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师恩》

第 73 章 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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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岳父,一家三口坐在杨府明堂里。

宋承南将马鞭在手上敲了敲,先喊了自己夫人一声:“颂儿。”

杨氏还没从宋承南回京,还有儿媳是儿子师父的震惊中出来,听见这声,慌忙眨动眼睛。

意识到宋承南唤的是旧日爱称,她眼睛泛红,可说不出话,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儿子。

宋承南马鞭打了过去,宋观穹不闪不避,袖子被抽烂了,一道血痕看着吓人,“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孝顺你母亲的?”

宋观穹面不改色,过去解了杨氏的穴道,拱手道:“儿子新妇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为防母亲泄露,情急之下才点了母亲的穴道,还请母亲宽宥。”

杨氏这才知道宋观穹先前的举止是何意。

她捂着脖子,情绪激动:“荒唐!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你娶自己师父,连陛下的圣旨都敢骗!”

宋观穹摇头:“陛下并未问我娶的是谁,所以不算是骗。”

听说人都不记得事了,宋承南更是皱眉:“娶个媳妇还得靠骗,你当真是没出息。”

“国公爷,他们的亲事我绝不同意,您既然回来了,趁早让他们散了,那个女人……该处置了。”

宋观穹眼神立时冷了下来。

宋承南也不高兴:“喊打喊杀的,你何必跟自己儿子结这么大的仇怨呢?”

“他在抚州娶妻,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你当真一点都不过问,还当他是你儿子吗?”

“这事儿我也劝过了,你想如何,要不我把他世子位摘了?”

杨氏吓了一大跳:“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观穹,你既娶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要自己拘住那位,别让她闹出事来,给国公府抹黑,再生个儿子,旁的事我也不管。”

宋承南自以为够开明,谁料宋观穹不领情,“生不生是我们自己的事,既然是一家人,父亲母亲也该帮着儿子,别给我们夫妇添堵才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

“往后别往宋府送什么女人,我不是国公爷,不想有什么三妻四妾,也别拿婆母身份折腾我的新妇,大家便也相安无事。”

“三妻四妾”的国公爷不高兴了:“你早晚要为今日的许诺后悔,就是活得太顺了,才如此天真!”

“太顺了”的宋观穹笑了一声:“还有,如今既然承圣命成了亲,也该开祠堂,将我的新妇写上族谱了。”

他俩的名字到哪儿都得排在一块儿。

杨氏冷哼一声:“除非我死了,不然她休想把名字写上去。”

她可不怕这话传出去。

事到如今,她定要找个借口,拖延下去,知道了他娶的就是自己的师父,杨氏觉得自己胜算更大了,赐婚又怎么样,他们两个罔顾人伦,绝不能抹黑宋家,这婚事必须断了。

宋观穹也不客气:“那母亲请吧。”

“你……国公

爷,他让自己的阿娘去死,你看他……”

“好了,你们吵什么!”

宋承南觉得这家里真是闹得不成样子,他敲桌子:“观穹,给你母亲认个不是。”

宋观穹随意拱手:“母亲,儿子失礼了。”

话里没有半分诚心。

宋承南也没放过杨氏:“还有你,圣旨都下来了,你又非得拗什么?”

可这是御赐的亲事,要是不让她上家谱,不就是打皇帝的脸?

横竖儿子自己有本事,不用联姻也能自己在朝中站住脚跟,娶谁不是一样,出身清白,能绵延香火就行。

杨氏不干:“他娶自己的师父,丢死人了,这家里有我没她!”

“那正好,把我名字撕去,我们夫妇和宋家就彻底没关系了,儿子不是不可以入赘。”

“你疯了!”杨氏失声,“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你的爹娘?”

“来世再结草衔环吧。”

宋承南听得头痛,马鞭敲起桌子,拿去了军营里训斥士兵的声音:“好了!吵什么,不想过好日子了?”

