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拜谢太子殿下大恩——”

太监总管离开，太子遣散其他人，只留下徐耀和知情的老太监长喜。

徐耀便要下跪谢恩，被太子一把捞起来。

“跪什么跪。”

太子把他抓起来，就看到他仰头看自己，又露出那种“勾引自己”的笑。

太子心跳加速，松开他，把手背到身后，紧握着手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受他的蛊惑。

但他没发觉，自己看着徐耀也移不开眼睛，脸上都是笑。

老太监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愁了。

太子还以为自己克制的非常好，哼笑道：“孤可不止救了你的命，还给你除了后患，你要谢，可要谢全了。”

“殿下是说……”

徐耀递上求知的眼神。

太子得意道：“你那好娘亲找太后诉苦，巧言令色，让太后恨上你，要借太后的手让你不痛快呢。孤亲自去慈宁宫，解你此祸，你该不该谢孤？父皇也彻底厌了那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免你后顾之忧，你该不该谢孤？”

“真的吗？”

徐耀眼睛一亮，惊喜地上前就想抱太子的腰——及时忍住了，抬起的手抓住他的袖子，徐耀笑起来，“真的呀？”

娘的，竟然对孤撒娇，真是，真是……不知羞！

“孤还能骗你？”

太子看上去一点不为所动，道：“孤带你出宫，亲眼去看看那假东西的下场，你就知道孤说的是真是假了。”

老太监偏开了头没眼看，心里大叫，殿下您耳朵红什么呀！殿下您忍住啊！千万不要中了这狐狸精的美男计啊！

太子说着就要带他出去看好戏，徐耀却摇头。

太子皱眉，“你不信孤？”

“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不想看见他。”

徐耀说。

黑子不是把假少爷塑造成从头到尾不知情，清清白白的一捧白月光吗？

那就让他从头到尾不参与，清清白白回自己家去吧。

他不想看假少爷表演，更没想法给他创造舞台。

徐耀不怀好意道：“以前常听人说，状元爷是京城第一公子，是天上的月亮，是一捧清清白白的白月光——那就让他永远在夜里月着吧，我们这些青天白日人，就别去打扰他了。”

太子本来听着前面的话心里不痛快，听到后面这句没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都说孤一张嘴不饶人，遇见你，才知道什么叫棋逢对手了。”

“承让，承让。”

徐耀笑眯眯。

太子更乐，“孤还没认输呢。”

“那我们下回再比过。”

徐耀好奇追问：“殿下，你就告诉我吧，你做了什么呀？”

他也看出来了，皇帝对那对夫妻，尤其是袁梦，意见特别大。

他能告状成功，有一半都是托了皇帝“秉公处理”的福。

皇帝为什么这么讨厌袁梦，徐耀猜到症结在太后身上，却想不到关键的点。

太子这下不止是耳朵红了，脸也热了起来。

“咳，好好说话，像个女儿家痴缠孤，像什么样子。”

“……”

徐耀笑脸冻住了，摇着太子袖子的手也僵住了。

卧槽。

卧槽！！！

三日成习！撒娇成性！

上本书中的“娘炮”毒，带到这里来了！

同时，徐耀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下意识把太子当成舅舅袁州，竟忘了分寸，忘了彼此的人设。

收回手，徐耀退后两步，男子气概十足地下跪，男子气概十足的嗓门，道：“臣拜谢太子，大恩大德。”

太子眼皮子一跳。

太子一把把他捞起来，有些恼怒道：“孤，我好歹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说错一句，你就恼了我，脾气怎么比我还厉害！”

徐耀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太子受不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道：“孤不是取笑你……好吧，孤不该说你是女儿家，是孤不对。”

“！”

老太监吃惊地看着认错的太子，活像见了鬼。

徐耀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睛热起来，鼻子也开始发酸。

“你……”

他上前一步，又抓住了太子的袖子。

他想问，太子为什么帮他。

他想问，太子是不是也还记得他。

最后，问出口的是，“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吗？”

名字？

“孤的名讳你都不知道，怎么当的京城人。算了，你现在记住了，孤叫袁——”

忽然，太子卡住了。

袁什么？

孤叫什么？袁什么？

孤叫什么名字，为何孤竟说不出来？

太子脸色大变，捂着头，只觉头疼欲裂。

“殿下？”

徐耀正奇怪他怎么不说了，就见他捂着头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叫声，惊得抱住他。

“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老太监更是吓得半死，“来人呐，快来人呐！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下？袁州！袁州你怎么了？袁州你别吓我！”

徐耀吓坏了。

袁州？

袁州！

对，孤叫袁州。

太子一把抓住了徐耀的手，眼前的徐耀从仆人装扮晃眼变成了梦里穿着裙子的长发少女，再晃眼又变成了朝气蓬勃的短发少年。

随即，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色，太子看到自己眼前有很多文字，像阳光里飘动的尘埃在漂浮。

太子用力甩了甩头，重新看清了眼前一身奴仆装扮的徐耀，还有……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小耀……”

太子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紧紧抓住徐耀，强忍晕眩道：“长喜！你听着！去找老和尚来！小耀，是我命中贵人！与我命运相连！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殿下！老奴一定办好！”

