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刺儿头在上[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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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诅咒

◎奚老师喜提好人卡一张◎

何夕最近经常往半山公馆跑, 每次进去呆的时间也不长,基本半个小时左右又会出来。

南山路半山处就只有这一处宅院,但山底下却有几户独栋小院儿, 一直有人居住。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 几乎一年也看不见几辆车顺着这条路上去,最近不知怎的似乎突然热闹起来了。

“就这房子还有人敢买啊?”

晚上太阳刚落下去,山底下的居民们晚饭后一人搬个小凳凑在一户小院儿里扇着扇子乘凉,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辆出租车上去了。

一个穿着大背心儿的大娘一直盯着那山路,直到出租车的屁股消失在她视线中,手上的扇子动了动,“啧啧”了两声:“估计又是个捡便宜不要命的。”

那房子已经换个两次主了, 买的时候都以为捡了大便宜,毕竟那样的宅院价钱打对折, 确实很诱人,可惜那宅子邪门儿啊,根本就不能住人, 便宜买来也没啥用, 搞不好不只要破财消灾,还得赔上全家性命。

“听说以前的李家现在连一个男丁都没剩。”有个看着怎么也有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瘪了瘪嘴, 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在对上其他老姐妹不解的眼神后,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 用蒲扇挡着嘴小声说, “这李家啊专死男人, 跟受了诅咒似的, 媳妇都是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万一生了儿子还要多一条中年丧子, 惨呦!”

山下这一片小独栋的居民有的是从一开始就在这儿住的,这些人对李家的事都略微有所耳闻,但近十年搬来的新住户就没跟李家打过照面儿了,那会儿李家产业都以易主,家里边都没剩下几个人了。

“不会真被人下咒了吧?”

“咱们住这么近会不会受牵连?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些年我跟朋友打牌就没赢过,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吸了运气吧?”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再支声,心想就你那拿对五砸对三的牌技还想赢谁呢。

就说话这会儿时间,出租车又从山上下来了,坐在车后排的何夕正打着电话。

电话那边是奚景眠。

“之前你救的那个学生,你能不能联系到他?”何夕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奚景眠想着之前收到的球队经理人竞聘简历上有联系电话,便应了声:“能啊。”

只是他不知道何夕为什么突然提起谢思炀来了,按理说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帮我联系一下他,帮我问一下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何夕挂掉电话,身子靠在椅背儿上,合上眼。

她没想到半山公馆竟然还跟那个学生有关联。

她闭目养神没多久,奚景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却不是告诉她谢思炀所在地的。

“他不接电话,可能是在忙?你找他有急事吗?”奚景眠无奈道。

何夕眉心蹙紧,深灰色的眸子深邃泠冽如一汪寒潭,手指掐算了几下,她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急迫:“你们学校往南的方向,高处,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希望来得及。

谢思炀不住校,而是在校外租了间公寓跟母亲一起生活。

此时他正在公寓的楼顶天台,脚边倒着几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罐子,他本人双臂架在天台围栏上,任风吹动他养护得很好的长发。

他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处,到一点都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眸中是一片清明,似乎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别人的出生只是生命的开始,而他却从出生开始就要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担忧,一天也不能畅快地做自己,甚至为了活下去连自己的性别都要尽量隐瞒,每次换学校或是换老师,母亲都要提前去打点一番,跟老师讲明原因,让学校平日里就将他当成女孩儿对待。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平白遭受了多少异样的眼光,从上学开始班上的女生都喜欢课间结伴上厕所,他不知道为什么,却也看得出她们乐在其中,而他除了在家的时候,根本不敢去厕所,进女厕肯定是变/态,进男厕也会当成变/态。

后来也有小姐妹邀请他加入上厕所大军,可惜他只能拒绝。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他不合群,慢慢地就没人再和他一起玩儿了。

后来也一直如此,从小到大他都没交到过朋友。

大学之后好像没人再尝试喊他一起上厕所了,大家只是一起吃吃饭泡泡图书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又亮了。

