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的暖气刚打开，冷空气还没散尽。

橘理绪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琴酒。

吧台将两人分隔开来，但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对已经在震怒边缘的琴酒，橘理绪仍旧没有什么安全感。

她稍微探着脖子看向琴酒手中。手机屏幕还停在编辑信息的界面，琴酒冷着脸，念出上面写的一行字：“这次出来，能在这里遇到理绪你，真的很开心。我会期待下次见面的——”

“……！！”橘理绪。

师父别念了！这些话从琴酒嘴里念出来，她总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

同时感到难受的还有持续在她脑子里蹦迪的“琴酒的人格们”——

【酒井琴子：救命！！我的耳朵！白你为什么不把那条信息删掉啊，为什么要让琴酒看到

！】

【白：（抱歉……当时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删掉，就被他接管了身体的掌控权。）】

【酒井琴子：呜呜呜这么说起来，琴子上次也是，本来正和姐姐聊得火热呢，就被那家伙挤走了！】

【玛格丽特：这么算的话，我更惨吧？】

【酒井琴子：对哦，玛格丽特上次刚出来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就晕倒了！嗯，那还是玛格丽特更惨。】

【玛格丽特：对吧？下次能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白：（我也希望能有多一点时间，我得赶紧完成我的论文了。）】

【酒井琴子：小孩子写什么论文啊！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玩耍呀！你看看我，虽然我在现实世界的时间不多，但在二次元，琴子应有尽有——】

【橘理绪：你们……我是指琴酒，一共有多少个人格？】

【酒井琴子：喂！就算是姐姐，也不可以把我们当成那个大叔的附属品啦！琴子就是琴子！玛格丽特就是玛格丽特！白就是白！大家都是真正的、真实存在的人，才不是某人幻想出来的产物啦！】

【白：（就算琴子这么说，我们的确是依托于琴酒这个主人格的吧。大家可以支配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我们是没有办法体会一个正常人完整的一生的。有时候我也经常会思考，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酒井琴子：白你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会那么悲观的啊！我才不管什么主人格，只要找到机会，琴子就要出去玩！抓紧机会给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找麻烦！】

【玛格丽特：哈哈哈哈，但是琴子，琴酒的麻烦最终也是会落到我们头上的吧？】

【酒井琴子：琴子才不管这些呢！】

【玛格丽特：好了，回到刚刚的问题吧，人格之间大概率并不会共享时间和记忆，我们只能靠意识的沟通确认彼此的存在。目前可以与我们沟通的人格并不多，在此之外，我们其实并不太清楚究竟有多少个人格。至于除我们三个之外的另一个人，等他想要见你的时候，你自然会见到的。】

另一个人？

橘理绪愣了愣。

她似乎是见过的，仅仅是一瞬间，在琴酒喝了那组弹壳sht之后。那个人看着她，就像是在注视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在她就要继续寻找记忆中的细节时，琴酒那失去了耐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

“现在你可以开始捏造你的解释了。”

琴酒点燃了一根香烟。

在他过去很多次出现在bck widws的时间里，每每点上烟，坐在他一旁的人可能就会命不久矣了。

琴酒不知道橘理绪此刻都在脑补些什么，当然也不会在意自己此刻的眼神可能会出现在她今晚的噩梦之中，他用两根手指夹住那根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香烟前端明明灭灭的火星在昏暗的酒馆中格外刺眼。

“告诉我是谁写了这些，为什么写了这些。你有一整晚的时间，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想。”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可那声线背后的寒意还是让橘理绪打了个寒战。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吧！

橘理绪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非要说清楚不可了，她一边琢磨着说辞，一边转身对着酒柜沉思。还没想好怎么说，倒是想好了要调什么酒。

“你要来一杯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询问。

琴酒冷哼了一声：“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

并没有否定她的提议。橘理绪想，这样应该算是默认了吧？

她取出一瓶添加利伦敦干味金酒、一瓶薄荷利口酒，又打了一碗稀奶油，和一半牛奶混合在一起。

*「调制饮料，改变人生。」

*「亚历山大的姐妹Alexander’s Sister」

*「由30ml金酒、30ml薄荷利口酒、30ml半对半奶油调制而成，撒上现磨肉豆蔻粉作装饰。」

*（加冰摇匀）

*「“亚历山大的姐妹版，正如其名。”」

一开始调酒只是爱好，但其实现在，她已经不太需要系统的配方提示了。

她将翻倍的原料依次倒入摇酒壶，加上冰块，摇匀。唱片机并没有打开，此时酒馆里除了琴酒抽烟的吐气声，就只剩下酒水摇晃的呼呼声，和冰块撞击摇酒壶的叮叮声。如果此刻她对面坐的不是琴酒，恐怕她都要觉得这样的气氛属实有些暧昧了。