太子急促地吩咐几句，听老太监哭着答应，松了提着的一口气，晕了过去。

“袁州！”

徐耀大惊失色。

“陛下，殿下没有中毒，无伤无病，臣，臣等无能，不知殿下为何昏厥不醒。”

“废物！养你们有什么用！”

皇帝大怒，一脚踹开跪地的太医，又气又急。

老太监长喜扑通跪地，磕头道：“皇爷！求您救救殿下吧！”

“老奴看着殿下长大，那么小的时候，夜里熬着灯看书写字，把手腕都写肿了，不敢有一天松懈。虽然殿下嘴上不说，但老奴都知道，他这些年日夜勤勉，殚精竭虑，不是怕丢了太子之位，只怕让您失望啊！如今好不容易……皇爷，殿下才二十二岁！不能，不能就这么让人害了呀！”

“长喜公公，你急糊涂了。”

田谷太监要来阻止，皇帝阴郁道：“让他说！”

长喜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皇爷，殿下这几日夜夜梦魇，梦见恶鬼索命。但您是知道的，殿下虽然脾气直了些，行事一向磊落，有什么事当场就发作了，从不屑动用私刑，没有私心，只遵法度办事。就是对我们这些奴才都没动过手，更没害过人，平白无故的，怎会沾惹这些？老奴，老奴那时便疑心……”

老太监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狠狠心将话说了。

“老奴就疑心是有人用脏东西暗害殿下，想着寻护国寺的老方丈来给殿下看看。

那，那位怎么说也是人瑞，或有本事解殿下之难。

殿下却不肯……呜，皇爷，自从殿下五岁那年叫那不怀好心的哄了抄写佛经为太后祈福，叫太后撕个粉碎，也受了您的教诲，便再不信这些，狠狠训斥了老奴。

殿下又是不肯束手认输的性子，白日里入梦杀邪，本来就要得手了，却不想让鼓声惊醒，半途而废。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就要受死，那妖孽发了狂，竟是魇住了殿下……皇爷，老奴愚钝，实在没别的法子了，今天拼了这条命不要，求皇爷开恩，让方丈来瞧瞧吧！

太医没法子，说不得，说不得他有呢？”

老太监重重磕头，声泪俱下。

“只要殿下安好，老奴愿意领死！求皇爷救救殿下吧！”

皇帝脸色几变，最终还是点了头。

“田谷，传唤方丈入宫。”

“是！”

田谷太监立刻就要去办。

老太监大喜，急声道：“皇爷，让老奴去吧！殿下与老奴说了一些他的梦，如今殿下未醒，旁个也不清楚情状，就让老奴说与方丈听，或许能助方丈拿下那妖孽！”

皇帝也答应了。

长喜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在日落前将人请了来。

小太监急步进来禀报，“皇爷，了尘方丈到了，已候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

三个时辰过去了，太子还没醒，太医束手无策，皇帝心中焦急。

这期间，皇帝又听田谷禀报，说在大皇子府中找出了豢养的道士，三皇子庄子里也养了和尚道士，五皇子六皇子刚出宫开府手底下还算干净，却没少在寻找奇人异士上下功夫。

七皇子以下到十一皇子都还小，但也让有心人教着，听说了皇帝和道长的故事，对道长生出向往之心。

一个个的，都想复制老子的成龙之路。

独剩下的四皇子倒是没沾道士和尚，却养了尼姑，与仙姑密计到床上去了！荒唐无度！

皇帝听说之后，气的砸了杯子，当即就下命宣诏他们入宫，却没去见他们，只等太子醒了，再行发落他们。

这么多儿子，只有太子是干净的，不管他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行事，还是独善其身，总归是和自己一条心。

两相对比，原本今日就因和太子同病相怜对这个儿子另眼相待的皇帝，心里对太子就更看重几分。

如今太子一直昏迷不醒，皇帝也乱了方寸，此时燃起希望，难免有些失态。

一个老和尚在小和尚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他很老了，已经九十岁高龄，皱巴巴也瘦巴巴的，被称作人瑞。

正是护国寺的方丈，了尘和尚。

“贫僧参见陛下——”

“方丈快快免礼，请大师定务必救救我儿！”

皇帝片刻也不能等，亲自带他入内殿。

“贫僧定竭尽全力。”

了尘和尚应道。

老和尚心里其实非常忐忑。

皇帝上位的秘密他多少也听说过的，但他觉得那道士应该是和前太子有仇，故意给皇帝说的什么“真龙天子命格”，只为让皇帝的野心活过来。

反正他当了九十年和尚，是什么命啊气啊鬼啊，一个没见着。

但是皇帝信啊！

现在太子又出了这种事，搞得他也快信了这世上有鬼祟，道家有道法。

有没有的，老和尚其实都不在意，他反正也活到这个岁数了。

但要是救不回太子，只怕整个护国寺都要遭殃。

胆战心惊中，法术不行但确确实实学过医术的老和尚手贴着太子的额头，感受一番太子的身体情况。

这，没病啊……

但这力竭虚脱之症又是实实在在的……

老和尚心里惊疑不定，看到床边被昏迷的太子紧抓着不放的青年，想起一路上老太监哭哭啼啼说的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