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

13、绀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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绀宇(13)

苏意绵走后,江既白的偏头痛又犯了。

这病折磨了他整整四年。看了无数医生,用药无数,可惜都没法根治。

它好像赖上他了,发作得毫无征兆。随时随地都可以击倒他。轻微时痛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严重时连续痛好几天。更有甚者,一个月痛半个月都有。

发作的时候,五感尽消,畏光畏声,胃里翻江倒海。要把胃里全吐空了才能有所缓解。

眼眶疼,眼球疼,耳朵疼,双侧太阳穴跳痛,半边脸抽疼……痛感一直蔓延到后脑和颈部,渗透进五脏六腑,乃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脑袋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窗帘拉死,屋子里黑黢黢的,外头泄不进一丝光亮。男人挤在墙角,身体蜷缩成巨大的一个球。

他怕光,只想将自己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任由黑夜将他无情吞噬。

很快,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

这个声音困扰了他很多年,他很努力很努力同它抗争。能够短暂的杀死它一段时间。可惜过不了多久,它又活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江既白,我们离婚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谁都别打扰谁。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认识你。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

女人双眼猩红,一脸决绝,势必要和他一刀两断。

苏意绵说的没错,菘蓝变成这样,全都拜他所赐。他最没有资格唤醒她的记忆。

他不该靠近她的,他就应该离她远远的,不去打扰她,跟过去四年一样。

身体的痛感和心理层面的创伤,同时作用,江既白彻底奔溃了。

头痛得要爆炸,眼睛疼得根本睁不开,有只看不见的大手一个劲儿的将他往水里拽,要让他沉入水底。

他拼命挣扎,双手双脚胡乱扑腾,企图自救。然而身体下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抓都抓不住。

水漫过他的鼻子和眼睛,盖过头顶,他整个人淹没在水中,缺氧而带来的窒息感一点一点加深,越来越明显。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全身痉挛,身体抽搐,用力磕向墙壁……

偏头痛发作的时候,疼痛波及全身,他无力抗争。有许多次都想一死了之。一头撞向墙壁,用最大的力气,脑门开花,皮开肉绽,就此解脱。

室内暗影重重,一双兔眼睛格外明亮。

千金在房间里四处乱窜,跳来跳去。它比平时烦躁多了,一刻都停不下来。

时不时就跑到江既白身边,拿手掌拍一下他的手臂,似乎是在安慰他。

谁说兔子养不熟的?

江既白养了它四年,它很通人性,它知道它的主人现在非常痛苦。

卧室的门没关严实,留了一道口子。千金用爪子扒开门,飞快窜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进来一个小奶音,充满了担忧,“爸爸,你又头痛了吗?”

一刹那,江既白觉得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女儿不止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的救赎。

***

江既白的偏头痛连续发作了三天。这个病发作时还不算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当属疼痛结束后紧随而至的失眠。

入睡变得格外困难。精神持续亢奋,一闭上眼睛,思绪乱飞,完全不受控制。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变成无数零碎的画面,就跟放电影似的,不断在他脑子里回放。一遍又一遍,一帧又一帧,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那些痛苦的回忆会反复袭击他,他无力抵抗。只能盯着天花板慢慢熬到天亮。

即使短暂地睡着了,他也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时常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而且很容易惊醒。醒来后,头晕目眩,身心疲惫,就像是跟别人打了一架,脱力严重,提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情。

比起偏头痛发作时的痛苦,这是一种更为清醒,更为漫长的折磨。这种感觉就像是用刀划开了皮肉,你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伤口里一点一点渗出来,而你却无法止血,只能任由它缓慢流尽。

心理的无力远胜身体的疼痛。

***

时隔三日,韩程再见到江既白。他不由心惊。老板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惨白暗淡,毫无血色。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疲惫,眼眶深陷下去,眼底阴影密布,一片乌青。双眼皮很宽,沉重地卷在一起,像个瘾君子。

瞧这样子怕是好几天没睡了。

看来那晚苏意绵突然到访,铁定是刺激到江既白了。他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韩程面露担忧,立即劝他:“老板,去文医生那看看吧!”

宛丘第三医院一贯擅长治疗神经类疾病。精神科的文话医生是江既白的主治医生,这些年一直负责他的病情。

江既白摆摆手,语气虚弱,“我没事。”

久病成医,他自己身体状况他很清楚。病得久了,如今都有些讳疾忌医了。轻易不想往医院跑。若非痛得受不了,他都不会去见医生。

韩程焦急万分,“老板,去看看吧!您的脸色太差了。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得为月月考虑考虑。您要是病倒了,谁照顾她啊!”

