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江宁县禄口镇历史非常悠久，在隋代就有人居住，到了明清时期发展为南京周边的一个卫星城镇。

明代禄口是个大镇子，人口足有将近万人，主要从事的产业也是蔬菜种植、鸡鸭养殖等，保证南京城内百万人口的生活供给。

赵大嚣的复兴农庄就在禄口镇外，紧邻秦淮河，农庄占地两万多亩，其中两千亩种植了玉米，还有一千亩种植的土豆。现在才过五月，玉米苗刚长到一尺左右，微风吹来左右摇动，已经有些青纱帐的意味。

赵大嚣老家河南的主要粮食作物是小麦，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玉米，走到路边下来看了看，然后笑道：“贤弟你看，这种南洋来的作物产量极高，一亩地能达到一千斤的亩产量！”

钱锦婷不懂农事，不过听到一千斤还是很惊奇：“启明兄，这是什么作物？为啥小弟以前没见过？”

“这是玉米，在福建有种植的，我已经在应天种了两年，这一批种了两千亩，秋收的时候咱们就能自给自足了！”

赵大嚣重新上了马，沿着田间小路来到农庄前，复兴农庄都是赵有德在操刀，所以整个农庄都是红砖与水泥建成，弄的如同日本鬼子的炮楼。

把守农庄的家丁看到赵大嚣来了，赶紧打开大门放马车进来，陈应昌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站在门口笑道：“启明兄，你这一去就是十个月，真让小弟好等啊！”

赵大嚣下了马，笑道：“百度贤弟不知道哥哥在京师遇到什么，哥哥可是亲手杀了好几个满清鞑子！”

陈应昌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晚上可要跟小弟好好说说！”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钱锦婷下车了：“表哥，我来看你了！”

陈应昌回头看是未婚妻钱锦婷，有些不太高兴，问道：“表妹，你怎么来了？姑父不是将你禁足了吗？”

“表哥千万不要跟我爹和大哥说，我在家实在无聊，这才跟娘说了来南都游玩，上午正好碰到启明兄，就跟着来了！”

“现在天晚了，明天你就跟着车回城吧！”

赵大嚣根本不想钱锦婷走，赶紧打岔道：“明天的事情明天说，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很，快快让厨房准备吃喝！”

钱锦婷这时才发现地面的不同，他好奇的问道：“启明兄，这地面怎么如此平整，偏偏还不是青石，真是奇怪！”

“你不知道了吧，这是水泥，明天领你去看看水泥厂！”

提到水泥，陈应昌衷心夸奖道：“启明兄，令尊真是天才，竟然能烧制出这种神物，加了水就能坚硬如石，如果用来筑城那可真是坚不可摧！”

赵有德今天没跟回来，如果他听到陈应昌的夸奖估计会脸红，毕竟烧水泥的配方与大半配料都是从后世运来了。

反倒是赵大嚣脸不红心不跳，直接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这没什么，这东西就是愚兄发明的！”

钱锦婷还以为赵大嚣在吹牛，不过陈应昌却点头应和：“启明兄确实有些本领，还有这番麦、番薯，小弟不知道这东西产量竟然这么大，去年十亩地的番薯竟然产了上万斤，完全够上百人吃一年了！最关键的这东西还不挑地，沙滩都能种，实在是奇物！”

“番薯这东西虽然产量大，但不太好吃，那些番麦就不同了，磨成粉与小麦差不多！”

陈应昌连连点头：“启明兄，小弟有个请求，想将这两种作物带回苏州试种，如果成功可以活人无数啊！”

赵大嚣眼睛一亮，又想到一条赚钱的好路数，这种转基因种子退化的厉害，第二代产量就减半，第三代根本就不结穗了，如果这东西推广开，自己单买种子就能赚大钱。

“完全没问题，等贤弟走的时候可以带上一百斤种子！不过这种子第二年就减产了，只能从我这里买新种子才行！”

“怪不得，去年我看那些农民根本没留种，我还好奇呢，没想到这种作物是这种习性。”

