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完整首歌曲，庄柠如释重负。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结果从一开始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站在讲台上，做一件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将弯下弯腰鞠躬，骤然听到教室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庄柠看到了台下同学们真诚的笑容，似乎也看到了些难掩的兴奋？

她有些不确定。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有同学给出了答案。

有人起哄：“再来一首。”

接着便响起了更多要求再来一首的声音。

庄柠呆呆地站在讲台上，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甚至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孟欢欢，没想到她也是起哄同学中的一员，只是她把音量压得很低，庄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她。在她看过来时，两人都愣住了，但是孟欢欢率先回过神来，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再压抑起哄的嗓音。

庄柠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向何老师求助。

接收到求助信号，何老师冲她点了下头，清了清嗓子朗声说：“同学们安静，让庄柠同学先下台，以后听歌的机会多得是。”

接着便是投票环节，毫无以外的，庄柠当选文艺委员。

班会课终于班委选拔的完成而结束，庄柠才发现拖堂了，想到两个哥哥恐怕已经等候多时，便连忙拄着拐往外走。

一个星期的修养，她已恢复不少，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终于从坐轮椅的生活变成了拄拐生活。

她刚走了两步，廖沐便逆着人流走了进来。

“哥哥。”庄柠甜甜地叫他。今天是个好日子，她突破了自己，也赢得了同学们的认可。

廖沐也笑了笑，托着她右侧的胳膊，陪她慢慢走。

等走出教室，庄柠发现廖尧不在，很是惊讶地问：“今天只有你吗廖沐哥哥？”

廖沐点头：“廖尧跟吴铮约了球，现在在体育场打球。”

“太好了！”庄柠欢呼一声。因为太高兴，一下子没留神，踩到一块油渍，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左边倒去。

糟了！再摔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胡乱地伸手去抓，两只手都向廖沐扒拉过去。

好在廖沐眼疾手快，探手捞住她的肩膀。而她则因为失去平衡，直接撞在廖沐怀里。

脸颊撞在廖沐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鼻子生疼，庄柠呜咽出声。

廖沐连忙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拉开她捂脸的手，仔细查看。

只见她挺秀的鼻梁被撞得通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溢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对不起！”廖沐有些慌乱，他从小最怕庄柠哭，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落泪，他都不好受。

他连忙按住庄柠的鼻梁，轻轻地替她揉捏。

“噗嗤”一声，庄柠笑了。她一边笑，眼泪花还一边往外冒。

廖沐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望着她。

“没事啦哥哥，是我自己撞的，不怪你。”庄柠笑着说。因为廖沐的手还捏在她的鼻子上，所以她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软软糯糯的，每一个字节都被拖得很长，像撒娇一样。

看她没事，廖沐松了口气，还是又轻柔地揉了揉她的鼻梁，才弯腰捡起拐杖。

知道她脚下没谱，他不敢再大意，干脆直接搂住她的肩膀，以绝对安全的姿势将她圈住。

“哥哥，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鼻子上的疼劲过去，庄柠又恢复活力，她故作神秘地说，“你猜猜看哥哥，要是猜中了有奖励！”

她说话时完全仰着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廖沐，根本不担心脚下。

廖沐注意力都在路上，只是余光匆匆瞥了她一下，就将她眼底的狡黠尽收心底。

他不禁莞尔，故作好奇地问：“今天老师夸奖你了？”

庄柠先是摇头，再是点头，黑葡萄似的眼眸更亮了：“对又不对，你再猜哥哥。”

廖沐配合着又说：“老师奖励你了？”

“还是有点点距离哦。”庄柠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按住小拇指半个指节的长度比划，“一点点距离。”

廖沐摇头：“我猜不到了。”

庄柠弯了弯眼睫，笑得像只小狐狸：“这可是你自己放弃的哦，奖励不能兑现啦。”

廖沐垂着眼帘，正好将她狡黠的模样看在眼里。

微尖的下巴，白皙无暇的皮肤，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如果是只小狐狸，她也一定是最俏皮可爱的那只。

廖沐难得的走神，立刻被庄柠抓包，她张牙舞爪地攀住廖沐的肩膀，踮脚把脸凑到他面前找存在感。

“哥哥你没有听我讲话！”

“廖沐？”

庄柠的控诉几乎和另一个女声同时响起，庄柠歪头看去，只见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站在他们一步之外，含笑望着他俩。