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前班上有个男同学向他表白了,请好多同学帮忙布置了一个浪漫的场景跟他诉衷肠,可是性别不对,他只能拒绝,告白被拒还被那么多人围观,他担心对方难堪,还跟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表示是自己心中有了喜欢的人才拒绝他。

可谁知自那之后班上就有了关于他的各种传言,背后有金主、给别人当小三等等污言秽语传得满天飞,最后整个体育院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对劲起来,总是带着探究打量,甚至有男同学轻浮地问他一次多少钱。

那时候他才突然懂了,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被凝视、造黄/谣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压力就能压垮一个原本健康普通正常的女性。

仔细想来,二十几年里,他没有一天是作为自己而活着,只为了躲着那个据说会上他们家族所有男性都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

倒也确实如此,除了老太爷,李家确实再也没有能活过三十岁的男性。

他又开了瓶酒,喝了两口,垂下眼瞥到被自己拿到天台的那把剪刀。

原本他是想从这里跳下去之前把长发剪掉,恢复他男性的身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作为真真正正的自己死去。

然而现在他又舍不得那一头长发了,好像也没谁规定男生不能留长发,不过就是一些随着时间而形成的固化认知罢了。

他坐上了天台围栏,慢悠悠喝着最后半瓶酒。

什么破烂诅咒,既然拿命来威胁他,那他还不就不要这条命了,死了也不让它得逞!

然而就在他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打算吞下这口酒就从这二十几层的高楼跳下去的时候,天台的门被人强行撞开了,穿着白T恤的男人可能是一路跑来的,闯进来之后就手撑着膝盖弯下腰疯狂喘着气。

谢思炀眯了眯眼,能看到对方发梢上都挂了汗水。

“奚老师?”他唤了一声。

上次跳海被奚景眠救了,他又多活了几天,该不会这次也这么凑巧,又是他来搞破坏吧?

“谢同学,有人让你在原地等等,他有事找你。”奚景眠把话带到,实在累得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这会儿谢思炀坐在围栏上,一个不注意就得掉下去,他也不敢就这么过去,干脆就坐在地上跟他说起话来,“谢同学,托我带话的朋友说,你扮女装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做肯定也有你的原因,喜欢也好或者……”

谢思炀疑惑地歪了歪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奚老师以为我是因为自己的特殊喜好才想不开?”

“……”奚景眠愣住。

倒也不能这么说,他更多是想哪怕没话找话,也要把人稳住,等到何夕过来,他从简历上看到谢思炀的住址后就已经给她发过定位了。

“奚老师真是个好人。”谢思炀唇角一弯直接笑出声来,奚景眠真的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可惜自己这种将死之人不值得他救。

“……”莫名被同性发了一张好人卡的奚景眠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随后喘匀了气儿又说,“既然打算死,为什么还要报名球队的经理人?不是想最后挣扎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能拉你一把吗?”

“……”这回换谢思炀闭嘴了。

当时他确实是存了这份心思。

要是有一个地方能接纳他,可能他也会稍微地留恋一下世界。

他眸子垂下,手指抠着自己膝盖上的牛仔布料,把原本做旧的毛边抠得更惨烈了些。

“看来是赶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台那个小破铁门边又站了个人,谢思炀抬眼看过去才发现这人他见过,在医院的时候。

他无端端的就想起对方曾跟自己说过的话,让他不要太早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先下来,我有事与你说,关于李家。”何夕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将奚景眠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听“李家”两个字,谢思炀直接瞳孔地震。

自从李家产业易主之后,李家基本就完全消失在上流商圈了,几乎没人还记得当年辉煌的李家。

而谢思炀自打出生起就是跟母亲姓谢的。

当年母亲怀孕那年父亲突逢意外去世,就跟李家的其他男丁一样,没活过三十。

母亲怕他也受了诅咒影响,专门找先生看过,先生说诅咒确有其事,只是以他的能力无法解除,只能想办法帮他遮掩身份,蒙蔽天听。

所以他姓谢,扮女装,看起来与李家男性毫无关联。

可这个人又是如何知晓他是李家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所以今天提前更啦,明天会比较晚更新~

第22章 诅咒?