杨氏吓得噤声,宋观穹眼底波澜不兴,根本不怕。

宋承南看看发妻,又看看儿子。

“颂儿,你要我为难吗?”

他看向杨氏,儿子不会迁就他,但媳妇不该让他为难,宋承南也知道拣软柿子捏。

“可……”杨氏看着宋承南,为什么自己的夫君处处让自己受委屈,

“可咱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是公主也娶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一个半点身份都没有的女子,难道指望我高兴。”

“你出身也不高啊。”

宋承南说了大实话。

杨氏被他戳了心窝,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不服气:“我……你……我是正经三媒六聘嫁给你的,可那是他师父,大他五岁,他们做出这样的丑事,你就一点不生气吗?”

宋承南摇摇头,“我不是你,你总是生无用的气。

这事皇帝不知道?谁都知道,谁都不说,就你在这儿闹,把事情越掀越高,你想让外人看一时的热闹,还是一世的热闹?”

杨氏不服气:“凭什么他做错了事,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管?”

“他不只是你的儿子,更是朝官,陛下都不管,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杨氏鼻腔一酸,登时红了眼,明面上说的是儿子,实则隐隐控诉他:“他娶这么个女子,不就是不求上进,从前不是你说的,为了女人耽误自己,是不成器?你可知道,你儿子还跟人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

宋承南看着她欲掉的眼泪,知道她这又是想到自己身上来了,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以后府里别再提这些没意义的事,我不想听到。”

宋承南本是回来养伤的,结果还要管这烂摊子,口气很差。

明堂里一时寂静了下来,宋观穹垂目数着漂浮的茶梗,想着遥儿在外边做什么。

杨氏用帕子压了压眼尾:“还没问,国公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承南答:“养伤,顺道将阿茵安置一下。”

阿茵……又一个女人。

杨氏心被扎了一下,然而这些年早已习惯,她勉强笑着。

总归她没那运气,只能忍受府里进来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宋承南知道她不高兴,当没看到,继续安排:“就让她住东边清浪园吧,以后改叫清漪院,女使我之后再挑。”

杨氏应“是”,还得关心他的伤势:“国公爷的伤可有大碍?”

“打仗时受的伤,是阿茵救了我,又尽心照顾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

宋承南一说到那个“阿茵”,眼神都温柔了下来,老树发新芽,他格外喜欢这位将自己救下、并悉心照料的医女。

宋观穹道:“父亲预备在京休养多久?”

“还不知道。”

那厢杨氏悄悄擦掉眼泪,身子前倾:“那我的中馈呢?”

她总得抓住一样。

“这事观穹也同我说了,让她们嫁出去之前学点本事也好,只要不出大事,就不必,你不用急,等女儿们嫁出去,中馈照样回到你手里,而且我盯着,没人敢轻慢了你的院子。”

宋承南不让她管中馈,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想理这事,既然女儿管得好,也会敬着自己新纳的小妾,那就这样吧。

他说罢话,起身道:“我去同岳父告别,咱们就回去吧。”

杨氏起身走出明堂,宋承南已匆匆离去。

这么着急,定是去找那小妾去了,杨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慢慢挪着步子。

宋观穹站在她身后,道:“母亲二十年前就该知道了,父亲只会任意而行,并不在意母亲感受。”

宋承南有男子该有的抱负,为人不拘小节,可对男女之情却淡薄,当初对杨氏是真心喜欢,可她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他,宋承南也不会委屈自己,纳妾也纳得果断。

杨氏恨恨道:“国公不好,你又孝顺到哪儿去,你们父子一个德性,都不是好东西!”

宋观穹一点儿也不生气:“母亲在府里已是独木难支,既不顺着儿子,那就去顺着父亲吧。”

“用不着你来教我,你以为自己就高枕无忧了?那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建京大半的官眷可都认识她,早晚她知道了,你们也得散!”

“别人如何先不说,只母亲你,我劝你还是先别说。”

“她如今在哪儿?”

