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欢的系统此时主动叮咚了一声,提示她收到了好友发来的消息。

周越燃那边大概是急得不行，发来的文字都像是带着火气。

——欢欢，别被他那副纯良的模样骗了,他不是被你复活的凛初。

——他只是沾了海洋之灾的好处，由我的记忆而变异而成的怪物而已。

——所以他才离不开这栋房子。

连发来了数条消息，江楚欢和周越燃的系统早在第一个副本结束后就绑定在了一起,这还是在这个副本受到干扰后第一次恢复启用,果不其然，江楚欢系统提示她定位功能已经正常了。

系统道：【与您绑定的玩家就在附近,范围十米之外。奇怪，之前还一直提示就是您眼前的少年。】

是凛初使用了类似于‘鬼遮眼’的能力。

惶恐感逐渐爬上了心头，是凛初在她刚进入副本时就干扰了她的判断,让她的系统只能感知到的他一位‘玩家’,无形中将她带到了这里。

凛初的目的只有一个,就如一开始他所说的那样，将她留在这里。

江楚欢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缩紧了，仿佛比她还要心慌一般。

凛初目光纯粹,眼中像是有星光一样：“我不会伤害你，我最喜欢你的，答应我好不好？”

他不想这么自私地提出了为难她的要求,可偏偏江楚欢在他决定不再困着她时，阴差阳错没能顺利离开，这毫无疑问助长了凛初的贪欲。

江楚欢看他的神情染上了一些异样,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凛初是由一段段记忆而变异成的怪物，空有回忆，没有未来。也注定无法从这栋房子里出去,比最低级的地缚灵还不如。

看来她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并且后悔与他说了这么多，就连那双浅色的眼睛中都没了温度。

心脏像是被攥紧了，小少年面上多了一丝厌恶，像是单纯为了这件事感到不解。

“他让你别相信我是吗？”

“明明我所有的记忆源自于他，我的执念和不甘他也都有，难道他这是想否认自己曾经抱有的想法吗？”

伪善至极。

宛如被无数面具包裹着、久不见光的脸，恐怕笑脸露多了，自己都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吧。

凛初不能理解他记忆的本源，周越燃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还有将江楚欢送出游戏的想法？送出一次还不够么？

这才刚重逢不久，喜悦感都还没有习惯，凛初就不信他能若无其事地一股脑满足她想要回到现世的心愿，丝毫不考虑自己。

“......”江楚欢看到他讥诮的表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鬼怪的体温是冰凉的，可手中的温度确实温热的。江楚欢很难将凛初和那些冷冰冰的变异体联系在一起。

随着房屋的剧烈震颤，不仅仅是灯光，就连肉眼能看得到的家具

也都逐渐碎裂化成了齑粉，像是有泡沫构建成的幻影一样，露出了虚无的内里。

江楚欢手中的小盒子也忽的一震，她怔然抬起手，看到盒子上仅剩的两颗珍珠又掉了一颗。

不会是她握的太用力，给捏坏了吧？

江楚欢将掌心摊平，那颗掉下来的白色珠子孤零零地窝在掌纹上，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系统出品的医用道具，没想到这么脆。

“还给你，你既然无法恢复伤口，但会受伤流血，那就证明这药对你也是有用的，”江楚欢将盒子放到了凛初的手上，见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但是我必须走了，你说的没错，我到现在都没放弃回到现实，因为那里才是我的家。”

她嗓音温和，却带着理智：“就算暂时办不到也没没关系，只要接着尝试就就可以，总会有办法的。”

她对凛初说：“你是从回忆里诞生的，本质上与周越燃同源，但是却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凛初，别被他的记忆困住了。”

他松开江楚欢，往后退了两步，捏着盒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不是这样的。”

他还想说什么，江楚欢却见他脸色更苍白了一些，像是猛然受到重创一般，身形虚晃了几下，再一次从她的视线中隐没。

于此同时，房屋内的禁制终于不复存在，周边的一切都恢复成了江楚欢原本见到过的模样。白炽灯在头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家具也都完好无损的摆在原位。

大门敞开，窗外月光清冷，照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轮廓。江楚欢看见他的身影顿在原地，下颌隐匿在黑色的高领里，浓郁的眉眼没了笑容的中和，显得有些凌厉。

视线捕捉到她的下一刻，周越燃神情减缓，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即使知道那个惹人厌的东西不会有伤害她的可能，他也无法忍受一个明显心怀不轨的人接近她。

江楚欢失去了记忆，这是周越燃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失落过后，他甚至觉得庆幸。

那些被禁锢在NPC身上，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死去的记忆，不需要被再一次想起来了，她才是最不该被过去禁锢住的人。