不知道为什么，被女生那样看着，庄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收回张牙舞爪的手，规矩地站好。

廖沐的目光锁定在庄柠的身上，看着她稳稳当当站住，又用手拢了拢她的肩膀，才朝女生淡淡地点了下头。

“你妹妹伤好些了吗？”女生关切地问。

她的语气熟络自然，没有丝毫的生疏感，一听便知是廖沐的熟人。

庄柠的眼神里不自觉得多了几分探究。

女生对于她的探究似乎并不介意，甚至还微笑回应。

庄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视线。

她总觉得女生的模样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仔细回忆却又想不起来。

“好点了，”廖沐淡声道，“我们先去吃饭了。”

女生的笑容加深了些，一侧唇角陷下去一个梨涡。

庄柠的目光骤然一顿。

单侧的梨涡！

庄柠想起来了，她不就是在图书馆与廖沐见面的那个女生！

她惊得长大嘴巴，没想到廖沐私下里约见面的女生也是他们学校的！

是他们班级的同学吗？她不禁猜想。

“走了。”

搭在肩上的手轻轻往前带了一下，庄柠陡然回神，乖巧地冲女生点了点头，便跟着廖沐一同离开。

廖沐又要带她去吃猪脚饭，走到店门外庄柠抓着他的衣角，瘪了瘪嘴：“我不想吃这个。”

一周五天，至少有三天都吃这家，味道再好也该腻了。

廖沐劝说：“你伤还没好。”

庄柠：“……”

真不知道他到底对“以形补形”的说法有什么迷思，按说他平时也不是封建迷信的人啊。

庄柠的孬种忽然闪现出一种可能性，他是在嫌弃她吧！

因为她受伤，他不得不每天照看她吃饭，所以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能跟别的同学愉快地玩耍了。比如刚刚那个学姐，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做妹妹的拖累，廖沐大概就有时间跟她一起吃饭了。

庄柠耷拉下眼皮，连脑袋也跟着垂了下来，拖后腿的人没有资格说不。她叹气道：“算了，就吃这家吧。”

说着，就要挪动拐杖，准备进门。

“柠柠，”廖沐把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走，“你不想吃就不吃了，我们换一家。”

“哦。”

扶着她又走过了几家店，看她一点想进店的意思都没有，廖沐看了眼手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俯身朝她看来：“柠柠怎么了，不舒服吗？”

庄柠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太饿。”

不是生理上的不饿，而是委屈饱了。她在心里默默补充，没想到肚子却不给她面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声。

庄柠尬住，廖沐愣住。

廖沐捏了捏她的鼻子，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你说了算。”

果然还是嫌弃她的，不然为什么笑话她。

庄柠抿着唇，随手指了一家。

点完餐，廖沐让庄柠在店里等着，他起身离开。

庄柠双手托腮，怎么都想不明白今天明明是很开心的一天，她明明是想给哥哥报喜的，结果却闹成哥哥嫌弃她嫌弃到等餐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等的程度。

越想越觉得沮丧，她闷闷放下胳膊，把头埋在臂弯里。

“小柠柠？”

清脆的女声在店外响起，庄柠坐在靠近店门那桌，正好听到。

她扭头看去，没想到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女生身上有好闻的洗衣液味道，是淡淡的水果香味，这个味道她只在王卉身上闻到过。会在她小名前加一个“小”字的，似乎也只有王卉。

“王卉。”庄柠把埋在她脸在她怀里用力蹭了蹭。

“怎么了？”王卉捧住她的脑袋，弯腰看她，“这是谁惹我们家小柠柠不高兴了？”

庄柠用力扯了下唇角，嘴硬地说：“我没有不高兴。”

“是是是，我们家小柠柠最开心了”王卉拉开她身旁的座位坐下，“听说你今天在教室唱歌了，也唱给我听听呗。”

“你知道了呀。”庄柠有点不好意思。

“我当然知道了，”她把随身携带的一个纸袋递给庄柠，“本来想下了晚自修再找你的，既然现在碰到了就现在给你吧。”

庄柠好奇地打开纸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被包装成麦克风形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

王卉笑眯眯地说：“是祝贺我们小柠柠当选文艺委员的礼物。”

