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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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在本能的求生欲的驱使下,陈郁下意识追寻着微弱的光源。

她困倦到睁不开眼睛,肉身疲惫,但意识清晰。

这种感觉和之前那次坠江不同,包裹着她沉沉浮浮的不再是寒意刺骨的江水,而是无尽的温暖。

恍惚间,她嗅到了熟悉的清淡花香。

在花香和光亮的指引下,思绪不再渺茫,她仿佛徒步穿行在荒废已久的隧道里,即将到达路的尽头。

疲惫感正在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陈郁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纯色的墙壁,耳畔是清浅的雨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房间很窄小,却又给了陈郁浓重的熟悉感和归属感。

视线清明后,陈郁怔住了。

这是她和纪惜桐从前的小家。

再垂眸,陈郁看到正在自己怀中熟睡的纪惜桐。

她的睡袍半散着,脖颈间还有亲昵的印记,耳朵和面颊都因暖意泛着淡淡的粉,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陈郁忽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她探出指尖,从眉心开始,慢慢抚过纪惜桐的鼻梁,抵过她的唇瓣。

指腹的触感是温热而清晰。

睡梦中的纪惜桐私似有所觉。

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底映入陈郁的身影。

四目相对,纪惜桐很快便红了眼眶。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陈郁闷闷道,“梦里你去世了十年,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好没用啊。”陈郁顿了顿,哀戚感充斥着胸腔,“我好没用。”

说这些时,陈郁的眼眸覆着泪光。

她还未回神,便被身旁的人紧紧拥住。

“阿郁,我可以抱住你了。”纪惜桐哽咽道,“我不是魂魄了。”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陈郁揽住了纪惜桐的肩膀,喉头微哽。

这十年间的酸涩和苦楚并不是简单的言语能说清的。

她多么希望她们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梦,她的惜桐从未经历过那些阴冷与黑暗,她也从未因为孤寂而感到煎熬。

陈郁的臂弯越收越紧,下颌蹭着纪惜桐柔软的发。

泪落在了纪惜桐的睡袍上,留下了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个阴阳先生没有骗我。”陈郁低着她肩膀,喃喃道,“他没有骗我。”

“阿郁。”纪惜桐用指腹拭去了她的泪,带着哭腔道,“这不是梦,我们真的相见了。”

她托过她的面颊,和她抵额,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十年实在太久了,久到记忆里爱的人的面容不再灵动,声线不再清晰。

陈郁感受着纪惜桐掌心的温度,深深地凝望着她,想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到骨血里。

雨滴打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湿润的凉风从罅隙间吹进来。

这正是她们过去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可望而不可求的平静清晨。

过往的十年宛如一场梦境,终于都消散了。

她们看到的,触摸到到的都是最真实的。

床边的电子闹铃上显示着时间。

“2013年2月17日9时25分”

距离那场车祸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陈郁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这是她们上一世决定向纪父纪母坦白真实关系的日子。

她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陈郁精心挑选了礼物,在脑海里演练无数种她们道出真相后可能会得到的结局。纪惜桐仔细思考过了每一句话,希望父母能够理解她们的苦衷。

十年前的大环境对于她们的容忍度要远远低于十年后。

尤其是在纪惜桐这样父母思维和观念都偏古板的家庭,她们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

那个时候她们还很年轻,不懂得用相对温和的方式折中处理问题。她们天真的以为真诚和坚定就能撼动纪父纪母亲,从而得到渴望已久的祝福。

可到头来只有一盆兜头的冷水。

去时纪父纪母热情地欢迎了她们,回来时纪母却将她们带来的东西全都丢到了门外。

客厅里,纪父面色铁青重重搁下了茶杯,并未阻拦纪母。

纪母涨红了脸,抛去了往日的随和优雅,食指在半空中划动。

她骂纪惜桐疯了,斥责陈郁违背伦理纲常,不是正常人。

陈郁从未受到到如此羞辱,碍于纪母身份的原因,她并未多言,而是径直走进了雨里。

纪惜桐还想劝劝妈妈,还未张口便被纪母痛斥。

“滚!”纪母指着楼道,“生了你真是家门不幸!”

纪惜桐难过得说不出话了,她哽咽着道:“妈,你不该这么骂她的。”

纪母别过头:“你给我滚!”

纪惜桐唇线紧抿,她强忍着泪追上了陈郁的步伐。

时至今日,陈郁早就忘记了当时的心境,忘记了当时纪惜桐追上她后劝解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车辆后来抛锚在国道边,自己憋着闷气下车,纪惜桐淋着雨也要将伞罩在她头顶。

回到车里,她愧疚的亲吻了纪惜桐。贴得再近些,陈郁听到了她很轻很轻的道歉声。

事情在三个月后迎来了转机。

当她们以为已经通过最难的那道坎,对未来满怀期望的时候,那场车祸又彻底毁掉了一切。

纪惜桐亡故的那十年,陈郁每次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后悔不已。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让自己的愤懑波及到真心待她,维护着她的纪惜桐。

……

“阿郁。”

纪惜桐轻唤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今天是多少号?”

上一世的痛楚是浮在她们头顶的阴云,相聚不过片刻,阴翳便重新笼罩上来。

纪惜桐一方面因为失而复得而感到惊喜,一方面却发自内心地恐惧被悬起的命运。

“是二月十七号。”陈郁抚着她的发,心情沉闷,“我们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她们还有时间,还来得及阻止这场伪装成事故的谋杀。

纪惜桐贴着她的心口,耳畔是她有力的心跳声。

熟悉的体温融化了不安感,让她不再感到恐惧了。

“我记得是情人节过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你陪着我回家的。”纪惜桐轻声道,“我们在那天跟爸妈坦白了,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陈郁低低地应了声。

“我死之后,也回过家。”纪惜桐语调低沉了些,“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比谁都后悔。她心疼我,也心疼你——”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抱着我们两个的合照自言自语,跟我道歉,念叨你的好。”

“我知道了。”陈郁听着鼻子发酸。

“我的葬礼上,她要你以我朋友的身份参加也是保护你。”纪惜桐继续道,“她怕你听到别人的议论声,也怕我就算已经死了也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我知道。”陈郁蹭着她的发,“我都知道。”

刚平复的情绪又上泛了。

纪惜桐和她隔开些距离,望着她的目光分外柔和。

“阿郁,上一世我还没有来得及问……”

“什么?”陈郁下意识道。

“你恨我爸爸吗?”纪惜桐缓缓道。

陈郁顿住了。

说不恨是假的。

得知真相后的那段时间,陈郁每晚躺在病床上都会不断地复盘这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痛恨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犯罪者,也痛恨麻木了十年,反应迟钝的自己。

到最后,她甚至开始痛恨为了揭露真相而将家人安危弃之不顾的纪秉怀。

上一世,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

陈郁觉得命运待她不公,于是,她开始痛恨整个世界。

万念俱灰的时候,若不是还能看到纪惜桐模糊的身影,她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情。

纪惜桐能理解她。

她轻抚着陈郁的脸颊,在心中道:“万幸,我们还有机会。”

“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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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这孩子……”◎

十年前的智能手机摸起来很是厚重,网速也要比十年后慢得多。

陈郁一直有在备忘录里记事的习惯。顺着备忘录里记录的日程,脑海里零碎的记忆逐渐拼起织起来。

纪惜桐也接到了纪母的电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的纪母催促着她们赶紧过来,语调很是愉快。

公寓里很安静,即便没开扬声器,陈郁还是能听清纪母略带邺城本地口音的普通话。

“你和小陈要赶紧过来喔,我菜快要烧好了,我和你爸爸都在等你们。”

听到纪母声音的刹那,纪惜桐捂住了嘴巴,竭力压抑住了啜泣声。

“怎么了?”纪母还是听出来了女儿声音的不对,关切道。

纪惜桐迅速用手背拭去了泪,佯装镇定道:“没什么,就是昨晚睡觉冻着了。”

“你要好好保暖,不要仗着年轻就少穿衣服,晚上盖薄被子。”纪母念叨,“等到老了可有的你受罪的了。你妈这条腿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

往常,纪惜桐总会有很烦这些陈词滥调,而今再听到,她却怎么也舍不得打断了。

她哑着嗓子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穿衣服的。”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在外边受委屈啦?”纪母这回是清楚地听清了她的哭腔。

“没有。”纪惜桐哽咽着道,她咬着下唇,将痛感分走了些才勉强开口,“我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旋即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我和阿郁马上回去。”纪惜桐红着眼圈看了眼身旁的人。

片刻后,忙音响起。

纪惜桐从身后紧紧拥住了陈郁,半张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陈郁推着衣柜的手垂下,用脸颊蹭了蹭纪惜桐柔软的发,学着她的语调道:

“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刚哭完,你不要让我再哭了。”纪惜桐揪着她的衣服,边掉眼泪边抬眸。

陈郁轻笑了下,眸中的阴翳有些许消散。

她抬手摸了摸纪惜桐的脑袋,低低道:“那我不说了。我要挑衣服了。”

纪惜桐枕着她的肩膀望去,一眼便看中了衣柜里零星几抹清新点的颜色。

彼时陈郁正习惯性地脱着衣架上的西服套装,眉眼宁静。

纤细修长的指节握住了白皙骨感的手腕,陈郁侧眸,对上了纪惜桐的视线。

“不一样了。”纪惜桐道,“你现在是我看的见摸的着的阿郁,不是那个成天郁郁寡欢的陈董了。”

说着,纪惜桐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梳妆镜。

镜子里,年轻的她们正依偎着。

纪惜桐仍是记忆里最鲜活的模样。陈郁眼尾细碎的皱纹消失了,气色健康,眉眼间则多出了几分不符合少年人的沉稳。

“阿郁,你现在更像姐姐了。”纪惜桐望着她,眼眸比从前还要澄澈了。

陈郁道:“所以你想让我穿得年轻一点吗?”

“这件好不好。”纪惜桐拥着她的腰,带着她上前一步,取出了纯白色的羽绒服,“我们等下还要冒着雨被赶出家门,要穿厚一点。”

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的纪惜桐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陈郁心里虽泛着酸涩,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好。”陈郁应声,“但是这回应该不会被赶出来了。”

“今天不坦白了?”纪惜桐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初太着急了。”陈郁答,“我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一点点的铺垫,先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了。”纪惜桐浅笑。

陈郁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衣披在纪惜桐肩头,正了正色道:“今天回去,最重要的就是要从你爸爸那里探探口风。”

卧室外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陈郁和纪惜桐对视一眼,某种都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打开门,灰白相间的边牧冲了进来,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宽宽歪着脑袋瞧着她们,蓝眼睛亮晶晶的。

“汪!”

