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会照顾好她◎

隔天周末, 林枝意久违的和周凝然来了一次姐妹趴。

近段时间她们各自忙碌，自那次搬家, 已有两三周没见过面。

好不容易的休闲时刻，俩人定了满满一天的行程。

上午她们约定去美容spa，中午去打卡她们种草多时的美食店铺，下午逛街购物，最后回家前再去按摩放松。

见到面，周凝然调侃林枝意作为已婚人士约一次真是不容易，林枝意陪着笑，赔罪道今天的消费都由她来买单。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美容店不久, 俩人刚和美容师沟通好今天要做的项目，美容师叫她们在房间稍等片刻, 这就去准备。

林枝意还没躺下, 就接到了叶敏青的电话。

她停下动作, 滑动屏幕接通来电，听筒里立时传来叶敏青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和你爸半小时后到榆市高铁站。”

林枝意听言愣了几秒, 才说道：“妈，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敏青笑一声：“自己说的叫我们过来, 才几天就忘的一干二净, 你真是长大了，觉得结婚这样的大事完全不需要父母的参与了是不是？”

叶敏青女士的说话声隐隐预约的从听筒漏出来，叫周凝然朝她走过来，比着口型问她发生了什么。

林枝意给好友一个安心的眼神, 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 让她先开始做项目不用等她。

而后捂着听筒往外头走, “妈,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你提前说我也好安排。”

叶敏青：“见面吃个饭的功夫，有什么好提前安排的。”

林枝意抿抿唇，快速做了决定。

顾景时今天上班，中午吃饭他大约是没时间的，那就只能定在晚上了。

白天时间还长，就由她和嘉树陪爸妈在市区随便逛逛好了。

做完决断，她说：“你把到达信息发给我吧，我现在去高铁站接你们。”

叶敏青应一声，也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原地，打开微信告知嘉树爸妈来了这事，叫他收拾一下白天一起陪爸妈，并叮嘱他见面不要多话。

林嘉树即时给了她回复。

收起手机，她转身回去房间，到屋里，周凝然问她怎么回事。

林枝意简单几句讲了下，周凝然听言解锁手机，两分钟后，她说：“我帮你看了下顾老师今天的手术安排，顺利的话七点左右可以下台，你看着安排时间吧。”

林枝意扯唇笑笑，谢过好友的贴心举动，又说：“今天可能又要半路放你鸽子了，下次再约，所有还是我请。”

周凝然推着她往外走：“咱俩的关系，就别这么见外了，快去接你爸妈吧，替我和叔叔阿姨问好。”

十一点钟，林枝意顺利在榆市高铁站的西广场出站口接上叶敏青和林文华二人。

和爸妈打过招呼，她说：“嘉树已经在饭店等着我们了，爸妈，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

叶敏青见她是一个人来的，问道：“你老公呢，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吧。”

来时路上，林枝意给顾景时拨过去两个电话，没人接听，她也问了周凝然为什么她上次打电话有人接，这次打电话没人接。

周凝然说上次她正巧碰上手术结束还没从手术室出来，所以护士小姐姐帮忙接了电话，一般在手术进行中都是不能接电话的。

于是她在微信给顾景时留言，告知父母过来晚上见面这事，等他休息看到她的留言内容，自然会给她回复。

眼下她还没收到回复，所以她说：“他今天上班，见面安排在晚上，下午我和嘉树陪你们在市区逛逛吧。”

在叶敏青的计划里，最好是中午见完面她们能当天返程，但眼下的情况她就算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听从了林枝意的安排。

中午那顿饭，林枝意定了一家规格很高的餐厅，怎么说这也是工作以来第一次请父母在外面吃饭。

眼下钱包不宽裕，她刷了信用卡打肿脸充胖子。

许是饭菜很让叶敏青女士满意，林嘉树也谨记她的交待，每每叶敏青问了什么刁钻问题，都会帮忙岔过去，那顿饭吃的还算顺利。

下午林枝意本打算带着父母和弟弟去市区比较有名的景点随便逛逛，等待晚上饭局的到来，结果叶敏青执意要去她们住的地方看看。

拗不过叶女士的她，只得带着一行人回去臻禾湾。

林嘉树在饭局上已经和父母说过姐夫家里条件很不错，上回见面开的车他回去查了下，要七八十万。

吃饭的地方选的也是一顿几千块的私房餐厅。

叶敏青二人当时听着，并没什么波澜，进到客厅，叶敏青在屋里转了一圈，问林枝意：“这房子你要和他一起还贷款嘛？”

林枝意摇摇头：“房子有他家里的帮忙，没有贷款。”

事实上，顾清禾给她讲过这小区都是顾父公司开发的，后由老太太之手给到顾景时手里。

叶敏青像是对这回答很满意，又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都有什么人。”

林枝意照实回答了叶敏青女士的问题。

也是这个时候，林枝意终于收到了顾景时的微信回复，告知她看到了消息，也已经订好了晚上见面的餐厅，会尽量准时赶到，并代他向叔叔阿姨问好。

看到顾景时的回复，林枝意悬了许久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定，还好今晚顾景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不然叫叶女士白跑一趟的话，她一定承受不了她的怒火。

摁灭手机，她转告了顾景时的微信消息。

叶敏青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钟，距离她和顾景时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这中间，她给他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均没得到回应，叶女士的脸上明晃晃充斥着不满。

再次瞥一眼手机屏幕，暂时还没收到任何回复，林枝意撑着笑站起身：“爸妈，我出去一下。”

她走出包厢，到走廊的通风处再次给顾景时拨通了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林枝意抿唇看一眼自动跳转回最近通话界面的手机屏幕，收起手机，没急着回去，而是在窗边驻足了片刻。

窗外景象很热闹，但她没心思看，视线和思绪同时放空。

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枝意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包厢。

走到包厢门的时候，她短暂停顿，重新整理表情，挂上得体的笑，这才推门而入。

走至桌边，林枝意拿起一旁的菜单递给叶敏青二人，尽量自然地说道：“爸妈，他工作上出了点状况，说是要加会儿班，晚点才能到，叫我们先点菜。”

林文华好脾气地接过菜单，作势要点菜。

叶敏青则无动于衷地盯着林枝意，递到她面前的菜单她视若无物，不多时，她伸手，却不是要接菜单：“把你手机解锁给我拿过来。”

林枝意脸上强撑的笑立时僵在那里。

林文华的视线也从菜单转移到她们母女身上。

瞧出叶敏青态度坚决，林枝意吞咽一口虚无，之后，放下菜单，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解锁，重新递回到叶敏青女士面前。

叶女士接过查看。

一分钟后，叶敏青啪的一下把手机拍到桌子上：“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第一次见家长自己定的时间还迟到这么半天，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结婚对象？下午问你什么时候办婚礼，你说你们工作忙，不打算办，我看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林枝意默不作声的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指越攥越紧，被叶女士扔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响铃声，她也没有心情管了。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克制住和叶敏青争吵的冲动，今天父母二人一大早的从平城赶过来，出发点总是为她好，这份好她认，所以她要忍。

但叶女士的喋喋不休还没结束：“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也没必要赖着不放，你条件也不差，有稳定的工作，学历也拿的出手，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没必要上赶着这么掉价。”

瞧见林枝意一脸的不服气，她哼笑一声：“别以后哭都没地哭再后悔当初不听父母的话。”

电话铃声伴随着叶女士的说话声一起停下，林枝意觉得自己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

她转动圆盘，拿起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

叶敏青紧随其后站起来，朝她呵斥：“长本事了是不是，我们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

沉默了一天的林文华，也在这时开了口，他说话一如既往的没分量，却一样叫林枝意伤心：

“枝枝，你妈妈的话也有道理，看他的态度，刚结婚就对你这么不上心，我们又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

林枝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慢动作地背转过身，她看一眼一脸怒气的叶敏青，又看一眼低着头的林文华：

“你们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我出生为了你们所谓的稳定工作把我丢在老家不管不问十多年，接回来后丢皮球似的让我在两个房子辗转生活，初高中给我交了学费就是对我好，大学付了我生活费就没再管过。”

“现在我决定结婚，你们想起作为父母的责任了，爸妈，没这个必要，我不怨你们成长路上对我的不管不问，也不再需要来自父母的关爱了。”

“结婚是我的决定，往后的日子也是我来过。”

她朝父母鞠了个躬：“谢谢你们今天过来这一趟。”

语毕，没再管沉默不语、泄了气的叶敏青和林文华，她转身朝外走。

却不想包厢门打开，会对上顾景时的漆黑眼眸。

下一秒，紧攥半晌的手掌被人抻开，又蓦地握上，温度从手心的皮肤一点点传至心底，林枝意忍着泪，抬眸朝他牵牵唇。

顾景时另只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而后牵着她回去包厢。

站定在叶敏青二人面前，顾景时朝二人温声说道：“叔叔阿姨，第一次见面，很抱歉因为我这边出了点状况迟到了。”

他朝二人鞠躬致意，站起身，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叠着的礼单递过去：

“这是奶奶帮我准备的聘礼，请您们过目，我们住的房子，也会过户到枝枝的名下，关于不办婚礼，是目前我和枝枝共同的决定，婚礼是办给别人看的，但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我的家人都很喜欢她，我也会尽我所能的照顾好她，请你们放心。”

林文华接过顾景时递过去的礼单交到叶敏青手里，她随意翻看两眼，笑着说：“老人家有心了，我和他爸爸会在榆市呆上几天，你看什么时间方便，我们去家里拜访一下老人家。”

顿两秒，顾景时缓声道：“奶奶今天感染住院，接下来几天，可能都不太方便。”

22? chapter 22

◎心里塌陷了◎

上午有台比较棘手的颅底肿瘤手术, 下台已经一点钟。

出来手术室，巡回护士催促他尽快去吃饭, 下台手术将在半小时后开始。

顾景时嗯一声，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机，往休息室走去。

一般每天少有的下台时间，还要抽空回答病人在微信上的各类术后问题。

尽管病房都有管床护士、值班医生，但病人好像天生更相信亲自给她操刀的医生。

解锁屏幕，顾景时先点进去未接来电看了一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林枝意打来的两个电话。

他正要回拨过去，下台手术病人的主管医生从另一边走过来，说：“顾医生, 怎么在这儿站着，快去吃饭吧, 正好13床病人上午又提了诉求, 我们再顺便沟通一下。 ”

这位同事也是下台手术的一助, 上班时间，工作为重, 他退出拨话界面，跟同事一起进去休息室。

13床病人的诉求主要还是就开刀位置想再争取一下, 管床医生如实转达, 顾景时一边快速吃饭，一边听着。

末了，他说：“做不到，切口位置都是在术前准确定位后精心计算出来的, 不能随意更改。”

管床医生叹口气：“哎, 我已经跟13床病人沟通过很多次了, 但女孩子, 比较在意美观问题嘛，还是想尽量争取一下。”

看着顾景时毫无松动的表情，管床医生耸耸肩：“行，那我再去和病人沟通一下，顾医生，我先进去手术室等你了。”

顾景时嗯一声，在管床医生离开后立刻拿出手机，继续查看未读消息。

点开微信，一眼看见置顶来自林枝意的未读。

【好运降林：我爸妈来榆市了，你晚上几点下班？】

【好运降林：打电话你没接，其他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晚上来一趟就好。】

他读完，又看了眼时间，距离手术开始还有五分钟，他快速搜索了一下脑子里存储的饭店信息，给了林枝意回复。

而后又转发给沈确，说明订餐缘由，请他代为预定，并托他去家里一趟，把奶奶给她准备的聘礼礼单送来医院。

沈确很给力，当即给了他回复，保证完成任务。

他道了声谢，收起手机，转身准备洗手去了

再次出来手术室是六点半，下午的手术比预期中进行的更为顺利。

门一打开，他便看到了勾肩搭背的损友二人组。

沈确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交待的事情都已经顺利完成。

戴宁则一脸坏笑的上前搭上他的肩：“景宝，戴老师小课堂紧急开课，你要听好咯。”

顾景时没搭理他，但戴宁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想要第一次见面得到岳父岳母的认可，你要记住以下几句话。”

“第一，你俩是没经过人父母同意领的证的话先道歉，然后保证余生会一直对她好。”

“第二，保证家里的财政大权绝对无条件上交，请他们放心，嫁给你，不会让她们女儿在你这儿受一点委屈。”

“第三，婚后绝对以老婆为大”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顾景时也终于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到沈确身边，“可以把他带走了。”

沈确被戴宁耍宝似的教学逗得哈哈大笑，抬手接住往后倒的戴宁：“你歹庆幸你家景宝是个文明人，这要换了别人听你这么胡说八道一通，指定揍你。”

戴宁不服气的哼一声：“我哪儿胡说八道了，这可是下午费了老大劲儿在网上搜索总结的，景宝没经验，又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为我们景宝，我真是操碎了心”

他俩在后头肆无忌惮的打趣，前头的顾景时却在接通电话后疯狂跑向楼梯间。

发觉情况不对劲儿，俩人赶紧止了话头，跟着跑过去。

几分钟后，三人前后来到一附院呼吸科的ICU外头。

顾家几人焦灼的等在走廊上，顾清禾对着墙角掉眼泪，娟姨不停的在门口踱着步。

沈舒瞧见他们仨过来，撑着笑迎过来，打了招呼，又安慰顾景时说：“下午老太太睡的时间长了点，还好娟姨有心，多叫了几回，才发现老太太不是在睡觉，而是昏迷了。”

“送过来的时候你在手术，没敢耽误你，医生说是二氧化碳滞留导致的昏迷，现在正在插管排气，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用太担心。”

顾景时应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ICU门口。

后头俩人全程听完，戴宁拉着沈确退后一小步，低声：“咋整，这边是顾奶奶，那边是他岳父岳母。”

