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凌晨5点的闹钟划破了熹微的晨光。

顾颜汐一秒睁开眼睛，瞬间清醒，毫不留恋地爬起来，快速走进浴室，只花了十分钟就完成了上厕所、刷牙洗脸一系列工作。

等他换完衣服、梳完头发、蹲在玄关换鞋子的时候，时钟才指向凌晨5:20。

他的爸妈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看到自家儿子居然已经准备上学了，着实愣住了。

顾母哭笑不得道：“宝贝，今天才是开学的第一天，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就是因为是第一天，所以才必须有一个好的开始，”顾颜汐摩拳擦掌，干劲满满，“今年是最后一年，我一定要把穆酌清压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赶紧系鞋带：“不跟你们说了，我一定要赶在5:30之前到教室，爸妈你们快回去接着睡吧，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他跟兔子一样跳起来，把悬空的脚踩进鞋子里，蹦蹦跳跳地蹿出门了。

顾父顾母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的情绪。

顾母心疼道：“这才几点钟啊，就往学校跑，这孩子该不会是学疯了吧？”

顾父叹息：“颜颜以前在初中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自从上了高中，从别的地方新转来了一个叫穆酌清的孩子之后，他就一直是年级第二了，颜颜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会很受打击吧？不甘心也正常。”

“说起来那个叫穆酌清的孩子，还真是有够厉害的，之前在别的城市，就拿过不少全国等级的奖项吧，颜颜也确实比不过啊。”

顾父挤了挤眼睛：“你这话可千万别被我们儿子听到了，他肯定会哭的。”

顾母噗嗤一笑，推了顾父一把，回房间继续睡觉去了：“算了，希望颜颜在新的一年里能跟那孩子好好相处吧，成天听他在我们耳边念叨那孩子的名字，要不是那孩子也是个男生，我真的要怀疑我们家儿子暗恋人家了！”

……

顾颜汐以为自己起得比狗还早，肯定不可能有人比他还先到学校的吧。

结果没想到当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

那人肩宽腿长，脊背挺拔，在当今这个孩子从小就普遍营养过剩的年代，他的身高已经直逼一米九，显然是吃得最好的那一批。

被无数华国学子一代代吐槽和嫌弃的蓝白色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丑，反而衬得他气质清冽干净，只一个修长的背影和一个形状完美的后脑勺，就足够秒杀所有青春影视剧里的所谓的校园男神。

毕竟这可是现实里实打实的校园男神，学校里无数少女、甚至还包括部分青涩小基佬的命中情人——

穆，酌，清！

穆酌清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转身，看到顾颜汐的脸的一瞬间，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亮。

顾颜汐毫无所觉地冲上去，双手撑在穆酌清还没来得及擦的桌面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凑到穆酌清的眼皮子底下，简直快要把鼻子怼到人家的嘴唇上了：“你几点来的？？”

穆酌清望着顾颜汐近在咫尺的面孔，喉结不自觉滚动：“大概比你早一分钟。”

艹！

顾颜汐瞬间破防了：“你有病啊？大早上不睡觉，这么早来学校干嘛？跟啄木鸟抢虫子吃吗？”

顾颜汐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话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穆酌清态度平淡如水，丝毫不介意顾颜汐的斥责，甚至还乖巧地有问必答：“我提前醒了，睡不着，干脆就直接过来了。”

顾颜汐：“……”

淦，他居然输了！明天开始4:30起来！

顾颜汐不知道的是，穆酌清是因为新的学期又可以每天见到顾颜汐了，太激动，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看到外面天差不多亮了，就赶紧来学校了。

事实上，他来得真对。

没想到他的颜颜这么勤奋，有一大早上就来学校了，让他能早点看到他的脸。

好开心。

今天的颜颜，也可爱得要命。

顾颜汐可一点都不开心。

开学第一天就被穆酌清压了一头，简直不能更衰了。

他憋屈地直起身体，准备找一个距离穆酌清最远的位置坐下，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身后的穆酌清捉住了手腕。

穆酌清的手指修长干净，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泛着淡淡的凉意，在炎热的夏天就像冷玉一样舒服。

顾颜汐却像是摸到一团火，扔烫手山芋般甩掉了穆酌清的手：“你干嘛随便碰我？”