◎在下不才,略通一二◎

“我买下了半山公馆。”

何夕的声音很温和, 就像之前在医院见到她时一样。

而谢思炀听到这句之后愣了一瞬,心底确实动摇了。可就算她买下了半山公馆,李家人世代生活在那里那么多年都没发现诅咒是从何而来, 她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发现端倪?

“在下不才, 阴阳之事略通一二。”何夕又补了一句。

其实第一次见谢思炀的时候她就看出他是男扮女装了,也看出他心有郁结,眼前似有什么他迈不过的坎儿。

但再多的她就看不到了,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他本人心思深沉,对任何人都设防,这就像别人关了门你没办法硬闯一样。

现在她大概也知道了另一个原因,有半吊子术士将李家的事归因为诅咒, 所以给他指了条治标不治本的路,指点他几乎改头换面换了一个身份, 以此来蒙蔽诅咒。

若真的是受到诅咒,在没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这确实也是个办法, 只是李家情况不同, 当初帮谢思炀母亲瞧事儿的人看走了眼。

谢思炀眼里突然迸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对方既然已经去过半山公馆此时又来找他,那必然是已经了解了情况, 也有能力解决!

他从围栏上跳了下来, 迅速往何夕的方向走了几步,但很快他的步子又慢下来, 害怕刚才自己听到的都是假话, 害怕一切都是他死前的幻觉。

“手给我。”何夕干脆上前了几步, 向他伸出手, 直到他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心上, 她才缓缓闭了眼。

一开始谢思炀还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可没一会儿他就开始觉得手心处逐渐传来暖意,这些微的暖意逐渐化开传遍全身,竟让他有种沐浴在温泉中的畅快感。

几个呼吸之后,何夕重新张开眼,冲他点了点头:“公馆那边确实有个害人的阵法,让李家出事的就是这个阵法。那个阵法我已经解决了,刚才我也查看了你的情况,你身上并没有什么诅咒,好好生活便是。”

之前的李家人会受到阵法的影响是因为他们都曾住在半山公馆,但谢思炀不一样,他并未在半山公馆生活过。

那个阵法确实会针对李氏血脉,但也有范围限制,离得越远效果越弱,所以只要谢思炀不往半山公馆附近跑,他受到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倒几个小霉罢了。

谢思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有诅咒?”

这些年他都活在诅咒的阴影里,现在突然告诉他没有诅咒,他的心情却极为复杂,那这些年他……

“没必要纠结过去的事,有些经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是好是坏。”何夕冲他笑笑,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诅咒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想了,这种东西很难达成,你要是真信了有诅咒存在,那才是给邪祟打开了大门。”

谢思炀眼底忽的就清明了不少,只觉得对方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似乎带着什么拨云见日的力量。

“明日太阳落山的时候,跟你母亲一起来趟半山公馆吧,有故人想与你们见一面。”她说。

最近的烟城没前几天那么热了,晚风一吹还有那么几分凉爽。

谢思炀住的公寓距离文理学院很近,看着他回家了之后,何夕同奚景眠一同往学校那边走,教职工宿舍就在学校偏北几百米处。

路灯昏暗的光洒在何夕本就立体的脸上,将她本就优秀的五官刻画得更加深邃,奚景眠暗戳戳盯着她看了许久,本以为自己动作隐晦不会被发现,可谁知那人突然动了动嘴唇:“有话就说。”

那一瞬间奚景眠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地飞快将视线移开,头也垂了下去。

何夕看着他掩耳盗铃一般的行为眸子弯了弯:“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

“那我问个问题?”奚景眠偷偷抬眼看她,见她点头之后才小声问道,“这些术法……什么的,你什么时候会的?”

