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感受到了一种厚重的诅咒。

虽然他没有玩过现代社会的数据游戏，但是他洞悉一切规则设定背后可以攫取的利益。

系统「允许」攻略者通过引导黑羽涅槃重生刷新兑换点。

这样恶毒的期许比任何一种特级咒灵痴缠的诅咒更让人痛苦。

不过，正合两面宿傩的意思。

亲手培养一个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也是他这样天下第一诅咒师的乐趣。他喜欢看着弱小者抛弃所有、挣扎变强之后被他杀死的样子。

怀揣希望之人的死亡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景。

何况如黑羽这般独一无二的圣洁妖怪。

若是能够彻底摧毁他心底的希望，将这等高洁的生灵拉入泥潭之中，两面宿傩在多年以后的月夜也会吟诵为此而写的诗歌。

两面宿傩能从别人极度的负面情绪之中感受到愉悦。

也许他就是一个躯壳仍然活着的特级咒灵。

黑羽对于系统与两面宿傩同频的恶意毫无所觉。

他不知自己正落入一种何等模样的命运之网。

他还一无所知地、对着一个已经杀死了他无数次的诅咒师祈求某种温热的情谊。

黑发凤凰的外表实在是太过圣洁，哪怕他的头发是一种如同最深的海底一般纯粹的乌黑，只要他微微仰头，真诚地请求，在这个世间，除了两面宿傩意外恐怕谁都不会真心拒绝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能跟着你吗？我刚刚才诞生，对现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了解。”

黑羽的体温因为反转术式一瞬间恢复了不少，他失去了对物理光照的感知，对于情绪上的需求就更加迫切，两面宿傩“善意”的施救，让黑羽像抓到了一根浮木一样，让他误以为他碰到了在这个世间可以温暖自身的火种。

只要与两面宿傩待在一起……

诞生时候那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孤立感就不会让他淹没，彻底溺死在情绪的海。

黑羽依旧保持着他的坦诚与克制的神情：

“我们凤凰一族，从死亡到诞生之间可能历经百年千年，山川湖海亦不相待，变更迁易不能相告。”

两面宿傩像观察着一个即将挣扎而死的折翼幼鸟，语气意外带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轻快：

“可以。”

在得到两面宿傩果断的承诺之后，黑羽似乎彻底放松了心底那根最紧绷的弦，他身上那强撑起来的体面从容彻底消失不见，说出的话中还带有些微因为按捺不出的喜悦而颤抖的尾调：

“谢谢你啊，宿傩你真是个很好的人类！祝你长命万岁。”

【凤凰黑羽：好感度+10】

【目前好感度：25】

【兑换点：66】

黑羽真切地希望两面宿傩这样的好人能够活得久一些，至少在此时此刻，他愿以凤凰的真声祝福他们以后的1万年之内还能见面。

两面宿傩暂时没有办法做到对于黑羽叫他人类这件事无动于衷。

从来没有任何人、妖怪、咒灵或者什么其他的智慧生物如同黑羽一般，如此坚定地坚持两面宿傩是个人类身份。

连他自己也早在觉醒出对于这个残酷世界完整的认识之后，便开始不觉得自己是人类群体中的一员。

两面宿傩生来便是拥有顶级诅咒师的天赋，畸形的身体会让任何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心生恐惧，不得不承担着整个人类族群对他的负面情绪。

人群恐惧与自己差别太大的同类。

尤其是在这一个封闭的岛国。

诅咒、怨恨、杀意……

希望剥夺他生命的人类永远前赴后继。

凤凰判断种族显然有一套不可更改的标准。

也许是黑羽愚蠢的真心实意搭配上他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过蛊惑人心，很容易让面对他的人心底里面产生出情绪的漏洞。

听了太多次黑羽的称赞，两面宿傩脸上那好几只眼睛都同时呈现出了一种迷失一般的情绪，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因为黑羽这个独一无二的凤凰在这个月夜之中产生了太多不同的、弥足珍贵的杂思。

两面宿傩不想泄露出他心里最深层次的想法。

他再一次嗤笑一声，仿佛在嘲弄黑羽天真的说辞，语气之中不知是讥讽还是怎么的，依然这么淡薄：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厉害的诅咒。”