“她在同外祖说话,你若去说,我便不是你儿子了,往后父亲的事,国公府的事,我都不会管。”

杨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不管了,自己不是过得更好吗?

“你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

“暂莫着急,下次到宋府之后告诉我。”说完这一句,宋观穹就走了。

夏诉霜等那一家三口说话,却

没有去找外祖,而是看着池子里的大红鲤鱼发呆。

三个人的争执声隐隐约约传过来。

大夫人不是病了要休养吗,现在怎么又能说话了?

还有那张撕碎的纸……

果然,阿霁只是故意不让她和自己说话吧。

大夫人为何见到自己这么惊讶,难道她和阿霁从前不是夫妻吗?

夏诉霜指尖触到水面,涟漪散开,化成更大、更淡的圈,鱼儿们以为有鱼食,都聚了过来。

若从前不是夫妻,那她是谁,算不算被哄骗了与他同床共枕,成了亲的?

夏诉霜不敢再想下去了。

杨父倒是来了,端着一叠鱼食站在廊下,说道:“你就是大郎的新妇?”

夏诉霜站起身子,“是,抚州夏遥,给外祖请安。”

院子石秀松青,女子在桃蹊柳陌中行了一礼,娴静时若娇花照水,杨父点了点头,和外孙是般配的,女儿怎么就不乐意呢。

他问:“多大了?”

夏诉霜张了张嘴,她猛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自己的年岁,便含糊道:“同阿霁一个年岁。”

“从前你们成亲时我身体不好,未曾去喝喜酒,今天才第一回见你,这是一点心意,你收着。”杨父取出红包,塞到夏诉霜手里。

她很不好意思:“这怎使得。”

“照规矩都是如此的,长辈的心意,你和外孙儿好好过,早点让我抱一抱曾外孙,我就高兴咯。”

“是。”

夏诉霜将红纸包握在手里,安慰自己刚刚的怀疑该打消了。

杨父将碟中的鱼食儿洒下,红鲤鱼就聚了过来,将平静的池水翻涌成花。

他说话慢慢地,只是同她说些闲话,比如京中何处好玩,这些鱼儿都是从西市买的,那棵矮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争吵声不时传来,夏诉霜担心道:“他们没事吧?”

“没事,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

“大夫人不是生病了,不能说话吗?”

杨父的胡子动了动,才说:“她古怪得很,说话也不好听,说是来给老儿侍疾,转头自己就病了,我都这岁数了,还能看她折腾几l年啊。”

“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杨父将碟子给她,自己走了。

夏诉霜端着碟子,望着池水入神。

“同外祖说了些什么?”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夏诉霜转头看去,只有夫君,国公夫妇都不在,她道:“问了些我们去西北之前,在建京成亲的事。”

宋观穹摇了摇头,“外祖哪里知道,他也没去。”

夏诉霜看到他袖子上,拉过他的手臂:“这伤是怎么回事?”

“父亲打的。”

夏诉霜拧起眉:“他为何要打你?”

“我对母亲不敬。”

她拉着他到一边坐下,要去找杨府的管事要伤药,宋观穹拉住她:“先去见一下国公吧。”

“可你的伤……”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宋承南还没走,他对夏诉霜态度倒是寻常公公对待儿媳的态度,只嘱咐了几l句,就让夫妻二人离去了。

这一面让夏诉霜安心许多,至少阿霁的父母不是都反对他们。

夏诉霜终于能给他包扎伤口了。

“所以大夫人到底有没有生病,她为何拉着我?”她问道。

“没病,她让你过来,只是为了折腾你,我不想她这么做,也不想她对你口出恶言,才出此下策。”

宋观穹将碟中鱼食捻入池中,“不过如今有父亲拘着,她说话也不敢太难听,可要再去见她一面?”