脸蓦地一红，庄柠把袋子推回到王卉面前：“谢谢你，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王卉把麦克风从袋子拿出来，塞到庄柠手里，握着她的手掂了掂：“很轻的，一点也不重。”

知道她是故意插科打诨逗自己笑，庄柠心中一阵感动。

高一十一班跟高一一班不在一个楼层，连王卉都知道她当选文艺委员，甚至还送她礼物，她不相信在门外等她吃饭的廖沐没有听到。

作为刚认识的朋友，王卉不但祝贺她还给她准备庆贺的礼物，而作为哥哥的廖沐却把她丢在餐厅，自己不见踪影。

两相比较，庄柠觉得王卉好得简直没话说。

“谢谢你。”庄柠吸了下鼻子，耷拉着眼皮，用力眨了几下。

“哎呀真是，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哭鼻子，”王卉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托了托她的手，“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麦克风是用礼品纸包装的，包装纸封口处粘了双面胶，不容易拆开。庄柠小心翼翼的沿着边缘撕，半天只撕开一个小缝隙。

王卉看得着急，握着她的手忽然用力往里抠了一下，纸质包装顿时破了个洞。

“糟了。”庄柠轻呼，把手伸进洞里，把被戳进去的纸往外抠，试图添补破洞。

王卉歪头看着她，等她好不容易把破洞填好，忽然捏了下她的脸颊：“你怎么这么笨，好不容易撕开还补回去。你应该沿着那个破洞继续撕，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了。”

庄柠摇摇头：“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想破坏了。”

“破坏的只是包装纸，礼物并没有被破坏。”王卉说。

拆包装纸的过程中，庄柠已经摸出里面装的东西了，应该是一些笔和橡皮。

没有哪个文具店的老板会把笔和橡皮包装成这样售卖，这样的包装只可能是王卉亲手包了。

比起笔和橡皮，她更在乎王卉的亲手包装。

庄柠固执地说：“不行的，包装纸也是礼物的一部分，我很喜欢这个包装。”

王卉怔了一下，旋即撇过头笑了。她的视线穿过餐厅玻璃，正好看到远远走来的廖沐。

“好，你想怎么拆都行，只要你高兴，”王卉站起来，摸了摸庄柠的头，“我先回教室啦。”

“你要走啦。”庄柠忽然有些不舍，明明就在同一所学校，只要上楼下楼的功夫就可以见到彼此，她还是有些惆怅。

“你哥哥来了，”朝外面点了下头，王卉对庄柠摆摆手，“好啦，我先回去写作了，明天下课找你玩。”

王卉前脚刚走，廖沐后脚便进到店里。视线落在她手中那个麦克风形状的东西上，视线很轻地顿了一下：“这是什么？”

庄柠把麦克风装回纸袋，放在餐桌角落，又扯了张纸将纸袋表面盖住，避免溅上油花。做完这些动作，她才慢吞吞地说：“王卉送我的礼物。”

看着被精心保护的袋子，廖沐不由皱起眉头：“她为什么送你礼物？”

朋友之间不能赠送礼物吗？

他的语气怎么好像她做错事情一样？

刚好一点的心情在他的追问下再度变得低落，庄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耷拉着唇角淡淡地说：“没什么，想送就送了。”

她不想说，廖沐也不好逼问。

这时，庄柠点的炒饭终于端上桌。

老板往廖沐垂在桌下的手上看眼，善意地提醒：“小伙子，我们店里可以外带饮料的，赶紧喝了吧，这种现做的饮料放久了不好喝。”

“谢谢。”

庄柠对于廖沐给谁买饮料并不感兴趣，因为她对茶叶耐受度低，喝了容易失眠，所以平时廖沐在的时候不大让她喝奶茶这类的东西。

“柠柠。”看着她慢吞吞地扒拉炒饭，半天才动一下筷子，廖沐喊了一声。

庄柠没抬头：“怎么了？”

“给你，”廖沐把装饮料的塑料袋放在她面前，“吃不下就喝点东西。”

“不用的，”庄柠舀了一大勺炒饭，全部塞进嘴里，把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含混不清地说，“我可以吃饭，哥哥你拿去送人吧。”

她随便嚼了几下就囫囵咽下去，见她又风风火火舀了满满一大勺，廖沐连忙按住她的手：“慢点吃。”