沈确和戴宁对视一眼，各自叹息一声，心里都有了答案。

几次接触下来，能感觉到好友对林枝意是有情意在的，但比起顾奶奶，这点情意好像又显得不足为重了。

其实他俩后头还各自有事，原本一块儿过来是想逮着机会调侃一下见家长的好友，见此情况，各自拿出手机，推了后头的行程，一起等在了这里。

七点四十，医生推着老太太从抢救室里出来，先是说明病人已无大碍，滞留二氧化碳已经全部排出，但接下来几天还是要住院观察一下情况。

顾景时跟着一块儿把奶奶送进病房，老太太肺部感染，要住ICU病房，家属不能进去陪护。

一群人站在病房外头看着护士给老太太上呼吸机，打营养液。

值班护士看见她们一群人出来赶人：“家属，进来ICU的病人放心交给我们就是，你们有心，等转普通病房再来照顾，不要一群人等在这里，影响我们工作。”

顾景时本身就是医务工作者，一时心急乱了阵脚，有了护士的提醒，他道了声抱歉，带着一群人离开。

方才沈确俩人的嘀咕沈舒多少听到了点。

眼下老太太已无大碍，她走到顾景时身边提醒道：“景时，枝枝爸妈是不是还在等你，迟到会儿也比不去好，你放心赶过去，我和你娟姨还是会留在医院，时刻留意老太太的情况，有问题一定及时联系你。”

顾景时看眼时间，快八点了，距离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近来的短暂接触，他多少察觉出林枝意自小应该也算不上幸福，如果有称职的父母，不会叫管教弟弟的责任落在她身上，也不会养成她这样独立的性格。

他说：“辛苦沈姨，等今晚结束我再过来。”

沈舒牵牵唇：“你别过来了，明天还要上班不是，这边有我和你娟姨在，一切放心，枝枝爸妈大老远的过来，你安排好她们就成，有任何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顾景时再次道谢，转身要回神外住院部休息室换衣服。

戴宁朝他递过来一个袋子：“刚已经帮你拿过了，确宝去开车了，你直接去医院门口，他在那儿等你，你的车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顾景时一颗心全系在奶奶身上，完全没留意到两位朋友是何时默默做了这些。

他正欲开口，戴宁推着他往电梯间走：“赶紧走，别矫情，你已经迟到了，路上想想到了要怎么解释，我教你的那几句，你酌情用吧，但如果没用，也别赖我，都是网友不靠谱。”

戴宁讲话自带搞笑属性，令顾景时很轻的勾了下唇，他侧身拍了下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快速出来医院，沈确的车打着双闪等在路口，他大步走过去，眼下心烦意乱，如果叫他自己开车，肯定不比沈确来得快。

看着不远处半降车窗下沈确的那张侧脸，他在心中无声同两位好友道谢。

……

……

饭店是沈确帮忙预定的，位置离医院不远，十多分钟便开到了。

临近医院，沈确一边开车一边嘱咐道：“帮你定了酒店，信息发你微信了，你事出有因，解释一下，都能理解，这种事儿我也没什么经验，自己加油吧。”

顾景时听着，无声在心中记下一笔。

下车，他问了服务生包厢的位置，快速往楼上跑过去，却在临近时听到一阵争吵声。

先是一道中年女声的呵斥。

紧接着，是已经很熟悉的，来自林枝意的声音。

包厢门窗紧闭，周围还有别的包厢的觥筹交错声，其实说话声听的不大清楚。

但他想，该给林枝意机会让她完整的说出心中真实所想。

毕竟以她的性格来看，能把她逼到这种程度，今天应该又受了不少来自父母的委屈。

他脚步顿在那里，一边平复气息，一边认真聆听包厢内的动静。

她讲了很长的一段话。

内容隐隐约约，不大清晰，但语气格外平静。

轻描淡写、满不在意的陈述。

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伴随着她的说话声塌陷了一块儿，来不及细究，门从内打开。

女孩清清灵灵的眼，透过昏暗的顶灯望向他。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见有雾气在她眼眶中升腾、上涌。

心间的塌陷好像更严重了。

但眼下来不及管。

他看着她收敛的眉眼，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双手。

大约握了很久，很用力，筋络明显。

遵从本能似的，他牵上去，抻开、握在手里，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

牵住的力度加重了点，好似这样，就能把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让她感受到些温暖。

她很好，也很勇敢。

再次垂眼看过去，她眼角好似还有泪痕，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抬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掉，往房间里侧脸看过去。

理智告诉他，面对林文华和叶敏青，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

收回眼神，瞧着林枝意勉强的朝他牵唇笑，喉结上下翻滚两圈，他忍下，牵住她，往里走。

23? chapter 23

◎她感到困扰◎

在叶敏青的原计划里, 她们这趟榆市行该是当天往返。

平城县距离榆市高铁一个小时的路程，昨晚的饭局结束是晚了点, 但也来得及，她们本来定了最后一趟回程的高铁。

结果意外得知老太太住院，她们决定多留一天。

出于礼节，对亲家该行探视拜访。

周一下午，林枝意请了一下午的假，带着父母前往医院探视老太太。

这事儿前一晚和她和顾景时商量过，那时他说奶奶接下来几天都住ICU，就算去了也见不到面，不必让叔叔阿姨跑这一趟。

她向叶敏青女士转达, 叶女士却又说她：“能不能见到暂且不说，但该有的态度我们要有, 往后你想让人家说起你, 小门小户就算了, 还这么不懂礼数嘛。”

在叶敏青的印象里，女儿自小性格软弱, 唯唯诺诺，大约是因为没养在身边, 刚接回家的那两年, 也不大和人说话。

她觉得林枝意一点都不像是她的孩子，时至今日这想法也没变，这么大的人，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还要去问自己老公。

林枝意听着叶女士的数落, 心下早没了波澜, 叶女士从来都是这样的, 嫌弃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好，明天下午我请半天假，到时我们一块儿去。”

叶敏青嗯一声，难得的，在挂断电话前，给了她一句肯定：“小顾人不错，家里条件也好，这事儿上算你有点眼光。”

她不知道该回什么，没应声，叶女士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林枝意握着手机站在那，不知怎地，忽然就想到人生中上一次听到叶女士的夸奖，好像还是初中毕业那一年。

那年，她以擦线的成绩通过了榆市一中来平城县的招生考试。

和榆市一中签署了协议生合约，高中三年可以免学费并发放生活补助前往榆市一中就读。

那次考试统共在县里招收十个学生，她是第十名。

那几年，也是父母双双下岗后过得最艰难的几年，得知她在学习上这么争气，叶敏青少有的夸奖了她，说她会学习，给父母减轻了负担。

周围邻居也都夸她争气，叫自家孩子向她学习，那段时间，是她被接回家以来叶女士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一段时间。

后来没多久，叶女士组建了新家庭，开始在外奔波讨生活，林文华的小餐馆有了起色，手头渐渐宽裕起来。

理所当然的，叶女士把她交给了林文华，说是她们姐弟俩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自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叶女士了。

读书那几年，叶女士会定时定点的给她转账，付她生活费，钱不多，但没叫她在经济上拮据过。

能吃饱穿暖，她对叶女士怀有基本的感恩之心，但她也清楚，叶女士的母爱，也仅仅如此了。

人生重大节点上她出现一下，彰显她的存在，于她而言，似乎就尽到了母亲该有的责任。

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也不再奢求来自母亲的关爱了-

周一上午临下班，林枝意原本打算直接去酒店，带父母先吃饭，而后再去买些礼物下午去医院。

结果临走接到一通宿管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班里的学生晕倒在了宿舍门口，叫她抓紧过去一趟。

林枝意吓得一激灵，挂断电话就往学生宿舍方向跑。

到地方，宿管阿姨说已经打了120，她谢过阿姨，赶忙过去查看情况，地上铺了毯子，孙小茗坐在上面背靠着墙，头微微垂着，眼睫有轻微眨动，看样子应该已经醒过来了。

守在孙小茗身边的惠青瞧见她过来，站起身走过来给她说明情况。

“老师，我们今天上午一块儿在自习室复习，中午本来打算点个外卖吃完睡午觉，结果回来宿舍孙小茗外卖被偷了，然后她就晕过去了，我检查她心跳呼吸都正常，又按压人中，现在她醒过来了，就是头晕，本来我们打算回宿舍休息，但阿姨说还是要跟你报备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林枝意真的被学生晕过去的理由搞沉默了。

但眼下人没事，总好过更坏的一些可能，她应道：“我知道了，等120来了我带她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走到孙小茗身边蹲下，轻声询问她感觉如何，孙小茗说还好，就是头晕的厉害，全身没劲儿。

她看着学生略显苍白的唇，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安慰她别害怕，一会儿陪她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惠青听到还是要去医院，主动过来说：“老师，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于是她们仨一起坐上了救护车，路上林枝意和父母说明，工作临时出了点状况，中午不一起吃饭了，等处理完她再过去。

叶女士回了个知道了，没多问。

到急诊，她帮学生挂号、预交费用，又将情况和学生家长联系说明，做完一切检查，等结果的间隙里，她又去病房里查看情况。

孙小茗这会儿状态已经恢复，靠在病床上在和父母打视频电话，看到她过来，她把电话挂断，和她抱歉道：“对不起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林枝意其实也清楚，近段时间离考研越来越近，好多学生下实习还会去自习室复习，少有的休息时间基本也泡在自习室里，连轴转的情况下根本休息不好，“身体是本钱，再怎么样也要注意休息。”

孙小茗态度很好的应着，又说已经把今天的费用转到她微信上了，让她记得查收，另外有惠青在这里陪她就行，不用再麻烦她了。

眼下就是等检查结果出来，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林枝意看了眼时间，马上一点了，的确也快到了和父母约定的时间。

“好，检查结果出来发我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

两位学生应声说好。

林枝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急诊病房。

出来急诊楼，林枝意站在原地揉了下发出不满的肚子，今天上午忙了一上午的专项工作，加上中午这一通惊吓，眼下她快要饿晕了。

路道旁的指示牌显示右后方位是医院的营养餐厅，她长吁一口气，收回眼神，准备出去医院找家饭馆解决午饭。

走出去没两步，却不想会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听声回头，见是穿着白大褂的顾景时，短暂楞肿一秒，俩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怎么在这儿。

过于默契的问话，叫林枝意有点不适应的弯弯唇，反应过来，她先他一步开口说：“我送学生来急诊。”

顾景时提步走过来，“过来会诊，刚在病房看背影像你，出来看看。”

林枝意正打算嗯一声回应他，结果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亮叫了声。

当下他就在她面前站着，这声响肯定也被他听到了。

林枝意尴尬地扶额低下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过了几秒，顾景时轻声问她：“还没吃饭？”

林枝意保持低头的姿态，脑袋捣蒜似的点两下。

顾景时看着她这幅模样，沉默两秒，拿出手机看了下下午的安排，本来该是吃饭的时间，结果急诊临时叫了会诊，结束就这个点了，摁灭手机，他说：“走吧，去吃饭。”

林枝意听声抬头，短促啊一声：“你也还没吃？”

顾景时：“嗯，急诊临时叫会诊，刚结束。”

“噢。”

应声后，林枝意陷入短暂沉默。

其实，她不太想和他一起吃饭。

近来顾景时过于体贴入微的做派多少叫她恍惚过。

尤其是昨晚饭局上。

她们明明不是什么恩爱夫妻，可他却能那么自然的向父母做出自己的保证，说会尽他所能的照顾好她。

她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但这份责任心好像给她带来困扰了。

正想拒绝，又听见顾景时说：“想去哪儿吃，医院外头有家面馆味道不错，职工餐厅有几家档口也还行。”

下午还有手术，时间不多，这两个地方是匹配时间内它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了。

林枝意抿抿唇，别开眼神，为难道：“我出来的急，东西还在办公室放着，一会儿还要去找我爸妈，不一起吃了吧，时间来不及。”

顾景时在她开口前就察觉出了她的纠结模样，虽然有点不明白她为难的原因是什么，但安静听完，他还是说好。

林枝意撑着笑，朝他点头致意：“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言毕，她提步就要离开，迈开步子的下一秒，顾景时叫住她：“沈姨说我爸下午回来，他听说你爸妈过来，做主晚上一起吃顿饭。”

林枝意觉得今天不算是什么好时机，但这是顾父提出来的，且顾景时本人也没反对，她就也不好再说什么，“好，我回去和我爸妈说一下。”

顾景时应一声，两人相对无言站在那儿。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林枝意觉得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刚刚她说要走，顾景时叫住她告诉她晚上双方父母见面这事。

现下结束这个话题，她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话要说，短时间内她也不好连续两次提出要离开，显得她多不想和他呆在一起似的。

殊不知，她心中所想全数表现在脸上，也被对面人看得一清二楚。

心几不可查的向下坠了点，顾景时没在意这细小变化，敛了敛眸，他说：“晚上我下班过去，可能会稍微晚到会儿。”

林枝意点头应下。

“路上注意安全。”

林枝意再次点头，紧接着又抬头。

这话的意思是他没什么说的了，她可以离开了？

对上他的眼睛，完成确认后，林枝意朝他弯弯唇：“那我走啦，你快去吃饭吧。”

之后，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淡漠面庞，她又朝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开了。

顾景时站在原地，目送林枝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又站了两分钟，这才转身回去住院部。

休息室里还放着他早上买的饭团，凑合一顿算了，眼下他不想再去餐厅或者面馆了。

24? chapter 24

◎蓦然疼了下◎

深秋的夜风已然带着点透骨的寒意, 吹在人身上呼呼作响。

瑟瑟秋风中，枯黄的落叶随风飘动, 发出飒飒声响。

顾景时开车抵达饭店，远远便瞧见停车场空地上站着位中年男子。

他身后的松柏葱郁挺拔，叫他在这空旷中格外显眼。

再看，身形略显眼熟，但隔得远，又看不大清具体是谁。

车子在停车场入口停下，等保安打开道闸栏杆的间隙里，顾景时又往男人站的地方看过去一眼。

他穿着深色夹克衫，背微微佝着, 手里夹支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不知是冷又或是别的, 他小碎步点地的在那儿动起来。