“什么时候啊。”

何夕也说不清。

她仰头望着天上那弯朦胧的月亮,想着混沌之中无岁月,她在其中被困了多久谁也没个定数儿,但如果按照人世间的时间来说的话:“几个月前吧。”

那时候她突发高烧,何以岚生怕她身上的秘密暴露,死活不将她送去医院,结果直接把她烧进混沌区间里了,在那里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直到最后被几位阎王劝回来,醒来的时候据她发烧昏厥已经有三天了,那种情况下何以岚女士仍旧未把她送去医院,她还是在自己的小卧室里。

那时候她就知道,在何以岚的眼里,自己只是她报复奚家获得好处的工具人。

不过从前她想要但得不到的亲情如今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反正人世间的生不是起点,死也不是终点,所有人都只是个过客罢了。

奚景眠不知道何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提起宋芙:“宋小姐联系过我,说非常感谢你,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嗯。”

她这就算是同意了,奚景眠顺手拿出手机,将何夕的电话号码给她发了过去。

到了宿舍楼下,何夕没打算停留,只是奚景眠又叫住了她:“你……会回来奚家吗?”

有些事迟早都是要摆到明面儿上摊开说的,他也不是个心里能藏事儿的性子,从前跟何夕不熟也就算了,如今……好歹也能算是朋友吧?他没办法一直心安理得地占着本属于她的位子。

“我不姓奚。”何夕弯唇笑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他在奚家应该也呆不久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半山公馆的前一任主人王先生火急火燎地赶往了医院,这几日公司里事务突然忙了起来,老爷子住院这边都是妻子在忙活。

今儿早上妻子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让他去医院一趟,也没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电话就匆匆挂断了,但从方才的电话杂音来看,那边应该很忙。

王先生只觉得事情不妙,怕老爷子的情况又恶化了,这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起床后就直接赶过来了。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他都心悸,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之前卖房的时候,从那位何大师那里得到了一张平安符,何大师让他放在父亲的枕头下面,说能稳住病情。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他带着父亲辗转这么多家医院,见了无数个专家,都没查出老爷子是哪里出了毛病,何夕连老爷子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哪能凭着么一张符就帮人稳住病情的道理?

但病急乱投医,他还是按照何夕说的,将那张符塞到了老爷子的枕头下面,令他没想到的是,老爷子的情况似乎真的稳住了,之前每天持续恶化的病情突然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真的没有再继续恶化。

这个时候只要不恶化就能算得上是好转了。

他好似看到了希望,后来又给何夕打过电话询问情况,甚至直接求她出手帮忙,但对方只说让他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今……他还没把事情想明白,电梯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妻子。

跟自己一样愁眉苦脸多时的妻子今日好像很不一样,她似乎在笑?

“爸醒了!”妻子明晃晃的笑容挂在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王先生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得头脑发昏,他愣在原地:“醒,醒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何夕准时到了半山公馆,在院外碰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谢思炀和他的母亲谢兰。

“思炀,这位就是……”

谢兰看了眼何夕,又看了看自家儿子,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可能出了一些问题,不然就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太对。

这位大师也太年轻了吧?而且看穿衣打扮,还是个潮流人士,一点儿都不像之前花钱请的那些老古板。

谢思炀还未说话,何夕便温和笑着伸出了一只收去:“您好,何夕。”

“啊,您好您好。”谢兰见状也立马伸出手去与她握了一下。

“请吧。”何夕将院门打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到这个老宅院谢兰就直发怵,毕竟她的丈夫也青年丧命,按照昨天谢思炀给她描述的那些,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公馆里被人设了阵法。

“是谁要见我们?能否喊他出来见面?这房子……”谢兰不确定眼前这位靠不靠谱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倒是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但她家思炀怎么办?