“哦。”庄柠抖掉小半勺炒饭，慢吞吞地送进嘴里。

廖沐把饮料拿回来，插好吸管再度递到庄柠面前，放软了声音说：“本来就是给你的，你让我送给谁，送给廖尧吗？”

怎么能给廖尧，如果给他的话，他还不得嘚瑟死。庄柠下意识地说：“可以给刚才遇到的那个学姐。”

廖沐叹了口气，干脆拿起饮料，将吸管送到庄柠唇边。

从小养成的习惯作祟，只要是廖沐送到她嘴边的东西，她想都不想就直接吃。等她吸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喝，有些慌张有些无助地叫：“哥哥。”

廖沐含笑凝望着她：“嗯。”

“我今晚失眠的话得怪你。”庄柠小声嘟囔，把头歪到一边，满满地塞了一口米饭压惊。

廖沐忽然笑出声来，庄柠不满地瞪过去。

欺人太甚！

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今天他已经嫌弃她多少次了！放下勺子，庄柠拎起纸袋摸向拐杖。

“柠柠。”廖沐连忙拉住她的手。

庄柠的动作只是停顿一瞬，并不为所动。

廖沐把饮料外面那层花里胡哨的塑料袋取下来：“这是汽水，不是奶茶，你今晚不会失眠。”

庄柠愣住，垂眸看去，黄橙橙饮料里还冒着一颗颗小气泡，不是汽水又是什么。

“这是我刚才给你做的，一点茶叶都没有。”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到座位，廖沐又把吸管送到她唇边，“再试试。”

这回庄柠吸了一大口。

是橙子汽水。

还是新鲜橙子的味道，甚至能尝到橙子颗粒的那种橙子汽水！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失眠，但是庄柠并没有很开心，更多的是尴尬。

她的舌头刚刚失灵了么，居然连这么明显的橙子味道都尝不出来，也太丢人了吧……

看着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廖沐温声哄她：“怪我，刚才应该多买几个橙子的，那样的话味道也许比较容易尝出来。”

庄柠迟疑的从他手中接走橙子汽水，惊讶地问：“你做的？”

廖沐点头：“是啊，今天柠柠当选文艺委员，应该好好奖励的。”

庄柠抿了抿唇，压下往上弯的唇角，故作不在意地说：“小事而已，不用奖励。”

话是这么说，她的嘴巴还是很诚实地吸了一口汽水。

橙子的味道非常浓郁，在气泡水的激发下在口腔中爆开，满口都是清甜的味道。

跟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像。

廖沐故意模仿廖尧臭屁的语气：“那哪行，我们柠柠凭自己的本事当选，做哥哥的我骄傲啊。”

庄柠莞尔：“你听到了？”

廖沐继续吹彩虹屁：“当然！你唱歌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今日闻君天籁音，如听仙乐耳暂明。”

“哥哥！”庄柠的脸蓦地一红，赶忙叫打断他。不想他再继续夸下去，庄柠只能换个话题：“橙子汽水好好喝啊，怎么做的，你教教我呗哥哥。”

廖沐最懂她的分寸，看到她笑了便不再逗她：“你不用学，想喝的话我给你做。”

这个答案让她很满意，她对于自己炸厨房的本事有自知之明。

吃完饭已经临近晚自习上课的时间了，廖沐扶着庄柠往学校走。

路过一家饮料店时老板娘热情地叫住他们：“小伙子，你亲手榨的橙汁女朋友还喜欢吧，刚才我试了一下你的配方，做出来的汽水确实好喝。”

廖沐无奈地纠正：“是给妹妹做的。”

他侧了下身子，把庄柠让出来，庄柠笑眯眯地解释：“他是我亲哥哥。”

被正主亲自辟谣，老板娘讪讪地说：“嗐，还别说，你俩长得真有点像。”

那是，比起她跟廖尧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长相，她跟廖沐至少眼睛都不小。

走到教室门口，庄柠的橙子汽水已经见底了。她用力吸了吸底部的残渣，眼巴巴地跟廖沐说：“哥哥，我还想喝。”

廖沐把纸袋放在她桌上，又把她手中的空瓶抽走：“明天。”

得到承诺，庄柠笑开了花。廖沐走后，她还咧着嘴笑。

旁边的袁忖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吐槽：“什么饮料啊，至于那么好喝么。”

“那当然！我哥哥亲手做的橙子汽水！”庄柠骄傲地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