道闸栏杆打开, 顾景时重新启动车子, 往里头开了点，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他也终于知晓了那丝熟悉感来自哪里。

那是昨天晚上才见过的一道身影, 林文华。

他把车子往林文华站位附近的空车位开过去，林文华远远瞧见有车过来, 往旁边的空位上挪了点。

今晚开的车和昨天晚上不是同一辆, 林文华没认出他。

一分钟后，车子稳稳停下，挂空挡，拉手刹, 解开安全带。

林文华出现在这里, 不出意外是在等他。

车门开合, 叫林文华视线往这儿移过来, 瞧见是他，他挂着笑走过来：“小顾，下班了。”

顾景时嗯一声，迎着林文华走过去，“叔叔。”

林文华吹了半晌的冷风，想说的话早在心中打了十几次草稿，但等真看见人，没曾想还是卡壳了，他掐灭烟，叹息一声，自咎于他的蠢笨。

顾景时像是看出什么，摁开车锁，善解人意道：“去车上吧。”

林文华笑呵呵应一声，跟在顾景时身后上了车。

他是十五分钟前出来的，他不善言辞，在饭桌上越坐越局促，索性借口抽烟躲了出来，其实早有了和女婿聊聊的想法，所以他等在了这里。

有了车身的遮挡，冷风无法再触及，身体渐渐回暖，脑子好像也清晰起来，林文华再次措辞，开口说道：

“枝枝她妈妈性格比较强势，昨天饭桌上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别介意。”

顾景时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安静等待林文华真正想说的内容。

男人抿抿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片刻，再度启唇：“枝枝她，小的时候被我和她妈妈放在老家，接回来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那会儿她不爱说话，和我们都不太亲，她妈妈说先和孩子培养感情，一人带三个月，看孩子想跟谁，谁就带她。”

林文华瞧一眼女婿，他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停顿几秒，他继续说：“后来这孩子跟了我，她很懂事，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都没让我费过心，也知道照顾弟弟，家里新添的小弟弟，她阿姨顾不过来，需要她帮忙，她也没推辞过，我们家条件是差了点，但枝枝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话到这里，林文华头慢慢低了下去，许是自责，又或是什么别的，顾景时无意探究。

“她小时候过得不算幸福，我过来给你讲这些，就是希望，如今你们结了婚，你能对她好一点，让她以后的日子幸福舒心点，枝枝她向来有主意，但性格也倔，认准一件事，就不管不顾的做到底，对事是，对人也是。”

语毕，林文华忐忑地瞟着顾景时，等待他的回答。

他自知本事有限，对于女儿的决定，他无法改变，只能将一颗心剖析给他看，期冀他能善待自己的女儿。

车厢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入耳，但却迟迟没听到想听的回话，坐的久了，林文华心里又添了慌乱。

来找顾景时这一趟，全是他自己的决定，冲动占了大半，他又在想，是不是做错了，本来两家差距就大，如今又把更坏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他看。

他会不会更瞧不上他们。

半晌，他听见顾景时问他：“为什么把她丢在老家十多年。”

清淡的声音，郑重的语气。

令林文华错愕抬眸，对上顾景时一脸的认真神色，带着点不容置喙，他嗫嚅：“那个时候……厂里效益不好，她妈妈在家带孩子……会丢工作，就提议……把她送回去。”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满脸为难的样子。

顾景时安静听着，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一向平静的心湖上却像是猛地被人丢上去一颗石子，块头不大，但用了大力气，激起层层水花，没有规律的朝四周漾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文华，等待后续，“后来又有了她弟弟，那时候……正好又赶上计划生育，精力不太顾得上，她妈妈做主对外说，大的……没活下来，就一直在老家放着了。”

“其实我跟她妈妈争取过，还是要把孩子接过来。”

这话林文华说的没什么底气，头渐渐又低了下去。

许久许久，就在他以为顾景时不会再理他的时候，又听见他开口，一字一顿，郑重无比，似千斤重，直直砸向他：“您说的这些，都不是生她却不养她的理由。”

借口也好，推辞也罢，往事不可追，他有心也无力，改变不了什么。

许是停车时间长了点，车厢里的氧气慢慢消耗，呼吸不畅，心脏发出抗议，不知名的角落，蓦然疼了一下。

余光里猝不及防捕捉到更熟悉的身影，视线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饭店门口的平台上，林枝意还是中午见面时的那套穿搭。

里面是件碎花图案的内搭长裙，外面穿着件浅紫色的长款风衣，大约是出来找人，她站在饭店门口的平台上左右探看。

风吹起她的发梢，在空中飘荡出好看的弧度，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恬淡静宜。

手下意识朝车锁摸过去，顾景时听见林文华喊他：“小顾”

动作在喊声中顿在那里，他想起，关于林文华的问题，他还没有给他回答，视线未动，仍聚焦在饭店台阶上的那道身影，片刻，心绪恢复和缓，他开口，声音很淡，却又无比认真。

“不是结婚就会幸福的。”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婚姻是不幸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给自己幸福就是个伪命题，何谈给别人幸福。

他给不出无法百分百做到的承诺。

两本证书，把一对男女系在一起，搭伴走，不见得会比一个人更轻松。

但他想，有一点他可以给到林文华保证。

那晚在饭桌上的话，他重复：

“但在我们婚姻存续内，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

不给她添麻烦，不给她带来困扰。

这是他，可以向林文华做出的万全保证。

饭店门口的人影许是没找到目标，收回四处寻找的眼神，往前走了两步，迈步下台阶。

粗跟靴子毫无预兆的崴了下，人影跟着往左边晃了两秒，再次站定，她低头，抬腿检查鞋跟，确认没问题，她抿唇生气地跺了两下，这才再次迈步。

“枝枝出来了，应该是在找您，我们过去吧。”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林文华看向男人的背影，尽管他的回答好像言不对题，但又莫名叫人心安。

他想，今晚的目的应该算是达成了-

饭店门口。

走下台阶，林枝意正打算往四周走走，看爸爸出来半天是去了哪里还不回去，视线不经意的一个偏转，忽而瞧见停车场里一前一后走过来的身影。

她脚下拐了个弯，朝俩人迎过去。

“爸，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林文华张张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出来时是听到沈舒说景时应该快过来了，冲动之下就决定来停车场等人，哪料到最后耽误了这么老半天。

感受到林文华的为难，顾景时出声给他解围：“叔叔去买烟，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叔叔，就一起回来了。”

“对，对，”林文华忙不迭接话，“我也没想到这附近的超市隔那么远，走了老半天。”

林枝意听言瞥一眼爸爸兜里鼓囊出来的烟盒，叹息一声，“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抽点，本来你天天呆在后厨油烟就大，你再戒不了，肺怎么受得了。”

林文华干笑两声，没说话。

他知道女儿是为他好，但他也没别的爱好，就是闲时抽两根，多少年的习惯，试过很多次也没戒掉。

顾景时无波无澜、陈述般的在一旁补充道：“吸烟是消化系统疾病、呼吸系统疾病、心脑血管疾病等多系统疾病的重要诱因，比如慢性支气管炎、冠心病、肺癌、心肌梗死”

林文华的脸色随着顾景时的话越来越难看，这话讲得专业又玄乎，把他听得心里一咯噔，“这么多病都是因为吸烟？”

顾景时瞥一眼林枝意，瞧出她眼神中的许可，他回答：“嗯，这还只是一部分常见病。”

下一秒，林文华低头掏出兜里的烟盒，又看了眼开口处的吸烟有害健康的提醒，很突然的，他再次决心戒一回烟。

左前方恰好有个垃圾桶，他走过去，把没剩几根的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去，回过头，和林枝意保证：“这回一定戒。”

林枝意在身后竖起大拇指给顾景时点了个赞，视线相对一秒，她浅笑收回，“行，再信你一回，那我们进去吧。”

三人前后回到饭桌上。

坐定，叶敏青压低声音数落了林文华几句，沈舒则叫来服务生又添了几道菜。

……

……

半小时后，饭局结束。

两方父母交谈甚欢，各自道别。

林枝意和顾景时一块儿把父母送回酒店。

下车时，她和叶敏青走在前头，顾景时和林文华走在后头。

叶敏青回头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收回，她同林枝意交待：“小顾人不错，他父母也明事理，今晚他爸爸说了，该是他的一点都不会少，他那个后妈可比陆云会做人多了，往后你和他，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

林枝意应一声，没忍住也回头往顾景时那儿看了一眼。

爸爸不知道在和他请教什么。

他敛眸认真作答。

须臾，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朝她看过来。

林枝意慌忙收回，没和他视线对上。

五分钟后，俩人把叶女士二人送到房间所在的楼层。

出来电梯，叶女士朝她们摆手叫她们早点回去，林枝意问父母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回平城。

叶敏青说：“你明天不是要上班，不用管我们，我和你爸会自己过来，也会自己回去。”

林枝意张张唇，想再坚持一下，倏地听见顾景时说：“叔叔阿姨，我明天休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给我发信息就成，我来送你们。”

叶敏青笑：“那就麻烦你了，小顾。”

顾景时颔首：“不麻烦，应该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叶敏青再次和她们道别，二人各自回房。

瞧见两间房门关上，林枝意和顾景时一同转身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她清清嗓子，问顾景时：“你明天，不是要去新校区上课，有时间吗？”

顾景时脚步没停，说：“课是晚上的，不耽误。”

“噢，那谢谢。”

不止这事儿，但说多了感觉又有点矫情，林枝意无措地咬住下唇。

顾景时垂眸看她，眼底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但开口，又转了个向：“这些都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内容，不必客气。”

林枝意听言睫毛低垂下去。

她抿着唇，脚步不自觉慢了点。

察觉到身边人放慢的脚步，顾景时有意识的调整节奏，跟她同步。

回家的路，不论远近，要并肩走。

25? chapter 25

次日周二, 原本该是轻松的一天，学风建设月各项工作稳步推进中。

临近期末, 具体工作事项减少，除去解决学生问题，没有什么其他工作内容。

下午，林枝意和姜妍窝在工位上刷手机摸鱼，忽而听到其他几位同事开启了日常八卦。

话题是许老师开启的。

“教务处的韩冰老师，你们还记得吧？”

韩老师在她们学校算是名人，自家老公除了是学校的聘用教授，在校外和人开企业，做的风生水起, 手里资产很可观。

因而韩老师日常就很爱炫，生怕谁不知道自家男人有本事似的。

有瓜吃, 林枝意和姜妍极有默契地放下手机, 支着耳朵听别的老师聊八卦。

得到同事的回应, 许老师继续说：

“今儿个上午韩老师去校长办公室闹了一上午，说要举报她老公学术不端, 不配为人师长。”

有老师震惊：“啊，为啥啊, 韩老师平时不是最维护她老公了, 生怕谁不知道她老公会赚钱似的，而且她那人，不是最要面子的吗，能大白天的去闹？”

“你听我慢慢讲嘛, ”许老师不紧不慢地端着杯子喝了口水, 吊足了大家胃口。

“她当时进学校不就是因为她老公是博士, 算是走的家属通道去的教务处, 这两年她老公生意有起色之后听说在公司里和秘书搞到一起了。”

姜妍听到这儿一下子拽住林枝意的袖口，林枝意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激动。

“有一段时间了吧，开始韩老师没在意，反正她老公该给的钱没少给，但那秘书好像也挺有手段，前段时间撺掇杨教授离婚娶她。”

“欸，我想起来了，”另一位老师插话道：“人才引进安排家属工作的如果离婚配偶自动丢工作对吧？我有个同学好像就是因为和老公离婚，人财两空。”

许老师意味深长的笑一笑：“就是说嘛，其实韩老师学历也不差，双非硕吧好像，她平时人缘要好点，离婚了找找关系工作也能保住，偏她平时老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现在她一离婚，她们办公室的老师巴不得她立马走。”

大家各自哀叹一声，心有戚戚然。

婚姻不幸，受伤的好像总是女性一方。

办公室里最年长的张老师总结陈词：“主要还是男人不靠谱啊，小韩平时工作挺负责的。”

瞧见林枝意和姜妍也在认真听八卦，张老师问姜妍：“小姜上次是不是说男朋友就是在读博士来着？”

姜妍没想到话题会被人引到自己身上，她尴尬笑两声，小声回了个是。

办公室里除了林枝意她俩是今年新进的，其余人都在职十多年，对于年轻老师的心思，她们门儿清。

话没往下说，她们各自扯唇笑笑。

片刻，张老师又问林枝意：“林老师是不是还没谈男朋友？”

林枝意不知道张老师想干嘛，但显然现在不是个适合公布结婚消息的时候，她小幅度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张老师：“下个月有场联谊会，市里面几所高校和几家三甲医院联合组织的，林老师考不考虑报个名？”

林枝意啊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老师是想拿她完成工作指标，她干笑着，没回话。

许老师在一旁插话道：“张老师真想给林老师介绍也别介绍医生啊，普通单位的也比医生好。”

“医生怎么了，赚的多，社会地位也高。”张老师不认同许老师的话。

“这我很有发言权啊，”许老师是学医出身，身边同学大多都在医疗系统工作。

她说：“我那一圈男同学现在就没几个还跟原配过的，他们做医生的，压力大，很会玩的。”

话题被成功转移，但林枝意却听得更认真了。

许老师开启第二轮八卦话题：“能升上去到主任副主任的，基本老婆都换过，对象不外乎就是小护士、漂亮药代，偶尔也有病人家属，还没升上去的小医生，就你们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的主治医、住院医那种，很多也是公共厕所，玩得可花了。”

“风气这么乱？”

“那可不，一附院之前有教授在学校代课，课结束，和学生好上的也有。”

“这不能吧，一举报一个准儿。”

许老师耸肩笑笑：“你这是质疑我的八卦人脉？”

“哪能呢，谁不知道许老师你人脉广。”

……………………

今日份办公室八卦到此告一段落。

林枝意和姜妍心思各异的窝回工位，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但她俩谁也没了继续摸鱼的心思。