“宽宽!”纪惜桐矮身拥抱它,心中涌动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汪!”宽宽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纪惜桐被宽宽绕着转圈圈,一抬首就对上了陈郁温和的眼眸。

这一刻,她从未如此眷恋过这个世界。

料峭春寒,走出公寓楼的刹那,带着凉意的冷风直往脖颈处灌。

纪惜桐下意识瑟缩脖颈,贴陈郁贴得更近了。陈郁捉住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生命的最后几年,陈郁麻木到无所谓冷热,而纪惜桐作为游魂,根本没有这种鲜活的感觉。

对于温度的感知某种意义上是象征着生的存在,陈郁和纪惜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口袋里,她们的指节越扣越紧,暖意也扩散开来了。

“不去取车吗?”纪惜桐有些困惑。

“不开车。”陈郁垂眸道,“坐地铁。”

衣兜里,纪惜桐的拇指指腹正轻轻摩挲着陈郁的肌肤。

“没到那个时间节点,应该不会有事。”

她的声音在陈郁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陈郁低住了她的拇指,“我们今天下午就收拾东西搬家。”

“好。”纪惜桐很乖,很快便颔首同意了。

她太能理解陈郁的想法了。

走在飘着寒雨的街道,穿梭在建筑下。

陈郁望着周遭的场景,喃喃道:“这里我记得一四年的时候就改建成商业街了,公寓楼也拆了。”

纪惜桐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暗淡的云层下,墙体斑驳的筒子楼。

“这里真的拆掉了我很多念想。”陈郁回首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重见。”

她的语调十分平淡,纪惜桐听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地铁口倒是没变,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是一个模样。”

陈郁轻笑了声和纪惜桐隔开些距离,让她走在了身前。

下楼梯时,陈郁的掌心落在了纪惜桐的肩上。

过去的几年里,她们的事业都有了起色,已经很少乘坐地铁了。

纪惜桐已经记不太清她们上次这样走在人潮里是什么时候了。

身旁是行色匆匆的人,耳畔是机械播报音,思绪有一刹那飘远了。

她回忆起来了大学时代陈郁和她外出旅行时的场景。那时候陈郁也是这样让她行在身前,遇到堵塞时便会下意识侧身替她挡住剐蹭。

最初时,纪惜桐会有点生气。她的脾气一直都很温和,但是有时候不知怎的,会特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在纪惜桐眼中,相爱并不意味着单方面献祭似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成长,一起拥抱更好的生活。

但是当纪惜桐撑着伞和陈郁走在一起时,她总会不自觉地将整个伞面偏去陈郁那里。陈郁觉察到后,就会拿来比较,每次都说得纪惜桐哑口无言。

现在想来,年轻时的她们真是既幼稚又可爱。

“在想些什么?”

陈郁的声音落在耳畔,在地铁站喧闹的人声中格外清晰。

纪惜桐微偏首便看到陈郁用后背挡住了她身侧的人流,笑意更深了。

“在想我们大三出去旅行那次。”她答。

陈郁牵着她找到摄像头下的一处空位,落座前细致观察了周围。

“去深城那次吗?”陈郁终于分出神来回话。

“应该是。”纪惜桐答,“那次我们去海边看日出了。”

眼前浮现了书房相册里的那两张相片。

陈郁眨了下眼睛,认真道:

“等事情彻底解决了,我们还要去旅行。”

她的眼神是坚定的,令纪惜桐很是心安。

纪惜桐的心脏被温水包裹着,再次走出地铁站时,冷雨也变得不再凉寒。

穿过斑马线,纪父纪母所居住的老式小区近在眼前。

现在的小区远没有十年后破败。

墙皮没有因为进水剥落,楼道里也没有那么多凌乱的广告,青黑色的地砖干干净净的。

纪惜桐这次的步伐比陈郁轻快了许多。恍然间,她生出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阿郁,我不敢敲门了。”她敛眸道,“我好怕这一切是假的。”

“不会的。”陈郁凝望着她,“这次不是梦。”

陈郁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指节摁响了门铃。

片刻后,门那端传来了动静,伴随着“吱呀”的声响,老旧的防盗门打开了。

儒雅随和的纪父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端着茶杯,笑呵呵道:

“你们来了。外边冷,快进来啊!”

“爸!”

纪惜桐鼻尖一酸,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欸呦——”纪父僵在了原地,手里的茶杯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不上星期刚回过家吗,怎么上来就给了个这么大的抱?”

“这不是想你了嘛!”纪惜桐语调微颤,“没忍住。”

“怎么看着还要哭了呢?”纪父看了眼陈郁,眼中带着求助的意味。

“惜桐最近看了本讲亲情的书。”陈郁解释道。

纪秉怀一下就理解了,他拍了拍纪惜桐的背,有些无奈地安慰道:“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书里的东西和现实还是要会区分开来的。”

纪惜桐束手,和陈郁并肩而立。

“我知道。”她答。

纪惜桐怕被纪父看出异样,往后退了步,将陈郁推上前。

“这是给您和阿姨带的。”陈郁扬着浅浅的笑,将东西交给纪父。

“一起吃顿便饭而已,小陈太客气了!”纪父把门开得更大了,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屋子里的饭菜香飘了出来,纪惜桐嗅着,眼圈更红了。

家中的摆设一切如初,眼前温馨的场景和记忆里阴冷的场景重叠了。

陈郁喉头微动,颇为感慨。

“最后一个菜了,我马上就来。”纪母从厨房探出身,招呼纪父过来,“老纪杵在门口干什么,快来帮我端盘子,孩子们都回来了!”

“阿姨——”陈郁嘴唇翕动。

“家里这会油烟气重,你和小桐先回房间,马上就开饭了!”

纪母匆匆说着话,话音未落便被径直过去的纪惜桐抱住了。

“你这孩子……”纪母又惊又喜,“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想我?”

“妈。”纪惜桐哽咽了声,“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纪母的眼神很快便柔和了下来,她僵直了身,半晌才道:“怎么了,你和妈妈说说?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纪惜桐只是摇头。

“妈妈手里有锅铲,身上也都是油烟。”纪母讷讷道,“你先带小陈回房间好不好,妈妈等会去找你。”

说话时,纪母向陈郁使了个眼色。

陈郁会意,但等待了一会才上前。

“她这是怎么了?”纪母小声问。

陈郁抿着唇摇头,眼底也藏着泪光。

作者有话说:

因为周六要上新书千字榜,文的千字决定文的排名,所以需要压一压字数,最近的更新都放在了凌晨。

今天凌晨更新完后,下次更新就在周六晚上十一点了,中间间隔的时间我会多写一些,争取在周六发个大肥章(开始画大饼bushi)

周六之后,我一定会确定一个准确的日更时间标注在文案(指天发誓)

感谢各位宝贝的理解!!!(震声呐喊jpg.)

爱你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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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赌不起了。”◎

似乎成年之后,和父母坦坦荡荡表达爱意就成了一种奢侈。

小时候的纪惜桐很粘人,她爱抱着纪母,用小孩子软软的声音说“妈妈我爱你”。

长大之后的纪惜桐就越来越独立了,纪母也早就习惯了女儿的成长。但在被女儿突然抱住的这一刹,过去的记忆忽然就复苏了。

她僵直了身,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纪惜桐的背。

“不哭了。”纪母的眸色柔和了很多,“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差劲呢?”

纪惜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退到了陈郁身边。

“就是觉得要珍惜身边人。”她笑着用肩膀轻撞陈郁的肩头,望着她道,“阿郁教我的。”

“小陈看着就比你沉稳懂事多了。”纪母欣慰道,“多跟小陈学学。”

“是她自己看书有感而发的。”陈郁浅笑。

纪母回首看到了锅里已经有些泛黑的排骨汁,匆忙道:“忘正事了,你们去客厅等着吧。”

说话时纪父眼疾手快,已经上手捞起了还未糊锅的排骨。

他一手揽着纪母一手托着糖醋排骨,像个快乐的小老头:“好了,可以开饭了。”

纪父纪母家只有九十平,餐桌就摆在厨房出口客厅附近,虽然略显拥挤,但足够容下四个人。

不远处的衣帽架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四件冬装。陈郁的白羽绒服和纪惜桐的挂在了一起,看着挺像情侣套装的。

这种温馨的氛围陈郁很少能享受到。

每次被纪父纪母留下吃饭,陈郁的心总会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用餐氛围很融洽。

纪惜桐会边和家人聊天边剥椒盐大虾,然后假装不经意,虾仁全都放到陈郁碟子里。等到陈郁回神时,小碟里已经堆得冒尖了。

她一抬眸,刚好对上纪父探究的目光。

“小陈喜欢吃椒盐大虾?”纪父问。

陈郁耳尖泛红,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出的话却很得体。

“阿姨做的虾很好吃。”陈郁微垂首,“我私下里跟她夸过好几次,没想到就被记住了。”

“这道菜是我做的。”纪父拔高了音量,拍了拍心口道,“好吃我下次还做。”

他喝酒上脸,神色看着分外自豪。

陈郁压下唇角,改口道:“您做菜也很好吃。”

“他啊,也就这道菜拿得出手了。”纪母打趣道,“看给他得瑟的。”

纪父靠上了椅背,斜斜地看着纪母,希望她嘴下留情。

“如果当年没有那么莽撞地出柜,他们是会这样度过这一天的吗。”

陈郁拨着虾仁,在心中道。

身旁的纪惜桐觉察到她的走神,在桌下悄悄扣上她的指节。

“会说话了好多。”纪惜桐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从前那个榆木脑袋了。”

陈郁只是浅笑。

十年足够一个人成长了。这些年来商场的沉浮,各方利益牵扯着的勾心斗角早就让她学会了如何得体地修饰言辞,如何合理地伪装自己了。

她指尖发力,捏了捏纪惜桐的手指关节,用很轻很轻的语调道:“会觉得陌生吗?”

纪惜桐摇头。

“对了,我忘说一件事了。”纪父坐直了身,将椅子往前拉了些,“我过几天可能要忙起来了,晚上可能回不了家。”

他一开口,纪母的笑意便淡去了。

“又要下放了?”

“下放”是纪父纪母间的暗语,纪惜桐从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他们这样说话,听久了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和陈郁齐齐抬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纪父还是笑眯眯的,“就是去求证一下,应该用不了一个月的。”

“小陈不是外人。”纪母板起了脸,“你直说吧,你要去干什么?”

纪母说的确实不错。她和纪惜桐从大二就在一起,到现下这个时间点,相识已经整整七年了。

纪父纪母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知根知底的。

“很安稳的,就是去泉镇的那个罐头厂。”纪父拍了拍纪母的手背,“那边不是慈善企业吗,给残疾人提供就业岗位。我去看看那边残疾人待遇到底怎么样。”

此话一出,陈郁扣着纪惜桐的手更紧了。

纪惜桐偏首看着她,安慰似的摩挲着她的指节。

“就是去求证吗?”纪惜桐开口道。

“应该待不了几天的。”纪父道,“你们安心就好了。”

沉默了片刻,陈郁道:“泉镇那边的园区,不少是做外贸的吧。”

“是啊。”纪父颔首,面色如常“你爸爸和他们那边有合作?”

陈郁摇头:“我没怎么接触过我爸那边的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见一家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纪父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宽慰她们。

“做新闻就是这样嘛。”纪父揉了揉自己头发,“要求真,要寻证。理解理解。”

纪母瞪了他眼:“晚点再跟你说。先帮我收拾碗筷。”

陈郁和纪惜桐起身,想要帮忙,被纪母拦住。

“水池边上站两个人就够了,我和你爸有话说。”纪母劈手夺过她们手中的碗筷,“你们两个到房间去。”

纪惜桐最终牵着陈郁回了房间。

再次踏足这里,陈郁的胸腔不可抑制地闷重起来。

床头柜上摆着她们的合照,枕边摆着纪惜桐不久前读过的书,窗外是阴沉的天空。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还在眼前重演,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失去纪惜桐的苦痛。

陈郁立在门口,忘记了迈步。

“阿郁。”

纪惜桐太了解她了,见到她略显阴郁的面色,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她阖上门,从身后抱住了陈郁:“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还活着。”

“看看地板。”陈郁轻咳了下才发出了声音。

方才的轻松惬意完全消散了。

四目相对,浓重的不安感再次包裹住了她们。

她们仔仔细细地寻找,视线最终都落在了靠近墙角处的第二块地板上。

纪惜桐蹲下身,叩响了它,又比对着敲响了周围的地板。

她别过耳畔散落的发,定定地看向陈郁。

“不怎么听得出来,应该都是空的。”纪惜桐道。

陈郁喉头微哽:“有没有工具?”