“还是不见了吧,你说是,就是。”

夏诉霜对质问他已经有了后怕,回回都证明她是错的。

宋观穹谎话从容拈来,“她是极古怪的性子,从前你就不喜她,她也总刻意给你使绊子,我才拦着你们相见,天下婆媳都难相处,夫君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理好像是这么个理。

不见她说话,宋观穹转过身子,细细审视她:“你有疑心,尽可问出来。”

“没有,只是被吓到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来见大夫人。”

夏诉霜比他更想揭过此事。

往后再有疑问,她只藏在心里。

低头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她默然收紧,“我只是你娘子,我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宋观穹揉揉她的脸,遥儿竟也到了难得糊涂这一步了。

若我们从前曾是师徒呢,你知道了,还会不会这样,一心维护我们的夫妻关系?

他张张嘴,也只能说:“遥儿,安心些,别害怕。”

宋观穹回了寒鸦司衙门,一面处置口供,一面吩咐手下:“去把平康坊的墨山带来。”

墨山早知道主子已经得找他问话,麻利地就过来了,跪在堂中。

“昨夜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墨山将二人相识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不敢有所隐瞒。

“她有怀疑了。”

宋观穹早知道,只要带她回到建京,这个谎言就不是密不透风的。

他磕头:“世子爷明鉴,属下当真没有告诉她半句世子同夫人从前的关系。”

宋观穹将卷轴翻过一卷,“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帮她?”

“属下是寒鸦司的人,一切都得仰仗寒鸦司。”

“你应该知道,若我夫人出手帮你,你立刻就能杀了张大人全家,我还会帮你们掩盖罪责,她于你又有恩,你难道不该想着帮她吗?”

墨山当然知道,但他图的不是一时报仇,还有来日前程。

“夏娘子说过,仇要自己亲手报,要仇人眼睛里的害怕是看向自己的,才算是报了仇,而且属下做了半辈子龟公,能给官衙当差,来日大仇得报,也不算无处可去。”

宋观穹不怕他

背叛自己。

这人若真和遥儿说了不该说的,此时聪明些就该跑了,他顶着不跑,是有自己的图谋,知道他图谋更不怕,剪其羽翼是将来的事,现在他很有用。

“必要之时,帮我骗她,你知道怎么做吧?”

“属下知道。”

建京二百里外,望潮别宫之中。

晋国公主披散着头发,张弓搭弦,六十步外立着一个靶子,靶子上贴着一幅画像,正是如今势倾朝野的寒鸦司司主。

画像被箭穿得几l如一张破纸,松弦射去,这一箭歪了。

射中了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内侍,一声惨叫响起,晋国公主跟没看见没听见一样,又去取了一支箭。

这在望潮宫中已是常态,每日都有从别宫抬出去的宫女内侍,气氛比牢狱里头还要压抑。

毕竟牢里的人都犯了律法,是该死的,他们这些太监宫女没犯事,如履薄冰地伺候着公主,还是猝不及防就要被迁怒,受伤都是小的。

望潮宫远,京中的消息传到这儿时,已经过了两三日了。

宫女听到消息,有些不敢去禀。

晋国公主将箭头对着宫女,“什么事的?”

宫女跪下,抖着身子回话:“京中来的消息,世子在抚州娶了妻。”

“你说什么?”

晋国公主松弦,箭钉在宫女身侧,吓得她尖叫了一声。

下一刻,弓就砸了下去,宫女被砸到脑袋,半张脸都血。

始作俑者只是走下台阶,笑得面容有些扭曲:“好啊,娶新妇了,可惜我在别宫,不能当面贺他们。”

“他那个新妇如何?”

“没见过,但听闻是抚州的平头百姓……”

平头百姓……晋国公主气笑了。

看不上她,转头就娶了一个平民,这是在故意打她的脸吗?

“本宫要回京去。”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了。

宫女爬过来,“可是陛下让公主在这别宫待够半年……”

晋国公主想了想,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惊得周遭的奴仆纷纷跪在地上。

她道:“速让人去回禀,本宫遇刺,这望潮别宫甚是危险,一刻都待不得了。”

江家,皇后,宋观穹,还有他的新妇,连同那个师父……

等她回去,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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