“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欢欢，我们回去。”

江楚欢点点头，柳眉下一双眼明净清澈，可她想到不知所踪的少年：“你的记忆为什么会成为变异体呢？将他留在这里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她记得新手副本时，刚认识周越燃那会而，对方跟他一样也是记忆不全的样子，就连自己是怎么来到游戏的又不知道，看来正是这个原因原因导致的了。如果使用了海洋之灾后，受到影响的不止是江楚欢一个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不过他恢复的速度很快，早在江楚欢之前就了解了现状。

“不会有影响，但还是将他处理掉比较好，”他音调偏冷，伸手将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了光洁有棱角的下颌。

江楚欢心底一颤，看到周越燃长而直的眼睫下那双浓郁到粘稠的黑眸，

“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秒，他就会无时无刻都将你留在这里，但是你不喜欢，所以他的存在只会对你造成困扰。”

就算凛初的本源是一段源自于过去、普普通通的记忆，但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过后，任何细小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周越燃觉得这栋房子里的一家人面目可憎，凛初只会更恨他们。

同理，江楚欢在当时做了什么？

她对一个饱受痛苦的人伸出了援手，在尚且年幼的他眼里，都是每次想起都会心头一烫的存在，更遑论有记忆本身而变异的凛初。

哪怕周越燃的本意只想保护江楚欢不受伤害，那也不能证明这段记忆在不断发酵之后，凛初是否保留着和他一样的初心。

“欢欢，不要怜惜一个鬼怪。”他这么说着，语气却轻到仿佛没有。

因为他知道，最开始的他连鬼怪都算不上，江楚欢之所以将复活道具交给了他，可不就是因为生出了怜惜之心么。

“姐姐，你睡着了吗？”小树推了推她，第二次打扰了江楚欢的睡眠。

她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我睡不着，你帮我听听有没有别的声音好不好？”小树撒娇着说，大眼睛不停地往门外瞟，像是不甘心似的嘟起了脸。

江楚欢揉了揉眼睛：“有什么声音，现在明明很安静，快睡觉好不好？”

这小孩在家里的楼梯拐角放了烟花之后，怎么还剩下这么多的精力。

小树不死心：“怎么可能，我放了好多烟花，他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树愤愤地想，要不是她特别小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家里人都认为她活不下来，伤心之下从坏人手上买来了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每天都这么生气。

都是弟弟的错。

她不但活了下来，甚至将自己的坏脾气都发泄在了比她年龄更小的凛初身上。但小树可不认为自己在做坏事，差点丧失爱女的父母哪敢再说一点重话，他们恨不得围着夸她是一个乖孩子。

做了坏事的小树兴奋得两个小时合不上眼，但她左等右等都听不见一点动静，所以推醒了身边据说留宿一晚的江楚欢。

“我们明天再看好不好？”江楚欢天一亮还要去调查海上公路的情况，没有闲心再陪小孩玩耍，但是没等小树不依不饶地哼唧，她耳边陆陆续续传来了清脆的声响。

确实有声音、而且还是很轻的脚步声。

她仔细听了听，问：“小树，你的家人还有半夜在走廊里走动的习惯吗？”

小女孩比她还惊奇：她以为凛初会偷偷哭，所以才期待得睡不着觉，没有哭声也就算了，哪来的脚步声？

不、不会是不小心被她烧死，变成鬼了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哪里经得住吓，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唬得不轻：“我不是故意的！”

有人敲了敲门，江楚欢看两人衣衫完整，说了句请进。

房间里开着小夜灯，来

人的五官都被映得十分柔和，他身姿修长，短发干净利落。

是闵微林。

虽然他是自己在现世就已经认识的人，但江楚欢依旧下意识地保持这警惕性。不光是因为闵微林与她印象中有些微妙的区别，跟因为对方是她进入游戏的首要原因，毕竟要是不是闵微林，江楚欢不会被一个黑皮的男人抹了脖子。

“小欢，或许我们今晚不能好好休息了，”闵微林遗憾着说道，之后视线转向了江楚欢身后的小树，“‘不是故意的’......是指什么？”

他用指关节抵了抵下滑的眼镜：“该不会是指你差点将一个孩子活活烧死这件事吧。”

江楚欢微微卡顿：“烧？”

她立即想到了小树之前放的烟花，她当时将整整一捆仙女棒一起燃了，当时江楚欢还觉得奇怪。她确定并没有火星蔓延出来，按理说不会伤到人才对——江楚欢忽的品出了哪里不对。

那个狭小的拐角，该不会藏着人吧。

“学长，发生了什么事？”玩家之间有系统的交流功能，如果是只需要江楚欢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他大可以发消息而不是亲自前来。