“我去柜子里找找。”纪惜桐答,“等我一会。”

纪惜桐才走,陈郁便缓缓跪了下来。

指节的力量不足以撬动坚固的地板,陈郁仔细观察起地板缝隙间的落灰情况,眸色渐深。

纪惜桐开门进来时,陈郁茫然地回首,对上了她的眼睛。

“地上太凉了,你快起来。”纪惜桐挽住她的臂弯,俯身替她掸去薄灰。

“里边可能还没塞东西。”陈郁低低道,“地板没有撬动的痕迹。”

“不管怎么样,先撬开看看。”纪惜桐用一字起撬起了一点地板,有些吃力。

“我来。”

陈郁接过了她手中的工具,发力时手背的青筋略有凸起。

咔嚓一声,木地板被撬动了。她们顺着缝隙看去,什么都没发现。

纪惜桐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弛了些。

“或许我们不会再遇到那些事了?”纪惜桐抬眸。

陈郁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或许是你爸爸还没开始调查。”陈郁缓缓道,“也有可能已经开始调查了,但还没有进展。”

餐桌上那句“泉镇那边的园区,不少是做外贸的吧”其实就是她对纪父的试探。陈郁当时一直注视着纪父的眼睛,没发现任何异样。

“如果这件事牵涉面比较大,性质比较严重,我爸他是不会在餐桌上说的。”纪惜桐道,“但是我妈让他说清楚他就说清楚了,而且没有避讳你,说明这件事确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危险性。”

陈郁阖眸,眉心有些难受。

“别急。”纪惜桐捧住陈郁的脸颊,声线干净而温柔,“我们还有时间,而且我们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会有事的。”

敛眸间,陈郁的思绪稍显清明。

“和你爸爸直接谈这件事会不会太突兀。”她问。

纪惜桐摇头:“这样反而是提醒了他。依照他的性格,他肯定会去查。”

“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还不太清楚税务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去了解。”顿了顿,纪惜桐苦笑道,“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和他坦白吧。告诉他会发生什么,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门忽然被敲响了,她们听到了隔着木门传来的闷重声音。

“小陈不是爱吃椒盐虾?刚刚你爸又做了一点,给你们装在盒子里了,你们带回去吃吧。”

调整好情绪,恢复好地板,纪惜桐去开门。

纪母手中托着两个保温盒,身上的围裙还没摘。

“这也太多了。”纪惜桐道。

留心看时会发现,她的笑容其实有些不自然。

“还有一盒给你的糖醋排骨。”纪母道,“晚上给你留着当宵夜。”

“妈,爸那边怎么说。”纪惜桐的语调低沉了许多。

纪母听罢叹了口气,无奈道:“听他说清楚了,应该没什么事情,据说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回来。”

“你爸这人你知道的——报喜不报忧,要是真有什么危险也不会跟我说的这么清楚了。”纪母拍了拍纪惜桐的肩膀,“你放心,应该没什么事的。”

房间里安静了下去,雨滴敲击窗玻璃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陈郁思忖了许久,斟酌着开口道:“纪叔叔他年轻时候的几场报道还是很有名的,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这种事情上还是需要慎重的。”

纪母忧心忡忡:“你说的对。但是他这人就是死犟,倔驴托生的,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今晚回家看看我爸那边的材料,找找有没有跟泉镇那边合作过。”陈郁道,“要是有能派上用场的就给纪叔叔看看,也免得他多跑一趟。”

“好啊,太谢谢你了。”纪母惊喜道。

陈氏实业总部离邺城老城区还是有点远的,陈郁和纪惜桐需要提早回公寓。

依依不舍地告别完纪父纪母,纪惜桐和陈郁并肩行在了人行道上。

天色已经暗了。

细密的雨丝被昏暗的光线掩藏。心里装着事,走出去几十米远,她们才觉察到了空气中的湿漉。

“要不要打车回家?”纪惜桐挽着陈郁的臂弯,微扬着下巴问。

“坐地铁。”陈郁答。

纪惜桐知道她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忍不住鼻子一酸。

“安心啦,现在应该是没事的。”她空着的那只手牵住了陈郁垂在身侧的围巾,轻轻晃了晃,“我爸还没开始接触那件事,我们一家还是安全的。”

陈郁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挡在了纪惜桐身前,略高于她的肩头遮住了人行道口的车流。

不远处就是红绿灯了,一辆有一辆汽车停下,红色的灯光在暮色中闪烁。

她们恰巧立在了一处路灯下,暖黄色的光打在身上,柔和了眉眼。

垂眸时,陈郁看到了她们贴得很近的影子,心中稍有慰藉。

她闷闷道:“我还是很不安。心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惜桐——”陈郁语调微哑,笑容看着很是苦涩,“我赌不起了。”

纪惜桐凝望着她,心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良久,她低低道:“如果真的已经被什么利益团伙盯上了的话,不管我怎么躲都是有人追踪的。”

纪惜桐语调里透着惆怅:“我爸爸他其实比我更该注意这些。”

她们穿的都很厚实,纪惜桐张开双臂拥抱她时动作很缓慢,像一只笨拙的小白熊依偎到陈郁身边。

“不要担心。”她道,“关关难过关关过——”

“那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阴阳两隔都没阻止我们。”纪惜桐倾听着她的心跳,“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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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现在感觉真实了吗?”◎

调取陈氏实业那边的合作记录需要陈郁的父亲点头。

陈父向来忙碌,陈郁还未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电话便被转接给了秘书。

稍晚些,已经到家的陈郁和纪惜桐又驱车取回了相关材料。

陈郁一路上开车都很小心,颇有种新手上路的谨慎与忐忑。纪惜桐也只是静静看风景,并不打搅她。

返回时,她们经过了主城区的市民广场。

与十年后的不同,现在的市民广场才修建完,虽是冬季的雨夜,但人流量一点都不逊于十年后的夏夜。

等信号灯时,陈郁总是侧眸去望,半张脸浸在昏暗里,看不清神情。

“今天没有烟花。”纪惜桐出声道。

“但是也很热闹。”陈郁回眸,面部轮廓被路旁的灯光映得更深邃了。

纪惜桐的梨涡绽开了:“要下去转转吗?”

“还下雨吗?”陈郁问。

“下雨又怎样呢?”纪惜桐歪了下脑袋,笑盈盈道。

陈郁微垂首,再抬眸时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我给你撑伞。”她道。

绿灯亮起,陈郁驶向了附近的停车点。车停稳当后,她最先解开安全带,撑起伞绕行到副驾驶等待纪惜桐下车。

飘扬着细密雨丝的夜晚和晚冬昏黄的路灯是最好的天然滤镜。

陈郁微倾身来,用伞罩住她。

纪惜桐挽住陈郁的臂弯,温柔的笑意撞进了陈郁的心中。

她们融进了喧闹的人群中,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快到广场时,纪惜桐忽然松开了陈郁。

她走进了雨里,张开了双臂,像只白色小熊一样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阿郁,几乎感觉不到雨的。”纪惜桐拔高了些音量,笑容被雨丝模糊了,多出了几分朦胧感。

在她的身后,有穿着雨靴带着绒线帽的小萝卜头跑过,小声很清脆。

“小心!”

陈郁迅速将她拉回了伞下,和她撞了个满怀抱。

“刚才有小孩跑过去了。”陈郁以保护的姿态圈住她,“你好好躲在伞下。”

下车前,陈郁怕她冷,特意把自己的围巾摘给了她。

裹得厚实的纪惜桐侧脸紧贴着她,能感知到陈郁说话时脖颈间的轻微震动。

绒绒的围巾上沾染了些许湿意,蹭得陈郁颈间痒痒的。

“有阿郁真好。”纪惜桐闷声道。

“是吗。”陈郁扬起了笑,揉了揉她的发。

她方才说话的尾音太温柔了些,纪惜桐的心尖像被羽毛掠过,心跳加速了许多。

“阿郁。”她唤她。

陈郁垂首,猝不及防被她偷吻了下。

得逞了的纪惜桐笑容里藏着些许小得意,眉眼间张扬明媚了许多。

陈郁微怔。

“好了不逛了,我们该回家了。”纪惜桐佯装淡定,牵着陈郁往回走。

从人流密集的地方穿行到停车的道路旁,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更空荡了。

陈郁的手腕忽然垂下,伞面斜斜地罩过去,彻底将一切视线挡住。

纪惜桐还未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陈郁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并不像纪惜桐那样浅尝辄止,亲昵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纪惜桐是微喘着息和她分开的。

回神时陈郁已经收起了伞,拉开了车门。

“上车,回家了。”陈郁道。

纪惜桐讷讷地坐进车里,耳朵和脸颊都泛着粉。

望着陈郁那侧的后视镜,她也注意到了陈郁泛红的耳尖。

“什么嘛——”纪惜桐拉长了声音轻笑道,“原来阿郁比我还要害羞。”

陈郁敲着方向盘的指尖微滞,没有像往常那样侧眸看着纪惜桐说话。

“一时冲动。”她道。

纪惜桐摸着下巴:“我还以为榆木脑袋开窍了。”

她一说话,陈郁的耳朵更红了。

半晌,陈郁用着很平静的语调道:“我开车的时候不要讲话。”

“那我不说话了。”纪惜桐强忍着笑意,“你好好开车。”

回到公寓已经快九点了,门一打开,一直守在门口的宽宽直接冲了过来。

宽宽已经守了小半天了,它扑着陈郁要摸摸,又扑向纪惜桐要抱抱,尾巴摇得很欢快。

“我们才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呀。”纪惜桐矮下身揉了揉宽宽的脑瓜。

陈郁从地上拾起了纪惜桐的抱枕放回沙发上,再折回来时,宽宽就差整个扑在纪惜桐怀里了。

“宽宽。”陈郁握住它的两只前爪,提溜起它,“让你妈妈去洗澡。”

纪惜桐这才有机会站起身,解开了围巾,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

“今天没有遛它,估计晚上要拆家了。”纪惜桐惆怅道。

“你先去洗澡吧,我陪宽宽玩一会。”陈郁回眸道。

她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坐在毛毯上,仰首望着纪惜桐的模样看着宁静又平和。

纪惜桐忽然觉得她这样很乖,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陈郁对上她的视线,沉溺于她满含爱意的眼眸,缓缓道:“宽宽的毛都蹭到我头发上了。”

“我洗完澡就过来,你乖乖等我。”纪惜桐捧着她的脸颊,轻啄了下她的眉心。

陈郁目送着她去盥洗间,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暖意。

小号玩偶握在她手中,半晌不见抛出。宽宽忍不住用爪子拍了拍陈郁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陈郁回神,终于将小玩偶抛出,宽宽迫不及待地衔了回来,吐着舌头等待陈郁夸奖。

陪着宽宽玩了会,陈郁带着材料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边,指腹捏着文件袋,视线却落在了窗台上。

雨天的夜晚格外漆黑,远处高楼的灯光成了微小的光点,洒在了窗玻璃虚虚印着的身影上。

耳畔有盥洗间传来的细碎声响,陈郁知道那是纪惜桐发出的声音。

空荡荡的心房被填满了,陈郁难得没在这样清冷雨夜感到孤寂。

有纪惜桐陪伴着的时候,陈郁内心深处的不安感会逐渐消散,幸福会变得更真切,可以触摸可以倾听;纪惜桐远离她时,她的不安感便会扩散,幸福会变得模糊而破碎,似乎风一吹便能彻底消散。

陈郁忽然间明白当初陈聆的感受了——她们都很害怕心里的支住轰然倒塌,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的泡影。

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里,陈聆现在怎么样了。

回过神时,陈郁忽然有些难过了。

手机淡蓝色的光映亮陈郁的侧颜,她的指尖轻触着通讯簿,最终落在了陈聆的名字上。

在她二十七岁时,陈聆刚满十七岁,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

她现在拨电话过去,大概率也不会被接通。

陈郁揉了揉眉心,最终翻过了手机,放在了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了。

陈郁没有回头,还维持着那样的姿态。

她背影看着很落寞,像极了上一世将自己关在房间时的模样。

酸楚感泛了上来,纪惜桐靠上了她的肩膀,鼻尖有些发酸。

“老婆。”纪惜桐附在她的耳畔,喃喃道,“是不是又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她的发刚吹干,暖意还未散去,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陈郁鼻间。

陈郁贴了贴纪惜桐的脸颊,没有说话。

“还是有不真实的感觉吗?”纪惜桐膝行到她侧,去寻她的眼睛,“你这样看着真的很孤单。”

“我是开心的。”陈郁的指腹划过她的肌肤,替她别好散落的发,动作十分温柔,“你还记得之前我路过广场那边吗——”