三人走进屋中，很快厨师就把晚饭准备好了，饭菜很简单，都是农村饭菜，土豆炖土鸡、腊肉炒辣椒、清炖河鱼、麻辣兔子肉，还有一些炒时蔬，主食除了大米饭就是苞米面饼子。

赵大嚣看这饭菜怎么和后世差不多，陈应昌笑道：“启明兄应该都吃过吧，这些是令尊喜欢吃的，所以厨房也善于做这些！我最喜欢这个腊肉炒辣椒，这东西真是提神下饭！”

钱锦婷没见过辣椒，不过闻着这种绿色蔬菜味道奇怪，拿起筷子就尝了一口，哪知道辣椒入口一股辛辣气息传到喉咙，让猝不及防的钱锦婷咳嗽不止。

赵大嚣哈哈大笑：“这是辣椒，也是从南洋来的，还有那个红的更辣！”

钱锦婷赶紧拿起苞米饼子吃了一口，然后叫道：“这东西好吃，很甜啊！”

玉米的含糖量本来就比小麦高，只是玉米粉颗粒感很粗，吃的时候剌嗓子。

“启明兄，这个番麦与番薯真是好东西，特别是这个番薯，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当蔬菜，你尝尝这个！”

陈应昌说完给赵大嚣夹了一块土豆，这东西赵大嚣当然吃过，不仅吃过，小时候家里穷，基本上一天三顿土豆。

“贤弟，这东西不仅能当蔬菜与主食，还可以用来酿酒！”

陈应昌到不知道这些，他有些心疼，问道：“这么好的粮食竟然要酿酒，有些暴殄天物啊！”

赵大嚣喝了口杯中的酒，笑道：“贤弟你尝尝这酒，这就是番薯酿制的！”

看来赵有德将做酒的设备也买来了，这下土豆烧可劲喝了！

“怪不得，我喝这酒味道与北方的烧刀子不同，原来是番薯酿成！”

三人开始吃饭，钱锦婷走了一天的路，饿得不行，这时候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了，甩开腮帮子大嚼。土豆炖的很入味，再加上土豆口感奇特，钱锦婷特别喜欢吃这东西。

赵大嚣反倒与陈应昌边喝酒边聊天，陈应昌问道：“启明兄，北方真如传言的那样，鞑子来了各地守将竟闭城自守吗？”

“嘿嘿，不仅闭城自守，有的还落荒而逃！卢象升身先士卒战死沙场，皇帝竟然还下旨申斥，你说谁还能拼死作战？”

“皇帝不是让三边总督洪承畴去勤王吗？听说鞑子就是洪总督打走的！”

“那都是假的，洪承畴带兵跟在鞑子后面，根本没打几仗，要不鞑子怎能轻易攻破济南府？还抓走了德王！”

赵大嚣说完喝了口酒，接着骂道：“可恨京师山东各处兵将数十万，竟然没有一人敢与鞑子正面作战，一个个畏敌如虎，真是丢人的很！”

“朝中大臣态度如何？小弟听说杨阁部主和谈，姑父怎么说的？”

提起钱谦益赵大嚣心中就一肚子火，不过当着人家晚辈的面骂人实在不好，赵大嚣只好骂起了杨嗣昌。

“杨嗣昌是准备和谈的，朝中有些大臣也同意，其实和谈我也同意，毕竟也算一条出路，可偏偏皇帝不担责任，有功了是皇帝的，事情没办成就是臣子的责任，你说朝廷这样还有好吗？”

赵大嚣与陈应昌越喝越多，陈应昌刚开始还有能控制，但喝到后来酒劲上来，也跟着赵大嚣一起大骂朝中诸公误国。

反倒是钱锦婷，因为坐了一天的车，吃饱饭后犯困，赵大嚣找了一个丫环带着她去后休息去了。

等钱锦婷走了，陈应昌才说道：“启明兄，实话你跟说，小弟在这的半年多，跟令尊学了很多！”

赵大嚣心中好笑，自己那个父亲小学毕业，怎么还有能力指导陈应昌起来了？

“启明兄你别笑，令尊跟小弟说了很多，其中土地承包之法真是妙啊！国家将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将使用权分给农民使用，农民无权对土地进行买卖，这样国家就可以控制土地避免集中于几个人手中，从根上避免了流民的产生！”

赵大嚣一听就知道自己老爹将后世土地承包制度拿到了明代，不过这种制度倒也是开创了中国历朝历代土地制度的先河，国家成为最大地主有很多好处，最起码减少了那些地主从中欺上瞒下谋取利益。不过坏处也挺多，就是将农民固定在土地上，对发展工业不利。

