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琼怔住，下意识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穆蔚打哈哈：“我就是好奇，柠柠都是大姑娘了，你就不考虑告诉她她的身世？”

庄琼斩钉截铁地回答：“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们老庄家的外孙女，是他们老廖家的孙女，谁都改变不了！”

穆蔚叹了口气：“真的不说？”

“不说，”庄柠毫不犹豫地说，旋即诧异地问，“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件事？”

穆蔚：“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那个福利院被政|府收编了，所以想起来就问问咯。”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各自工作。

思源中学。

因为蹭了三婶的车，庄柠比平时还早到了几分钟。距离考试开始还有段时间，不少同学还在临时巩固知识点。

庄柠来到自己的座位，掏出书本随意翻看几页便又合上。

该复习都已经在脑子里了，再看下去只是徒增压力。庄柠干脆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转笔。

“柠姐，”方晨宸扳着凳子坐到庄柠旁边，讨好地说，“您就帮帮忙呗，语文我也就是默写不熟，别的都能自己做。待会儿您就把卷子稍微抬起来一点，我能看个大概就行。”

没想到他这么执着，庄柠苦恼地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拒绝。

这时袁忖正好要回座位，路也正好被方晨宸挡住了，袁忖不高兴地拍了方晨宸一下：“让让。”

方晨宸白他一眼，踮起脚尖把凳子往前挪了一些，继续央求庄柠：“真的不麻烦的柠姐，只要我回头的时候你把卷子往上抬一点点，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没有专门腾教室，只是把原有两人一排的小组拆分成列，所以每列座位之间的距离不算大。

方晨宸挪出的空间只有两个脚掌宽，根本不足以让一米八的大高个通过。袁忖登时不耐烦了：“跟你说话听不着啊，我叫你让开！”

袁忖脾气火爆，开学第一天在校外单挑五个混混的事迹早就传开。只不过袁忖也有自己的原则，别人不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欺负别人，但是别一旦招惹他，要么是出口要么是出手，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方晨宸坐袁忖前桌，恰巧见过几次袁忖对付挑衅之人的手段，心知自己既打不过也骂不赢，只能灰溜溜地搬着凳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眼看袁忖走到自己的座位，方晨宸再度往庄柠身边凑。

庄柠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应付不来，干脆两条胳膊往桌子上一搭，把头埋在手臂里假寐。

“柠姐您别睡啊，我刚才说的事情您考虑一下呗。”

方晨宸伸手去摇晃庄柠的胳膊，手才将将碰到她校服袖子，就听到背后响起“砰”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回看，发现袁忖正不悦地盯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只说了三个字：“吵死了。”

方晨宸登时一个激灵，瞧见袁忖攥上书包背带，大有一副随时拎包砸人的架势。

“对不起对不起，”方晨宸赶忙道歉，随即压低了声音对庄柠说，“柠姐等会儿就靠您了。”

说完，立刻夹着尾巴坐回到自己座位。

与他一个过道之隔的冯梦目睹了全部过程，在他坐定后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二十分钟后，监考老师进入教室，让所有同学都把书包都放在讲台上。方晨宸一看有表现的机会，赶在庄柠站起来前先一步来到她桌子旁边，殷勤地说：“柠姐我帮你拿上去吧。”

“谢谢，不用。”庄柠拎起书包从另一侧的过道向讲台走去。

方晨宸落后一步，正好和冯梦前后脚，只听冯梦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

方晨宸朝监考老师瞄了一眼，低声说：“我试一次怎么了，至少我仁至义尽了。”

考试铃声响起，庄柠拿到试卷后就快速提笔答题，一直到整场考试结束都没有抬头。

试卷难度远超方晨宸预期，除了默写，他连都做得磕磕绊绊。

考试期间他回了好几次头，都没有得到回应。心中的不满随着越来越多拿不准的题目出现不断积累，等第一场语文考试的监考老师走出教室，他立刻走到庄柠桌边，压低了声音质问：“你是故意的？”

庄柠茫然：“故意什么？”