“七夕前后都会有烟火表演,当时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看,那才是真正的孤单。”

陈郁忘不了那晚绚烂的烟花,纪惜桐亦忘不了她孤寂的背影。

深藏已久的思念和爱意一同宣泄。

纪惜桐圈住了她的脖颈,和她对视。

陈郁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而是轻轻和她抵额。

“所以是联想起来了那时候,还是有点难过的对不对?”纪惜桐问。

陈郁浅笑:“总归会有点。”

鼻尖被人蜻蜓点水般啄了下,跪着的纪惜桐比坐着的陈郁略高些,陈郁不得不仰首才能看清她的眼睛。

纪惜桐学着她亲吻自己时那样,从眉心开始,轻啄鼻尖,最后才是唇瓣。

陈郁被迫撑身,招架起她的怜惜。

“窗帘没拉好。”她微颤着眼睫,低低道。

纪惜桐借着她护着自己的腰身的力气,探身去拉窗帘。

黑漆的夜和窗外的万家灯火一同被隔绝在了帘外。

再次回眸,纪惜桐看到了陈郁眼底自己缩小的身影。

“还难过吗?”她问。

陈郁只是浅笑。

馥郁的香气重新笼罩住她,纪惜桐柔软的发扫过陈郁的肌肤。

再睁眼时,纪惜桐的眼底已经漾起了温润的水泽。

温热的鼻息拂过陈郁的耳朵,她轻声问道:

“现在感觉真实了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十一点往后。

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晚十点更新,不更会挂假条喔=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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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再逢故人◎

细算起来,陈郁已经很久没和纪惜桐这样亲昵过了。

她沉沦在纪惜桐的发香中,体温和鼻息都在交融。

相较于年少,阔别十年的她们更懂得了如何珍惜彼此。

陈郁记起了很多事情。

她记起了毕业她们一起旅行的那个暑假,记起了翻滚着的暗蓝色波浪,记起了涛声中海鸥的鸣叫。

那可能是陈郁人生中最恣意欢愉的一段时光了。

年轻的她们无需为前途担忧,也无需顾虑陌生人的眼神,更无需考量任何意外。

她们吹着凉爽的海风等待日出,赤足走在柔软的沙滩上追逐日落,不停拍照,不停拥抱,不停地用心去感知这个盛大的世界。

海景酒店的夜晚,她们依偎着倾听彼此蓬勃的心跳,倾听彼此压抑着的鼻息和喟叹。

陌生的环境让五感变得更加灵敏。暗夜里,陈郁的幽沉的眼眸里仿佛映着层浮火。

她眼睛能看清纪惜桐眼尾的红晕和鼻尖的薄汗,她的指腹能记得纪惜桐每一寸的曲线,她的肌肤能感知纪惜桐所有的温度。

陈郁被她拥着,听她耳畔诉说缱绻的爱意,感受着她的鼻尖一遍又一遍划过自己的面颊。

那天,纪惜桐哑着嗓子和她说了许多话。

她说她想和陈郁有个可以自己装饰的小家,要有个塞满书的房间,要养一只狗和一只猫。

她要找一份有长假的工作,要陪着陈郁散心旅游,去探索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

她想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满头花发时也要送她玫瑰花。

她喜欢鲜花,渴盼自由,期望爱意绵长。

天际快要泛出鱼肚白时,她们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纪惜桐的闷哼声将陈郁的思绪唤回。

“阿郁不专心。”她轻声道。

陈郁敛眸去吻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头发扫着太痒了。”纪惜桐的指节湮没在她的发间,在她耳畔呵着热气道,“我帮你扎起来好不好?”

等到纪惜桐再次在她的臂弯里沉沉睡去,陈郁的思绪却依旧清明。

她目光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描摹着纪惜桐的眉眼,心口沉甸甸的。

熟睡后的纪惜桐看着更乖巧了,陈郁啄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起身去往小小的书房。

家里暖气开得很足,陈郁的睡袍上只披了件薄外套,并不觉得冷。

台灯下,文件上的字迹看着有些模糊。

陈郁揉了揉眼睛也没见好转,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二十七岁的自己还未做近视矫正手术。

她先前一直有点近视,但度数并不高,只在浏览文件时戴眼镜。纪惜桐去世的那段时间,她的视力变得更差劲了。陈聆非拉着她去检查,顺道把矫正手术做了。

指节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沿着抽屉摸索,终于碰到了冰凉的眼镜盒。

戴上眼镜后,陈郁的视野清晰了许多。

她翻阅了陈氏实业和泉镇及其周边企业的合作记录,终于找到了纪父所说的那家慈善罐头加工厂。

陈氏实业一共只在这家罐头厂采购过一次,合作记录最后的总评和批注并不好。

陈郁又翻看了这家企业的介绍,没有找到任何含有外贸出口的信息。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抵着鼻尖的指节也有些发凉。

或许事情真的就像是纪父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去求证这家企业到底有没有虐待残疾人?

陈郁在脑海里梳理着已知信息,思绪变得芜杂。

思忖良久,她最终决定明天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眼下好有一件要紧事去做——她得尽早带着纪惜桐搬家。

陈郁需要找到一个安風雨文学纪母也尽快搬离老式小区,以免发生不测。

事在人为,并不由天定。

想通了这些,陈郁稍感困倦。

从小书房回房间时,疲乏的纪惜桐已经醒了。

房间里留了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灯光笼罩下的纪惜桐睡眼惺忪,她撑起些身,远远便朝陈郁摊开了掌心。

“你去哪了。”她的嗓子还是沙哑得厉害。

“我去给你接杯温水?”陈郁斜依在床边,牵住了她的手。

纪惜桐颔了颔首。

等到陈郁再折回房间时,纪惜桐已经裹好睡衣了。

她靠着自己的枕头,怀里还抱着陈郁的枕头,小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纪惜桐小口啜着温水,还不忘分出些神,勾住陈郁的衣角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睡醒了没见到你人……”纪惜桐抱紧了枕头,“怪吓人的。”

“我睡不着,去书房看文件了。”陈郁的肩膀和她的挨在了一起,温吞水似的说道。

纪惜桐见她靠着床头不太舒服,主动将枕头还给了她。

“不冷吗,穿这么少?”她道。

陈郁摇头。

“怎么傻傻的。”纪惜桐喃喃道。

说着她将身侧的被子全都拽到了陈郁身边,抓着一角盖在了她身上。

床很宽大,但她们两个只挤在了小小的一角。从陈郁的视角望去,纪惜桐那边起码还留了一米多宽。

“我要被挤下去了。”陈郁轻笑道。

“这边暖和,有你的味道。”纪惜桐圈住了她的腰,半张脸都埋在了陈郁的怀抱里,瓮声瓮气道。

陈郁侧过身,彻底将她纳入怀抱。

“这样呢?”她问。

纪惜桐的发顶蹭了蹭她的下颌,鼻音浓重:“这样就更好了。”

陈郁轻拍她的肩膀,清浅的喉音让纪惜桐很是心安:

“睡吧,我一直都在。”

纪惜桐是真的累了。

她的体力一直都不是很好,白天在外奔波了许久,眼下又和陈郁闹腾到了很晚。方才和陈郁说话时,她便被困意重新包裹住了。

陈郁的压低了的尾音实在太温柔了,纪惜桐紧紧挨着她,沉沉睡去。

许是瞌睡可以传染,相爱的人之间这种传染会更加强烈。

陈郁的耳畔是她均匀绵长的鼻息,不多久,也觉得困了。

遥远的车辆鸣笛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消失了,今夜难得好眠。

早晨被闹铃吵醒时,陈郁刚探手沿着枕头摸索手机,纪惜桐便不知道从哪摁停了闹铃。

臂弯处有凉意钻了进来,她贴陈郁贴得更近了。

“我要去上班了。”陈郁清了下嗓子,低哑道。

纪惜桐不语,整个人都埋进了她怀里,只有一点发尖露在了被子外。

陈郁彻底清醒了,她的掌心感受着纪惜桐后颈的温热,哑哑地笑了。

“你今天好像也要上班。”她道。

纪惜桐不理。

“惜桐——”陈郁的下颌抵住了她的发旋,声音离她更近了。

纪惜桐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老婆。”陈郁将被子拨开些,下巴蹭了蹭她的鼻尖,“你再不起床真的要迟到了。”

“不想上班。”纪惜桐出声道,“想请假。”

“也行。”陈郁果断摸出了她的手机,低低道,“我给你们领导发条信息。”

手腕被人握住了,陈郁垂眸,对上了纪惜桐略显幽怨的视线。

“我去上班。”她再次埋首在陈郁脖颈间,唇瓣贴着陈郁的肌肤,“我要给你减轻负担。”

陈郁勾唇,语调里藏着笑意:“虽然说公司发展才有点起色,但是足够养我老婆了。”

“不要。”纪惜桐的眼睛还有些肿,她侧起身,压住了陈郁的肩膀,“阿郁已经够累了。”

“那——”陈郁试探着道,“起床?”

“起床。”纪惜桐坚定道。

陈郁的洗漱整理的速度要比纪惜桐快上许多。

当纪惜桐倚着盥洗台刷牙时,换好正装化完淡妆的陈郁已经立在门边等她了。

“这么快吗?”口含泡沫的纪惜桐说话含混不清。

陈郁抱着胳膊,语调平淡:“习惯了。”

她这样说话的神色和三十七岁的陈董没有什么差别了。那种冷静淡漠睥睨一切的模样,看得纪惜桐心微颤。

许多年前的陈郁会和她一样抱怨早起,然后掐着时间点和她一道立在盥洗台前强打着精神洗漱。

只是她的动作总会比纪惜桐快上许多——她需要提前将车开出停车场,然后等待纪惜桐下楼。

纪惜桐望着她,觉得陈郁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吐掉泡沫,纪惜桐豁然开朗了。

她的阿郁变得更成熟了,但对她的心意却没有丝毫改变。

今天的她们都比记忆里的过去起得稍晚些。

陈郁烤好了土司用餐纸包上交给了她:“直接送你去单位吗?”

纪惜桐看了眼表,迅速打开了门,惆怅道:“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陈郁注视着她的身影,扬着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驱车平安将纪惜桐送到单位,她又绕行了一段路,朝着一诚的旧址驶去。

早高峰很堵塞。导航播报,前方可能发生了追尾事故,正在等待交警处理。

停车等待时,陈郁的指节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方向盘。

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前挤着许多青年白领。

陈郁视线掠过她们时,好似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去看,确认了站在角落里焦急等待着公共汽车的那个人是石助理。

她正握着一份纸质材料,低声默诵,眼睛时不时地眺望远方。

封存已久的记忆在复苏。

今天应该是一诚的面试日,石助理应该也是这天进入公司的。

说起来很巧。人事部那边本来录足了人,准备刷掉她。

因为是给自己招助理,陈郁路过时刚好过问了几句。

她翻了翻桌上的简历,随手拿到的就是石助理的。

陈郁向HR询问了情况,HR先是评价了下石助理的实习经历,后来又理所当然地指出了她迟到的问题。

陈郁有听到石助理的自我介绍,觉得这个人挺诚恳的,便给了她一次机会。

石助理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进了一诚。

原来当初迟到是这个原因吗,陈郁心道。

车辆缓缓移动,不久便路过了公交站台。

陈郁回眸望了眼,再逢故人的欣喜感在心底漫延。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到最后困到发癫,刚刚检修了错别字和病句,给友友们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orz

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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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十年前的一诚已初具规模。

陈郁穿过长廊,透过落地玻璃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中间有人升职成为骨干,有人跳槽去了其他单位,也有人追求稳定去了体制内,还有人选择成为家庭主妇。

