重。

方家先祖拥有常人无可匹敌的自然亲和力，传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令作物一夜长成，活人无数。

但在方家姨妈等后辈看来，完全是祖先在吹牛。她们与传统农民的区别是，一个用祈生咒从早跳到晚，一个用锄头镰刀从早干到晚，辛苦程度不分上下。

林书芒的太外公早年受雇于特殊办事处，为当时凋敝中药材市场种植优质三七。节省了时间和种植成本的速成种植方式深受办事处好评，三七原本将近四年的生长期，硬生生被太外公跳到一年。

太外公在跳了十年大神后，放话祖国繁荣昌盛，方家后辈不必坚守祖辈事业。之后他老人家第一个响应号召，彻底甩手不干了。

“有你和二姨夫就行了，现在二姨夫也快退居二线了，林书芒你真是我们解救我们方家的天降紫微星啊。”方静水喝下最后一碗汤，放下瓷盅叹道。

林书芒无语道：“姐，别乱说，我还打算开个早餐店呢，要不你来打个暑假工，我给你开和咪咪一样的工资。”

方静水听了林书芒的话被麻婆豆腐噎住，拿起小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她的喉咙好像在发生激烈的化学反应，咳得惊天动地。

家里人的注意力一下被方静水吸引过来，见她这副模样都纷纷围过来关心。

林书芒被挤出核心圈也没在意，反而舒了一口气。要是方静水问起咪咪的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办事处的人能不能同意咪咪当帮工。

回家路上，方女士不出所料的把政府新修的路开成了海洋，一路颠簸，幸好父子两人已经习惯了她十年如一日的车技。林书芒更是在这几个月顿悟了如何与颠簸同频共振。

林父刚挺过一个浪头，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说道：“芒芒，你看你辞职了，明天开始就你去看菊花田了啊。”

林书芒半靠在后座，同时背部微微发力，以求两劲对冲化解车子带来的力道：“好，爸，空的那片地我可不可以再种点别的东西。”

林父笑道：“可以可以，你想种什么都可以。”同时心里暗暗盘算，看来明天可以去远点钓鱼了，不知道他们带几根鱼竿，我还是全带上吧，肯定不能比他们少。

清晨的林间带着水雾，绿叶还未被太阳的火气灼烧过，显得娇嫩可爱。

方家承包的林地就在城郊，多亏了新城区的建设，这一带衣食住行都十分便利。最近的早餐店离三七田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

这就是林书芒能在八点零五分，嗅着三七的香气吃下灌汤小笼包的原因。

小笼包应该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速冻包子，造型规整，皮略厚。大概是出锅久了的原因，一个个软趴趴的耷拉在碗里。

林书芒坐在休息用的小木屋里，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大口塞进了一整个汤包。

“烫烫烫。”林书芒错估了汤包的出锅时间，浓郁滚烫的汤汁在他的口腔里迸射开来。

猛灌了一大口凉水，木屋里的抽嘶声终于停下。

“咪咪，你干什么，这你不能喝，给我。”

青绿色的盆栽猛然伸出叶子，把用纸碗装着的汤包向自己一拽，嫩绿的细管就要往汤包里扎。

林书芒见状急忙扯开咪咪的叶子，把汤包放到桌子的另一头。

“别乱动，站好，信不信我把你捆起来。”林书芒的“家养小猫咪”兼同胞兄弟就是眼前这颗高十五公分，姿态苗条，叶片纤细的绿草。林书芒小时候常常称呼它为“咪咪”，经爷爷林海山□□宣布要给它另起大名，林爷爷赐“咪咪”大名林青芒。

林书芒好不容易控制住扭动的绿草，将它安抚下来才继续完成他中断的早餐。“别喝了，这是烫的，喝了你跳得哇哇叫，下午给你点杯奶茶，是你最爱的杨枝甘露。”

这一大片林地大半都种了各种果树，还有小半部分种了三七。三七喜阴，要种在背阳的山坡，方家当年承包的两座山刚好有些落差，后山为三七田遮住了下午的烈阳。

林书芒边走边念着传承了几百年祈生咒。

清清自然，生灵徘徊，慈悲厚土，诞育众生。

一洒甘露，润之以万物，二聚生机，木德昌沛。

林地幽静，四周细小的爬虫抓着松软的泥土游走，涓涓细流会在撞到某颗石头后发出沉闷的咕嘟声。植物生发的声息伴着祈生咒，好像在为春神而贺。

林书芒选了几个方位将祈生咒各念了一遍，就被透进林下的阳光逼出了一层薄汗。掏出手机一看，差不多十点，还是回木屋休息一下，晚点再下去。

一进门，林书芒就被冷风吹得一哆嗦，靠在沙发上的咪咪见他这副样子，小小的身躯乐得一抖一抖的。

木屋是装了空调的，屋内没人，能把空调开得那么低的是谁，显而易见。

“遥控器在哪，别开那么低，和你说了几百遍了，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开空调。”林书芒上前一把捞起绿草，困在怀里。感受到咪咪的抗拒，林书芒捏紧它的软盆，以示威胁：“带你去摘蘑菇，后山的蘑菇应该可以摘了，你要不要去摘点生菜，一刀一刀的，你割菜的声音可好听了。”

因为咪咪的乱动，林书芒脖子上用红绳串着的一块彩色石头从衣领里跑了出来。咪咪看见了石头立马安静下来，稀疏的草叶子紧紧贴着那块石头。

林书芒看着咪咪听话的样子，心里暗叹，咪咪的爱好怎么这么奇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咪咪最喜欢收菜割草了，对于收割的热情，能让咪咪化身青光十字刀，唰唰唰就能收一大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