好一时，姜妍猛地坐正身，转着椅子到林枝意旁边：“朋友，我决定了，不考虑小何的建议了，这我要跟他一块儿入职，哪天感情破裂，工作也没了，老公也没了，好惨。”

林枝意眉头微皱，也没看她，轻飘飘应道：“你是对的。”

“哎，又要把那一大串公众号关注回来了，本来想着不用再关注考试消息的了，我都取消了。”

这句话说完，没得到林枝意的回应，姜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她状态有点不太对。

她歪歪脑袋，认真打量起支着下巴形似蔫儿茄子的林枝意。

片刻，思忖无果，她戳一戳林枝意的胳膊：“你咋了？”

要说是因为方才的八卦，她也就是短暂被点了一下，许老师很快岔开了话题。

这些八卦应该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相比之下，她受到的打击更大才对，毕竟韩老师的案例实打实的让她重新审视了她未来的工作安排。

林枝意眨眨眼睛：“我怎么了。”

“我听完她们说的都缓过来了，你这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是为哪般。”

林枝意短促啊了声，“有嘛。”

姜妍给她肯定的回答：“非常有，我在这跟你说了一大段，你没一点反应，支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啥。”

林枝意回忆了一下，方才好像真没听到姜妍后半段说的什么，但要问她为什么，她也有点说不清楚。

脑袋乱乱的。

大概是因为许老师的后半段话，多少涉及到了顾景时的职业，她就忍不住多想了点。

他应该不会是许老师口中的那种人吧，但转念又想，许老师不是说了吗，做医生的压力大，总要有纾解的方式，身处淤泥中，想保持一尘不染好像也挺难的。

不对，她们不是合作夫妻嘛，就算他真的在外面搞什么，她好像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才对。

想不通，于是越来越烦。

但这些都不能和姜妍说，所以她话锋一转道：“晚上不跟你一块儿吃了。”

下班后要去医院看望老太太，且昨天沈舒和她说今晚陈阿姨休假回来到岗。

好在姜妍没什么心眼，听此只说道：“哦，好，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心情吃晚饭了，直接回宿舍算了。”-

下班后，林枝意先去了医院一趟，老太太现在还在ICU里住着，见不到人，但她挂心老太太，在病房外面转一圈，总是心安点。

人刚出来电梯，林枝意意外听见顾景时在和人对话。

女声说：“顾医生，我们这款新药疗效很不错的，您就当支持一下我工作，平时处方多开几盒就行。”

顾景时说：“开处方要视病人病情而定。”

“今晚您方便嘛，要不一起吃个饭？关于新药药效，我这边还有些内容再跟您沟通一下。”

顾景时正要回答，忽而瞥见从电梯出来的林枝意，他站在电梯出口左前方的窗口处，按理说从电梯出来应该正好看见他。

可她呢，却一副没瞧见他的样子径直往病房走。

身边的这位药代缠了他五六天了，简直可以用无孔不入来形容，今天他休息，这药代得知奶奶住院，拎了几大箱礼品来看望，沈姨帮她拒收掉，她人又在这蹲他。

半个小时前，他刚送走叶敏青二人，去上课前计划再来医院看望一下奶奶的情况。

今天上午又做了一系列检查，这会儿出结果，如果情况稳定的话，后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他忧心结果，这才跑了这么一趟，结果被华凌药业的药代堵在病房门口半晌还没进去。

眼见林枝意快消失在视线中，他出声喊住她。

林枝意听声回头，朝他干笑两声：“那个，你们聊，我先进去看奶奶了。”

言毕瞧见她迈步就要走，顾景时再次出声喊住她。

片刻，他走到林枝意身边，和那位药代说：“晚上不方便，我太太过来了，烦您先回去，关于华凌的新药，如果对症，该用的时候会用。”

有了顾景时的这句话，对面人立马喜笑颜开：“有您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顾医生什么时候结的婚，恭喜恭喜呀，改天给您补份新婚礼物，请一定笑纳。”

言毕，她也没等顾景时再开口拒绝，转身就去按电梯了。

林枝意则小心翼翼地盯着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

女人卷发披肩，身材高挑，里面穿一件白丝绒长裙，外搭一件红色长宽风衣，她的容貌在红大衣的映衬下更显风情。

总之，是一个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

脑子里忽的又冒出来上午许老师的那些话。

林枝意抿抿唇，默默收回眼神。

她的打量，自然也被顾景时看在眼里。

他敛着眸看她半晌，瞧见她终于舍得收回，不解问道：“你认识她？”

林枝意摸摸鼻子，掩饰下内心尴尬，侧脸小声说：“不认识，她挺漂亮的。”

路上瞧见帅哥美女，多看两眼，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嘛。

顾景时薄白眼皮掀起，不赞同地回望她，隐约觉得她没照实讲，但眼下他时间不多，来不及细问。

他说：“走吧，一块儿进去。”

俩人并肩往病房走，今天沈舒不在，只娟姨一个人守在医院，远远瞧见俩人，笑着迎过来。

到跟前，娟姨把一沓检查报告递给顾景时，“就知道你会过来，在这儿等着呢。”

林枝意安静站在他身边，等待顾景时看报告。

片刻，他查看完毕，问娟姨：“医生怎么说？”

“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这回还好送医及时，后天应该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顾景时沉默听着，报告显示的结果和医生所说一致。

“辛苦娟姨了，我去看看奶奶。”

娟姨应一声，跟在她俩身后往病房走，路上又说老太太今天胃口也很不错，中午阿姨送来的饭吃了大半。

到跟前，玻璃病房里，老太太睡得很安详，看面色也比前两天红润许多。

顾景时侧脸同娟姨道谢：“这两天辛苦您了，奶奶有什么情况您及时联系我，一会还有工作，那我就先回去了。”

娟姨应一声，说自己不辛苦，平日沈舒也常来，又说叫林枝意也不用守在这儿，过会儿她也是要回去的。

顾景时偏头看一眼林枝意，她还站在病房玻璃前探头在查看奶奶的情况，满脸的关切神色。

视线不自觉就多停留了会儿。

片刻，他定了定神，走到林枝意身边，“走吧，奶奶这儿一切都好，先把你送回去。”

林枝意听声回神，往走廊上的电子钟屏幕看过去一眼，“你不是七点有课？”

顾景时跟着看过去一眼，收回，他说：“来得及。”

于是林枝意就这么坐上了顾景时的副驾驶，其实医院离家里走路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完全可以自己回去的，但顾景时坚持，她便没推辞。

她想，当着娟姨的面，也许该营造出一种她们夫妻和睦的表象。

车子行驶在路上，林枝意想起今晚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同顾景时说：“陈阿姨今晚来家里，沈姨跟你说过的吧。”

顾景时轻嗯一声。

汽车拐弯，顾景时转动方向盘的间隙里，忽而发现林枝意一脸的纠结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进入直行路段，他主动询问所为哪般。

嗯，她就是想问问陈阿姨需不需要做他的饭，今晚她意外瞧见的那一幕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来平日应该常有漂亮药代请吃饭的时候，可这话她要怎么问。

片刻，她说：“你之后回家用晚饭嘛，要是不回来的话我提前和陈阿姨讲一下，以免做多了浪费。”

话音落下，林枝意转头看向窗外，这话问得好像她很期待和他一起吃饭似的，但这的确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问法了。

红灯，汽车停下。

过两秒，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大约是有新消息进来。

听见他说：“下个月的排班表发你了，除了夜班那几天，叫陈阿姨正常做两人份的就好。”

她听言带着点诧异转回身，只见他眉宇冷淡，目光平直望着交通灯。

打量几秒，她默默收回视线。

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方才的语气，怎么叫她听出了些委屈劲儿？

26? chapter 26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来到周末。

周六一早，林枝意在家用过早饭就往医院去了。

老太太前天从ICU转出, 住进了特护病房。

昨天下班她照旧过去了一趟，老太太专门和她交待，上了一周的班，周末叫她在家好好休息。

病房有娟姨和护工在，不用她操什么心。

林枝意知晓这是老太太体恤她，但她周六的确没什么别的安排，吃过早饭，自作主张还是来了。

到医院的时候是十点一刻。

人没走到病房楼，林枝意就瞧见了娟姨和老太太的身影, 她推着老太太在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林枝意脚下拐了个弯，顺着石头小路往小花园里走去, 到跟前, 隔几步远, 她和背对着她的娟姨俩人打招呼。

老太太听声回头，瞧见她的一瞬, 眼里先是浮起几分惊喜，转瞬又一副故作生气的姿态。

林枝意几步走过去, 半蹲在老太太身边, 柔声道：“奶奶，我来您不开心呀。”

孙媳妇有孝心，她自然是开心还来不及，只是这孩子太不听话, 每天晚上下班定时定点的来医院报到。

昨天晚上她专门交待了周末不用过来, 好好休息, 谁知她还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故意端着副生气的派头, 也不说话。

林枝意牵住老太太的手，笑吟吟道：“奶奶，我今早睡了两个多小时的懒觉呢，醒来吃过早饭，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这才来你这儿的，你要不欢迎我，那我只能一个人在外头晃荡了。”

女孩牵着她的手，轻轻晃着她的胳膊，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声音软绵绵地落在她心坎儿上。

把她心疼的不行。

很忽然的，她想到前天儿媳妇跟她说的话。

两家父母见面的那天，她还在ICU里住着，没法到场，隔天沈舒一五一十的给她转述那场饭局。

最后沈舒说：“枝枝也是个可怜丫头，他爸爸不太说话，家里还有个不好对付的后妈，亲妈看着倒是挺会来事儿，但对这个女儿又不是很上心。”

此刻对着林枝意，她就想，这孩子长大的一路，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和孙子倒称得上同病相怜。

生气的派头再也端不下去，她点一下林枝意的额头，“走吧，上楼。”

林枝意笑盈盈应一声，站起身跟在轮椅左侧，一块回病房去了。

路上老太太问她早上吃了什么。

林枝意回说陈阿姨熬了小米南瓜粥，做了煎饼，味道特别好。

普普通通的早餐，被她讲的，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满足的不行。

后头林枝意又主动说，陈阿姨做饭特别好吃，前天晚上还做了牛奶醪糟，味道很正宗，和小时候她在北城老家常喝的一模一样，谢谢奶奶叫陈阿姨去家里。

老太太本来在那儿笑眯眯的听着她讲话，到这儿，心念一转，说道：“谢我可谢错人咯。”

林枝意小声啊了下，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又听见老太太说：“本来我是叫小李去的，是景时说小陈做的饭更对你胃口，指了她去的。”

林枝意眉头微微皱起，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统共没在山上吃过几顿饭，先前也没和顾景时聊过小时候的事，他是怎么知道陈阿姨和她是同乡，做的东西更对她胃口的。

许是她面上的困惑过于明显，老太太笑一笑，又说：“那天我跟他提起说叫小李去帮你们做做饭，省得你在家总煮粉吃，景时说你喜欢小陈做的板栗排骨，这才指了她去的。”

话音落下，林枝意渐渐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和顾景时去半山家里。

那一趟回程时，她主动以饭桌上的那道板栗排骨挑起的话题，顾景时并未给她回应，还叫她断了好好和他开启一段婚姻生活的念头。

可原来，他还记着这件事呀。

发觉她的出神，老太太轻声叫她，问她在想什么。

林枝意在喊声中回过神来，望着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心中的困惑有了答案，她想，这大约是顾景时的故意为之，面对奶奶要表现出她们夫妻恩爱的一面。

那她也要对的上戏才行。

于是她弯唇：“景时他很好，事事都很关心我。”

余光瞥见不远处朝她们走过来的那道身影，老太太和娟姨视线相对一秒，收回，她笑着说道：

“我这孙子我最知道，闷葫芦一个，话都不太说的，哪会对人好，你不用当着我的面替他说好话。”

林枝意怕老太太误会她们夫妻关系一般，赶忙说道：“不是的，奶奶，他虽然偶尔是有点闷，但他会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做我爱吃的早餐。”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一笑：“他还有这心思，我可不信。”

“没骗你，奶奶，”林枝意目光专注落在老太太身上，一点没留意到娟姨故意放慢的速度，和迎面走来的人。

“不止这点的，我有次周六早上有考试，他前天晚上很晚才回家，第二天还早起送我去考试。”

且叫她省略顾景时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这一点，表现一下她们感情深厚的一面吧。

“唉，”老太太叹口气，“我就怕我这孙子是为我考虑匆匆扯的证，他小时候过的苦，媳妇再对他没感情，往后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演得太过情真意切，以至于林枝意完全没顾上思考这话里的逻辑错漏，下意识就回道：“奶奶，我们证领得是匆忙了点，有考虑到您身体的原因，但也是因为我们本身就对彼此有好感呀。”

她们最初定好的说辞就是学生时代彼此心动过，这才有了后来的短暂重逢就领证结婚。

老太太说：“你们不是快十年没见过了，怎么一重逢就又有好感的。”

“我有天去一附院附近的咖啡馆等朋友，那天排队的时候，一回头，他逆光站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就觉得这男人长得真帅，后来陆续又碰上几次，认出了他，他和记忆里一样绅士，下雨天会送我回家，还帮我解围，这很难不心动的呀。”

讲到后头，林枝意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羞赧。

老太太听得喜笑颜开，似是很满意于她们的情投意合。

瞧着老太太一脸的笑意，林枝意想，撒点无伤大雅的小谎，哄老太太开心，就算顾景时知道，也没什么的吧。

思虑飘忽间，她蓦地听见一道低沉声音，周遭嘈杂，可这声音过于熟悉，以至于在这一片声响中的简短两字也清晰落入耳中。

是顾景时。

他唤了声“奶奶”。

林枝意闻声抬头，顾景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面前。

面上平添一抹错愕，心中慌乱忽闪而过。

林枝意整个人怔在那里。

手指绞在衣摆上，她紧咬下唇，心里想，刚刚的谎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视线相对一秒，林枝意偏头躲开。