“他出不来,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何夕给了谢兰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大胆往里走,并再一次解释,“这个房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谢思炀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您大可放心。”

谢思炀倒是比谢兰更信何夕一些,他率先进了公馆。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长发,但已经将裙装换掉,穿上了一身休闲装,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之前明媚了许多。

三人到了公馆一楼的大客厅站定,何夕点燃了一支线香,白色的烟雾竖直向上,随着何夕的来回走动逐渐扭曲飘散。

那个“故人”也逐渐显现在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子收藏了《玄门大佬》那个预收,嗯,那个梗我现在脑子空空,打算把它改成一个穿书养阎王崽崽的故事,还是玄学内容这个不变,文案我还没写出来,之后会替换,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第23章 李老太爷

◎债算孙家头上◎

原本客厅中心地板上铺着的那块儿大地毯已经被何夕处理了, 下面的阵法也早就清理干净了,现在被何夕白了一圈白色蜡烛。

随着线香上的白烟飘散,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风来, 窗帘猎猎作响, 就在谢兰和谢思炀的注意力被窗子那边的动静吸引时,地上的那片白色蜡烛突然兀自亮起。

原本没什么光亮的房间被火光照亮,何夕仍旧在淡定微笑,谢兰却被吓得条件反射一般躲在了儿子身后紧紧闭上了眼。

谢思炀也怕,但他被谢兰抓着哪儿也动不了。

随着烟雾渐浓,被蜡烛围起来的那片空间里缓缓现出一道虚影,逐渐凝实到了肉眼可看清的程度。

“妈。”谢思炀拍了拍谢兰的手臂, 示意她往那边看。

谢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顺着谢思炀的视线看过去, 当她看到拿到虚影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李家老太爷?”

李老太爷是李家真正的老祖宗,李家这么些年的辉煌都是他创下的, 按辈分儿算她要跟着早逝的丈夫喊一声高祖父。

她之前并未见过李老太爷, 只在李家的相册里看到过这位,方才也是看了许久才确认, 因为此时他身上穿的衣物与他墓碑那张照片上的是同一件。

谢思炀从小一直在避免接触到跟李家相关的东西, 他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是谁,只能从母亲的反应来判断, 这位是李家先祖。

“李老先生是一切阴谋的起点。”何夕语调平淡, 开始给他们讲述具体的情况。

她过来处理阵法的时候发现被困在这栋宅子里的魂正是李老先生, 那天探险小分队过来直播玩招灵游戏, 招到的“笔仙”也是他。

设阵的人本意是要将李老先生炼成厉鬼, 同时靠他做媒介将从别人身上抽出来的生机转化为阴气。

只是时隔多年, 李老先生虽然不是时时清醒,但也没有完完全全的化作厉鬼,那天之所以试图将探险小分队的几人困在此处其实是想向他们求助。

“当年我突发脑梗死在家中,之后就一直以鬼魂形态被困于此,我看着李家后背接连惨死家破人亡……”李老先生说不下去了,他虚幻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

“也正是因为这股滔天怨气,李老先生才不肯割舍自己的神志,哪怕再痛苦也不想将自己交于幕后黑手,这才没有完全沦为厉鬼。”何夕适时地替他做了解释。

“该死的孙家!”李老太爷闭上了眼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李老太爷和孙家老太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商量着一起创业做糖果品牌,可半路上两人意见相左起了争执,李老太爷想做奶味糖果,孙老太爷却想做果味糖果,两人谁也争不过谁,最后直接从合作伙伴变成了竞争对手。

李老太爷的奶糖做得很成功,在那个糖果本就稀少的年代他将“宜甜”做成了家喻户晓的糖果品牌。而孙家的水果糖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起色。

不过两位老太爷仍旧交好,并未因此事而生了龃龉,真正的问题出在孙家小辈儿身上。

孙老太爷家的儿子孙仁继承了孙氏糖果品牌,不知从哪儿认识了一个会看事儿的人帮忙,想通过玄学为自家品牌打开销量。

第一次请人做了法事之后,孙家的糖果销量真的有了起色,一家人都很开心,只有孙仁仍不满足,他又去找了那位大师,希望他能帮孙家再做个法事,让孙家超过李家去。

大师却问他:“何必要费力让孙家超过李家去?只要让李家的品牌属于孙家不就好了吗?”