竟然说他是世上最孱弱的种族，这对于两面宿傩来说的确是一种很“恶毒”的诅咒。

黑羽强调自己的神圣性，凤凰可是最吉祥的鸟儿，剔透宝石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凤凰只会给予生灵祝福，绝不是诅咒。”

两面宿傩不想回复黑羽的碎碎念，当然也不是很想做废柴瞎子的人肉拐杖，他只是动用自己的咒力拉扯出一条颇为智能的细线，一头绑在黑羽纤细的手腕之上，牵引他离开障碍。

像绑住一只流浪在外的小猫小狗似的。

免得黑羽又愚蠢地摔倒破皮，还要让两面宿傩动用反转术式的力量。

两面宿傩可不用睡眠来保持休息，他的思维识海永远那么清醒，也因此他从来不构筑自己不肯移动的巢穴，永远漫无目的的在这片土地上行走，随机碰上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幸好黑羽也不是一个必须要强制休眠的生物，因为与两面宿傩达成旅伴共识，渐渐变得与上一周目的他靠拢，对于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些好奇：

“宿傩，你没有其他同伴吗？恋人呢。”

黑羽实在是太想要了解自己的同伴了。

记忆中已经没有被两面宿傩以拥抱的形式恐吓的画面，目盲的他暂时不知道两面宿傩的畸形。

理所当然地，黑羽不怀疑人类的群居属性。

无聊的问题，两面宿傩素来不予回答，沉默以对。

黑羽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也沉默一会儿，艰难地出声安慰道：

“好吧，看起来你和我一样，那么我们真是天生有缘。”

黑羽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从他好感度的波动之中能够直接感受出来。

【凤凰黑羽：好感度+5】

【目前好感度：30】

【兑换点：71】

低谷已经没有任何停留的必要，黎明将至。

两面宿傩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揣着四只手，想要无视黑羽丰富的内心世界。

只是黑羽好感度不断波动的通知根本关闭不了。

两面宿傩一直不搭理黑羽。

黑羽就在脑内一直掀起狂热的风暴，未知的不安在蔓延，他不得不根据凤凰的传承记忆，不断地推算分析自已与两面宿傩之间的关系，分析他们两应该如何相处。

黑羽内心波动的速度太快太密，一两点的好感度波动反复跳转。

可恶的系统在该智能的时候一点也不智能，两面宿傩把面板重新调用出来找了半天，根本无法关闭通知。

往往系统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另外一条播报就紧急穿插过来，压实成一段信息量巨大的音频。

系统冰冷的声音强迫性地灌注到脑海，比任何一种噪音都更让两面宿傩不爽，哪怕他运用上冥想的功夫，也根本没办法屏蔽。

打扰两面宿傩到了这个份上……

但凡系统是一个有实体的东西，现在都被两面宿傩永昼里捏碎成分子大小的齑粉了。

两面宿傩蓦然回头，打断黑羽的思索。

他将咒力丝线收拢于掌心，一下子将纤瘦的黑色凤凰拉到自己的臂弯之中，强迫黑羽将注意力放到现实，不要再搜索凤凰传承记忆寻找参考答案了。

明显被四只手臂拉扯的触感仍然没有让黑羽感受到恐惧，妖族之中早就有千只手、万只眼的存在，奇形怪状如同一团混沌的聚合体的妖怪更是寻常。

两面宿傩这样的外表就算切实被黑羽看得清清楚楚，他也只觉得两面宿傩比一般人类威武一点罢了。

黑羽转动脸颊，漂亮的红瞳以对视的姿态仰看两面宿傩，礼貌地表达自己的疑惑。

在系统声音被按下停止键，两面宿傩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在黑羽身上，借着已经暗淡的月光，他下意识全神贯注地描摹黑羽神圣漂亮的容貌。

美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就算再想在脑海里面抹削黑羽的影响，圣洁气质对于黑暗者依然有着如同飞蛾之火般的蛊惑性。

不想丢掉这只凤凰，再杀一次也没用。

两面宿傩不打算将系统的存在告诉黑羽。

那么……就堵住这家伙的嘴吧。

最强的诅咒是难得采用迂回的策略达到自己的目的，两面宿傩语气僵硬地对黑羽提问：

“你、凤凰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