哎，这事儿也没提前和他商量过。

怎么偏偏就撞上了呢。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枝意，自然错过了顾景时原本冷感深眸中浮起的几分温情。

老太太在一旁开怀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没排手术？”

顾景时回答说：“病房叫会诊，刚结束，正要回手术室。”

老太太嗯一声，侧脸瞥一眼林枝意，回过头，又朝孙子看过去，方才她叫娟姨放慢速度，就是不想太快和孙子撞上，有心引导的这番对话也不知道被孙子听去了多少。

心念微动几秒，她说：“枝枝丫头一大早就过来陪我了，我们刚在花园晒完太阳，我先上去了。”

言毕，她给娟姨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俩先走，把空间留给这对小夫妻，看她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聊的。

娟姨眼明手快，很快推着老太太离开。

只留林枝意和顾景时原地站在那儿。

林枝意满心尴尬，想问问顾景时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又不知如何开口。

偏顾景时也不急着离开似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这真的是他的上班时间嘛。

林枝意在心里吐槽。

半分钟后，林枝意揉搓一下衣摆，也没看他，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刚才是为了让奶奶安心，撒了点小谎，今天我没事，就在医院陪奶奶了，你放心上班，那我先过去了。”

语毕也没管顾景时的反应，小跑着去追老太太了。

顾景时敛息凝神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不久前结束的会诊得到了病房医生接二连三的感谢，道是他帮了他们的大忙，奶奶的状态也很好，看样子就快要出院了。

生活、工作都平稳有序的进行中，可他却觉得喉咙里无端哽了口气，让他呼吸不顺畅，心烦意燥。

视线里的那道身影也不知道是鞋子不合脚，还是跑得慌乱，明明前头也没人，凭空就崴了一下，站直身，她没管，再次迈步朝电梯口方向跑过去。

赶在电梯门闭合的前一秒，林枝意大步跨上去，等电梯关门上行，他收回眼神，转身回了-

晚上十点。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

从科室休息室换完衣服出来，顾景时先是又去了一趟特护病房查看奶奶的情况，见奶奶已经睡下，床头的一切检查报告结果也都正常。

他又和娟姨聊了两句，这才预备回家。

车子开出医院不久，意外接到戴宁的电话。

电话接通，立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戴宁大着嗓门在电话里朝他喊：“景宝，你快来一趟，确宝又发疯了。”

思及今天休息间隙看到的那条微信消息，停顿几秒，他问戴宁：“他都知道了？”

戴宁反问他：“知道什么？”

顾景时说：“江漓下周回国。”

戴宁恍然大悟：“我说白天见面还好好的，晚上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见顾景时不言语，戴宁又喊：“你赶紧来，确宝发起疯来，我一个人搞不定的！”

顾景时应一声，问了地址，而后挂断电话。

……

……

半个小时后，车子来到戴宁告知的那家酒吧。

停好车，顾景时进入酒吧，直奔最里头的卡座区。

到跟前的时候，只见偌大的台面上，歪七倒八的摆满了空酒瓶，沈确烂醉如泥，依旧手抓着酒瓶不放，戴宁一脸生无可恋的守在沈确身边。

见到救兵过来，戴宁大喜：“呜呜景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你快劝劝他，这孩子疯了。”

顾景时不紧不慢的在沈确旁边坐下，他知道沈确就是在等他过来，也知道他此刻攒着问题在等他回答。

如他所料，沈确并没憋多久，不多时便主动开了口：“她这次回来多久。”

顾景时说：“不知道。”

沈确又问：“她联系你了？是有什么事情。”

“询问我工作相关，在考虑去医院还是科研机构。”

沈确猛地坐直身，抓住顾景时的肩膀：“她要回国工作？”

顾景时和好友对视两秒，在心中叹息一声，缓声道：“她离婚了。”

沈确听言怔在那里，喃喃：“离婚了。”

顾景时嗯一声，平静问：“是，离婚了，还喝吗？”

沈确腾的一下站起身，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又哭又笑的重复着她离婚了这四个字。

这呆傻的一幕引得周围卡座上的人纷纷看过来。

顾景时叫上戴宁，示意他搭把手一块儿把人架出去。

片刻，三人并肩前行在拥挤的酒吧通道上。

快走出去的时候，戴宁忽然感受到顾景时停下脚步，往散台方向看过去。

他视线跟着看过去，散台区域站满了年轻男女，他没瞧出好友是在看谁。

这儿离音响位置近，他被迫听了一晚上的震天响，脑袋晕的厉害。

左肩上又撑着个醉鬼，戴宁费劲的用空着的右手点一点好友：“干嘛呢，赶紧走啊，再听下去我脑袋要炸了。”

顾景时慢慢把沈确整个人的重量放在戴宁身上，说：“你先把他架出去，就在外面走廊等我就行，我很快过去。”

语毕，他提步往散台方向走过去。

戴宁目送好友走到了几个年轻男生的身后，确认他不是去干什么坏事，这才放心架着人先出去了

顾景时其实只见过林嘉树一次。

上回见面时间短，其实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不过是送妹妹回家的时候，听见顾清禾提起，说她觉得林嘉树爱慕虚荣对他印象不太好。

那天见面，林枝意给弟弟送过去一双小一千的鞋，再看他身上穿的，也都是各种品牌产品，反观林枝意，就朴素了很多。

他又想起，几次见到林枝意去看弟弟，都是买了大袋小袋的东西。

走近，他又听见几个小男生的聊天。

一人说：“嘉树，明晚我们去TYXX喝呀，那家新开的，晚上表演特别棒。”

林嘉树说：“不了吧，这个月生活费花的差不多了。”

“找你姐要呀，你姐不是对你有求必应嘛。”

“我这个月已经找我姐要过两回了。”

“不行先用花呗，下个月再要呗。”

林嘉树短暂无言的功夫里，身边另一人又说：“这种小事有必要考虑这么长时间嘛，不去的话以后有活动不叫你了。”

林嘉树笑嘻嘻应道：“别呀，那去呗。”

顾景时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他们身后的。

他目光冷若冰霜，林嘉树察觉到不对劲儿，扭头看过来，瞧见是他，嗫嚅一声：“姐夫。”

半晌，见顾景时也不应，又问：“姐夫，你怎么在这儿，我姐她没来吧。”

不提林枝意还好，一提，那股无名的火气，好像窜的更猛烈了些，他尽量压着，给他留足面子：“跟我出来一趟。”

语毕转身就走，林嘉树慌忙和身边几个朋友解释道，他要出去一趟，而后小跑着去追顾景时了。

……

……

戴宁没想到顾景时离开片刻，身后会多个小尾巴。

他笑着问顾景时这小孩是谁，顾景时面色不善，没讲话。

戴宁后知后觉察觉到好友的低气压，再看后头的小尾巴，低着头也是一言不发，他吹响一声口哨，扭头打趣：“你把我们景宝惹生气啦，不容易哦。”

林嘉树觉得顾景时有点莫名其妙，他俩不算熟悉，生的哪门子气，但到底没敢说什么。

出来酒吧，到停车场，顾景时帮忙把沈确扶上车，手撑在车门上，他问戴宁：“你喝酒没？”

戴宁点头。

顾景时说：“叫个代驾，把他送回去，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戴宁应一声，也没急着离开，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降下车窗。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另一边，顾景时带着林嘉树到停车场的空旷地带，面对面站定，他问林嘉树：“这种地方你常来？”

林嘉树低着脑袋摇了两下，说没有。

方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眼下见人还不说实话。顾景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工作了，赚钱了，就理所应当的该给你钱花，才显得你们姐弟俩情深意厚。”

林嘉树觉得话题开启的莫名，他一脸不理解的抬头看他，下意识反驳说：“我没有。”

顾景时音量提高了点：“嘴上说没有，但实际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姐也就是比你大了几岁，刚工作没几个月，你花着钱在集训学校准备考试，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交一些狐朋狗友，晚上出来喝酒蹦迪，觉得这样很酷是嘛。”

“生活费不够了，会找你姐要钱花，她周末不休息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拎着大袋小袋的去看你，尽她所能的对你好，你有没有问过她，工作辛不辛苦，赚钱容不容易，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一长串话，叫林嘉树羞愧的低下了头。

但想到眼前人的所作所为，半晌，顾景时低

依譁

声补充道：

“嘉树，爱是常觉亏欠。”

作者有话说：

好肥的一章，厚着脸皮求营养液～

27? chapter 27

隔天一早, 林枝意舒舒服服睡到了自然醒。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床头柜上捞过来手机，点亮屏幕, 一眼看到了林嘉树给她发来的消息。

她解锁屏幕，先是眯着眼睛随意扫了眼消息，原本今天就是例行去看弟弟的日子，下意识的，她以为弟弟又有了什么新的需要。

须臾，混沌的大脑发现哪里不对劲儿，林枝意单手撑着坐起来。

重新阅读弟弟发来的消息。

消息是早晨六点半发来的。

很长一段，和记忆里的弟弟判若两人。

【是夜在熬我：姐，你今天不要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以后周末都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会好好学习的。】

林枝意连读了两遍, 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弟弟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懂事？

缓了几分钟，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林枝意切换到拨话界面，给林嘉树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隔了两分钟才接通。

“干嘛呢。”林枝意问。

林嘉树：“姐, 我在背书教室, 刚在里头不方便接电话。”

林枝意震惊：“今天不是周日，你平时这天不都休息不学习的。”

林嘉树在电话那头尴尬笑两声：“那是以前嘛，毕竟离考试越来越近了，不抓紧时间怎么能行。”

听到弟弟这样说, 林枝意觉得很欣慰, 顺势说道：“真不错, 好好学, 最近在那边怎么样，缺不缺什么东西，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嘛？”

听着姐姐情真意切关心的林嘉树没有立时给出回答，他握着手机，忽而又想起，昨晚姐夫教育他的那段内容。

最后那句话，现在还闪回在他的脑海里。

“爱是常觉亏欠。”

记得小时候，姐姐刚回家的时候，看到什么都新奇，对什么都有兴趣。

姐姐说这些玩具零食在老家都没见过，他心疼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开始那段时间，姐姐和妈妈一起生活，他们两三周才能见一次面，每次见面他都特别期待，又可以把最近攒下来的好吃的好玩的给姐姐送过去了。

姐姐会笑眼弯弯的感谢他，陪他一起玩，给他讲生活上的趣事，他很喜欢这个半路回家的姐姐。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记不清了。

好像是林枝意高中去了别的城市读书，不再花家里的钱，偶尔还能用奖学金给他带礼物。

再后来，姐姐读大学，空闲时间多了起来，经济逐渐宽裕，他从姐姐主动的给变成了惦记。

很多爸爸不给买的，想要的，尝试向姐姐开口，无一例外，林枝意就算讲了他几句，大多也会满足他，长久下来，变本加厉，逐步发展到他觉得理所应当就该这样。

因为他们是关系亲密的姐弟。

但如姐夫所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为姐姐考虑过了。

顾景时的那些话叫他辗转反侧了半夜。

铺天盖地的愧疚席卷着他。

林嘉树忽然哽咽，但他隐藏的很好，只是停顿了几秒，便继续说：

“姐，陆云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其实省点也够花的，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工作也挺辛苦的，留着钱给自己花吧，你是不是好久都没逛街给自己买东西了。”

林枝意没听出弟弟语气的不对劲儿，仍旧愣怔了几秒，今天的嘉树实在是懂事的叫人惊奇。

她在心里思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良久，也没想通短短几天不见，弟弟是怎么突然转了性。

片刻，她试探性问道：“嘉树，你是瞒着我谈恋爱被甩了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剑谱最终页，无爱即是神。

年纪轻轻的男孩子，除了受情伤能叫他们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以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林嘉树听着姐姐不靠谱的猜测，扬声喊道：“姐，你说啥呢，咱俩每周都见面，真有的话我怎么可能瞒着你。”

眼下弟弟还能咋咋呼呼的反驳她的话，林枝意笑一笑，看来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了。

但她依旧不解：“那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懂事呢？”

昨晚和姐夫见面这事，临走前俩人约定，谁都不和林枝意提，于是林嘉树轻笑一声，问林枝意：“我懂事点不好吗，再说了我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好吧。”

林枝意心里面赞同嘉树的话，她早希望弟弟能懂事点，今天不过是转变太快她有点不适应罢了。

思虑几秒，她说：“好，那你好好学习，有什么需要和姐姐说。”

林嘉树应道：“没啥需要的，你留着给自己花吧，我回去继续背书了，拜拜。”

林枝意笑着和弟弟道了声再见，而后挂断了电话。

她抿着唇，慢动作的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脑子里还在思考叫弟弟发生转变的原因。

良久，思考无果，但总归结果导向是好的，她便也不再纠结，转而重新考虑今天的安排。

原本上午是打算去看望弟弟的，现在行程取消，想到嘉树的话，她想起，好像真的很久没有逛街给自己添东西了。

于是她重新拿起手机，在微信上敲周凝然。

【好运降林：呼叫周周，逛街约吗？】

周凝然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

【周周不加班：什么时候。】

【好运降林：我刚起，十一点见？先吃东西再去逛？】

【周周不加班：sorry朋友，今天不行，昨晚回家了，太久没回来，我爸妈今天大概率不会放我出去。】

林枝意无声叹口气，发过去一个可怜小熊的表情包。

昨天和奶奶保证过，今天不往医院跑，一时间，林枝意在心里哀叹，大好周末，她不会要在家里窝一天了吧。

洗漱的间隙里，林枝意忽而想起了另一人，从卫生间出来，她在微信上重新摇人。

那头没立时给她回复，她也不急，出去房间先用早餐了。

陈阿姨周末一般会做好早餐给她温上，之后回家照顾孙子。

到餐厅，恒温暖菜板上放着陈阿姨精心准备的早餐，林枝意拉开椅子，慢腾腾地坐下享用一个人的早餐。

吃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响，林枝意停下进食，拿出手机查看。

【少点评本公主：好哇，过会儿见。】

林枝意回过去一个OK，收起手机，继续开开心心的用早餐了-

看到林枝意消息的时候，顾清禾刚陪奶奶做完检查。

她站在病房角落，对着手机惊奇的欸了声，沈舒听见动静，回头问她怎么了。

顾清禾笑盈盈回道：“神奇！嫂嫂约我去逛街。”