从那个时候孙仁就起了歹心,李老太爷突发脑梗之后,孙家给李家介绍了那位大师,说李老太爷死得痛苦,得需请人做法事超度,不然灵魂难安。

李家没多想便同意了,只以为是为了李老太爷好,可谁知竟直接引狼入室,让人趁机在宅子中设下了这些个阵法,埋葬了整个李家!

“这些都是孙仁那小子说给我听刺激我的,后来我李家子子孙孙接连惨死也是他们为了用他们的魂来养我这只厉鬼,好生歹毒!”李老太爷一想到因为自己而让后代满心愧疚,最后满目阴狠地哼了一声,“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用我的子孙供养我生出来的怨气不仅没让我完全堕为厉鬼,反而刺激着我保留了一丝神志!”

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品牌已经被孙家吞了,而李家也没剩什么人了,活着的人比死了的还痛苦。

最后李老太爷闭上了眼,最后一刻还能看一眼他们李家的后人,他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是他不想找孙家报仇,只是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那支能让人与鬼通的线香燃尽,李老太爷的身影便从谢兰和谢思炀的视线里消失了。

何夕看到是黑无常范无救亲自过来拘魂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最后在鬼门大开的时候淡声说:“天道自会让世间因果自洽,作恶多端之人跑不掉的。”

听了这话,李老爷子仿佛放心了些,原本不甘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任范无救用勾魂链将他带走。

地上那些蜡烛也只剩下几坨蜡油,何夕去开了灯,不经意间瞥到了门口鞋柜上多出来的东西。

是一只跟她脖子上戴着的差不多的幸运瓶,内里放着些黑不拉几的碎屑。

她弯唇笑了一下,动作还挺快,这么快就把薛阎王的神力给借来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何夕过去将窗子关上。

“何大师,听老祖宗说李家人相继去世只是为了供养他成为厉鬼,那为什么只针对男性?”谢思炀想不通,其实如今的他对李家的人事物都不了解,也没太多感情连结,心中到还平静,只是难免对诅咒的事耿耿于怀。

“大概就是为了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个诅咒,隐藏他们的真实目的,也更容易让李家陷入恐慌。”何夕转过身去,温和地笑着,眼里流露着复杂又虚无缥缈的光彩,“恐惧可以给邪祟打开大门,也能成为滋生邪祟的养料。”

最后她又送了两根鼠尾香给谢思炀,让他拿回住处开窗点燃,可以净化磁场,清理一下因为这些乱七八糟事而滋生的不好的能量。

但他们问价格的时候她却说:“这债该算在孙家头上。”

将谢思炀母子送走后,何夕撑着伞也打算离开,却见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随后耳边响起惊雷,再一转头,就看见院门口的那两颗大槐树被雷劈了个吧啦作响。

何夕的视线落在被雷击中的槐树顶端,因为天黑她看不清具体劈成了什么样,但空气中被灼烧的味道让她皱了皱鼻子,神情显得更加古怪。

本以为是两棵招阴大槐树,这一下子竟给她变成辟邪雷击木了,下次老黑和老白要是进她这院子估计得嫌这味儿冲。

谢思炀重新回到了学校,长发没剪,普普通通扎了个低马尾,没再刻意穿裙子,而是换上了男式的休闲运动衫。

虽然学校里还是没人跟他交朋友,也依然流传着那些关于他的不堪入耳的谣言,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整个人轻松多了,像是终于卸下了长久以往的重担一般。

他坐在窗边看书,明媚的阳光穿透窗子,他恰到好处的弯唇笑了,好看得像幅画般。

周琳站在运动护理一班的门外,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她不由出神,被身后的人拍了肩膀才回过神来。