闵微林扯了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你想的那样，我来主要是想通知一下你身后这位小朋友，你的父母都在楼下等你解释呢。”

“为什么明知道楼梯口的小隔层里有人，还要故意放火呢？”

空气仿佛都沉寂了下来，江楚欢没想到还真的是这样，她僵硬着侧身去看藏在自己身后的小树，却发现对方眼神飘忽，看都不敢看闵微林一眼。

“现在是什么情况？”江楚欢将她从被褥中捞了起来夹在了臂弯，无视了小树剧烈的扑通，意图去楼下看看。

她不住想——如果真的是闵微林说的那样，这算是在她的默许下发生的事情吗？

江楚欢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但是人的罪恶感总是这样奇妙，有时候能说服自己的是无辜者，有时候则觉得“假如她阻止过会不会就能避免这些”。

闵微林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迟缓而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别着急，也许是小欢触发了隐藏剧情......也有可能啊。”

可惜不是，江楚欢下一刻就被自己的系统提示A-0的副本在白天才会正式开始，这里这是普通的住宅区，专门给玩家们提供便利的而已。

一层的沙发上侧窝着一个孩童，一堆人围在了他的身旁，从露出的缝隙能看到，小孩浑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美艳的女人先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手上的丝巾掩着面，呜呜咽咽地哭着：“我也不知道小树那孩子怎么会这么做，她平时很乖的！警察先生......咱们能好好谈谈吗？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啊。”

冷眼笑着的是顾岸：“监控都显示出来了，你们抵赖也没用。”

江楚欢还记得顾岸对这家人随口说过，他的身份是便衣警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看他不退不让，一身正气，仿佛真的如果被训审一般，女人气势弱了几分：“小树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吗？没准、没准是她说了什么呢？”

一副急于给孩子脱罪的好母亲样。

江楚欢担心的是另一边，她没管一下地就扑向女人的小树：“为什么没有叫救护车反而先讨论是谁的责任？那小孩都不喘气了吧！”

闵微林和另一端的顾岸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暗流涌动。

顾岸的技能是给有思维的生物添加心理暗示，包括NPC和鬼怪，他的能力在人清醒的时候作用很小，但对于年龄不大，且本身就怀着恶意的小树来说足够了。

在她看来，她所谓的弟弟可恶极了，就是为了分走属于她的关爱，不然为什么她一生病就立刻来到了他们家呢？

小树完全没有考虑她父母的问题，反而一个劲的在‘弟弟’身上出气。

半夜躺在床上，她没了睡意，想着接下来做什么会比较有意思。突然一个念头涌入了脑海：她还有好多漂亮的烟花！

这是一场针对江楚欢的明局。

闵微林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却将她的脾气拿捏得死死的。

江楚欢不需要为这件事付出任何代价，因为NPC烧伤可以说是小树的错，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顾岸的错，跟女玩家江楚欢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但她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善意就好，就足够他们接来下的行动。

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抚，闵微林低语：“只是一个NPC而已，况且这家人说了，他们这里晚上不能出门，最近夜晚有怪物在游荡。”

因为天黑危险就不送去医院？什么离谱家人。

江楚欢无法理解，她说：“学长，剧情还没开始，这里也并不是我们要走的地图。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是过客没错吧。”

男人貌似不解：“确实如此，怎么了吗？”

“那为什么NPC会自己行动，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伤害对方。”

江楚欢看着他的眼睛，闵微林笑意收敛了一些：“或许有别的原因，但也是之后需要调查的事了，还是说小欢有什么发现？”

她抿着唇没有回答，这是她第二个副本，自然没有闵微林对游戏了解得深，她只是觉得没有戏份的NPC却发生了冲突，这一点很可疑而已。

她摇了摇头，走进人群拨开了哭泣不止的女人，去检查小孩的伤势。但是跟她之前看到了一样不太乐观。

看样子就算摸黑出门也不一定来得及治了，她捏了捏小孩还算完好的手腕骨，察觉到对方的身体还有一丝反应。

顾岸见状，将一堆看热闹的人驱散开了：“你们回房间吧，这里交给警察就行。”

这一次是老妇人开口，她希冀道：“那我的乖孙女也能回去了吧？”