时间宛若浮云流水,总在人不经意间消逝,尔后又无法追回。

陈郁回到办公室,看了一沓报表和材料,太阳穴跳得厉害。

相较于后来的一诚,现今她拿到手的关于公司的数据着实是有些不堪入目了。

芜杂的思绪大大拉低了她的工作效率,陈郁阖眸休息了会,终于起身拉开了窗帘。

连日的雨天过后,天终于放晴了。晨间的阳光扫清阴霾,重新为生活注入光亮。

陈郁在窗前立了片刻,摊开掌心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明亮光线穿过指间的缝隙,镀上了层绒绒的质感,也衬的陈郁的肌肤更显温润。

指节的阴影落在了窗台边的绿植上,陈郁弯下腰,指尖点了点它深绿色的叶。

这盆绿植是君子兰,是先前纪惜桐送给她的。

纪惜桐将盆栽交给陈郁时,再三叮嘱她工作久了一定要抬头看看它,缓解缓解疲劳,放松放松心情。

陈郁忙起来老忘记给这盆君子兰浇水,后来一直是细心的石助理帮忙照料它。

想起石助理,陈郁垂眸看了眼时间,旋即推开门,径直走向了会议室。

不出所料,今天的面试已经快结束了。

透过洁净的玻璃,陈郁看到了涨红了脸的石助理正磕磕巴巴地说着什么。她太紧张了,放在膝头的指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揪紧了衣料。

陈郁驻足听了两三分钟,她的面试时间也就结束了。

石助理显然是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出门时,沮丧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

陈郁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掌心落在了门把手上。

“谢谢。”石助理轻声道谢,步伐依旧匆忙。

陈郁没有说话。

她像十年前那样推门,随手抽出了石助理的简历。

面试官说出的话几乎未变,陈郁敛着眼眸听完,心绪分外宁静。

“给她一次机会吧。”她浅笑道,“我挺看好她的。”

面试官有些错愕:“可是……”

“你们先忙,我不打扰你们了。”陈郁放下简历,没有等他说完话。

上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再从文件堆里抬首时,挂钟的时针已经落在了数字十一上了。

陈郁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终于分出些神来查看手机信息。

粗略浏览了遍,陈郁没发现纪惜桐的信息,略有些失望。

她刚翻扣过手机屏,震动的声响便传了过来。

这回确实是纪惜桐的消息。

陈郁蜷着左手的指节抵上鼻尖,藏住了舒心的笑意,右手指节在屏幕翩跹。

纪惜桐告诉她,自己下午要去看房。

陈郁回复:“多看几套,你爸妈最好也要搬家。”

纪惜桐回复“知道啦”,末了又加了个一个乖巧的颜文字,看得陈郁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陈郁其实一早就规划好了今天的行程。

她利用午休时间处理完了下午的工作,专心研究起了泉镇的企业分布结构。

纸面数据研究得再透彻,终究也会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思忖良久,陈郁决定实地走访一回。

思绪即将飘远之际,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

“进。”陈郁应声道。

业务经理走了进来。

“陈总,关于您说的和泉镇那边的合作我们已经研判过了——”经理顿了顿道,“它是可行的。”

线下零售增加几条采购线路于陈郁来说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他虽然不明白陈郁为什么忽然要插手干预这么一桩小事,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分析了数据,准备好了相关材料。

“泉镇的几家食品加工公司,比如友仁、泉美,都是省内知名的慈善企业,对外形象很好。和他们合作也有助于提升我们公司的企业形象。”

“接受残障人士入职的是哪家公司?”陈郁交着十指,微偏着首问道。

“是友仁。”经理答,“您是想……”

陈郁颔了颔首。

“我明白了。”经理道,“我今天下午会联系他们的。”

陈郁示意他坐下,经理会意,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落座。

茶几上放着泡好的花茶。

陈郁取下一只玻璃杯,斟满了递给了经理。

“谢谢。”经理受宠若惊。

“友仁那边我去接洽。”陈郁啜了口花茶,缓缓道,“近期我会去一趟泉镇,不需要安排太多人跟着。”

“这——”经理握着玻璃杯,彻底想不通了。

“另外,只需要介绍我是一诚的代表,不要透露我的真实身份。”陈郁眨了下眼睛,语调放重了些。

经理喉结滑动,怔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

陈郁下午并没有在公司待太久。她卡准了时间驱车离开,中途没有告知任何人。

她一早便从纪母那里得知了纪父已经离家的消息,中午用餐时就在盘算着亲自去泉镇一趟。

电子地图上的泉镇和邺城隔了也就五六厘米的距离,真正驱车前往却要耗费三四个小时的时间。

今天是工作日,高速并不繁忙。

她已经很久没有长距离行车过了,因而行驶时分外小心。

宽阔的道路旁边只有隔离带和绵延着的绿色植被,快车道上偶有车辆驶过,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分外乏味。

越往前,景色愈发单调。

陈郁的思绪集中久了,芜杂的念想也就抛却了。

抵达堰市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她按照导航的指示来到了堰市工业园区。

资料相片上的建筑和工业园区里所见到的建筑没什么两样,陈郁并未停车,而是驶向了道路的尽头。

穿过园区,又等待了两个红绿灯,陈郁注意到了破旧的小区门口晒着太阳的门卫大爷。

陈郁降下车窗扬着笑道:“大爷,您知道友仁食品怎么走吗?”

大爷扶着躺椅直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你声音大点,我听不到?”

“您知道友仁食品怎么走吗?”陈郁拔高了音量。

“往北,过两个红绿灯,在工业园区里——”大爷拉长了音,高声道。

陈郁从车前的储物柜里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烟递了出去:“谢谢您了。”

门卫大爷步伐匆忙了许多,他笑呵呵的从陈郁手中接过烟,惊讶道:“你们女娃也抽烟?”

“我家那位的,我不准他抽,干脆都送人了。”陈郁答。

“大老爷们抽个烟没什么的。”大爷更乐呵了,“就让他抽嘛。”

陈郁只是笑。

“你找友仁是不是打算把家里人托进去啊?”大爷点燃了烟夹在了两指之间。

“是啊,家里有个小辈残障,想着也能把他弄进来混口饭吃。”陈郁顺着他的话说道。

大爷深吸了口烟,掸去了烟灰,意味深长道:“那你最好要把他送进园区这个厂咯。”

陈郁眸色微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友仁还有其他厂区吗?”

“多得很咯。”

大爷浑浊的眼睛微动,依旧笑呵呵的,只是不再言语了。

“谢谢您了。”陈郁冲他颔首,重新升起了车窗。

大爷的话外音可以解读为友仁各个厂区之间的待遇是不同的,园区的主厂区待遇应该很不错,但是其他地方不太行。如果是这样,他可以明说,但大爷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结合纪父先前所说的虐待问题,陈郁心下明了了些。

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在收紧,待到经过路口时,陈郁心中忽然涌起浓重的不安感。

她能打听到的消息,纪父肯定比她还要清楚。

纪父如果真要查清这些事情并且握有证据,肯定就要进入友仁的分厂。

再进一步推测。

纪父作为一个肢体健全的人,他想要接触分厂里的残障人士,肯定就要扮成智力有问题的流浪汉。

如果真要这样混进友仁,那么又是谁在给纪父牵线搭桥?

难不成是纪父自己伪装成智力障碍,等着对方来拉人头?

车辆终于在道边停下。

陈郁的思绪乱得厉害,她控制不住自己,难以抑制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猜想。

心中似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陈郁在安全路段临时停下了车,接起了电话。

“阿郁,你今天怎么还没回家?”纪惜桐问。

“我去了泉镇。”听着纪惜桐的声音,陈郁浮躁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些许。

她的脾气其实一直都比较急躁。

陈郁的情绪不易外露,旁人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但纪惜桐是个例外。

还在读书的时候,陈郁会参加一些大创活动。她认准要做的事情总会全力以赴,但团队里总少不了凑数摸鱼的人,这些人不仅拖慢了陈郁的进度,还搅得陈郁的心情很差劲。

奇怪的是,陈郁不管把情绪藏得有多深,纪惜桐总会发觉。

陈郁闷闷不乐地对着盥洗间的镜子发呆时,纪惜桐会故意钻到她的臂弯里,懒洋洋地贴着她的心口,软着声音说话。

陈郁往自己手心打洗手液,纪惜桐便握着她的手帮她搓泡泡。待到修长的指节上全是泡沫的时,纪惜桐又会特别幼稚地戳破,表情异常认真。

纪惜桐的指尖不仅戳破了陈郁手上的泡泡,更戳破了她藏着心事的泡泡。

她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纪惜桐也终于望着她笑了。

“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纪惜桐亲亲她,语调更温柔了。

陈郁的心湖被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纪惜桐总是最了解陈郁的那个人,只要她一开口,纪惜桐便能知晓她的情绪。

电话里,纪惜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柔:“发生了什么吗?”

陈郁沉默了片刻,语调变得分外低哑。

“我没有头绪。”她道。

“原来是这样。”电话那端的纪惜桐轻笑了下,“所以,阿郁现在很烦躁吗?”

听着她的声音,陈郁眼眶忽然有些发涩了:“有点烦躁,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手腕垂了下来,眼眸灰暗了许多。

“等你到家了,我给你顺顺毛好吗?”纪惜桐缓缓道。

陈郁嗯了声,鼻音很重。

纪惜桐尾音微扬,听着像是附在她耳畔说悄悄话:“怎么听着,感觉阿郁要哭鼻子了?”

“没有。”陈郁如实道,“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声音一般都比较低哑。

“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纪惜桐轻声道:“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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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怎么这么傻呢?”◎

公寓楼层不算高,面南的房间晚上偶尔会有车灯掠过。

陈郁需要加班的晚上,纪惜桐就会拉开窗帘在这个房间等她。

窄小的桌子上摊着笔记本,上面书写着纪惜桐对于过往十年的回忆,以及一些关联事件的梳理。

车灯掠过时,纪惜桐便会赤足踩在毛毯上,俯瞰楼下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时针来到数字γiんuā七时,她第四次来到窗台前寻找陈郁的身影。

黑色的汽车稳稳停在了楼下,身着黑色大衣的陈郁推开了车门。

她向楼道走去,板正清冷的身影被广玉兰枝叶掩映着,有些看不真切了。

纪惜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向厨房走去,将已经凉了的菜品放到微波炉加热。

她心中计算着时间,数到三十六时,门铃被人摁响了。

不经意间,纪惜桐的唇角已扬起了弧度,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打开门,冬夜的寒意和清淡的香水味萦绕在了她的鼻尖。

“我回来了。”陈郁向前几步,带上了门。

她还未来得及回首,腰身便被人抱住了。

纪惜桐的蹭着她的围巾,温热的鼻息扑到了陈郁的下巴。

“等你好久了。”她道。

陈郁啄了下她的额,带着点点凉意。

“路程有点远。”纪惜桐的发间香很令她心安,陈郁的鼻息重了些。

“我煮了姜茶,等下喝一点。”纪惜桐感受着她衣服上沾染的霜寒,温声道。

抱了一会,纪惜桐也觉得自己太粘人了,主动松开了她。

陈郁脱下大衣,只手解着西服衣扣,露出了很显气质的高领衣。

纪惜桐端着姜汤出来时,恍惚间有种看到十年后的陈郁的错觉。

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她只能隐藏在灰暗里,远远地看着这样疲惫的陈郁。虽然心疼,但也无能为力。

陈郁透过蒸腾着的薄气看着纪惜桐,轻声道:“怎么了?”

纪惜桐将姜茶推到她面前,摇了摇头。

“可你总盯着我。”陈郁抱着瓷碗,指尖烫得微红,“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事了。”

“我盯着我老婆,好像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吧。”纪惜桐托着腮道。

“合理。”陈郁啜了口姜茶,“给你看。”

纪惜桐抿唇笑了下,也觉得自己有些肉麻了。

“我去端菜。”她给自己找台阶下,“还要姜茶吗?”