韩程这话直接戳中了江既白的软肋。

如果说他对这个世界还存在五分眷恋,有三分绝对是因为女儿。

江既白只好改口:“我下午自己去医院。你先带月月去上课。”

今天周六,江品月下午有两节绘画课。

韩程赶紧说:“您别自己去了,身体这么虚弱,吃不消开车的。我给顾先生打电话,让他陪您去。”

江既白伸手阻拦:“别麻烦老顾了,他媳妇儿如今怀着孕,他得顾着家里。”

韩程:“那我让刘姐陪您去。”

事关江既白的身体,韩助理难得强势一回。他不由分说地安排了刘姐下午陪江既白去医院。

江既白阻止不了,只能由着他去。

www.youxs.org,躺在自己怀里,拿了根油麦菜喂它。

千金咬着油麦菜,疯狂吸入。平时吃惯了兔粮和提草,难得加餐。小家伙吃得特别满足。

男人撸着兔脑袋,另起话茬:“韩程,我记得苏意绵好像是在dyes旗下的子公司工作,没错吧?”

那晚见到苏意绵,回去韩程就把这姐们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她如今确实在dyes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任职,今年刚混上了策划总监。

韩助理垂下眼皮,低声问:“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江既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苏意绵,绝对有事。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桀的鸷气,嗓音冰冷,“苏意绵的顶头上司薛岩是我大学同学。你去把薛总约出来一起吃顿饭。这女人最近太闲了,咱们得给她找点活干干。”

韩程:“……”

好家伙!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啊!

他家老板睚眦必报的作风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韩程:“马上去办。”

给兔子喂完油麦菜,江既白松开手,任由小家伙跳到地板上,四处乱窜。

他看着那团圆滚滚的小身影,嗓音格外低迷,“嘉禾影城那边,我以后不过去了。”

“不去了?!”韩程一听,不禁一愣,“为什么啊?文医生不是让您多见见温小姐吗?这样有利于您的治疗。”

男人的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又松开,表情枯寂,形如雕塑。

他呢喃低语:“我不应该去打扰她的,让她好好生活。”

***

温菘蓝把那份录音发给苏意绵,期盼着闺蜜能为自己答疑解惑。

可惜苏意绵也不知道录音的主人是谁。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们身边没这号人。

倘若他不是身边的人,他又是谁呢?

办公室的门紧闭,手机屏幕漆亮,停留在录音界面。

背景音一团嘈杂,可男人的声音却分外清晰。

低沉,磁性,细听之下,还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

这份录音,温菘蓝从头到尾,反反复复,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越觉得亲密。

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那个男人一站在她面前,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就会疯狂席卷全身。

似乎在遥远的过去,有人曾用这个声音在她耳畔呢喃低语,轻声唤她“蓝蓝”。

她甚至怀疑他们过去就认识。不止认识,可能还存在某种亲密关系。

脑子里一团迷雾笼罩,温菘蓝有太多的问题弄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这种致命的熟悉感。她更没法解释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跟闺蜜提起自己的困惑。苏小姐直接给她发来了一张网页截图。

硕大的题目映入眼中:《冷知识,为什么我们常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温菘蓝:“……”

这篇文文章中提到,在某一时刻,我们经常会觉得眼前的景象或者第一次见到的人无比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心理学把这种现象叫做:昨日重现。

心理学认为,我们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感觉,是因为人的无意识记忆突然跑了出来。【注】

温菘蓝全篇浏览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真的是这样吗?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苏意绵的微信紧随而至。

苏意绵:【蓝蓝,离奇奇怪怪的人远一点。】

关于这一点,闺蜜这两天已经反复强调好几次了。

确实,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客人。行踪诡秘,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身上全是谜团。人是接触了好几次,也说上了话。可她却始终没见过他的脸。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么奇怪的人,理智告诉她应该敬而远之,离他远远的。

可心底却有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摈弃掉趋利避害的本能,再次站到他面前,摘掉他的口罩,亲眼看看他的真面目。

视线一转,温菘蓝看向办公桌旁的挂衣架,上面挂着那把蓝伞。

那抹沉静的深蓝,似乎长进了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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