老太太在一旁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枝枝丫头约你多正常，什么时候去？”

顾清禾嘿嘿笑两声，回答：“过会儿就去。”

“去吧，有你妈妈在这儿就行，枝枝丫头难得有心思出去一趟，你俩好好玩。”

沈舒听言从手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女儿面前，笑着说道：“别让你嫂嫂花钱。”

顾清禾应一声，摆了摆手，没接老妈递过来的卡。

她有她的小九九。

从床边柜上拿起包，顾清禾挨个和屋里的人说再见，从奶奶到娟姨，一个没落，得到所有人的回应后，她高高兴兴转身离开了。

从病房出来，顾清禾没急着出发，而是往神外的住院部绕了一圈。

早上跟老妈去医院的路上就听说今天哥哥值班，所以老妈全程带着奶奶做检查，她在家里闲着无事，这才来陪着。

到神外住院部，顾清禾在护士站问了办公室的位置，而后直奔目的地。

这是她第一回来她哥工作的地方，要平时，她是不敢在上班时间打扰她哥的，但今天她有正当理由，正所谓有恃无恐。

办公室的门开着，顾清禾远远就瞧见了屋内她哥的身影，专注对着电脑在敲键盘。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被她哥抓了个正着。

顾景时平静抬眸，没什么表情的朝她看过来。

顾清禾嘿嘿笑两声，先行交待道：“奶奶刚做完检查，我来跟你说一下。”

停顿两秒，她慢悠悠继续说道：“再有就是，嫂嫂方才给我发微信。”

说这话时，她一瞬不瞬盯着她哥。

如她所料，提及林枝意，顾清禾留意到她哥表情明显有了变化，眼底那抹始终如一的沉静有了松动，平添一丝柔和。

她卖关子似的拖着音调清两下嗓子。

片刻，笑嘻嘻道：“嫂嫂约我去逛街。”

语毕，她咧着嘴朝顾景时眨眨眼睛。

顾景时也不负她望，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朝身后的衣架走过去，须臾，取完东西回来。

顾清禾极有眼力劲儿的上前接过顾景时递来的银行卡，还没忘了奉承一句：“谢谢哥。”

余光瞥见她哥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顾清禾好奇问道：“你在干嘛啊？”

顾景时跟着瞥过去一眼，收回，他说：“在写术前小结和术前病程。”

顾清禾哦一声，探着头又往电脑屏幕看过去，只几秒，又收回，全是各种专业用语，一行又一行，完全看不懂。

目的达成，她也没打算久呆，朝顾景时笑一笑，“那我去陪嫂嫂逛街啦。”

顾景时轻嗯一声，正打算坐下继续写东西。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叫住顾清禾，温声说：“卡随便刷，记得带她多挑几双合脚的鞋。”

顾清禾听声回头，笑的粲然：“保证完成任务。”

顾清禾觉得去找她哥那一趟没白跑。

出发之前，她就隐约猜到了林枝意大约是那种爱逛不爱买的类型，毕竟平日见面嫂嫂衣着一向朴素。

她目的性很强的先带林枝意去专柜挑了七八双鞋，又以新鞋就要配新衣服为由，强行给林枝意选了十几套新衣服。

林枝意全程半推半就，出门前她就是打算随便逛逛打发一下周末时间，但顾清禾在穿搭上很有研究，帮她选出来的衣服都极适合她。

看着镜子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加上能言善道的导购小姐姐的煽风点火，以及夸夸怪顾清禾本人，林枝意不知不觉就沦陷了。

逛完商场的最后一家专柜，林枝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今天在顾清禾的撺掇之下，竟然买了她往常半年的购物量。

且都刷的是顾景时的卡。

在第一家店付款时，顾清禾就亮出了顾景时的那张黑色卡片，还豪爽道：“哥说了，今天所有消费他买单，叫我们随便花。”

她推辞过，这是买给自己的东西，但每回顾清禾动作太快，压根不给她付款的机会，于是这么一天下来，她都不知道刷了顾景时多少钱。

看着收银台前刷卡的那道背影，林枝意想，顾景时一定会震惊于她俩的败家程度吧，毕竟这一天下来，消费提醒信息一条接一条。

另一边，顾清禾签完付款单，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愁容的林枝意，她几步走过去，挽住林枝意的手臂：“怎么啦嫂嫂，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枝意干笑一声，购物一时爽，买完火葬场。

现在她在思考要回赠顾景时多少东西了，金额量巨大到她完全笑不出来。

但以上思考，不便告诉顾清禾，她扯唇笑笑，转移话题道：“走吧，我们去喝点东西。”

俩人转而下到商场负一层的美食区，打算以一杯奶茶结束今天的战斗。

负一层比之上面几层，显得热闹了很多，恰逢周末，人满为患。

俩人艰难前行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家奶茶店前，加入点单队伍，她们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刷起了手机。

排队间隙，顾清禾看到一条搞怪分享，戳一戳林枝意的手臂喊她一块儿看。

林枝意弯头之际，忽而又听到一道熟悉声音，她听声看过去，见是梁辰，身边带了个小朋友。

林枝意惊奇道：“好巧，第三次了吧。”

细想，今天是她们近来第三次偶遇。

梁辰笑：“是，前天邵学姐还说最近工作忙一直没来得及联系你，哪知道今天咱俩就又碰上了。”

顾清禾看看面前这位清秀男生，再看看一脸笑意的林枝意，忽然很替她哥担忧。

林枝意在他面前的状态，可比面对她哥时放松太多了。

感受到顾清禾打量的目光，林枝意正打算同顾清禾介绍一下自己的学弟。

梁辰身边的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先她一步开口说道：“舅舅，这位漂亮姐姐就是你说的发展中的女朋友吧。”

梁辰立时尴尬地捂住小侄子的嘴，抬起头，慌乱道：“学姐，我侄子胡说八道，你别在意。”

顾清禾故作凶狠地瞪过去：“小鬼，这是我嫂嫂，她有老公的，才不是你舅舅的女朋友。”

被唤作小鬼的程轩轩本人，强行挣开唇上的桎梏，歪着脑袋打量顾清禾，片刻，他眨眨眼：“这位姐姐，有谁规定有了老公就不能再有男朋友了嘛？”

顾清禾哑口无言。

这小鬼的思想好超前！

一击得胜，程轩轩对着顾清禾耸耸肩，而后换上另一幅乖巧笑脸，和林枝意说：

“漂亮姐姐，我舅舅是警察喔，体力超棒的，人也长得帅，你有老公也没关系，舅舅看上去很喜欢你，做男小三他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林枝意：“……”

梁辰最近被家里催的急，又恰好重逢林枝意，随口扯了谎以她为原型说是有正在发展中的女朋友，没曾想会被这小鬼精准无误的全部记下。

方才在玩具店，就是他先瞧见林枝意，拽着他走过来的。

听着侄子的炸裂发言，梁辰尴尬的不行，一只手再次捂住侄子的嘴，另只手把他抱起来，快速同林枝意抱歉道：“学姐，我侄子看国产剧把脑子看坏了，你别当真哈，改天再给你赔罪。”

语毕，也不等林枝意回答，转身抱着程轩轩飞速离开。

顾清禾在一旁全程观看梁辰的反应，这男人不诚实。

嘴上说着叫嫂嫂别当真，但他那红透的耳垂，倒是和他侄子的话很一致嘛。

林枝意干笑两声，和顾清禾解释：“他是大学的学弟，前段时间意外碰上，小朋友的话你别在意。”

顾清禾点头应一声，和林枝意重新站定在队伍中，眼下只有她们两个，她当然不会让嫂嫂陷在尴尬的情绪里。

对那小鬼的话她自然也是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是梁辰本人的反应。

思忖几秒，心里有了主意，她低头给顾景时编辑信息：【哥，嫂嫂有个叫梁辰的学弟你知道嘛。】

顾景时今天的回复来得很快。

看着屏幕上醒目的问号。

顾清禾再次低头编辑：

【没想到你的感情危机来得这么快，他侄子说他要做男小三。】

28? chapter 28

收到顾清禾消息的时候, 顾景时刚在主任办公室聊完春节后即将引进的navi手术机器人。

神外大主任恩威并施道：“小顾啊，你之前在梅奥呆过, 对手术机器人不陌生，科里第一台机器人手术交给你做，我知道对你来说压力一定很大，但有压力才会有进步，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冲劲儿。”

传统手术微创化，微创手术智能化，是当下医学的发展趋势，但神外手术的高精尖度，也意味着手术过程不能有丝毫误差。

当下手术机器人不算普及, 神经外科的可参考案例更是少之又少。

许是看出他面上的犹豫，主任继续说：“我知道你的顾虑, 但手术机器人普及是大势所趋, 这台手术成功, 拿个全国首例什么的，能发好几篇文章, 科里一年的科研指标，你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半。”

他点到为止, 笑眯眯看着顾景时。

院里、科里对他入职即聘用的不满声音, 直至今天也还在。

主任把这台手术交给他，是挑战，也是机遇。

是希望他能靠这台手术平息这些声音。

思及此，顾景时点了头。

主任喜笑颜开：“确认主刀人选, 我这悬着的心就落了大半, 过段时间安排你去DHOHFEO生物学习一下, 大概几天的出差行程。”

顾景时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好。

虽说已经相处了三个多月, 但对着这张冷脸，神外大主任表示偶尔还是会被冷不丁的冰到一下，他低头端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也是在主任喝水的间隙，感受到口袋的震动，顾景时抽空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今天一天消息就没断过，除了往常患者的各种咨询以外，还有银行的消费短信提醒，也有顾清禾发来的林枝意的试衣照片。

顾清禾镜头里的她表情很生动，姿态也很放松。

衣服很漂亮，但比穿搭更吸引他的，是她的笑脸。

这样的她，他鲜少见到。

点开微信，正打算查看顾清禾发来的最新照片，却不想这次的消息不是照片，而是一个问题。

学弟这两个字，一瞬间叫他和那回在丰安南路的一家餐厅看到的画面对上。

当晚林枝意和他说，意外碰到老朋友，后来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又见过一回她俩共同用餐的画面。

今天她们再次碰上。

这是他知道的，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也许在此之前，还有他不知道的许多回。

心里平添一股烦闷，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多时。

半晌，他回过去一个问号，等待顾清禾真正想说的内容。

过几秒，收到顾清禾发来的最新回复。

感情危机、男小三这几个字眼还在眼前闪回，又听见主任说：“小顾啊，虽说手术的安排是在春节后了，但病例最近就可以着手找起来，和病人的前期沟通也是保证手术成功的重难点问题，一定特别注意。”

语毕，主任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顾景时眉头紧锁，双眼黑沉似深潭，满脸的凝重神色。

他在心里想，顾景时不善言辞这事他清楚，但和病人沟通尝试机器人手术应该不至于让人为难到生闷气的程度吧。

他笑一笑，试图缓和气氛：“其实机器人手术也有优点，能准确定位靶点位置，提高效率，缩短手术时间，降低患者感染风险，国外不是已经发展很多年了嘛，你有留美经验，和病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沟通上的困难还是很好解决的。”

顾景时不动声色地摁灭手机，应道：“明白。”

神外大主任其实还想就病例再和他聊两句，但毕竟顾景时才是主刀，瞧出他状态有点不太对，他咽回去到嘴边的话，笑着说：“那没事了，回去忙吧。”

顾景时颔首致意，而后转身出去主任办公室。

反手关上门，直至一路回去办公室重新坐回在屏幕前，还是觉得心头堵了口气，叫他呼吸不顺畅。

对面桌的杨医生在带教实习生写病历，看着学生交上来的东西，杨医生恨铁不成钢的斥道：“哪个学校的，实习都要过半了连份大病历都写不好，在学校怎么学的。”

韩叙在心里委屈，学校教的和实际工作要求的内容有出入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再说了，带教老师只是给了他份模板，让他对照着写，压根也没教过他什么。

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他一脸怂地回答道：“榆大医学院的。”

杨医生正打算说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的时候，听见对面的顾景时抬眸问道：“哪个班的？”

前后毫无关联的一个问题叫办公室里的几人皆是一愣，还是当事人最先反应过来，韩叙回答说：“临床一班。”

顾景时接着平静问道：“导员叫什么？”

韩叙啊一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接连两个问题都令他摸不着头脑，但作为医院最底层的实习生，面对一附院人尽皆知的外科新星，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导员姓林，林枝意。”

顾景时嗯一声，应道：“拿着病历过来。”

韩叙不知所措的又啊了声。

这回，是杨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把面前写得没眼看的病历塞到韩叙手里，急声道：“神外第一刀手把手教你写病历，还不赶紧过去。”

韩叙哦一声，慌忙拿着病历走到顾景时身边。

顾景时接过韩叙递过来的病历单，快速扫了一圈，扣在桌面上，之后从桌角的打印机上取下来两张空白的A4纸，递给他：“拉个椅子过来。”

韩叙心领神会，动作麻利的从一旁的空位上拉了把椅子，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笔，摆出一副凝神听顾景时的教学的姿态。

见他一切准备妥当。

顾景时说：“这位患者有可疑颅内压增高，查体阶段应询问头痛的性质、发作时间、部位及和休息有无关系，发作时有无恶心呕吐、视力障碍和昏睡等，病史应着重询问有无高血压、屈光不正、慢性鼻窦炎、耳流脓及外伤史。”

韩叙笔头慢，顾景时话音落下他才记了三四句，感受到顾医生的目光落在纸上，他心里咯噔一下，笔尖顿在那里，连下一句要写什么都没想起来。

顾景时一改往日冷医生形象，耐心重复道：“有无高血压、屈光不正、慢性鼻窦炎、耳流脓及外伤史。”