陈郁压下些瓷碗,给她看正在轻晃的红糖姜茶:“太烫了,凉一会才能喝完。”

这顿晚餐很简单。

纪惜桐的厨艺说不上有多好,但胜在清爽。

陈郁咬了口清炒藕片,筷子便顿住了。

“太淡了吗?”纪惜桐搁下筷子,关切道。

“没有。”陈郁抬眸,“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纪惜桐太了解她了,她知道陈郁内敛的话语藏着的更深层的意思,鼻尖有些发酸。

“肯定和过去一样好吃。”她佯装得意,微扬下巴。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陈郁肯定了她的话,笑意冲淡了还未聚拢起的感伤。

她们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讲述起了今天都忙了些什么,中途一起收清理好了餐桌,收拾起了餐碟。

稍晚些时候,陈郁去了盥洗间,纪惜桐则拿着笔记本躲进了小书房。

她整理得很认真,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时间,忽略了周遭的声响。

陈郁擦着发走进来时,纪惜桐笔记本上写着的,已经从人物关系网梳理图变成了情节详实的回忆录了。

略带凉意的湿发划过耳畔时,纪惜桐才回过神来,迅速阖上了笔记本。

陈郁险些被碰到鼻子。

“我不能看吗?”她眨了下眼睛。

“怎么不叫我。”纪惜桐答非所问。

“我叫你了,你没搭理我。”陈郁目光诚恳。

纪惜桐双手捂着封皮,心中忽然升腾起来了些许愧疚感。

“也不是不能看……”她的语速很慢,“就是,就是……”

“那我就不看了。”为了表示尊重纪惜桐的隐私,陈郁刻意往后退了一步。

这让纪惜桐更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激了。

她勾住了陈郁的衣角,将她拉近了些:“我先给你吹头发,等会给你看。”

“真的可以吗?”陈郁眼眸中带着征求的意味。

纪惜桐郑重颔首:“当然可以,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她起身,勾着陈郁的衣角引着她往卧室去,走路带起的凉风直往陈郁的睡衣里钻。

陈郁干脆握住了她的指尖,纪惜桐没回头,顺势扣住了她修长的指节。

“手好凉。”纪惜桐道。

“还好吧,开着暖气,我不冷。”陈郁道。

纪惜桐松开她的手,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床边。

陈郁仰首望她,目光澄澈而虔诚。

从她的视角望去,陈郁宽松的睡衣完全遮不住精致的锁骨,锁骨边由她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散去。

纪惜桐觉得自己的指尖更烫了。

陈郁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她插好了电,将手里的吹风机交给了她。

“我过几天可能还要再去泉镇一趟。”陈郁低低道。

纪惜桐将吹风机拨到了暖风键,掌心笼着陈郁柔软的发。

“今天是发现了什么吗?”纪惜桐问。

“也不算一无所获。”陈郁敛眸。

她将今天从门卫那里打听到的事情转述给了纪惜桐,隔着暖风的声音听起来略显迷蒙。

“这么说,纸面上友仁就只有一个厂区,但是实际有很多代工厂。”纪惜桐理解得很迅速。

陈郁点头,发顶蹭得纪惜桐得掌心痒痒的。

“我懂了。”纪惜桐指节掠过她的发顶,落在了陈郁白皙的后颈上,托着她靠近了些,“主厂区是负责装点的门面,代工厂才是最真实的样子。”

“是。”陈郁干脆抵上了她的心口,发间的暖意沾染上了纪惜桐的居家服。

“也难怪你今天要喷香水。”纪惜桐关掉吹风机,交着双臂拥住了她。

“嗯?”陈郁没有反应过来。

“压烟味呀。”纪惜桐看着她的眼睛道。

她一直不喜欢烟味,而陈郁有时免不了要和吸烟人士打交道。身上沾染烟味时陈郁便会喷一点香水遮遮味道,以免让纪惜桐难受。

陈郁叹息:“你走之后,我也有吸烟的。”

“所以我回来了,就不许再喷了。”纪惜桐的指节捏住了她的下巴,认真道。

陈郁被她捏得微眯眼睛:“不会再碰了。”

“好嘛。”纪惜桐奖励了她一个吻。

“那今天心情不好又是因为什么?”她继续道。

“因为还是没什么头绪。”陈郁闷闷道,“当时我们找到的票据和友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这不是已经有线索了。”纪惜桐揉着她的发,“一步一步来就好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陈郁垂眸,低落道,“你走了十年我才知道是一起谋杀,现在追溯起来又没有什么头绪。”

纪惜桐捧起她的面颊:“谁说我们阿郁没有用?”

“我自己。”陈郁答。

“不要颓丧,不要失落。”纪惜桐指腹抚着她的面颊,“阿郁现在看起来负能量满满的。”

“今天没有能量了。”陈郁的掌心覆住了纪惜桐的指节。

纪惜桐温柔道:“让我抱抱吧。”

她牵着她起身,张开了怀抱。

陈郁微怔,旋即埋首在她颈边。

明明她才是比纪惜桐高挑的那个,现在却被纪惜桐以保护的姿势拥抱着。

纪惜桐抚着她的发,喃喃道:“我的阿郁最有用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在一众生人目光下,她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可当她被最亲爱的人温柔注视的时候,她最脆弱的一面就会毫无顾忌地流露出来。

“好啦。”纪惜桐轻声问道,“现在充满电了吗。”

陈郁在她怀里颔首,又顿了片刻才退出来。

“我今天也把车祸前后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你要看吗?”

“当然要看。”陈郁答。

“乖乖盖好被子等我。”纪惜桐又推着她坐下,“我去书房取一下。”

不多久,纪惜桐便捏着笔记本过来了。

她在依着陈郁,将笔记本摊开,翻到了最前页。

“你还记得那天饭桌上我说翻译协会组织出国交流那次吗。”纪惜桐指着一段文字道,“我爸这人其实一直是比较担忧我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出远门的,但他那次却破天荒的鼓励我出国——”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现在越想越觉得他可能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纪叔叔他希望你暂时离开邺城?”

“那段时间,他也劝我妈回去娘家。”纪惜桐翻开到了后一页,“他后来出事的时候我妈妈也是不在邺城的。”

陈郁若有所思:“你是说,他当时应该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觉得这就是矛盾的地方。”纪惜桐蹙眉,“我爸爸是挺谨慎的人,如果他早就注意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应该就不会那么毫无顾忌地把他常开的车借给我了。”

“也有可能他急于让你离开?”顿了顿,陈郁又道,“或者,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觉得是后一种。”纪惜桐答。

陈郁轻叹息,视线落在了纪惜桐的梳理记录上。

她大致浏览完了那两页,向后翻页。

“欸!”

纪惜桐来不及阻拦,清晰的字迹便显露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阿郁’?”陈郁偏首。

纪惜桐被她问得耳尖泛红。

目光再向下,陈郁又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名字。

思忖了良久,陈郁才想起其中几个人是谁。

“你怎么会记得这些人?”陈郁问。

这些人大致都是陈聆包括她们的共同好友介绍给陈郁认识的,这当中百分之八十的人陈郁都只是匆匆见过了一面。

纪惜桐啪的一声阖上笔记本,不敢直视陈郁的眼睛。

目睹着纪惜桐的耳朵越来越红,陈郁内心的猜测也愈加坚定了。

她摸了摸下巴,小声道:“原来惜桐有在关注我的人际关系呀。”

“就是,就是忽然想起来的。”纪惜桐的声音比她还要小,“然后就写下来了。”

“我跟她们都不熟。”陈郁道,“绝大多数只见过一面。”

“那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他们出于好心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陈郁的神色郑重了许多,“我甚至是再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些人见面的。”

“我知道。”纪惜桐眸色柔和了许多,“我都知道。”

要是她的阿郁真的有被动摇,那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

“我就是按照时间线回忆的,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写下来,然后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了。”纪惜桐声如蚊蚋。

见陈郁还在凝望她,纪惜桐便如实道:“其实最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也会难受。但是后来我就觉得,自己这样太自私了——”

“你的人生还那么长,我只是一个游魂,我怎么可以阻止你去拥抱更好的生活呢。”

说话时,纪惜桐的眼眸低垂着,仿佛又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灰暗中,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只能远远望着心爱的人沉湎于过去,孤孤单单地面对尘世的喧嚣。

陈郁孤寂的时间越久,纪惜桐反而越心急了。

当她彻底意识到自己陈郁对她的感情深沉到什么地步时,纪惜桐开始真切期望能有一个人走进陈郁心里,陪着她度过漫长时光。

“后来,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彻底忘掉我,去拥有一段全新的感情。”纪惜桐望着她的侧颜,眼底覆着泪光,“我的阿郁太苦了。”

陈郁眼眶微红,良久才道:

“你怎么这么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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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看到了又能怎样?”◎

业务经理的工作效率很高,他花费了不到一周时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一周后,陈郁以采购代表的身份从邺城前往泉镇,身边只带了几个亲近的职员以及刚进公司的石助理。

一诚这几年在业内的发展势头很不错,加之陈父的关系,友仁还是很看重这次的合作的。作为堰市的知名企业,友仁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

陈郁刚抵达堰市便有友仁的职员来接应。负责引导的职员也在征询了陈郁意见的前提下,安排好了整个参观流程。

合作方最想看到的生产流水线和运输筹备过程也都被展示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陈郁看到了工作环境整洁舒适,由残障人士当值的高效率生产线,也看到了厂区里设立的康复理疗室和精心铺设的盲道。

如果单主厂区的对外展示形象开看,友仁真的是一家不折不扣的残障人士友好企业。

主管对此也很得意,不止一次描述了他们企业所独有的博爱文化。陈郁应下了他的话,时不时会夸赞两句,透露一诚强烈的合作愿望。

回去的路上,石助理一直在低头书写着什么,神色异常认真。

陈郁有些好奇,低低问道:“你在记今天的流程吗?”

石助理抬首,眼睛里略带些茫然:“呃……我是在记您今天说的话。”

陈郁被她的话逗笑了,唇角微扬:“我说的话有什么好记的?”

“我个人觉得挺重要的,万一您哪天就会问到相关的问题呢?”石助理腼腆地笑了下。

正说着话,陈郁的手机响了。

助理忙将插在驾驶位边充电的手机递到后排。匆忙间,她看到了陈郁手机上的备注以及屏幕上笑容温暖明媚的相片。

石助理有些惊讶,但不敢多想。

陈郁的食指抵住了唇,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石助理会意,立马垂着脑袋继续当鹌鹑。

电话是纪惜桐打来的,语调听起来有些低沉,像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阿郁,你今天晚上还是六点到家吗?”她道。

车内很静,虽未开免提,但是前排的人还是能依稀听到手机传来的干净温柔的声音。

陈郁的掌心拢住了扬声孔,低低道:“还是正常时间。”

见她许久不说话,陈郁继续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纪惜桐安静了片刻才道:“我收到交流通知了。”

“是先在各省研讨,然后再出国的那个交流通知吗。”陈郁望着窗外的风景,敛眸道。

“是。”纪惜桐答。

陈郁的情绪也随着她的语调低落了许多。

纪惜桐此刻的心情应该和她一样复杂。她们虽然都在努力做着一些事情改变着什么,但是命运的齿轮却从未停止过运转,和它绑定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将过去那些重要的节点重新呈现。

紧迫感和不安感一直笼罩着她们,只是时而浓烈,时而平淡。

“先不用想太多,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车上还有其他人,陈郁的话不好说得太清晰。

“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是转述一下这个消息。”电话那端的纪惜桐指尖划着窗上的白雾,神色恹恹的,“具体的,我等你回家再说。”

陈郁抵着手机的指节在收紧:“我大概下午两点到家。”

纪惜桐计算了下时间:“你不准备吃午饭了吗?”

