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奉天门出来，赵大宝站在门口越想越不靠谱，李国辅说提拔自己是看钱谦益的面子，但钱谦益那么多学生，为啥挑中自己？

赵大宝站在门口发呆，李广问道：“老弟，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当上官心中感觉不太真实！”

“哈哈，老弟说的真有趣！今晚上淮扬楼，哥哥做东，安排你认识几个衙门里的朋友！”

赵大宝可不想与这帮家伙有什么牵连，赶紧推辞道：“李大哥，小弟晚上还有事，实在。。”

“你小子客气什么，都是我的兄弟，以后你在衙门里混，除了厂公的护佑，与同僚的关系也要处理好！”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赵大宝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多谢哥哥了，晚上准到！”

与李广分开后，赵大宝赶紧叫了一顶小轿赶去了北伞巷，除了去看看钱直爱找自己干什么，还要问清自己心中的疑问。

来到钱府门口，门子看到一个武官来了就是一愣，自家老爷与大少爷相交的都是文士，怎么一个武官跑来了？

“这位大哥，我是虞山先生的学生赵大宝，来见大公子钱直爱！”

门子看到赵大宝拿出的名剌才相信他的话，赶紧进去为他通报。

一会儿的功夫门子出来了，躬身道：“大公子请赵先生进去！”

赵大宝点点头，跟着门子走进了钱府大门。

钱直爱正在屋中看书，看到浑身官服的赵大宝就是一愣，好半天才问道：“启明，你怎么穿上武官的衣服？”

“伯玉兄，别提了！”

赵大宝将详细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将刚才李国辅说的话也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伯玉兄，小弟感觉有些不对，特来请哥哥分析一下！”

钱直爱虽然不当官，那是他不想当官，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官场的弯弯道，他老子钱谦益一生沉浮，早就让他看清了这个官场，与其进入那个腌臜之地，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寄情山水。

今天听赵大宝说完，钱直爱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

“启明，你是不是想问韩赞周为什么找你当这个理刑百户？”

赵大宝赶紧点头，钱直爱笑道：“启明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真相信韩赞周说的那样，曹化淳是为了还我爹的人情，才选你当官的？”

“官场中人莫不走一步看三步，要想看清这件事，就要联系到京师的朝堂上！”

“今年六月我爹被贬，但首辅温体仁受到皇帝怀疑，也被贬回了家，接替首辅的是温体仁的亲信张至发，但他的能力不足，我估计他最多能干一年！”

“曹化淳就在皇帝身边，估计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想烧一下冷灶，所以才给你升的官！”

赵大宝听完更是满头雾水，六月钱谦益被贬官，难道刚过一个月就要起复当首辅？明代果然不是法治社会，后世辞职的官员怎么说还有两年的冷却期，明代就一个月？太他娘黑暗了！

“师兄，难道恩师要当首辅？”

“启明啊，你有时是挺聪明，但有时又犯糊涂！我爹刚被贬一个月，岂能马上起复，朝廷的法统还要不要了？”

果然，看来明代也一样，当官也是要脸的！

钱直爱悠悠说道：“看来半月前张溥说的对，曹化淳这是看好周延儒了，希望周玉绳重新出山！”

周延儒？不是和那个温体仁号称明末两大奸相吗？

赵大宝这几天恶补了一下明史，特别是钱谦益的关系网，这个周延儒是东林党不假，但却是钱谦益的死敌。

崇祯元年，时任礼部侍郎的钱谦益被提名准备入阁，周延儒得知名单没有自己，马上联合温体仁一同发难，揭发钱谦益的科举舞弊案，老钱偏偏屁股不干净，入阁梦算是彻底破灭，自己还弄得灰头土脸跑回了家。

“师兄，周延儒不是与师父有过节吗？曹化淳为何。。”

“一定是周延儒看中了首辅的位置，这才让复社的那帮家伙为他作势，曹化淳估计也收了周延儒的好处，这才为你升官，想与父亲结个善缘，希望父亲发动故旧推荐周延儒！”