穆酌清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连磁性的嗓音都沁着一股凉意：“……你的手脏了。”

“关你什么事？”顾颜汐脱口怼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咦惹，好多灰，脏死了。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特意找了一个距离穆酌清直线距离最远的位置把书包放了下来，赶紧去厕所洗手。

临走时，还眼馋地看了一眼穆酌清屁股下的座位。

可恶啊，这是他最喜欢的座位，他来这么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提前占座的。

所以才说，穆酌清真的好讨厌啊！

穆酌清独自一人站在教室，在背后默默看着顾颜汐充满活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摊开另一只手的掌心，里面是一团被捏得粉碎的卫生纸。

他随手把卫生纸丢进垃圾桶，浓黑的眼睫毛淡淡垂下，掩藏眼底深不见底的黑暗。

居然连稍微碰一下，都碰不得吗？

……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室里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一个暑假没见，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大家都挺激动的。

教室里吵得跟打仗似的，就没有一秒钟安静下来过。

张星辰跟顾颜汐一起长大的，玩得好，一到教室就找顾颜汐的身影，最后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角落里找到了顾颜汐。

他疑惑地走过去，把书包随手放在顾颜汐的旁边：“奇了怪了，你怎么跑到这么个旮旯角落里来坐了？你不是喜欢四组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吗？”

顾颜汐朝那个座位抬了抬下巴，没说话。

张星辰翘着脑袋一看，穆酌清就坐在顾颜汐以前老位置的旁边：“卧槽，穆酌清怎么坐在那儿了？他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谁先到谁先坐，没什么好说的。”顾颜汐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小心眼地觉得，那人就是故意的。

全班都知道，他在那个座位坐了两年，无论怎么换座位，他都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和老班谈条件，才捍卫住了自己的领域。

鬼知道今天早上只是晚到了一分钟，就被这该死的讨厌鬼侵占了地盘！

虽然严格来说，穆酌清只是坐在了旁边靠走廊的位置，他还是可以坐回窗边的……

但是有穆酌清的地方，就没有他顾颜汐！

要他跟穆酌清做同桌？不如去死。

……

顾颜汐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高一高二就已经把基础知识学完了，高三的主要任务也就是复习。

不过现在才是开学第一天，估计大多数人的心还没收起来，也不急着马上巩固知识。

基本每科老师都来讲了一些鸡汤，然后发下了暑假作业的答案，让大家先自己对着改改。

坐在顾颜汐旁边的张星辰，望着这满桌自己暑假时求而不得、如今却唾手可得的答案，不禁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把暑假作业收上去？那我在开学前三天熬夜补作业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我恨！”

班主任不咸不淡地开口说：“真正愿意学习的人，即使放了暑假没有人看着，也会好好完成作业，不愿意学习的人，就算拿着答案，也只是浪费三天时间自欺欺人而已，自己暑假是怎么过的你们每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张星辰顿时涨红了脸，总觉得这话是在影射自己，小声跟顾颜汐吐槽道：“一个暑假没见，老班的毒舌功底见涨啊。”

顾颜汐拿到答案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对答案，头也不抬地说：“都高三了，收点心吧，暑假就算了，从现在开始认真也来得及。”

张星辰瞪大眼睛：“靠，颜颜，你说话突然好像我老妈子！一个暑假没见，你也更疯了！”

班主任瞥见顾颜汐一下子进入到了学习状态中的认真模样，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语气的温和了一点：“今晚先不急着对答案，把东西都收一收吧，新学期新气象，也应该有新的同桌和新的学习环境了，所以今晚剩下的一点时间，我们就来换个座位吧。”

班上立刻怨声载道，毕竟大家现在都是按照自己喜欢的座位坐的，换了座位之后，也不知道会跟谁坐在一起。

顾颜汐手里的笔一顿，下意识朝穆酌清那边看了一眼。

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座位，都坐了两年了，没道理最后一年却要放弃吧？

张星辰笑嘻嘻地凑过来：“颜颜宝贝，你去跟老班说一声，把我们搞到一起来坐吧！”

顾颜汐嫌弃地推开他的脸：“滚犊子，别叫得这么恶心！”

