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止有人类，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百里婴）

百里婴也不管祁御听不听，兀自开始解说。

【最初，人类和妖怪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维度，彼此无法看到，但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地球维度提升之后，达到了人类与非人类共存的一个局面。】

【人类所存在的世界，原本的规则是彼此之间会产生因果，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缘分。二当这个世界开始加入非人类的时候，按照维度不同互不侵扰的原则，人类与非人类本不会产生因果，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非人类的高纬度生命混入人群之中，沾染人类的气息，产生了因果异变，从而产生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因果线”——就是你之前所见的那条黑色的线。】

【人类和非人类之间需要达到因果平衡，这样才能维持世界中双方的共存。】

【而我所做的就是斩断那条“本不该存在的因果线”。】

【我这样说，你能听懂么？】

【小朋友？小朋友？在听么？】

百里婴所说的内容确实有些不太好理解，至少对于现在的祁御来说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原有的认知。

他知道人与人之间存在因果线，却也只是听一些亡灵所说，从米诺身上看到那些因果线，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而关于那根“本不该存在的因果线”，则是他第一次听说。

原来如此。

【百里婴，你也是妖怪么？】（祁御）

【唔 ……不算是。干嘛啦？相亲啊？这可是人家的个人隐私呐！】（百里婴）

【……你想多了。】（祁御）

祁御对百里婴突然的台妹腔哭笑不得，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竟承担着维系世界平衡的重任。

就算百里婴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凭他可以斩断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因果线，他就定然不会是普通人类。

祁御心中更加坚定了事情了结之后远离百里婴的决定，一般的牛鬼蛇神他都敬而远之，百里婴这个大BOSS他一点招惹的兴趣都不会有。

绝对灵场中，关于米诺与沐凡的第三世故事，后面的情节祁御大概也能猜出来，两个人各自挣扎，直到昨天，米诺忍不住跑去见沐凡，而沐凡则委托他为米诺送最后“一道菜”。

那是他曾经的承诺。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当真心甘情愿为了米诺献出这颗妖怪之心。

剧情的进展在祁御的预料之中，至此，他们在绝对灵场中的“观影之旅”也要结束了。

眼前的原本清晰的画面渐渐变成高速振动的粒子，越来越松散，不稳定，最终犹如散架的立体拼图，碎落满地。

“小朋友，睁眼。”

祁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进入绝对灵场之前的那个空间，身负无数因果线的米诺依然目光呆滞地坐在他面前。

绝对灵场中，三世里，他曾有两世都成为了米诺，感受着她的内心，或是天真的或是扭曲的。

昨天与米诺的短暂接触，他就已经知道，她是任性自私的大小姐，她的性格从不需向别人隐藏，所以她就算是任性，就算是自私，也都明明白白地显露在外，毫不避讳。

她本该是阳光一般耀眼的人……

沐凡是否知道她心中也曾有黑暗扭曲呢？

祁御叹了口气，肩膀上那条黑线的碎段还在，他伸手取下。

想到沐凡，心中总觉有些未尽之事。

百里婴见他看着那无用的黑线碎段发呆，冷声道：“还拿着这东西做什么？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因果，多半如此，人类畏惧妖怪，可你看多么奇怪，每每在因果中一无所有的却是妖怪。”

他一把夺过那段残缺的黑线，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步步逼近，祁御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身边无形的压迫力量让他无法呼吸，他在百里婴的逼近之下一步步后退。

百里婴虽然没有说出口，可他却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他太清楚了，米诺的心中深深掩藏着一个自私的欲望——在保全爱人，不想他为自己牺牲，和引导他主动心甘情愿为自己牺牲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她故意出现在他的面前，惹他心疼。

那是她最后的挣扎，却带着可怕而扭曲的私欲。

祁御之前就察觉到百里婴厌恶人类，现在，他明白百里婴为什么会厌恶人类了，他厌恶的不是人类本身，而是人类内心中那些黑暗的私欲。

可是，那些因果，那些故事，都是旁人的，与他，与百里婴又有什么相干呢？

祁御站定，望着百里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朝他伸出了手，握住百里婴拿着那一小截黑线的手。