赵大宝想了想问道：“师兄，那为啥挑小弟呢？小弟才疏学浅，学问也没有诸位师兄高，我看谢三宾当这个百户绝对够格！”

钱直爱苦笑一声没有解释，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看上了赵大宝送的镜子，然后私自替父亲收了你这个学生？还把最为重要的红色名剌给了你赵大宝？

钱直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韩赞周、曹化淳可不知道，赵大宝拿着钱谦益的红色名剌去找韩赞周，自然被认成钱谦益最重要的学生，再加上周延儒想与钱谦益缓和关系，曹化淳也乐得当这个中间人，这才阴差阳错让赵大宝捡了便宜。

“启明，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禀报父亲，至于父亲怎么办，再说吧！”

钱直爱估计自己父亲大概率会接受周延儒的示好，毕竟谁也没抱你儿子跳井，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周延儒合作起复后再落井下石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大宝听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小小百户，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人。看钱直爱的意思，估计钱谦益会接受周延儒的条件，果然政客都是婊子养的，一点道德底线没有。

“启明，这几天你去哪了？我派人去你府上找过两次，都没在家！”

赵大宝这才想起钱直爱找自己有事，赶紧说道：“师兄，这几天我出去采购货物了，昨天刚回来！不知师兄有什么事？”

“倒没什么大事，启明你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喜欢着男装四处游荡，十日前她回来说去你府上了，还听你说了一段惊世骇俗的分析，可是真的？”

惊世骇俗？当时说的什么？赵大宝早就忘了，他这几天事情很多，哪记得吹牛逼时说的什么。

“师兄，小弟有些忘了，师妹回来说的什么？”

“你说流寇会复起，并且规模还要更胜从前，可是真的？”

赵大宝这才想起自己吹得什么牛逼，赶紧点头道：“真是小弟说的！”

“你来解释一下，为何会更胜从前呢？”

“师兄，这太简单了，你看看南直隶民间的情况就知道了，真正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还剩多少？土地大半都被勋贵、宗室、士绅瓜分了，他们不给国家交税，国家打仗没钱怎么办？只能将压力压在自耕农身上，辽饷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征到现在也没结束吧，还有剿饷与练饷，不都要冲自耕农要钱！”

辽饷剿饷钱直爱知道，但这个练饷是什么？

“练饷是什么？”

赵大宝一听赶紧解释，他吹牛逼吹过了头，将崇祯十二年才开始征的练饷提前两年弄出来了。

“反正就是不合理加派了，师兄你看这么多钱都冲老百姓要，南直隶浙江的老百姓还能坚持，但北方呢？从天启年间北方就很少下雨，还让北方各省的老百姓交各种苛捐杂税，他们不造反才怪！”

“可是去年匪首高迎祥已经死了，流寇已经不成气候，难道他们还会东山再起吗？”

“师兄，高迎祥虽然死了，但其他小头目可都活着，我听说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号称闯将，他就挺厉害！还有今年北方更是一滴雨没下，如果这时候辽东满清入寇，皇帝必定调集关内精兵去北方，到时候就给了流寇喘息之机！”

满清入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年北方没有下雨，满清的日子也不好过，真的很有可能南下劫掠一番。

钱直爱长于政事，但对军事真的不懂，被赵大宝忽悠的一愣一愣。

“启明，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嘿嘿，这可就不好办了，如果皇帝能裁撤宗室勋贵的土地，让士绅交税，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钱直爱没听完就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宗室勋贵不知道，士绅是绝对不会交税的，不说别人，就他钱家在常熟就有十万亩的上好粮田，让他们家交税岂不要了他们的命？

“这个不行，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赵大宝就知道钱直爱这么说，他笑道：“其他办法也不是没有，现在匪情最厉害的就是陕西，同时陕西还是个四塞之地！”