“别跟我装傻！”方晨宸双手撑在她的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先是答应给我抄，然后考试时不回应我的求助，故意玩我是吧？”

庄柠掀起眼帘，淡淡地说：“我没有答应要帮你作弊。”

方晨宸顿时奓毛，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行，算你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场考试给不给我抄？”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作弊。”庄柠站了起来，把椅子推向桌子下方，“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要去洗手间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晨宸狠狠地往桌上砸了一拳。

冯梦扭过头，幸灾乐祸地说：“我说什么来着，她不会帮你的，不要做白日梦。”

方晨宸怒火冲天的瞪了冯梦几秒，随即脸色一变，笑意盈盈地说：“梦姐说得对，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说着，他弯下腰，凑到冯梦耳边问：“你说的那个办法真的管用？”

冯梦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上午第二场考试考数学，是庄柠的强项。如果说她的哪门课成绩最可能超过高三一班的学姐学长，那么一定是数学。

试卷发下来，庄柠大致浏览一遍，心里已经有谱。

答题的过程很顺利，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她已经将卷子全部答完并检查完毕。

收起中性笔，庄柠趴在桌上垂目打盹。

因为早上时间匆忙，她的头发梳得有些乱，刘海乱糟糟地散落下来，正好挡住她的眼睛。监考老师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在过道里走一圈，临近收卷才发现她竟然睡着了。

监考老师停在她座位旁，不轻不重地咳嗽几声。

庄柠猛然惊醒，抬眼就看见老师垂眸看着自己，瞌睡登时便被吓没了，规规矩矩地掏了支铅笔，假模假样地验算。

一分钟后，监考老师向讲台走去。半分钟后，方晨宸忽然站起来，扭头指着庄柠说：“报告老师，我举报她作弊！”

监考老师扭身来到方晨宸桌边，抬手示意他坐下：“有什么证据吗？”

方晨宸指着庄柠的脚边的一个小纸团说：“我看到她把手伸进桌兜了，接着就掉出来那团纸。”

庄柠茫然垂头，监考老师也随之看去。

方晨宸并没有随着监考老师的手势坐下，而是笔挺地站着，像是最刚正不阿的战士一般挺直腰板，只是他的眼睛却紧紧锁定在庄柠的试卷上。

监考老师将纸团捡起来，正准备打开，忽然感觉到自己剐蹭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于是循着感觉扭头，赫然发现方晨宸正直愣愣地盯着庄柠的桌面。

监考老师侧身半步，挡住他的视线：“这位同学请先坐下。”

在他的注视下，方晨宸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监考老师这才打开小纸团。

巴掌大的小纸团上写满了公式，背面还写着两道大题的解题过程。

监考老师看了看庄柠的试卷，随即将纸团装进口袋里：“两位同学考完试来趟数学教研组。”

方晨宸急问：“不用惩罚她不用提前收试卷吗，她明明作弊了，我亲眼看见的！”

他刚才偷看时，庄柠的卷子翻在大题那一面，他只来得及记一道题的解题过程。实际上，他想看的是选择题和填空题，如果监考老师不提前收卷，他根本没有机会趁乱看到另一页。

监考老师说：“不用，考完一起收。”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每列第一排的同学起身收卷。直到庄柠所在这一列的卷子全部收齐，方晨宸都没再找到机会偷看庄柠的卷子。

今天上午考了两门课，散场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庄柠在桌上给廖沐留了张字条，便跟着监考老师去往数学教研办公室。

方晨宸落后她几步走出教室门，有些懊恼。计划虽然都实施了，但是效果却没有预想的那般好。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自己答题，或者趁收卷的机会偷看前桌的答案。

他们前脚刚走进教研办公室，其他老师后脚也陆续走进来了。

“哟呵，这不是我们高二年级的模范物理教师老王么，怎么今天有空来我们教研组？”高三六班的胡老师调侃。

王老师朝方晨宸撇了撇嘴，无奈地说：“不来不行啊，这不是出乱子了吗？”