韩叙哦一声，抓紧进度继续记笔记。

见他写完，顾景时又说：“像此类血管性、感染性患者，应常规进行头颅X线平片检查，必要时加照特殊位置。”

“系统回顾是指系统性地、完整地回顾患者的资料，因此是要写既往病史，避免问诊过程可能会遗漏忽略的内容，现有病症写在主诉里即可。”

他翻出韩叙的那份病历报告，指给他看：“这里，和这里，都不用写在系统回顾里。”

顾景时在办公桌前心无旁骛的教学，把办公室的另几位同事看呆了。

任医生走到杨医生旁边，探头看了眼专注的俩人，小声问道：“顾医生认识这个学生？”

杨医生回答的很没底气：“不认识吧，小韩马上该出科了，前头也没见顾医生特别关照过啊。”

“那这啥情况？”

任医生下巴往对面桌子扬一扬。

杨医生内心思索几秒，试探性说：“主任刚是不是叫顾医生去聊navi手术机器人的事儿，是不是压力太大。”

精神不正常了？

这句话他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在他们对面坐着的顾景时，可是麻省理工正宗的临床MD，又经历了世界名院梅奥长达几年的住院医师培训，全身上下流淌着人类现代医学最高成就的血液，他等凡人，自然是不敢妄加评判的。

任医生听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愧是顾医生，释放压力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杨医生跟着点头，要知道他们这些稍微入职几年的住院医平日写病例，都没顾景时口中教授的那么严谨，能用CtrlC和CtrlV解决的东西，怎么省事怎么来。

毕竟压在他们身上的除了病历，还有首程、住院、首主治、首主任、术前小结、术前讨论、术前病程、各种同意书。收一个病人，就有十多份东西要写。

大约是想到了同一点上，俩人心有戚戚然地对视一眼。

片刻，任医生小声诶了下，反应过来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过刚刚顾医生的那两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为啥要问学生的导员是谁啊。”

经同事的提醒，杨医生想起同样叫他疑惑的两个问题。

下一秒，任医生自问自答：“顾医生是不是想问老师是谁，说错了？”

“八成是，”杨医生点点头，觉得同事的分析很有道理，“你看嘛，一定是navi手术机器人那事叫他压力太大了，你说，顾医生这台手术要成功了，是不是有望后年就升副主任，这在一附院，绝无前有了吧。”

任医生叹息一声：“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再说自杀。”

她入职第二年了，还是住院医呢。

他们闲聊八卦的时间里，对面俩人也完成了教学。

韩叙站起身朝顾景时鞠了个躬，郑重道谢，顾景时面色平淡的应着，末了又说：“后面有问题再来问我。”

这话令对面俩人又是一愣。

感受到两位同事打量的视线，顾景时朝他们微微颔首：“有事？”

俩人动作一致地摇摇头，笑着说道：“没有没有，顾医生您忙。”

顾景时嗯一声，坐定在屏幕前，心平气和的继续工作去了。

杨任两人却是在他坐下后又低声交流了一番。

“对面真是平时不爱说话的顾医生？”

“那不然呢？”

“难道机器人手术成功前，顾医生都是这幅面孔了？”

“看着是比往常温和不少，但好像更吓人了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同样受到震撼的韩叙同学并不知晓神外要引进手术机器人这事。

下实习，他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他们班一多半人都在榆大一附院实习，平时班群氛围很和谐，同学们会分享近来在医院听到的八卦，也会互相交流实习心得。

于是他拿出手机，在班群里问同学：【家人们，有轮转过神外的嘛？】

得到了几个同学的回复，以及有人问他怎么了。

他快速在班群里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下。

这一次，得到了更多同学的回复。

【？？？你确定你说的是神外的顾景时顾医生？我在神外轮转期间，就没听到他说过工作以外的任何一句废话，咋还给你讲上病历了。】

【我现在还记得被顾医生支配的恐惧！谁懂！跟了他几台示教手术，全程没一句中文，我以为讲的是英文，想我六级也考了六百多分，但竟然一句没听懂，后来下手术护士姐姐跟我说顾医生讲的是拉丁，我他喵的，一整个大无语！】

【我也，一度觉得顾医生是不屑和我等实习生讲话的，但后来发现他对同事也是一样的态度。】

【+1，轮转神外期间没和顾医生对话过。】

【+10086。】

……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吧，你们没看到他前面说顾医生先问了导员是谁才讲的。】

这句话仿若沧海遗珠，瞬间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有人好奇：【咱导员不是今年才毕业，本硕都在国内读的，顾医生一路美帝培养出来的，她俩会有什么交集？】

【韩叙，你去问导员，以后我们轮转神外有没有特殊照顾就看你了。】

有了第一位的艾特。

下面齐刷刷跟了一溜的艾特。

【韩叙，哥哥哥，我下个月轮转神外，你快去！】

【韩叙，哥，我来年一月，靠你了#抱拳！】

【韩叙，这一声爸爸我先叫为敬，我也是下个月，快去！】

【韩叙，爷爷！快去！】

看着同学们出奇一致的奉承，这待遇也算今天第二回的空前绝后了，但他怂，林枝意平时工作态度很严谨，他不敢直接去问老师的八卦。

于是他低头敲字：【承蒙各位弟弟和儿子的厚爱了，但我不去。】

屏幕上又是一溜的撤回提醒。

有了同学们的抛砖引玉，韩叙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在群里发：【先别急，我有别的办法来验证，你们在神外的幸福实习，由我守候！】

有人问什么办法。

韩叙说：【岳述，你明天不是跟顾医生的手术，开始前找机会自报家门说你是榆大医学院临床一班的，导员是林老师。】

被艾特的岳述本人发过来一个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和一句：【显得我像个傻子，大哥你认真的？】

【韩叙：上回你不是说顾医生示教手术从不讲中文，根本听不懂，明天可是你能看的最后一台，珍不珍惜机会你自己考虑吧。】

顾景时做手术环环相扣，条理清晰，完全称得上视觉盛宴，即将出科的岳述同学是真的想沉浸式观看一次。

平时顾景时在手术中保留了梅奥的习惯，不讲中文，全是英文夹带拉丁，只有惯常和他搭班的麻醉医生和器械护士能听得懂他指令。

他看了几台，仿如听天书，明天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很珍贵！但他依旧不理解，按韩叙的方法真能叫顾景时讲中文也对他教学一回嘛。

【这样有用？】

【韩叙：有道是爱屋及乌，信我！】

作者有话说：

顾医生：那可太有用了: )

29? chapter 29

周二中午在学校餐厅吃过饭, 林枝意和姜妍搭校车前往新校区，www.youxs.org。

路上姜妍心情很好的开启话题：“好久没跟你一块儿坐校车了, 真好，下午听完培训我还能直接回宿舍。”

相比之下，林枝意的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参加学校组织的统一培训，就意味着有可能再次见到徐凌，他是工学院的在职辅导员。

她扯扯唇，勉强笑了笑。

笑里的勉强被姜妍捕捉到，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充满歉意地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啊, 我忘了那谁也要去了，不过你别担心, 今天下午的培训好多领导也在, 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等结束，我把你送上校车再回宿舍。”

“没事儿, 主要是我不太想见到他。”林枝意回握住姜妍的手说。

姜妍认同地点点头，这要她碰上了这摊子事, 想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也就是林枝意，性子软，许教授亲自登门替儿子陪了罪，又念在对方到底没占到什么便宜的份儿上, 轻易选择了原谅。

沉默片刻, 姜妍又说：“不过你真不打算找男朋友嘛, 上次我不是说要给你介绍小何的同学, 回去我随便跟他提了嘴，你别说，他还真有合适的同学，要不我把照片信息啥的发你看看，你能相中的话再给你推微信，你们聊聊？”

林枝意无奈叹口气，又来。

“上回办公室听的八卦你都忘了？”

“哎哎哎，说正经的呢，”姜妍不满，“又不是成了就结婚的，徐凌不就是看你单身一人才敢起歪心思的嘛，你要有男朋友，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非暴揍他一顿不可，这种时候男朋友还是有点用的吧。”

瞧出姜妍还打算就这个话题深入聊下去，林枝意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的盒子：“不用啦，对异地恋没兴趣。”

“也是哦，异地恋恋爱体验感太差，要不我搜罗一下有没有本地适龄的老同学啥的，给你介绍一下 ？”

林枝意打开盒子，取出耳机塞到耳朵里，拒绝的干脆：“谢谢你的好心，但真的不用啦。”

姜妍见她真没一点想法，咽回去余下的话，转而就她的动作问道：“又找有声剧准备下午听？”

林枝意嘿嘿笑两声：“很懂我嘛。”

“哈哈，我下午打算睡过去了，昨晚追剧到三点才睡。”

林枝意朝她竖起大拇指：“那你早上还能起得来，也是很牛了。”

姜妍不置可否地扯扯唇：“那不是知道下午能补觉嘛。”

下午的培训班在学校最大的报告厅举行，一般这种大型会议，大家都会各显神通的摸鱼。

前一个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被岔开。

……

……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枝意收到陈阿姨的微信，道是正在超市买东西，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自从陈阿姨来了家里，她从以前的一天三顿在外面吃改为了除去中饭在学校解决，其余两顿都在家里吃。

今早走的慌忙，忘记和陈阿姨说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她低头回复微信：【今天来新校区这边开会，结束后我打算和同事一起吃东西，不回去吃了。】

陈阿姨回复她说：【知道啦。】

俩人又就明天的晚饭随意聊了几句。

结束对话，她退出聊天框，按下播放键，继续听有声剧去了，耳机中的剧情正到关键时候，主角团开启了新地图，又是一番新的冒险。

……

……

今天的培训会格外冗长，先是两个多小时的集体会议，结束后形式主义的开起了分组讨论会，有领导挨个分组的来拍照，林枝意所在的小组排到了最后，结束出来已经六点多了。

她和姜妍手挽手的出来报告厅，明明中午来时还放晴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

秋雨寒凉，呼呼作响地砸在地上。

不远处的校园内部路上连着几辆车驶过，视线里的水洼似乎都多了点车尾气，鼻边若有若无的飘着股咸腥潮湿气息，无端令人心烦。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从报告厅里出来的老师三两成行的挤在建筑檐廊下避雨。

她俩也停下了脚步。

身边很乱，也很嘈杂。

各种声响混合在一起。

噼里啪啦的雨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说话声。

有住在学校的老师给家属打电话叫他们来接的，也有同事在讨论，看架势暴雨应该一会儿就停，不如站在这儿等等。

也有人说不如淋着雨冲回去，总归跑回宿舍也就十分钟。

姜妍站在她身旁唉声叹气：“咋整。”

原本她俩约好的结束会议去吃一食堂的火锅鸡，眼下这个雨，跑过去淋成落汤鸡，哪儿还会有吃东西的闲情逸致。

林枝意抿抿唇，说：“要不等等看雨会不会停？”

姜妍又是一声叹息：“那也只能这样了。”

二十多分钟过去，雨势丝毫不减，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天气冷，她们俩就在那干站着，偶尔聊两句，谁也没心思做别的。

又过了会儿，姜妍提议，“要不你跟我走？晚上在公寓跟我凑活一下好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都不方便。”

林枝意想也没想就拒绝，且不说方便不方便，她单纯就是不想晚上再住在教室公寓。

姜妍心里明白原因，见她坚持，她笑一笑：“好吧，那我们再等等，说不定雨过会儿就停。”

话音刚落下，姜妍听见一道熟悉女声：“姜老师，你也还没回去呢？”

她循声看过去，见是和她住在同一楼层的王姐，王姐老公在学生工作处工作，是今天培训会的负责人之一。

姜妍：“对，雨太大了，想着一会儿小点再回去，姐你怎么在这？”

“我来给我那口子送伞，等了他半个小时还没好，我先回去做饭了，不过这雨我来的时候就这么大了，没小一点，应该是不会小了，一块儿回去？”

语毕她晃一晃伞柄。

姜妍侧脸瞅一眼林枝意，再看王姐，正想开口拒绝，听见林枝意说：“你们一块儿回去吧，我打个车回家，淋点雨回去冲个热水澡就好。”

姜妍满脸的犹豫不决，大约是觉得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太好。

林枝意笑：“一个人淋雨总比两个人淋雨强。”

瞧着好友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枝意说：“真没事，一下午都没碰到他，咱们是最后一组，其余人早走了，我现在叫车，一会儿车到了我就回去了。”

那边，王姐还含笑等着。

姜妍仰头又看一眼阴沉沉的天，默了默，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回去了微信上跟我说一下。”

林枝意点头应下，挥手送别姜妍。

等她离开，林枝意拿出手机在叫车软件上叫车。

雨天打车难，又等了十多分钟才叫到车，好在距离不远，有人接单后很快就开车抵达了学校附近。

林枝意一直留心app上的动静，车子图标到学校附近没两分钟就接到了师傅的电话，询问她具体在什么位置。

她说：“师傅你好，我在榆大报告厅这里，我没带伞，能麻烦你进学校接一下嘛？”

学校允许校外车辆进入，只是需要登记，平时大多师傅嫌麻烦，都不往学校里面开。

许是由于今天天气特殊，师傅犹豫几秒，说：“行吧，那你在那儿稍等我一下。”

林枝意连声道谢，安心摁灭手机，往后退了退，等待网约车的到来。

前前后后在外头站了大半个小时，身上一点热气都没了。

方才她看着师傅是在学校东门位置，报告厅就在东门的南边方向，距离不远，开车三四分钟就能到，可林枝意左等右等，时间又过去七八分钟，也没见到网约车的影子。

翘首以盼之际，手机再次接到师傅的来电，电话里师傅急声说：“姑娘，你们学校太大了，我绕了两圈也没找到你说的那个报告厅在哪。”

