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贫民区，潺潺河流，开阔草地，钻进幽黑的树林中。

森林里虫鸣鸟叫，不时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起，偶有几声野兽的嘶吼声从深处传来，令他们耳朵尖尖竖起，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踩着枯枝落叶前行。他们顺利穿过森林，爬上藤蔓，一只接一只的钻进藤蔓后的洞口。

防空洞里焦急等待的猫猫们一宿没睡，见他们从洞口冒出来，纷纷奔走相告。

不一会儿，乐温他们就被一大群毛茸茸包围，猫猫们喵喵喵地表达自己的关心，睁着亮晶晶的小猫眼询问废弃建筑的事情。

“你们受伤了吗？”

“是不是很危险呀！”

“那群流浪狗可凶了！上次在垃圾堆差点咬掉我的尾巴。”

很多猫猫都没有见过大黑狗，但对方流传在流浪动物界的凶名却响亮极了，令他们十分好奇，“你们见到流浪狗老大了吗？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比黑皮盒子还要大啊？”

小高第一次参加这样危险又迷人的救援活动，挺着胸脯大声喵喵，“是的呀！长得可可怕了，全身上下都是黑的，眼睛却是红彤彤的，比兔子眼睛都还要红。”

猫猫们惊喵，小高胸脯挺得更高了，他又骄傲地喵道：“但是我们有禹哥，禹哥可厉害了！你们都不知道禹哥有多威武！他一个猫就把那只大黑狗抓出一身血痕，追都追不上我们！”

猫猫们惊喵声更大了，睁大眼睛看着他，有见过大黑狗的猫猫直喵道，“那只大黑狗那么大！是我见过最大的狗！比人类还要大呢，禹哥太厉害了吧！”

小高大声喵喵，“那可不，你们都没看到，禹哥可厉害了！”

黑夜下猫狗缠斗的画面在小高心底种下一颗种子，让他知道他们猫猫虽小但不弱，就算是大黑狗那样在流浪动物届闻风丧胆的存在，也有一斗的能力。

大猫蹲在往上一层的洞口处，见一圈毛茸茸崇拜地仰着小脑袋看他，挪了挪脚，把自己藏进黑暗中。

他的视线落在毛茸茸堆之外的炸毛小猫身上，那个小团子正蹲在一只年迈腿残的梨花猫旁边，歪着圆润的小猫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老大，赤乌还好吗？”说话的梨花猫体态富余，皮毛光滑，但压在胸口下面的一只前肢却少了半截，她一双猫眼蕴着长者的智慧，慈祥的看着面前的炸毛小猫。

“他很好，手下有一百二十条流浪狗呢，一整个废弃建筑都是他的地盘，可威风了。”乐温喵喵喵，喵完又睁着湛蓝色的小猫眼问，“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梨花奶奶年纪大了，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她很早之前就跟在了乐温身边，那时候他们的猫猫队伍还没有那么大，大黑狗也还在。

她是唯一知道炸毛小猫和大黑狗关系的老猫，现在的猫猫队里很多梨花猫都是她的子孙后代，小高便是其中之一。

“我很好，不用担心。”梨花奶奶眼睛眯着笑，“他一定又长大了很多吧。”

炸毛小猫嗯嗯点头：“嗯！他现在可大了，比人类还要大呢。”

“真好。”梨花奶奶将前肢往毛茸茸的胸口又埋了埋，笑眯眯喵道：“他一定很想重新跟你生活吧。”

乐温拉着小猫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的，这令我很苦恼。”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们不可能再一起生活了。

梨花奶奶伸出猫猫头，蹭了蹭炸毛小猫的小脑袋，以示安慰，看着他喵：“我能感受得到，冬天越来越冷了，你一只猫带着大家生存是很艰难的。”

炸毛小猫并不是流浪界，甚至猫猫界里战斗力强大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因为四条小短腿反而弱小很多。但就是这么一只弱小的炸毛小猫，却硬生生养活了无数只猫猫和拉扯大了大黑狗。

当年他们过得很艰难，炸毛小猫短短矮矮的一小只，要带着他们几只抢不到食物的流浪猫和一只骨瘦如柴的小黑狗生存，他们到处躲藏，但就算是再寒冷的冬天，炸毛小猫也没让他们冻死一只。