不过他确实需要去找一下老班。

顾颜汐起身道：“我觉得老班大概率就不会同意让我俩做同桌的，怕你打扰我，不过我还是可以浅浅试一下的。”

“……”张星辰缓缓收起手里的40米大刀，在课桌上给顾颜汐磕了一个，“要是你真不小心成功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爹！”

顾颜汐满意地摸了摸张星辰的狗头，起身去找老班，走到讲台才反应过来——

等等，好像哪里弄反了！张星辰那个混蛋！

回去再找他算账，现在办正事要紧。

顾颜汐远远地朝张星辰比了一个中指，走到班主任面前，腼腆地说：“老师，我想坐在四组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知道，给你留着在呢。”班主任把手里的座位表拿给顾颜汐看。

顾颜汐眼睛一亮，当即咧开笑脸，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谢谢老班！老班你真好！”

班主任猝不及防被萌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顾颜汐的头。

张星辰在下面疯狂给顾颜汐打眼色。

顾颜汐顿了一下，想起来：“那个，我可以和张星辰做同桌吗？”

班主任瞥了底下多动症似的张星辰一眼。

张星辰嗖地低下头，只敢拿眼睛偷瞄。

班主任叹气，了然道：“是张星辰叫你来问的吧？”

顾颜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是不建议你们坐在一起的，你也知道，他玩性大，又黏你，你们两家离得近，在休息天待在一起玩就算了，平时上学的日子，我是不太希望你们黏在一起的。”

这算是委婉拒绝了。

顾颜汐早有预料，也不在意，回去向张星辰告知了这个悲伤的消息。

张星辰哭着闹：“我的竹马明明是全年级的第二名，高中同班两年了，我却一次都没在考试的时候抄过他的答案，这合理吗？”

顾颜汐难以置信地指着他，深觉自己的竹马情错付了：“所以你想跟我做同桌，只是馋我的卷子？你完了，张星辰！剩下一年，你都别想跟我做同桌了！”

“哇——不要啊！”

顾颜汐没注意，在他回来后，穆酌清也悄无声息地去了讲台，低声道：“老师，我想坐在四组第四排靠走廊的位置，可以吗？”

班主任讶异地看着他：“真稀奇，你居然也会想要特定座位。”

穆酌清淡笑不语。

班主任笑着调侃他：“所以你终于要第一次使用你年级第一的特权了吗？”

穆酌清眸色闪了闪，点头：“是的。”

“哦对了，你旁边是顾颜汐，他以前就一直坐在那里，你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

只怕是颜颜那边……会有点问题。

……

顾颜汐愉快地搬回了老位置坐下，摸摸身旁熟悉的窗帘，眺望窗外熟悉的操场，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的。

果然还是这个位置最爽啊！

他深呼吸，扭头就对上了穆酌清一张面瘫的性冷淡脸，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的座位就是这里。”穆酌清淡定地坐了下来。

顾颜汐愣了一下，不信，一把推开身边的穆酌清，从他身上麻利地跨了出去，马不停蹄地跑到讲台前。

穆酌清眼神暗沉沉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看不到的抽屉里，放着他打算送给颜颜的见面礼，是一包听说特别好吃的小熊饼干。

他第一眼见到这包饼干时，就觉得上面画的小熊长得特别像颜颜，脸蛋红扑扑的，还有两个小酒窝。

颜颜会喜欢吗？

……

讲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正热热闹闹地查看自己的座位。

顾颜汐奋力地挤进去，低头一看，原本应该是他同桌的那个同学的名字上，明显有被涂改的痕迹，替换成了三个行云流水的“穆酌清”。

好家伙，这修改后的字迹，还是穆酌清亲手写上去的！

真是好歹毒一男的！

穆酌清明明就知道……知道那个位置是他的专属座位，还非要跟他坐在一起！

这人究竟是何居心？！

顾颜汐差点被气哭，气冲冲地冲回来，砰的一声拍在穆酌清面前的桌子上：“穆酌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全班瞬间安静。

班主任也看了过来：“怎么了这是？顾颜汐你干什么呢？”

穆酌清漆黑的眼珠深深地盯着顾颜汐，沉默不语。

顾颜汐突然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呲呲地冒了起来，一瞬间直冲上他的天灵盖，让他整个脑袋都炸开了。