“还是回家比较重要。”陈郁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等待了良久,陈郁终于听到了一声及其清浅的笑声。

“我知道了。”

纪惜桐的语调终于活泛了些,陈郁心头的褶皱也终于有所舒展。

“今天的座谈会还顺利吗?”陈郁问。

“还算顺利——”

陈郁等待了好几秒纪惜桐的下句话,但电话那端一直是安静的。她看了眼屏幕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小石,可以把你的手机借给我吗,我给我爱人回个电话。”陈郁朝副驾驶道。

石助理诚惶诚恐地地上自己的手机,将陈郁的手机重新插好充电。

陈郁拨通了电话放在耳畔,再抬首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视线微滞,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迅速搜寻起方才的身影。

如果确实不是她看错的话,那方才那个人一定是纪秉怀。

电话被掐断了,陈郁将手机递还给了石助理,匆忙道:“往天桥开,就天桥下边红绿灯下边。”

司机不解道:“那边不是回邺城的路啊。”

“你照开。”陈郁道。

司机不敢违逆,按照她讲的位置驶去。

陈郁的思绪在飞速运转,她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心跳得很快。

司机不紧不慢地驾驶着,后座的视线被川流不息的汽车挡住了。

焦躁的情绪一触即发,陈郁眉头紧蹙,指着窗外道:“你们去坐王主管的车,打车也行,之后公司报销。”

前座的两人僵住了。

“您一个人回去?”助理试探着开口。

“快一点。”陈郁的语调不耐烦了许多。

司机和石助理匆忙下车。

陈郁没和他们解释,兀自驾驶着车朝桥洞附近驶去。

穿过路口,焦急地等待完最后几秒红灯,陈郁终于靠近了天桥。

视野里出现了肮脏的被褥和毛毯。

现在还是白天,天桥下并没有多少人。

陈郁的视线掠过绿化带,沿着暗淡肮脏的桥洞搜寻,再次发现了纪父的身影。

只是这次他身边又多出了个中年男人,手里正捏着两个馒头。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看起来很和善,正低声和纪秉怀说着什么。

十几日未见,纪秉怀已经把自己搞得浑身肮脏,灰头土脸,看着像是在腐烂的垃圾堆里睡了许久。

白面馒头落到肮脏的手心里,沾满了恶心的污渍,他呆呆地看了眼面前的中年人,旋即狼吞虎咽起来。因为吃得太快,有几块残渣落到了泥地上,纪秉怀吞完手里的还不够,还要趴在地上捡拾馒头渣。

陈郁看得一阵反胃,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都泛了白。

中年人还在和他说话,陈郁很想看清他的唇形,身后却响起了车辆的鸣笛声。

信号灯已经转绿了,后方等候的车辆正催促她赶紧向前。

陈郁心跳跳得更快了,喉头也涌起了梗塞感。

她收束了视线,尽快行离路口。

等到她再绕行回来时,纪秉怀却已不见踪影了。

陈郁没有犹豫,直接沿天桥下看起来很破旧的那条路行驶。

这条路被为了逃高速收费的大型运输车压得破烂不堪,小道的另一侧是宽阔的河流,河岸是低矮破旧的自建房和茂密的荒草。

一路上的颠簸冲撞得陈郁的胃更难受了,她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路边的情况,以便可以随时停车。

破败荒凉的环境让陈郁心中升腾起了浓重的不安感。

车速渐渐降低,陈郁不停地告诫自己必须谨慎,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在建筑垃圾边站着的人。

车辆在距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停下了,前方有土坡遮挡着,位置还算隐蔽。

陈郁探出窗外,眺望着远处。

纪秉怀的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

周边百米荒凉,除了钓鱼佬停在河畔的车,陈郁没有感受到任何人气。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监控摄像头,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

深呼吸了几次,陈郁稍稍镇定下来。

处于安全考虑,她将车辆熄了火,打开了手机飞行模式,用紧剩的一点电量,不断拉近镜头,将几个人的面孔都摄制了下来。

守着纪秉怀的那几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长相和善那个还在不断同他攀谈。

说话时,纪秉怀用已经泛出棉絮的衣袖擦着脸,顺手从垃圾堆里摸出两个黑黢黢的圆形物品咬了一口。

中年男人无比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一会,不远处的面包车上又下来个人朝他们招呼了几声。中年人和带着口罩的年轻人立马架着纪秉怀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中途纪秉怀有挣扎过,那两个人就从车里拿出饮料和馒头,继续引诱他上车。

拿到了这些东西,纪秉怀也不挣扎了,他步伐笨拙,身躯沉重,蹬了好几下都没上得聊车。带着口罩的那个人只得捏着鼻子推了他一把,用力关上车门,而后在路边干呕了许久。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陈郁的视线也模糊了。

她来不及细思,面包车便调转了车头,朝她所在的方向驶来。

此刻再启动汽车就显得过于刻意了,陈郁的思绪都凝在了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心底有道声音不断告诫她,必须要藏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车窗忽然被人敲响了。

扛着鱼竿的钓鱼佬不知何时穿过了马路来到了她车边。

他边说话边敲车窗,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了。

陈郁深呼吸,降低了几厘米宽的车窗,偏首道:“你有事吗?”

“能借你电话用一下吗?”钓鱼佬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

“我手机没电了。”陈郁摁了摁手机开机键。

那人低头,看到了陈郁插在驾驶位边的手机上显示的充电图标。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钓鱼佬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叼了根烟,从衣兜里翻出打火机点燃:“前面差不多是死路了。”

陈郁喉头梗得厉害,但面上仍是淡漠的:“导航出了问题,给我导到这里来了。”

“你这是要回邺城?”

那人摘下烟蒂,用手指夹着,上下打量着她,眼神看得陈郁很不舒服。

“是要回去,但是找不到路了。”陈郁叹了口气答。

“邺城往北边走啊,你这开的完全是反方向。”钓鱼佬笑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陈郁道,“你就这样开到天黑都回不去的啊。”

“高速路口也是在北边?”陈郁抬眸,惊讶道。

那人点头:“往南是去海城了。”

说话时,面包车已经驶过了他们,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因为贴着防窥膜,陈郁看不到车上人的神情,更看不到纪秉怀的状态了。

悬着的心再一次收紧,陈郁低低道:“谢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钓鱼佬笑了笑,掸去了烟灰:“得,我再沿路找找。”

他提好桶,扛着鱼竿转身往岸边走去。陈郁也发动了汽车,调转了方向。

她驶离后,钓鱼佬回头看了眼尘土飞扬的道路,接起了电话。

“一个女的,挺年轻的,导航导错路了。”

“检查了,她手机都没电了,拍不了什么。”那人吸了口烟,“那么远,又被土坡挡着,看不到的。”

“没啥事的,就是看到又能怎么样,她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又有谁在乎一个智障到哪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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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一切都安好。”◎

沿着这条荒芜的小道向南,一共有两条岔路可选,一条是通向泉镇工业园区的,另一条不知通向何处。

陈郁知道目前发生的一切大概率都是纪秉怀计划之中的,心情慢慢平复。

出于谨慎,她只跟了面包车一段路,记下几个重要地标后便驶离了。

这一路她都心绪不宁,机械地凭着记忆回到了邺城,以至于到家时才意识到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上楼时陈郁重启了手机,看到了一连串的未接电话。

她摁响了公寓了门铃,见半晌没人回应,便拨通了纪惜桐的电话。

电话那端响了几声很快被接起了。

“你去哪里了?”

“怎么不接电话?”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陈郁顿了片刻道。

“我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你助理告诉我,你手机没电了,准备准备自己开车回来。”纪惜桐语调微哽,“我等了三四个小时都没见到你回家,就去一诚了,你的职工也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陈郁嘴唇翕动,解释的话刚道喉头便梗住了。

在一切关乎纪惜桐的事情上,她都会尝试换位思考。陈郁了解纪惜桐,知道她如果了解到了纪父的近况一定会非常忧心,最终选择了隐瞒。

她迟疑了许久,最终道:“我去接你回家,你等等我。”

“我现在在你办公室里。”纪惜桐道。

“我马上就到。”说话时,陈郁已经回了车里。

陈郁抵达公司楼下时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点,电梯分外拥挤。

电梯的楼层指示许久才变换一次,陈郁觉得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看表才发现时间才过去了半分钟。

她放弃了等待,快步走进楼梯间。

办公室在九楼,陈郁过去走上来至少要用五六分钟,这次却只用了不到四分钟。

推开玻璃门,见到坐着的纪惜桐时,她才觉察到了疲惫。

石助理见她进来,立马站起了身:“陈总。”

纪惜桐出门很急,只穿了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陈郁褪下自己的大衣裹住她,纪惜桐想要挣开,却被她不容置喙的眼神制止了。

“你下班吧,我来接我爱人回家。”陈郁没有避讳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牵起了纪惜桐的手。

助理睁大了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半晌说不出话。

“您……”

陈郁神色平静,她揽住了纪惜桐的肩膀,淡淡道:“同性也可以相爱。”

“是的。”石助理涨红了脸,忙点头道,“我就是觉得,觉得,您和您爱人很勇敢……”

陈郁本来都已经转过身了,听到她的话特意回首道:“这没什么。”

助理微怔。

“快下班吧。”陈郁道。

玻璃门边挂着一串风铃,清脆的声响消失许久后助理才回过神来。

下楼时陈郁和纪惜桐乘了电梯。

“你不冷吗?”纪惜桐握紧了她的指尖。

“爬楼梯上来的,到现在都很热。”陈郁偏首道。

身侧的金属面映出了她们的身影,陈郁望着,莫名感觉到了心安。

纪惜桐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并肩而立的她们。

她的长发被裹在了黑色的大衣里,陈郁的指节没入了她的发,沿着漂亮的肩颈线将它们整理出来。

“对不起。”陈郁低低道,“今天不是有意不接电话的。”

“我知道。”纪惜桐微扬首,“我就是担心你而已,我做事也太冲动了。”

指节重新被扣住了,纪惜桐感受着陈郁掌心的温度,心中忽然升腾起了浓重的愧疚感。

“我没有思考好,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出现在你的办公室。”纪惜桐垂眸,不敢看陈郁温和的眼睛,“但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慌张,总觉得你要出什么事了,完全是不加思考地做决定。”

陈郁的眼眸更温和了,她摩挲着纪惜桐被大衣长袖掩盖下的手,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了。

或许相爱的人之间确实会有心灵感应——纪惜桐觉察到了她当时的紧张,所以想尽可能的找到她。她也能明白纪惜桐当时的心情,所以心急如焚地来接她回家,好让她看到完好无损的自己。

“没有冲动。”陈郁道,“也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影响。”

顿了顿她又道:“我恨不得你每时每刻都能陪在我身边。”

陈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纪惜桐靠上了她的肩膀,许久没有说话。

片刻后,楼层提示音响起。

她们到一楼了。

周遭的人多了起来,陈郁紧牵着纪惜桐的手却未曾松开。

她无所谓他人的目光,带着纪惜桐径直走出了大厅。

陈郁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等到她落座后才绕行回去,驾车驶离。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道旁的路灯一一亮起,照亮了归家的路。

纪惜桐已经记不清,她上次和陈郁一起走这段路时的场景了,只记得当时她也是这样高调地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存在。

想到这里,纪惜桐心上泛起了些许酸楚。

她们心中都藏着事,因而这一路安静得出奇。

到家时,纪惜桐将陈郁的大衣挂好,回眸时便看到了陈郁疲惫的身影。

她枯坐在了沙发边,小臂撑在膝头,扶着额闭目养神。

宽宽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背,陈郁没有丝毫反应。

等到纪惜桐走近时,宽宽委屈的“呜汪”了声,转而来冲她撒娇。

还未等纪惜桐的身影拢住她,陈郁便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道:“我先去洗澡。”

“好。”纪惜桐轻轻叹息。

她能感觉到陈郁故意在躲着她。

在公司的那段时间还好,等到她们两人真正有时间独处时,陈郁就开始躲她。

依照纪惜桐对陈郁的了解,她只有在一定是有事情瞒着她的时候才会显得这样心事重重。

纪惜桐在客厅立了会,听到了盥洗间里传来的放水声。

她深吸气,终于来到盥洗间前,轻轻叩门。

磨砂玻璃隐隐绰绰印出了陈郁的身影。

她像是躬着身立在镜子前,双手撑着盥洗台。

听到叩门声,她缓缓偏首,却不说话。

“阿郁。”纪惜桐唤她。

陈郁颓丧地垂首,喑哑道:“进来吧。”