林枝意抿抿唇，问：“您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说：“我也不知道在哪，我现在的位置左边是一个很大的湖，右边是一栋高楼，应该是你们学校最高的一栋楼了。”

有了师傅的具体描述，林枝意便知道了他的位置。

那栋最高的楼是学校的行政办公楼。

离她所在的位置，有条小路，两分钟能跑过去。

思忖几秒，她说：“那就您说的那个地方，在那等我一下吧，我过去找您。”

师傅应声说好。

林枝意收起手机，抬头望了眼愈发晦暗的天色，长呼一口气，准备跑向师傅所说的位置。

下台阶，大踏步跑进雨中，预想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明明人已经站在雨里，雨滴怎么没有落在身上？

往前看，明明雨也还在下呀。

愣神之际，忽而察觉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伞。

林枝意不解地回头看过去，瞧见了一个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人影。

大雨还未停歇，雨势比之先前，愈发滂沱。

建筑上方的大灯在雨中晕开昏黄色的光线，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在这漫天雨雾中，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伞面朝她倾斜，叫他只露出半张脸，雨中昏暗的光芒令他的脸部轮廓半隐半现，看的不太真切，明明相隔很近，却无端叫人觉得遥远。

周围画面如同刻意放慢，像渲染过的旧日电影，自带氛围感。

萦绕在鼻边多时的咸腥潮湿褪去，转而飘散开他身上的好闻味道。

好一时，林枝意渐渐缓过神来，她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在这？”-

顾景时回去办公室才看到手机上陈阿姨发来的消息。

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不吃的话她今晚就不做直接回去了。

停下换衣服的动作，顾景时给陈阿姨拨过去一个电话，询问林枝意今晚的安排。

陈阿姨如实转告，他安静听着，末了正准备挂电话，又听见陈阿姨问道，晚上还回家吃嘛。

脑海里闪过上次送她去考试的那副画面，他说：“不吃了，您快回去吧，雨天路滑，注意安全。”

陈阿姨笑着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他加快速度换衣服，从办公室经过的时候还听见今天手术的一助在和办公室的同事八卦。

说今天碰见个奇葩实习生，他们从示教室经过时，在那自报家门，学校班级导员云云。

他清楚这八卦很快会和他有关联，但他顾不上管，一眼没看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雨天行车速度慢，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榆大新校区的位置。

路上他全神贯注的开车，甚至没顾上给她拨过去一个电话，到地方才想起打电话问问林枝意现在在哪，连打两个，皆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降下车窗，望一眼如瀑的雨幕，索性不再拨打，关窗下车，向保安询问了今天下午学校开会的地址，之后开车赶了过去，隔老远，一晚瞧见报告厅平台上站着的她。

大约是没料到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她和另几人还困在原地。

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悬了好久的心一点点落下，他快速靠边停车，从车门储物格里取出伞，下车，大步朝她走过去。

此刻，对着她的莹亮双眸，确认她没被淋湿，听见她的提问，停顿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来这边有点事。”

林枝意眨眨眼，又问：“什么事？你今天不是上班嘛？”

没有提前打好腹稿的他，就这么卡了壳。

余光捕捉到她肩膀瑟缩了一下，顾景时把伞递到她手里，林枝意一脸懵的接过伞。

下一秒，瞧见顾景时脱下外套，转而披到了她肩上，之后，很自然的再次拿过她手中的伞，低眸道：“走吧，回家。”

林枝意表情呆滞的怔在那里，似是被他过分周到的行为吓到了。

顾景时见她不言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林枝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轻轻啊一声：“我还叫了网约车”

远处有学生跑着经过，顾景时换到林枝意的外侧，挡住可能会被溅到她身上的水花，低声说：“外面冷，到车上再处理。”

她正想说怕师傅等着急，忽而又瞧见此刻的他只穿了一件衬衣。

还是她上回送他的那件黑色衬衣。

果然很适合他，但在这样的雨夜里，太单薄了。

她见状就要把外套脱下还给他，顾景时似是瞧出了他的意图，空着的那只手毫无预兆的扣在她肩膀上：“先上车吧。”

于是俩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上了车。

他扣着她的肩膀，她穿着他的外套，同撑一把伞，并肩前行在雨夜里。

两分钟后，车门关闭，隔绝了深秋雨夜的冷风，加上车子给力的热循环系统，身体很快回暖。

这一次，脱衣服的动作顾景时没有阻止。

看到他重新穿上外套，林枝意再次想起还没来得及联系师傅。

她赶忙在叫车软件上给师傅发信息，告知自己不再乘车，叫师傅点到达，让系统判定乘客失约，她这边会支付师傅的等待费用，最后又道了歉。

须臾，得到师傅的回答，问题圆满解决，她轻拍一下胸口，在心里舒了口气，把手机装进口袋的功夫里，余光瞧见顾景时好像在看她。

她侧脸回望过去，和眼前人一瞬不瞬的目光对上。

前挡风玻璃上雾气氤氲，男人惯常冷峻分明的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柔和，听见他说：

“好了？那我们回家。”

30? chapter 30

窗外是连绵的风声和雨声, 对比之下，车内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

回家的一路俩人都很安静, 雨天路滑，顾景时全神贯注的在开车，林枝意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还在疑惑顾景时今晚为何会出现在学校，再就是，回味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眼中那抹稍纵即逝的柔和。

余光偷偷再去瞄他，哪还有一分多余的情绪，惯常寡情的面容，心无旁骛的开车。

她又想，八成是阴雨天光线暗, 她看错了。

她们又不是什么恩爱的夫妻，那样的表情, 不该也不会, 出现在她们的对视里。

这么想着, 唇边无意识溢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顾景时循声朝她瞥过来一眼，问道：“困了？”

好像是有点, 大约是不久前受了冻催出的困意，此刻呆在温暖的车厢里, 接二连三的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她点头, 轻轻嗯一声。

“还要大半个小时才能到家，困了就睡会儿，回去我叫你。”

林枝意往车载导航看过去一眼，约莫是因为下雨, 多处路段标红拥堵, 收回, 她应道：“那我睡一会儿。”

顾景时嗯一声。

听到回答, 林枝意把座椅稍微往下放了点，歪在了头枕上。

见她阖上眼，顾景时侧脸望过去一眼，收回，他把车内暖气开大了些

车子将才驶进地下停车场，未等顾景时开口叫人，林枝意自己揉着肚子醒了过来。

她是饿醒的。

眼睛睁开一条缝，幽静空间内立时传出她肚子的咕咕叫声。

林枝意略显尴尬地坐直身，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手往口袋里摸过去，半晌，也没找到中午剩的半包纸在哪儿。

疑惑之际，便瞧见顾景时贴心的递了抽纸过来，她接过，道了声谢。

片刻，处理完，把抽纸放回原位的功夫里，又听见顾景时说：“下雨让陈阿姨先回去了，晚上喝鱼汤？”

林枝意微怔两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她慌忙说好。

她一个只负责吃的人，哪好意思挑什么。

……

……

到家后，顾景时去做饭。

林枝意则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大约是吹了冷风的缘故，洗澡的时候鼻子有点不通气，像是要感冒。

她平日不爱吃药，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有意识的多喝点热水，两三天的时间，身体自己的抵抗力就能发挥作用恢复健康。

出来房间，恰好开饭，林枝意走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顾景时熬了锅鲈鱼豆腐汤，炒了份素菜，鱼汤奶白，美味飘香，站在锅边她就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把盛好的素菜递到她手里，示意她端出去。

林枝意照做。

片刻，顾景时端着鱼汤出来。

开餐，他极绅士的帮她盛了一大碗，林枝意道了声谢，拿起勺子开始吃晚饭。

鱼汤入口的一瞬间，林枝意的动作顿在那里，这汤里的生姜味道好浓郁。

许是瞧见她的停顿，顾景时抬眼问她：“不合口味？”

林枝意慌忙吞咽，说没有。

顾景时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俩人继续相对无言的吃晚饭。

怕他误会自己对他做的晚饭有意见，尽管不是很喜欢生姜的味道，林枝意也喝了两碗鱼汤。

结束用餐，她主动承担下了打扫的活计。

他做饭，她打扫，这很合理。

顾景时说了句辛苦，转身回房间去了。

其实说是打扫，也没多少真正要干的活。

顾景时的做饭习惯很好，厨房台面基本随手就收拾了。

她站在水槽边清理了一下今晚用的各种餐具，摆进洗碗机，打开柜子拿洗碗机耗材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停下手中动作，拿出手机查看，见是邵思语打来的电话。

滑动屏幕接通。

听筒里立时传来邵思语欢快的声音：“学姐晚上好，没打扰吧。”

林枝意笑一笑：“没。”

“前段时间一直说约你，项目收尾期，不得空，学姐，这周五晚上方便嘛？”

林枝意思索几秒，回：“目前没什么事。”

“那就暂定周五晚，咱们四个一块吃顿饭？”

林枝意应声说好。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

中间聊到司英格，邵思语忽而说：“对了学姐，听梁辰说你也结婚了？”

林枝意应一声。

邵思语：“你老公周五要是方便的话一块儿来呗，我还挺好奇的哈哈。”

林枝意没做思考地回答说：“他平时工作忙，估计不太有空。”

邵思语：“这样啊，那没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那暂定周五晚七点和汇广场见？”

林枝意说没问题，之后她们互相道别，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预备喝口水再继续收拾，转身的一瞬间，倏地瞧见顾景时面色不善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了多久，接电话的她竟没一点察觉。

林枝意被吓得一激灵，脚下趔趄，往前摔过去，顾景时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找回平衡后，她动作迅疾地挣开被顾景时握住的手臂：“谢谢。”

顾景时很轻地点了下头，之后转身接水去了。

林枝意有些无所适从的愣在原地，怎么感觉他不太高兴的样子，明明不久前吃饭的时候还一切如常。

默了默，她开口挑起话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打电话的时候。”

林枝意听言微怔两秒，她这通电话打了五分多钟，应该不至于在这站了五分钟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吧，但好像也不太好问，所以她哦了一声。

接水的动作顿在那里，听着她不轻不重的一声哦，顾景时只觉得心头那口气更闷了。

侧过身，他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也没等她回话，端着杯子回房间去了。

林枝意望着他大步向前的背影，心里想，这短短功夫里，谁惹他气不顺了？

直到收拾完厨房回房间，林枝意也没想通，怪莫名其妙的-

次日一早林枝意起晚了会儿。

第一遍闹钟响的时候想着再眯五分钟，点了暂停继续睡，再睁眼就七点四十了。

要命，还有二十分钟迟到。

她腾地一下爬起来去洗漱，进洗手间顺着窗户往外看，发现昨晚那场雨竟然还没停。

屋漏偏逢连夜雨。

雪上加霜。

今早迟到看来是无法改变的定局了。

出来房间，瞧见顾景时在客厅沙发坐着，她疑惑：“你怎么在家。”

顾景时说：“晚上有课。”

林枝意反应过来，自打上周起，他周中这天是休息的。

她点点头，往餐桌上看过去一眼，摆着份中式早餐，但今早要迟到了，来不及再吃东西。

收回眼神，她说：“我起晚了，来不及吃东西了，麻烦你处理一下吧，拜拜。”

语毕快步往玄关处去换鞋。

换好鞋也没听到他的回复，她回头看过去，瞧见顾景时站在餐桌边正把早餐装袋。

和她视线对上，他说：“正好要去医院一趟，送你过去。”

林枝意啊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顾不上多想，道了谢，开门先去按电梯，等他一块儿下楼。

平时她走路上班，按今早起床的时间，铁定迟到，但有车坐，赶在七点五十五，抵达学校门口。

林枝意没让他往里送，往车窗外指了指，说：“办公室就在进去学校右手边的那栋楼，我就在这儿下吧。”

顾景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的确没有往里送的必要，他在路边停好车，林枝意拿着伞下车。

往前走了两步，听见顾景时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见他降下车窗，把早餐递出来。

林枝意赶忙转身去接，再次道了谢，这回一转身，恰巧和办公室的许老师迎面撞上，瞧见她正接过顾景时递来的早餐，许老师打趣道：“林老师早上好，这是男朋友？”

念及许老师平日里最爱八卦，不想成为她口中的话题中心，林枝意矢口否认：“不是不是，合租室友，今天下雨顺便送我过来。”

到嘴边的招呼声停在那里，顾景时的眸色一瞬间比下了一夜雨的天色还要阴沉。

林枝意侧身再次挥手的时候瞧见这一幕，小小的被吓到了一下。

但说出口的话一时之间也不好更改，她道了别，跟许老师一同进学校了。

一路上许老师又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诸如一直知道她合租，但不知道还有男室友，问她平时方不方便，以及打听顾景时的更多信息。

林枝意敷衍的一一回答。

好不容易到办公室，各自回工位，耳边才消停。

坐在那儿五分钟，眼前还闪回着分别的最后一幕，顾景时不太好看的脸色。

她很确定，这是因为她的那句介绍所致。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刚才那个是我们办公室最爱讲八卦的许老师，关于结婚，一直还没机会跟同事说，不想成为今天的话题中心，一时心急才那么说的，不好意思哈。】

彼时，顾景时还气闷的坐在驾驶位上，迟迟没出发。

手机震动，他也没管。

两分钟没收到回复，林枝意又发过去一段：【你今天是不是要回去看奶奶，帮我跟奶奶问声好啊，周末休息我过去。】

又过去几分钟，依旧没回复。

林枝意心里一团乱，觉得因为这种小事，惹两人不愉快很没必要。

她继续发：【我们学校超市新上的糖炒栗子和山楂球味道特别好，要尝尝吗，晚上几点回家，我给你带点？】

其实在林枝意第二段消息发过去的时候，顾景时就拿出手机查看了，尽管心情不佳，但他怕是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不得。

结果是她不痛不痒的解释。

心里的烦闷更甚。

盯着屏幕几分钟，也没下一步动作。

正打算置之不理的时候，又收到她的第三条消息。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到了他，一瞬间雨散云收，他又读了一遍，低头打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