这人总是这样……这样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无论他怎么拼尽全力去追赶，无论他对这人怎么摆臭脸，怎么咋咋呼呼地宣战和挑衅，这人永远都是这样一脸淡漠的样子，用这双沉静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好像他是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或者是一个在演独角戏的小丑。

不嘲笑，不反驳，一味地承受。

就那么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他在穆酌清眼里……到底算什么？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他一直以来单方面把穆酌清当成了竞争对手。

忽然，穆酌清动了。

只见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动作僵硬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小熊饼干，若无其事地递到顾颜汐的面前，嗓音低沉地问：“吃饼干吗？”

顾颜汐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没看到他正在生气吗？吃什么饼干？这绝对是在挑衅他吧？！

“我不吃！”顾颜汐用力一挥手。

他没控制力气，不小心将那包可怜的饼干打飞了出去。

饼干摔在地上，发出咔嚓的响声，估计摔得不成样子。

全班同学倒吸一口冷气。

穆酌清脸一下黑了。

顾颜汐对上穆酌清黑漆漆的眼睛，害怕地咽了一口唾沫，也有点慌了神。

他没想这么过分的！

他只是……只是想把穆酌清的手挥开而已，是穆酌清自己没抓牢！

“干嘛呢干嘛呢？好好的同班同学，至于闹成这样吗？”班主任的声音打破了窒息的寂静。

顾颜汐乖乖背过手：“老师……”

“顾颜汐，穆酌清又没惹你，你自己说说你这是在干嘛呢？”

顾颜汐眼眶红彤彤的，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脾气：“老师，我不想跟他做同桌。”

穆酌清心绞痛了一下，低着头，没说话。

只是放在腿上的双手，悄悄攥紧了，连指甲都掐进肉里。

班主任看了穆酌清一眼。

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早熟得厉害，小小年纪就深沉得跟什么似的。

他一直都很担心穆酌清的心理问题，这回这孩子难得主动提出想要什么，他是不想拒绝的。

为难的是另一边的顾颜汐，也是他一直都很喜爱的学生……

班主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最后还是选择让一边退让：“顾颜汐，这个位置是穆酌清主动申请的，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也是你靠自己的成绩换取的，你坐了两年，也清楚。”

翻译过来就是，你俩都使用的特权，对其他同学来说本就不公平，谁都没资格指责谁。

顾颜汐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憋红了脸，没说什么。

“既然是高中生，就用高中生的方式解决，顾酌清的成绩比你好，所以他在座位的选择上比你有优先选择权，这点你没话说吧？”

顾颜汐对待成绩方面，有着堪称死脑筋般的执着。

班主任吃透了他这一点，这话一出，顾颜汐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班主任见他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继续坐在你最喜欢的座位上，但是要和穆酌清做同桌，另一个就是你退而求其次，选其他的座位，但是不用和穆酌清做同桌了，你想怎么选？”

全班几十双眼睛都望着顾颜汐，等待他做出选择。

顾颜汐突然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劲儿。

不蒸馒头争口气，今天他要是退了，明天指不定要在更多的地方退让！

他才不要！

“我不换，”顾颜汐气鼓鼓地说，“这是我选的位置，我凭什么换？”

顾颜汐突然无比后悔，早知道就求着班主任让他和张星辰做同桌了。

只要班主任同意得早，穆酌清怎么也要分个先来后到吧。

班主任拍手道：“这就对了嘛，既然你愿意和他做同桌了，那你要答应我，你们以后要和睦相处，要真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可以吗？”

顾颜汐撇过脸，哼唧了一声。

班主任啧了一声：“你看你这态度，这让我怎么相信你？啊？”

班主任瞥见地上的小熊饼干，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心疼道：“你看你，还把穆酌清的饼干给砸掉了，人家好心请你吃饼干，你这是干嘛呢？这样，你把这包饼干吃了，就当是你接受穆酌清的好意了，怎么样？”

“什么啊？”顾颜汐一脸无语，这包装看起来好幼稚，“我才不吃小熊饼干！”

然而班主任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硬是把这包小熊饼干当做了他们友谊的桥梁，非要他吃。

班主任撕开外包装，从里面拿了一块出来，然后拉过穆酌清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一脸慈祥道：“来，穆酌清，你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