赵大宝又开始在桌子上画图：“派遣重兵把守东面潼关、南面武关、北面萧关，然后守住汉中，让流寇那也去不了，将他们饿死在陕西，过几年匪情自然结束！”

这是赵大宝在后世网站上看到的一条毒计，完全舍弃陕西老百姓，将流寇堵在陕西内，慢慢饿死他们。

钱直爱到这条毒计吓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说道：“陕西虽然战乱多年，但也还有百万百姓，难道将这些无辜百姓都饿死吗？”

赵大宝一耸肩，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在让流寇祸害中原？现在好不容易将流寇赶回了陕西，如果再放他们出来可就不好办了！舍小取大，就看皇帝能不能下这个狠心了！”

“行了，启明你这条计策皇帝是绝对不会采用的， 还有你万万不要跟其他人说起！”

钱直爱害怕这消息传出去，让其他人误会钱谦益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那样钱谦益的名声也就完了。

赵大宝到无所谓，明朝怎么样跟他没啥关系，他只是来赚钱的，给东林党这帮知识分子出这条计策，为的就是他不想看到中国人剃那个难看的猪尾巴。

现在钱直爱既然让自己闭嘴，那就闭嘴好了。

“师兄，既然无事了，小弟告退了！”

钱直爱点点头，赵大宝起身走了，钱直爱看着赵大宝的背影紧皱眉头，这家伙好毒的心，如果让他将来得势，必定是个曹操那样的狠人。

赵大宝回到家换了衣服，天色也差不多了，直接出门去往秦淮河边的淮扬楼赴宴。

赵大宝先在酒楼柜台上存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嘱咐掌柜一定让自己结账，这才跟着伙计上了楼。

楼上李广已经来了，领着七八个头目正在聊天，看到赵大宝来了纷纷起身行礼：“赵大人来了！”

“诸位兄弟，现在是修沐时间，都是兄弟，叫大人显着生分！”

这些头目看赵大宝这么随和都十分高兴，赵大宝可是百户，与李广同级，是他们的长官。

李广笑道：“兄弟快坐，你今天是客人，坐在主座！”

“好，多谢李大哥了，今晚上小弟请客，大家随便点，不用给小弟省钱！”

“兄弟，这样怎行？说好了是我们做东欢迎你！”

“李大哥，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小弟以后还要求到各位哥哥，今晚自然小弟来请客！”

李广看到赵大宝这么会来事，也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既然有金主拿钱，这帮东厂的杀才自然好酒好菜随意点，有个家伙还找了一个歌伎唱歌。

酒喝到半酣，李广拉着赵大宝低声问道：“老弟，王洪的案件你准备怎么干？”

赵大宝现在也学鬼了，他可不想得罪人，所以笑道：“小弟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自然都听哥哥的，哥哥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那明天咱们衙门集合，带上兄弟直接去北城千户所，先拿秦洪春开刀！”

“李大哥，城内五个千户，为啥先找这个秦洪春？”

“老弟你就不知道了，北城管着城外流民营，秦洪春这家伙肯定没少干缺德事，杆子帮那帮杀才没少送礼，还有秦洪春得罪了咱们兄弟，自然先拿他开刀！”

赵大宝心中大骂李广这家伙真记仇，秦洪春当时卷了他的面子，就先遭殃！不过这些跟赵大宝没关系，秦洪春也没给他送礼，还祸害了不少自己的河南同乡，自己巴不得这家伙倒霉。

“好，小弟就听大哥的，明日先去北城！”

李广哈哈大笑，说道：“赵老弟与那些士人不同，十分对我老李的脾气！”

就在众人吃吃喝喝好不开心的时候，酒楼下面一个声音叫道：“赵大宝，你在那里？”

屋中众人一愣，一个档头骂骂咧咧的出去，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表情古怪的说道：“赵大人，还是你去看看吧！这人我们可惹不起！”

还有东厂惹不起的人？赵大宝醉醺醺走了出去，一看站在大厅的不是别人，正是钱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