后来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他们不用再东躲西藏，也渐渐有了固定的居住场所，但是附近厉害的流浪动物都见不得大黑狗强大，多次集结来堵他们，大黑狗每天都要带着一身伤和食物回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吃不饱，又或者说大黑狗吃不饱，他的身体几乎以日的速度在快速增长，但因为食物不够，只长了高度，瘦得微微一动就能看到凸出的骨头。

“防空洞毕竟是属于人类的地盘，就算那只人类养的大猫愿意帮我们掩盖，也不知道能住多久。”梨花奶奶慈祥地看着炸毛小猫，“或许老大你可以重新接纳赤乌，有他在，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就算是再大的暴雪，他也能给你找到食物。”

“可是……”乐温抿着小猫嘴巴，低声喵道：“可是我没法儿原谅他，也没法替他们原谅他。”

“赤乌不是猫，他是狗，拥有我们没有的血性，跟我们一起生活总归是压抑了他的天性。”每每午夜梦回，乐温总会忆起那满地的血和毛，梨花奶奶拖着血流如注的断腿向他跌撞跑来，在灰扑扑的地面拖出长长的血河。

他的小猫脸难看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梨花奶奶不想他太辛苦，可他猫身人心，就算做了那么多年猫，心底仍然存有人性，无法彻底接受流浪动物们的残酷生存法则。

“我想我们分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样他便不用再压制大黑狗的烈犬天性，彻底放手，让他成为流浪狗的王，成为流浪动物界睥睨一世的存在，“他现在过得很好，流浪狗都臣服于他。您不用担心我，我也一直在寻找变成人的方法，等我变成了人，就不会再这么辛苦了，大家也不用再到处躲藏抢地盘。”

梨花奶奶叹了口气，蹭着炸毛小猫的小脑袋喵，“老大，不会有猫怪你的。”

“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赤乌。老大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大，如果不是老大，不是赤乌，我们早就饿死了，更别说还能见到冬天的太阳。”

乐温垂着小猫眼，没有开口。

有时候他想，或许他不该用人类的行为准则来要求流浪动物；有时候又想，如果他放弃人性，这般苦苦追求变成人又还有什么用呢。

有些心结，就像是缠绕一团的乱线，注定是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的。

正当气氛低沉压抑时，乐温炸毛的小身子被戳了下，他疑惑回头，见大猫高冷地蹲在他身边，喵道：“该回去了。”

乐温这才惊觉时间流逝，他们离开城堡太久了。

他连忙跟猫猫们告别，并告诉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进城堡找他，“防空洞上面的城堡有人住，人类很危险，为了大家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我们不能被人类发现，知道吗？”

“要是闷了，就去森林里转转。”他怕猫猫们好奇心太重，喵声里带上了几丝老大的恩威，“如果被人类发现，我们就再也没有这样温暖的防空洞住了，只能去住冰冷的桥洞，你们想回去住桥洞吗？”

“不想。”猫猫们晃着小猫头，齐声喵喵喵，“不想。”

“我们想住防空洞，不想住桥洞。”

“不住，不住桥洞。”

乐温见猫猫们乖巧听话，放下心来。

他叮嘱他的头号聪明小弟胖嗷，“我每天都会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老大二号了，你要照顾好猫猫们，不要让他们往城堡里跑知道吗？”

胖嗷拉着个大胖脸，“那你以后都不在这里睡觉了嘛。”

他们以前每天晚上都贴贴睡觉呢，温温怕冷，最喜欢埋在他的毛毛里睡觉了。

“不能在这里睡了。”乐温探出小猫头蹭蹭他，“别伤心啦，我们努力寻找变成人的方法，等以后变成了人，我们就不用再躲藏在人类的地盘里，到时候我们有自己的地盘，就可以每天一起睡觉啦。”

如今猫在屋檐下，还是要不得不低头，只有他在城堡里做内应，才能防止猫猫们被人类一锅端了。

胖嗷不开心，但也知道比起一起睡觉，还是猫猫们的安全重要。

他嗷嗷呜呜地跟炸毛小猫贴贴蹭蹭，又像他叮嘱他们一样跟他嗷道：“温温你也要小心哦，人类很危险的，如果你不喜欢就回来，咱们再努力去寻找别的过冬场所。”