高三年级的每个数学老师几乎都认识廖沐和廖尧，对于他们的妹妹庄柠也多少知道一些。

一听到出乱子了，再看到庄柠，胡老师顿时乐了。他好奇地问：“什么乱子啊，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姑娘不是廖沐的妹妹吗，好像挺乖的，你叫人家来办公室，该不会是发现人家作弊了吧？”

王老师不置可否，把玩着手里的纸团，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方晨宸。

方晨宸心里猛地一突突，当即抢着说：“是的，我亲眼看见庄柠作弊了。”

胡老师惊讶地问：“还真有这档子事啊，我还以为他们家的小孩都很厉害。”

王老师摇头：“等何老师回来再说，这件事可不简单。”

过了几分钟，何老师抱着一摞试卷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庄柠和方晨宸，大约猜到些端倪。

“老王怎么回事？”他把试卷放在桌上，招呼王老师坐下。

王老师没吭声，径直把纸团递给何老师。何老师略略看了两眼，神色朱建宁凝重。

看着两个老师的表情，不知为何，方晨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想都没想连声说：“何老师是这样的，考试的时候我看见庄柠把手伸进桌兜里，没一会儿就掉出这团纸，我感觉不太对劲才跟王老师举报的。”

何老师没说话，而是抽出两人的试卷简单地翻看一番，最后停留在大题那一页。

“何老师？”方晨宸心虚地叫了一声。

何老师点头，扭头看着他问：”你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吗？”

方晨宸心中猛地一惊，连忙摇头。

何老师把纸团递给他：“你看看。”

方晨宸接住纸条，双手不自觉地发抖。

幸亏在准备作弊纸条时留了个心眼，没有自己摘抄，而是找了隔壁学校的发小帮忙。就算事情闹大检查笔迹，也不可能查到他身上。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自觉地紧张心慌。

他假模假样地看了看纸条，双手捧着纸条还给何老师，痛心疾首地说：“居然有这么多公式和答案，我没想到庄柠同学竟是这样的人，真是辜负了各位老师的期望，也辜负大家的信任，这样的人真不配当班委。”

何老师屈起食指点了点试卷：“你再仔细看看。”

不知道该看什么，但方晨宸还是低下头装样子。

“看出什么了？”何老师问。

方晨宸茫然摇头。

何老师叹息一声，扭头对庄柠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去吃饭吧。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哥哥在教室等你。”

庄柠一头雾水地点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她闷着头往前走，没留神被墙根处伸出的手拽了一把，跌跌撞撞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被莫名其妙地污蔑作弊，庄柠心情不好，垂着头道完歉便撑着墙壁后退。

然而没想到那人却没放手，反而抓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带，她这才抬头来看。

看清来人的瞬间，心里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庄柠垂头丧气地叫了一声：“哥哥。”

廖沐摸了摸她的头，俯身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庄柠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眼眶里不知不觉蓄起一包委屈的泪水：“哥哥，我真的没有作弊！”

没带纸巾，廖沐只能用手背将她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抹掉，柔声安慰：“我知道，你没有作弊。”

谁知他的安慰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更加激发了她的情绪。她瘪了瘪嘴，再也忍不住，扑倒廖沐的怀里哭起来。

她的哭声不大，像是极其压抑，全身都在颤抖。

垂眼看着小小一只缩在他的怀里，像只落水的小猫一样可怜，廖沐不禁收拢手臂，一下下地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变成了细小的呜咽。像是哭得没力气了似的，听上去更可怜了。

廖沐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安慰她的说辞，不想身侧忽然落下一道阴影。他扭头看去，只见汪主任以一种早知如此的姿态睥睨着他俩。

“还不松手么廖沐同学，不要以为你是年级第一就可以胡作非为。”汪主任凉凉地说。

廖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安抚地拍了拍庄柠的背，温声解释：“汪老师您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我，”汪老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光天化日搂搂抱抱，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了，谈情说爱的地方吗？明天、不！今晚！今晚把你们家长叫来，我要亲自谈话！”

“汪老师，”庄柠抹了一把脸颊上残留的泪水，从廖沐怀里钻出来，“我是他妹妹，您真的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