橘理绪取出两个碟形杯，将摇酒壶中的酒水倒了进去。没那个心思去现磨，她微微倾身去找抽屉里现成的肉豆蔻粉，洒在酒面作装饰。

抬头的时候，恰好捕捉到琴酒皱眉。

“这是什么。”他看着桌面上的两杯薄荷色液体露出嫌弃的目光。

“这是一款由‘亚历山大’变化得来的酒，即有薄荷味，也有奶油香，因为口感香甜顺滑，深受女性喜爱。”橘理绪顿了顿，“啊，当然男性也是可以喝的。”

“够了。”琴酒取走一杯酒放到面前，并没有马上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在这种时候调一杯这样的酒是有什么意图？别告诉我仅仅是在拖延时间，我宁愿相信你是在意有所指。”

“琴酒，你的感觉果然非常敏锐……”被他这么一拆穿，橘理绪反倒是放松了一些，“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所以才借由这杯酒开启这个话题。”

这下琴酒才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他并不喜欢这种口味的酒，但显然此刻两人都知道，这杯酒，并不是用来“喝”的。

橘理绪也将自己的那杯酒端起来，一和酒相关，她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这杯酒叫做‘亚历山大的姐妹’。你知道，经典的‘亚历山大’配方到现在已经衍生出了许多变种，这杯酒就是其中之一。从最初的金酒、可可利口酒、重奶油和蛋清，演变成为以干邑做基酒，这就是目前最为常见的‘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的姐妹’则是保留了以金酒为基酒，将利口酒换成了薄荷利口酒。至于其他‘亲戚’，比如将基酒换成白兰地，就是‘白兰地亚历山大’，把基酒换成伏特加，就是‘亚历山大大帝’——”

*「【琴酒】好感度-10。」

“你说的这些最好和我想知道的问题有关！”琴酒有些不耐烦了。

【酒井琴子：这家伙真没耐心诶！琴子正听得带劲呢！而且干嘛要告诉他啦，让他莫名其妙地活着就好了啦。】

【白：（琴酒已经很生气了，如果理绪现在不说明白，是会有危险的吧。）】

【酒井琴子：我忘了这个冷酷大叔是个暴力分子！那……姐姐就直说吧，我们没关系的，反正琴酒那家伙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啦。】

【玛格丽特：是的，目前来说，琴酒对我们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不过刚刚说的那些里，“亚历山大的姐妹”指的就是我和琴子吧？】

【酒井琴子：诶？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白：（……）】

【酒井琴子：你这小鬼！省略号是什么意思啊，你是在嫌我笨吗！】

【橘理绪：……】

【酒井琴子：哇啊！姐姐你怎么也这样！】

“马上马上，就快进入正题了！”橘理绪清了清嗓子，“刚刚说到哪里了？啊，还有，如果把利口酒换成橙皮利口酒，或者蓝橙皮利口酒，就能调制成‘亚历山大之兄’——总之，对于经典的改编，创造出了无数个‘亚历山大’家族的成员，他们各有特色，但又都由经典衍生而来，拥有同样的内核——”

琴酒再次打断她：“所以？”

“呃……所以我想说的是，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和‘亚历山大’系列的鸡尾酒一样。”

费了老大劲，终于引出了这么一句。至少比直接说“你有病”要强得多吧，橘理绪想。上次她直说让他去医院看看的时候，琴酒可是差点没给她一枪……

琴酒放下了酒杯，那杯酒里的酒水几乎没有动多少。他今天的目的自然不是听橘理绪说这些模棱两可的比喻，在他手机里留下那些文字的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变种鸡尾酒那么简单。

他重新将抽了一般的烟咬在嘴边，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直接说你的结论，说清楚。”

“好吧，结论就是，我认为在你的身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橘理绪斟酌了一下用词，“罕见的现象，在医学上称之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www.youxs.org，也就是影视作品中常出现的……”

“——多重人格。”琴酒打断了她的话，将那杯带着薄荷奶油味的鸡尾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