小小的盥洗间里此刻氤氲着满满的水汽。

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冰冷的镜子,也模糊了她们的身影。

陈郁身上的衬衣肩带夹还未解开,胸前的衣扣却早已开了两三颗,纤薄的衣料虚虚掩着漂亮的锁骨和流畅的肩颈线。

纪惜桐关上了门,将宽宽的刨门声隔绝在了一边。

“阿郁,你有事瞒着我。”

四目相对,陈郁最先败下阵来。

她直起身,兀自解着肩带夹,白衬衣更显松垮了。

肩上的束缚消失后,陈郁的力气好似也被抽离了,肩背也变得不再板正,而是显出些单薄了。

纪惜桐很是心疼。

“这个事情,我必须要瞒着你。”陈郁声音哑哑的。

“我明白了。”纪惜桐答。

她们太了解彼此了,仅一句话,纪惜桐便猜出了陈郁瞒着她的事情一定是和纪父有关。

“原谅我不能说。”陈郁敛眸,“但是一切看起来都还在掌控范围内。”

“那我就不问了。”纪惜桐拾起陈郁滑落在瓷砖上的西服外套,放在了烘干机上,语调低落。

陈郁知道她在担心,想做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帮我揉揉头发吧。”陈郁道。

纪惜桐抬眸。

“你已经好久没有帮我打理过头发了。”陈郁浅浅地笑了,“之前白了很多,只能去染黑,发质差了很多——”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好很多了。”

“现在的阿郁才二十七岁,哪来什么白头发。”纪惜桐眼眶发涩,忍不住辩驳道,“以后的十年二十年,阿郁都不会长很多白发。”

“以后应该不会白得那么快了。”陈郁发自内心的笑了,“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话音未落,纪惜桐的指腹便抵住了她的唇瓣。

“不准再说了。”她依偎着陈郁道,“不要想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水汽包裹着的她们,温暖了每一寸肌肤。

纪惜桐替陈郁解开了最后几颗衬衣衣扣,指尖旋即被人握住了。

手背有微凉的触感,陈郁垂眸寻找着纪惜桐的眼睛,才发觉她哭了。

“怎么突然就掉眼泪了?”她问。

“你今天是不是也遇到了危险。”纪惜桐道。

陈郁捧起她的脸颊,指腹拭去了她的泪痕。

“没有。”陈郁安抚似的轻吻她的眉心,“我一切都安好。”

作者有话说:

各位友友端午安康!!!

今天提前更新是想做一个小调查~

其实本文的大纲和剧情线都是梳理完毕的,但是感觉重生后的剧情写起来会更偏剧情一点。因为前期的六万字更偏感情方向,所以有的友友可能不太喜欢这种转变(?)

因此我设置了以下选项:

A、更希望写贴贴感情剧情多一点

B、希望感情和剧情结合

C、偏重剧情(选这个的友友可能比较少,感觉)

D、涉及剧情的部分可以走快一点,主要想看重生后的贴贴

E、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F、其他建议(有其他想看的内容,或者是对俺的建议)

感谢各位友友的包容和鼓励,参与互动的友友评论区掉落红包表示感谢!!!

感谢你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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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果可以,她想从现在开始,就让纪父和这些事情彻底断开联系。◎

陈郁睡着了,所有的疲惫和担忧都隐在了眉眼间,面色并不舒缓。

纪惜桐从盥洗间出来,放轻了脚步来到她身边。

手机落在了她身畔,屏幕看着快要暗下去了。

视线刚掠过屏幕,光亮便彻底消失了。纪惜桐掖着被角的指尖一顿,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方才屏幕上映着的相片虽然模糊,但不妨碍纪惜桐辨识出那是纪秉怀的身影。

脑海里还残留着些许光影,纪惜桐静心回忆着,画面越来越清晰——纪秉怀好似被人架着带上了一辆面包车。

耳畔响起了细碎的衣料摩挲声,纪惜桐回神,视线落在了陈郁身上。

“刚刚睡着了。”陈郁声音哑哑的,她眨着眼睛,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你睡得不安稳。”纪惜桐俯身,指尖拨开了她嘴角含着的发,“眉头一直皱着。”

“有心事。”陈郁如实答,“你也不在我身边。”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夜灯,昏黄的光亮映照得她的侧颜更加立体了,纪惜桐看到她的眼睫打下的小小一片阴影正在轻轻颤动。

陈郁没同她对视太久,而是空出了身侧的位置,好让她躺在自己身侧。

她们用着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沾染被褥的味道都是相似的。

昏暗的灯光里,纪惜桐抱紧了陈郁,埋首在她心口处。陈郁揽着她,轻而缓慢地拍着她的肩膀。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纪惜桐闷道。

陈郁掌心的动作顿住了。

“那张截屏吗?”她道。

纪惜桐在她怀里小幅度点头。

“应该是你爸爸预料之中的事情。”陈郁安慰道,“没有什么突发情况。”

“你是哪里得到那张相片的。”纪惜桐兀自道。

陈郁喉头滑动,淡淡道:“找人盯梢的。”

纪惜桐沉默了。

良久,陈郁道:“报社那边应该和及纪叔叔有联系,不会有事的。”

昏暗里,纪惜桐揪紧了她后背的衣料,发尖蹭着她的下颌。

她心思一向细腻,善于从微小的细节里捕捉他人微妙的情绪。

这一夜,纪惜桐思考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才陷入浅眠。

早晨起床时,陈郁已经不在身边了。

纪惜桐的睡意很快消散,她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距离陈上班的时间还早。

趿上拖鞋,裹上陈郁的大衣,纪惜桐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她。

她从身后拥住陈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去洗漱吗?”陈郁回眸道。

“抱一下就去。”纪惜桐答。

陈郁围着围裙,不好直接转身拥抱她,只得往她怀里靠了靠,用臂弯碰了碰她。

“这样够了吗?”她问。

“够了。”纪惜桐终于松手。

吃完早餐,陈郁像往常那样送纪惜桐去单位。

路上,她告诉纪惜桐,自己重新买下了茗苑住宅。

“茗苑这个时候刚开发,房价比十年后便宜了不少。”陈郁道,“那边的安保一向很好,你可以把郑阿姨先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我得想个理由。”纪惜桐道,“不然妈妈是不会过来的。”

以她们现在的展现在纪父纪母面前的关系,纪母显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受到陈郁这样的特殊照顾的。

“不用很着急。”陈郁温声道,“郑阿姨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纪惜桐解开安全带,偏首望着她。

“今天不出差,晚上我来接你。”陈郁道。

纪惜桐捏了捏她的指节,轻声应下。

她下了车,一直等到陈郁的车消失在转角处才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早高峰的士繁忙,纪惜桐等了很久才叫上了一辆。

阖上车门,司机师傅转头道:“姑娘去哪啊?”

“邺城日报社。”纪惜桐答。

“好嘞,你系好安全带。”师傅应道。

报社离这里挺远,路上无聊,司机忍不住和她聊天。

“你在邺城日报工作啊?”师傅问。

“不在,只是去找人。”纪惜桐答。

“噢——”师傅兀自道,“我儿子是学新闻的,听说邺城日报待遇挺好的,毕业了想去那边工作。”

“我也不太清楚。”纪惜桐看了眼时间,心不在焉道。

司机觉察到她不太想说话,很快便噤声了。

剩下的半小时,她们一路无言。

抵达时已经将近九点了,纪惜桐匆忙入内,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刘彦临的办公室。

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

纪惜桐回忆起了顾言音的父亲说的话,注意到了那个被提及的朋友。

纪秉怀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他待人诚恳,虽说朋友不少,但是真正交心的就只有刘彦临一个人,遇到重要的事情朋友里大概率也只会让刘彦临知道。

在她还小的时候,纪父喝多了,不止一次开玩笑要纪惜桐认刘叔为干爸,认刘彦临的老婆当干妈。如果不是纪母阻拦,他甚至能说出让纪惜桐和刘叔家儿子结亲的浑话。

刘叔为人宽厚,对纪惜桐也不错,逢年过节时刘纪两家还会聚一聚。

纪惜桐记得自己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是刘叔一直在开导纪秉怀,说的话也都在点子上。

那段时间,纪惜桐只能躲藏在阴暗里,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因而她很感激刘叔对纪父的照顾。

门未关紧,透过间隙,纪惜桐看到了刘叔的身影。

她轻轻叩响木门,心情有些忐忑。

“进来。”刘叔的声音响起。

见到来人,刘叔很是惊讶:“小纪?”

“你找我有事吗?”

纪惜桐斟酌着开口:“刘叔,我找您是想了解一下我爸的事情的。”

话音落下,刘叔神色一凛。

“稍等。”他道。

他匆忙关好窗户,又望了几眼廊道里的情况,确保没人之后才反锁好了门。

“你说吧。”刘叔压低了声音道。

“他这次,危险性大吗?”纪惜桐问。

“这次还好吧。”刘叔道,“我和他约好了,从他进入工厂开始计算,一周以后会有人接应的。”

“你知道的。你爸他不是那种拿着各种乱七八糟信息凑数的记者。他讲究新闻人的良知,讲究做有意义的报道。”顿了顿,刘叔又道,“风险肯定会有,但是比起那种战地记者要小太多了。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干这行,肯定有自己的分寸。”

“那这次调查,他就仅仅是找这些工厂虐待残疾人的证据吗?没有其他目的?”

“对啊,其他还有什么目的。”刘叔摊手。

纪惜桐忽然梗住了。

有些事情她不好问太清楚。如果真要把自己知道都袒露出来,依纪父的性子,他一定会闷进去继续调查。

沉默了良久,纪惜桐道:“这伙人背后真的没有其他什么势力吗?”

“你是说,保护伞?”刘叔尾音微扬。

纪惜桐颔首。

刘叔忽然就笑了,他边笑边叹气:“我和你爸当年调查矿井事故的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

未等纪惜桐回答,刘叔又道:“那时候那几个煤老板多有钱啊,更别提他们关系有多硬了——”

“那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还能害怕几个工厂不成。”

“话是这样说……”

纪惜桐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

“你爸爸也快要退休了。”刘叔道,“总归是要有个好的结尾的。”

纪秉怀年轻时在记者团队里的成就并不算有出挑,所以才会一直执着于留下个更好的好名声。

“我能理解他。”纪惜桐道,“但是——”

“诶呀,没什么好但是的。你妈应该最能明白你爸在想些什么,你问问她好了。”刘叔冲她摆手,显然是失去耐心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悬日耀眼,抬眸望去,绿叶取代了枯黄,邺城已然有了春意。

街上的行人甚至穿起了轻薄的春衫,与紧扣着大衣排扣的纪惜桐形成了鲜明对比。

推开新闻社的大门,喧闹的车流声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一瞬间,纪惜桐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光线明亮到让人有些晕眩,纪惜桐感受着暖意,掌心在额头搭了个凉棚。

习惯了过去十年的灰暗,再次体验这样鲜活的生意,她总是会失神。

刘叔说的她何尝不明白,可她不敢赌了。

经历了死亡才会明白生的可贵。

理想也好,声望也罢,她都不奢求了。如今她只想和阿郁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虽然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还没税案沾上边,但纪惜桐总觉得他们遗失了什么信息,事态正在逐渐变得不可控。

如果可以,她想从现在开始,就让纪父和这些事情彻底断开联系。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情节点较少,没什么起伏orz

小天使们提的建议我都有收到,感谢大家!!!好感动呜呜呜

我之前一直是写感情流的,这本按照大纲走下去,剧情占比也不少,我个人对于剧情流把控不是很好,节奏和描写都很平淡。

昨天选择BDE的友友占比最多,我会努力做到剧情感情并进,适当提升情感互动描写占比orz

因为很菜,所以写出来可能不好看,但我一定会尽力的。

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包容和鼓励tut

挨个飞吻拥抱tut

感谢在2035-05-22 11:03:49~2035-05-35 20: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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