“当然，毕竟是个意外。”他睨了一眼对方，话音刚落，见那一大家子人逃也似的飞跑上楼了。

现场

顿时只剩下了玩家和受伤蜷缩在一起的幼童。

江楚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动作利落地掀开盖子就往他的身上涂。

盖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磕碎了一颗珍珠。

“这是高级上药，价值在一万以上的积分吧。”顾岸口中叹道，“你说你一个新手，不自己留着也就算了，还给NPC浪费是怎么回事。”

他暗自失望，便宜的伤药效果甚微，救活一个濒死的人自然不行，可江楚欢毕竟只通关了一个副本，他还以为她手中没有兑换高级伤药的余力。

她竟然没有动用海洋之灾。

比起高级药水，能修复万物的道具当然要更方便一些。

江楚欢没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遗憾，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先是将小男孩露出来的一侧全部涂满，最后才小心地将他翻了个身。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贴着沙发的那一边的溃烂皮肤就已经粘黏住了布料，尽管江楚欢速度不慢，怀中的小孩还是哼唧出了声。

细小的，像是猫崽一样的弱小调调。

等全部涂完，实际容量远比看上去多的伤药已经用去了大半。

她江楚欢这才抽空回答：“前辈们不想知道NPC互相攻击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经过，所以选择了帮他一把。”

高级伤药玉脂螺母起了作用，须臾间，孩童的身上就已经光滑如初。他一手抓着江楚欢的外套，闭着眼睛在她怀里熟睡着。江楚欢低头确认着他的情况，恰好错过了顾岸暗含杀意的眼神。

因为一点不忍心就能毫不犹豫给NPC治疗，但直觉却意外的敏锐，这个女人不知到底是蠢还是聪明。

顾岸暗嘲她的天真，到底是没经历过几次副本，被算计得多了之后，恐怕她第一个明白的道理就是不要这么圣母。

直到她身后的闵微林投来警告的目光，他这才收敛了许多。

闵微林道：“既然这孩子已经没什么大碍，就将他送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吧。”

江楚欢认同：“他是跟父母住一屋吗？我见楼上之后四间屋子。”

一阵沉默，只有四间卧室，能给玩家们空出来一间用作留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想起了小树放火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12点，哪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半夜不回房间还在楼梯的隔层里逗留的，看来真是情况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我不回房间了，”江楚欢将小孩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重新放在了沙发上，她回头看着神情莫名的两个同伴，解释道，“我刚刚已经睡了一阵，现在不困，前辈们放心，不会耽误明天的要事。”

闵微林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我就说直接夺过来，哪还有今天什么事儿。”与江楚欢分开的下一刻顾岸又犯了烟瘾，他叼着一根棒棒糖的棍子来回地咬着，就算这样也消磨不了心里的郁闷。

闵微林没有出声，半张脸隐身

在了黑暗里，他语气疑问：“海洋之灾是随机掉落的，按照概率来讲，到了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江楚欢手里也是有可能的。”

“我一直忽视了她的本身的原因，”他沉声道：

“——她是怎么死的？”

此刻被他们两人议论的人正面带疑惑和震惊，眼神落在孩童的脚腕上不动了。

按理说她将这小孩全身的伤口都涂了一遍，凭借玉脂螺母的作用应该已经全部愈合了才对，可他的一只脚腕依然程着不自然的扭曲状。

江楚欢问系统：“为什么还有一处伤没有恢复，这不是他逃命的时候歪伤的吗？”

系统回复道：【药品功效越高，限制也越大，并不能治愈所有伤处。】

药是自己兑换了，江楚欢当然知道玉脂螺母有什么限制。

它并只能恢复不超过5个小时之内的伤口，小孩的脚腕并没有好转，那就代表他早在被火烧到之前就已经扭伤。

江楚欢想到了什么，掀开毛毯一看，小孩白嫩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是紫红色的暗沉，有的却已经发黄，有即将散开的迹象。

这还有哪不明白的，看来小树和她的长辈们伤害到这个孩子的可不仅仅只有今天这场‘烟火秀’。

......难道这是这栋房子内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是她多虑了？

她看着小孩的睡颜，余光瞥到了自己浅蓝色色的外套已经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伸手将它脱了下来。

不管怎样，他的烧伤已经治好，江楚欢只能做到这么多。

她可以让对方少一些痛苦，是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在细心一些，某种意义上能免除他今天的灾祸，却无法为一个NPC从根源上改变什么。

顾岸说的没有错，摆在她眼前的是一团被赋予了人类外貌的程序，她就连对方是否会自主思考都无法确认。

她打定主意到此为止。

江楚欢将外套的最后一个袖口扯了下来，让系统翻出了一件干净的套到了身上，但在她意图收起时，忽然感觉到一股细小的拉扯力在拽着她已经脏污的浅蓝色外套。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去，猝不及防与一双含着雾气、乌黑透亮的眸子对视上了。