还有赵有德提出这项观点与后来的天朝田亩制度不同，洪仁轩搞得那些根本虚无缥缈，一点操作经验都没有，可后世的土地承包法已经实行了几十年，各种规章制度完备，很具有可操作性。

陈应昌是李贽的隔代传人，思想十分激进，所以他听赵有德的理论后马上奉为经典，这半年来每天都跟赵有德探讨，就差磕头直接拜师了。

赵大嚣心中好笑，怪不得自己父亲喜欢住在禄口，原来在这里碰到忘年交了。

“百度贤弟，这些东西可不要出去乱说，土地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根本，如果这东西传了出去，你父亲，包括你姑父都保不了你！”

“小弟知道，不过小弟真希望这种制度能推广开来，让农民的负担小一些！”

“嘿嘿，其实减轻农民负担也不止这条，还有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这些，都可以用一下！”

刚才陈应昌说的只是国家出钱赎买地主手中的土地，还不算激进，现在赵大嚣直接要免除哪些世家大族的特权，这不仅是触动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直接开始动手刨祖坟了。

陈应昌并没有喝多，他震惊赵大嚣的敢想，赶紧问道：“启明兄，说说你的看法？”

这个就简单了，雍正王朝里演的搬出来就行，不过赵大嚣说的更激进，雍正的一体纳粮当差最后也没真的落实到位，还给了知识分子一点特权，赵大嚣说的是不管是谁，直接一刀切都要交钱当差！

陈应昌听赵大嚣说完沉思良久，最后更是站起来对着赵大嚣跪了下去。

“启明兄，以后你就是陈应昌的恩师！”

赵大嚣只比陈应昌大两岁，赶紧起来将他搀扶起来，笑道：“老弟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岂不乱了辈分？你想要学习哥哥教你就是，万万不要如此！”

赵大嚣说的在这个时代真是振聋发聩，中国古代历次变法都不敢触及统治阶级的核心利益，连张居正只是让那些士人多交钱，事后都要被刨坟掘墓，更不要说雍正这种直接将士族的饭锅一脚踹翻了。

按照赵大嚣说的，以后国家不会在给知识分子优待，什么秀才一人免税、举人全家免税统统废除，只要你是中国人，只要你活着就要按照掌握土地的多少交税，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没地的不交。这已经比雍正改革还要激进，不过雍正的制度也只是部分落实，士人知识分子的特权一直维持到了民国，到新中国建立后才算正式落幕。

“启明兄，你真是害苦了小弟，小弟以前浑浑噩噩不知此良法，现在知道了却不能在全国推广，实在心中煎熬啊！”

“百度贤弟，当年张居正只是让官员多交钱，死后就被清算，今天咱们说的这些是如果传了出去，你说能怎么样？”

“那启明兄心中是如何打算的呢？”

说到这里，赵大嚣的坑来了。

“贤弟，现在你我都人微言轻，想要在全国推行这两种法度根本不可能，只有成为张居正那种权臣，才能实现心中理想！”

“你看现在北方战乱不止，哥哥估计大明朝要完了，咱们地处江南富庶之地，还有长江天险依托，等时机到了你我在南都拥立新君，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哥哥带兵扫平天下，弟弟你为首辅实现心中理想！”

赵大嚣说的这话已经和造反没啥区别了，只是陈应昌也是不甘寂寞之人，要不也不能学李贽那一套，再加上喝了点酒头昏耳热后大点其头，问道：“哥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贤弟，如果想要在南都拥立新君，就需要本土士族的支持，哥哥什么出身你知道，但贤弟你不同，苏州大户出身，与南直隶各大士族有关系，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支持，那咱们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这可真是念完经打和尚、吃饱了骂厨子，先让江南这些士族支持，然后反过手来就收拾他们，如果陈应昌换成钱直爱，肯定起身大骂赵大嚣痴心妄想。

但偏偏陈应昌是个另类，这家伙说好听是有进步思想，说难听就是天生反骨，现在听赵大嚣说完更是连连点头，保证自己明天就回苏州，开始为赵大嚣拉拢苏州的士绅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