他跟别的猫猫不一样，www.youxs.org，卖给城堡里的人类，卖给……他狠狠瞪了立在旁边的大猫一眼，美死他啦！

不就是有一个有钱的主人吗？

吃软饭羞死了，根本比不上他们自食其力！哼！

依依不舍告别后，一大一小两只猫沿着防空洞上的通道一路返回，漆黑的通道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分明不算漫长的道路，却长得让乐温有种走了一个世纪的错觉。

他们踏上一楼的走廊时，已有女佣起来扫洒准备餐食，见炸毛小猫毛毛潦草地出现，惊讶道：“您怎么起来了？是饿了吗？”

一段时间的相处，女佣们都已经习惯了炸毛小猫的存在，并且知道对方是管家大人也要讨好的存在，她们自然对其是一百个上心，笑着便要立刻去厨房给他弄吃的。

乐温累了一个晚上，身累心也累，回到熟悉的地方，只想狠狠睡一大觉，他喵喵说着不饿，但女佣姐姐听不懂猫话，自顾自地去了厨房，让他只得小猫困倦的回房间睡觉。

这个房间与他刚住进来时的冰冷有了很大的不同，角落里放着他睡觉的窝和猫抓板，还有他喝水吃饭的小碗碗，小碗碗里已经添满了肉泥，他啃了两口，眼皮塌下，困得小猫头一点一点往碗碗里倒。

大猫过来，咬住炸毛小猫的后颈，将他提溜进毛茸茸的窝里。一触碰上熟悉的窝，乐温的小猫眼便立刻阖上，小声呼噜着睡了过去。

大猫蹲在猫窝旁边，看着炸毛小身体几乎跟毛茸茸猫窝融为一体，他抬起爪子戳戳软乎乎的小猫身体，又一寸寸扒拉开他的毛毛看，直到在蓬松大尾巴上发现了血迹。

毛毛扒开，尾巴中段赫然破了块皮，覆着一层薄薄的血痂，爪垫才一贴上去，睡梦中的炸毛小猫便发出小小的喵呜声，将毛绒大尾巴一下卷了起来，不让碰。

乐温是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的。

他睡了一个好觉，睡眼惺忪地睁开小猫眼时，看到的就是猫眼男，猫眼男手里拿着一个刀片，正冲他不怀好意地笑。

乐温一下惊醒，尖喵一声就要跳起来，却发现根本跳不起来，他一整个小猫身体都被绑住，猫眼男笑得一脸荡漾，用带着手套的手指点他的小猫头，“嘿嘿，挣脱不开吧。”

“你……你想干什么。”乐温喵声都颤了起来，小猫眼睛大大睁着，心想是他判断失误了吗？www.youxs.org？

要、要……是要解刨他吗？呜呜呜，不要啊，他害怕得用力挣扎起来，喉咙发出低低的威胁声，想要从猫眼男的魔爪下逃脱。

“哎，你别喊！”猫眼男连忙用手去捂炸毛小猫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男人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怎么了？”

乐温小猫嘴一张，喵呜一口咬在猫眼男手上，见了血，猫眼男痛呼松手，然后那被他用红绳捆成不可描述形状的炸毛小猫便喵喵呜呜的大声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杀猫了，有人要杀猫了。”

一瞬间，屋子里的空气冷下去了几度，连光线都莫名暗了下来。

在乐温角度没法儿看到的床上，漆黑影子从男人身上浮出来，落在地面化成一只鬓毛如狮般威风霸气的大猫，毛发根根分明，真实得丝毫不像拟化而来。

大猫几步一跃，便跳上了迷你手术台，用那双蛇似的金黄色眼瞳冷冰冰盯住猫眼男，喉咙里威胁的哈气声几乎藏不住。

猫眼男冷汗直流，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打回猫身的错觉，他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忙颤声解释：“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这是怕他挣扎没法儿处理伤口，所以才、才把他绑住。”

他越说越心虚。

大猫视线缓慢往下移，看清手术台上的炸毛小猫后，金黄色眼瞳瞬间瞪大，一整个大猫身子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