这双眼睛该如何形容——

江楚欢是新人没错，可她见过无数双代表着NPC特点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无神且空洞的。包括看似活泼爱动的小树。

可为什么，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胆怯和哀戚的神情......？

江楚欢恍然间觉得在她面前的不是NPC，而是一个会流血，会喊痛的普通小孩。

第二天，闵微林在出门前叫住了她：“小欢，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是被一个男人逮着问‘认不认识姓闵的人’，她回答了肯定的答案后被摸了脖子。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合理怀疑闵微林不是寻常人。

江楚欢挑起了眉，将心底的怀疑压了下去，

她点点头顺从道：“为什么问这个啊？”

“大家不都是意外死亡想回到现世、才会选择下副本的吗。”

她的反应没什么问题，闵微林耸了耸肩，无奈着回：“好奇而已，因为你即将加入我们的公会了不是吗，大家之后的关系会更加亲近，自然会想多了解你一些。”

江楚欢回了他一个笑容：“谢谢学长。”

却不理会对方的试探。

三人一起出了门，直到将海上公路的情况探查的差不多、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这栋房子的男主人似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们，意外又讨好地讪笑着，顾岸大大咧咧道：“没有其他合适的住所，只能再叨扰你们一夜了，放心，我们付旅馆双倍的钱。”

男主人：“哪里哪里，我们一家当然欢迎......”

江楚欢百般无聊地站在一侧，视线一转，看到小树从楼梯上探出脑袋，怀里抱着一个瞳色不一的布娃娃。

一个蓝眼睛，一个黑眼睛。

黑曜石一样的颜色，漂亮的像是深潭一样。让她想起了凌晨泪眼朦胧却依然大胆地望着她的小孩。

江楚欢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男主人见小树怀里拿着的东西，并且还天不怕地不怕出来晃荡，立刻压低声音呵斥着：“手工作业有没有完成？还不回你的屋子去！”

他将身体挡在了江楚欢视线前，阻隔住了女儿和怀里的布偶：“孩子太调皮，大家别计较她昨晚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闵微林语气平稳地打断了他：“小男孩的状态好些了吗？我们想先看看他，毕竟负责要负到底不是么。”

“这......”

顾岸适时地又一次启动了暗示能力，小树原本想要上楼的脚步一顿，心里的不满被无端放大，她不仅没有去做什么手工作业，而是哒哒哒地跑下了楼，一股脑将得意说了出来：“你们看不到他了！我们不要他之后他只能被大黑衣重新带走！”

闵微林追问：“大黑衣是什么？”

“是——”

“够了！”男主人悻然发怒，“回你的房间去！”

一股生理上的不适涌入了心底，江楚欢感受到了一种无力的愤怒感。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一只手伸来贴在了她的额头，随后用柔然的毛巾为她擦了擦虚汗。江楚欢挣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辆车的后座，并且靠在周越燃的肩膀上睡死了过去。

看到他这张完全长开，成熟英俊的脸庞，江楚欢忽的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说道：“记起了一些事情。”

周越燃眼睛一亮，还挺期待：“梦到了什么？我们第一次约会？还是你对我告白那次——”

“等等、等等，”江楚欢嘴角一抖，“这句话里是不是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事？你可别趁我失忆篡改真相啊。”

周越燃挑眉：“不相信可以再想想啊，还是说欢欢确定自己不可能主动对人告白？”

“那这也，”他下定论，“太自信了吧。”

江楚欢还真没做过这件事，哪里能听得了这么讲：“要是纸片人倒是有可能，顺便一提我的纸片情人已经排到了二十几位——”

“咳咳。”车头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咳嗽音，像是不甘寂寞又插不上话，只能凭借小动作吸引人注意一样。

江楚欢往前一看，黑头发灰眼睛，看似一本正经地开车，实则眼神频频望后视镜瞟。

这不是林洛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算是被这人的神出鬼没弄得没了脾气，“两位认识啊？还有我们这是去哪？”

她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城南别墅，玩家的聚集点都在那。”充当‘司机’的林洛开口解释着，同时又抽空回答，“认识谈不上，我跟他不熟。”

周越燃颔首，对这句话表示认可。

江楚欢还打算再问，看到林洛在十字路口踩了刹车。

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没多少诚意，说道：“你们记得提醒我下红灯还是绿灯，江小姐知道，我眼睛看不见的嘛。”

天已经微微亮了，路上的车辆不少，江楚欢看他这副模样，唇都在抖：“那你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