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爬上山崖的时候，叶亓君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至少漆黑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走了很久，腿脚并没有酸软的感觉。

准确说来，有一种身体已经不是自己了的错觉。

所幸叶亓君方向没摸错，只是想要找到他跳下来的那个位置却并不容易，毕竟现在在下雨，还是早晨蒙蒙亮的时候，周围看的不算清晰。

带着的那些东西不见了，小熊也找不到了。

书包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必需品，现在找不到了，叶亓君毫无办法。

小熊？

或许死在哪里了吧。

它本来就是应该死掉的，但是因着叶亓君的怜悯，于是它还狼狈的活着。

就像叶亓君本应该死掉的，但是因着纳斯的要求，于是他苟延残喘着。

叶亓君一身都是泥土鲜血，整个人犹如泥潭爬出来的怪物一样，已经不见几分美感，头发被泥巴糊着一缕一缕粘在一起。

上半身鲜血泥巴相映衬着看不见几分原本白皙的皮肤，裤子更是可怜，看起来简直饱受摧残。

大腿往下一点，裤子直接撕裂，挡不住寒风，另一边小腿往下裤腿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撕咬过。

叶亓君偏着头看了周围的黑影重重，随即转身，没有再试图去寻找那些或许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生命或者行李。

叶亓君不在乎了，他不应该思考这些。

死吧，都去死吧。

最好被撕碎了嚼烂了踩成烂泥。

他应该去思考什么？

当然是如何让纳斯满意，至少别生气，把自己打扮成揉捏成纳斯喜欢的模样，变成作品也没关系，失去自我也没关系，不想被打，不想被骂，叶亓君只是需要这样的安抚就好了。

相比起狗，狗被打了之后你在给它喂吃的，它依然会柴牙。

叶亓君连狗都不如。

我连狗都不如。

需要贬低自己，这样每一次惩罚来临之时就只会自我检讨，就不会再去怀疑或许这是纳斯的问题，进而被纳斯察觉迎来更严酷的惩罚。

纳斯怎么会有错呢？

叶亓君来到河边，很认真的把身上的泥巴洗干净，在这种天气，用这样冰冷刺骨的水洗澡，就算是叶亓君也忍不住牙齿打战。

冷到极致甚至感受到了强烈的疼痛感。

但是这样不干净的模样……会被不喜欢的吧？

叶亓君手指冻的发红，意外的显出几分活人的粉嫩漂亮。

怎么这样说？

他本来就是活人。

事实上叶亓君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个活人。

他的眼睛暗淡，甚至会让人难以辨认他是否能够看得见。

规矩的坐在河边，双腿泡在河水里面，捧起水往身上倒，如果不是嘴唇颜色苍白，他更像是个按程序运转的机器。

纳斯的精神波动了一下。

啊……好像出问题了。

就像叶亓君难以辨别美丑一样，这个本来就让人不太满意的作品似乎又出了别的bug。

纳斯在思考。

要不要直接杀掉叶亓君，然后换一个人。

人类的精神太脆弱了。

或许这是叶亓君的问题？

纳斯难得陷入纠结，是每个小猴子都这样吗？还是说叶亓君弱的格外突出一些？

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叶亓君站起身，现在的他看起来简直焕然一新。

在雾蒙蒙的森林之中，他大半的皮肤都暴露出来，有点阳光甚至会让人觉得白的刺眼的皮肤上毫无瑕疵，好像那些伤从来没有存在过。

乌黑的发丝耷拉在眉眼，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水。

“叶先生。”

纳斯忽然开口，叶亓君立刻微微偏头认真去听。

“我是想要与你合作，事实上这是共赢的事情，如果你心里的抗拒能少一些，或许我们的相处会愉快很多。”

叶亓君听着，试图理解，难以理解。

叶亓君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他太清楚的明白和纳斯合作获得的好处绝对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但就好比谁都知道读书很好一样，可是能坚持的却没有几个，叶亓君知道和纳斯合作利大于弊，但是他不想。

仅此而已。

但是他哪里有勇气说这些，只是沉默的，乖巧的嗯了一声。

纳斯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他养的是一只不怎么聪明的猴子不错，但是他是想要把他培养成高等生物，而不是高级猴子。

“你应该仔细想一想，配合我你能获得什么，你想摆脱我？然后呢？居然做‘主播’？继续没日没夜的吃？继续看着美女发情？”

纳斯说这一段话没什么情绪起伏，可以说甚至更冷淡了。

“如果你需要这样‘幸福’和‘自由’的生活，那么你最好保持现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伤春悲秋，你找到了让我失去耐心的办法。”

纳斯从来不开玩笑，也不吓人，所以他说的就是事实，如果叶亓君继续保持现状，或许纳斯真的会离开。

又是这样……又被轻飘飘的否定了所有痛苦，一番话下来，好像叶亓君在矫情，在不知好歹。

并不是同一个种族，思想有许大的差异，在纳斯看来只是正常的惩罚，在叶亓君的视角已经是虐待。

纳斯不理解叶亓君在崩溃什么，因为在他看来，他甚至很少真的对叶亓君下狠手。

并不是自夸，纳斯知道的刑法不下上万种，如果纳斯真的对叶亓君下狠手，他甚至能生生扒了叶亓君的皮，字面意思。

但是他没有，于是叶亓君这些反应就让他更加不耐烦。

纳斯预估着去实施惩罚，没想到这个蠢货承受底线居然还能更高。

两个星球，差异巨大的情况之下，这种意外很正常。

叶亓君没说话，眼睛却重新聚焦。

放弃他？

叶亓君想要扯开嘴唇笑一笑，却只是面无表情的认错，“我会改正的。”

话说的真是轻巧，叶亓君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里有怪物，这里有星际执法者，这里有太多的变数。

叶亓君不相信，纳斯寄生在他的脑海之内，甚至能够具现化身体，他不相信纳斯离开他，他会没有一点后遗症，他不相信纳斯离开，会没有任何痕迹。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他应该活着，他得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