“百里婴，你从未相信过沐凡对不对？沐凡虽然是低阶妖怪，却不是你口中的傻子，他会学习，会思考，他所做出的的决定是出自于真心，你又怎么知道他最后完全不懂米诺的用意呢？”

米勒与沐凡的那一世里，祁御附在沐凡身上，沐凡褪去妖怪的模样第一次伪装成人类，模仿、学习、融入人类的社会，所有的努力他都感同身受。

沐凡对人类的世界从畏惧、回避到好奇、融入，热爱这个世界，每一天，他都曾认真地度过。并不能因为他最终为了人类献出生命就否定他的一生。

“漫长的生命里，他遇到了米莎尔，让他懂得人类之间的亲情，遇到米勒，交到第一个人类的朋友，遇到米诺，带给他爱情的体验。虽然他是妖怪，他却喜欢着，爱着这个人类与妖怪共存的世界。”

“他的一生，拥有过亲情、友情、爱情，并深深地感受过。”

祁御说着，从百里婴手中拿回那条黑线碎段，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很轻，却好像一字一句敲击在百里婴的耳膜上。

“不会什么都没有的，你看，这就是沐凡存在过的证据。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一生。”

百里婴看着他怔楞片刻，而后惊讶地看向那条黑线。

祁御握着的那一小截断裂的黑线碎段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原本浓郁不化的黑色渐渐褪去，变成了金色，在他手中无限延伸出去。

他不禁疑惑地问百里婴道：“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已经将这条‘本不该存在的因果线’斩断了么？”

百里婴奇怪地看他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小朋友，你果然是……”他欲言又止。

祁御不明所以，“是什么？”

可这一次，百里婴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说，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有几分意味深长，而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小看了这个低阶妖怪。”

祁御手臂有点僵，“黑线变金线了……怎么办？”

那条金线像是重新得到生命一般，亲昵地磨蹭着缠绕上祁御的手指。

不知为何，祁御感觉到一股平和的生命力，周身陷入温暖光明，令人十分舒适。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那条金线在对他说话，他竟真的俯身去听，听到它说：谢谢。

他难以置信地对百里婴说，“这，这金线好像在对我道谢……”说罢，蓦地想到此前百里婴去听黑线的遗言，与他此时所做的事，真是如出一辙。

完了，他好像变成和百里婴一样的怪人了……

百里婴扑哧一笑，在他额上轻弹了下，“小朋友，想什么呢？你这个人，内心活动这么多，实在和你这个淡定的外表很不相称。”

他在祁御手上一拍，祁御手松了，金线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一会儿，逐渐从空间中消失而去。

百里婴注视着那条金线，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道：“小朋友，你很厉害，那低阶妖怪因为你的力量而产生了灵魂，那条金线，就是他的灵魂。”

什么？！

祁御看看自己的双手，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力他怎么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做……”

百里婴道：“不，你做了我无法做到的事。”

祁御满脑袋问号。

“你可以被妖怪读心对吧，也许是你对那个低阶妖怪的理解，达到了某种心意相通，从而产生了强大的共振，作为人类的你，拥有‘立’的力量，令没有灵魂的妖怪在死后‘重生’，得到了灵魂。”

“我？？？我么？？？？”

不不不，这能力他不想要！

祁御狠狠闭了闭眼睛，这听起来就很非人类的能力他可不可以不要啊？他只想做个简单平凡的公务员！

“顺便一提，我所拥有的力量，是‘破’。”百里婴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我们所拥有的能力，是一对哦。”

不破不立，规则的平衡是在动态之中达到的，斩断“本不应该存在的”，创造“理当新生的”。

祁御充耳不闻，抬脚便走：“打扰了，告辞……”

“哈哈哈，小朋友，你怎么了这么可爱！”

百里婴揽住他的肩膀，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空间切换，血雾汇聚成一道血色光芒，在场景完全恢复到现实之前，进入了米诺的心脏。

米诺晦暗的瞳孔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