“同学你找谁?”碰巧回来的一班学生问道。

周琳笑了一下:“麻烦帮我喊一下谢思炀同学,谢谢你。”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很是讨喜,那位一班的同学本还觉得谢思炀晦气,但被周琳的笑容一晃便愣愣地应下了。

平常一整个学期都不见得有同学会找谢思炀说一句话,听说有人找自己他还有几分意外,出去一看对方还是个不认识的女生。

“快跟我去趟体育组,女足校队的奚老师找你。”周琳见着他笑得更开心了,掩着唇偷偷告诉他,“应该是校队经理人的事哦~”

最近「3Day」的客人更多了,小刘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诉苦,让何夕给他找个帮手。

但每次何夕只说过几天自会有人过来替他分担,不必着急。

小刘怀疑她一直在给自己画大饼。

“何老板,最近我家里总有怪事,能不能帮我算算是什么情况?”有位三十岁左右的女顾客愁眉苦脸,不用把脉就知道她郁气缠身。

“仔细说说?”

“我从今年年初开始一直是跟男朋友一起住,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但最近我总觉得家里怪怪的,我们的牙杯、毛巾什么的明明摆放整齐了,但第二天醒来再看总会莫名其妙乱掉!还有拖鞋,上床的时候我明明是鞋尖冲外脱的,早上醒来却总是反过来!还有我们……的时候,我甚至总感觉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女顾客光是将这些说出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知道她已经被吓得有多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24章 求救(捉虫)

◎只要不承认,那就是不怕!◎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山间木屋里, 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倚在床榻上,鬓间布满银丝,面色苍白没有几分血色, 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灰败死气。

原本木屋中间的阵法已经被毁掉了, 也幸亏他出手果断,否则若再多被反噬一刻,恐怕他这会儿就连靠着床头坐起来的经历都没有了。

如今他已缠绵病榻多日,成天喝好几碗苦药汤子都没见好。

“师父,孙文昊来了。”身着青色短衫的青年男人敲了敲门,就恭恭敬敬地立于门口,没有擅自进屋。

“他还有脸来!”床上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 本就会败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几个呼吸之后, 他还是抬了抬手,“让他滚进来。”

不消片刻,孙文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生怕等下道长就因为自己呼吸声音太大给他下个咒。

“那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床上的那位灰衫道长抬手就将方才喝过药的药丸砸在了孙文昊脚下,一双眸子阴鸷得恨不得化作实质的刀刃, 将眼前这个废物片成刺身, “早知你孙家尽是废物,当初我就不该跟你们合作!”

孙文昊欲哭无泪, 当年找阴玄道长合作的是他们孙家高祖, 也不是他们这一辈儿人, 到了他们这一辈儿只能被动接受这种合作。

不过孙文昊也不是真蠢, 他知道他们孙家其实在经商方面没多少才能, 早些年能跻身上流全凭阴玄道长的帮助, 而今他又有求于道长,这会儿被人骂成废物也不敢反驳一句。

阴玄道长合了合眼,只觉得此时自己心中全是浊气。

之前第一次被大阵反噬的时候他还没太在意,只以为是什么人不小心碰坏了他的阵法,毕竟当今世上能在他的阵法上做手脚的人,他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然而后来他便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阵法不仅反噬了他,还将他好不容易修来的阴气抽丝剥茧一般抽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元气大伤。

他这才让离得近的孙文昊赶紧去查看情况,谁知这人一点儿用都没有,什么都没看出来也就算了,还引祸上身进了趟局子被便衣跟着观察了好几天,根本没机会再替自己进半山公馆去探个虚实。

直到他前几天感觉到大阵彻底破了,而这阵法当初是以他自身精血为引成阵的,阵破的时候又一次将他反噬,这才让他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点就是他当机立断将他屋里的母阵也给毁了,破阵那人应该没有直接发现他。

“道长,我帮不上道长的忙确实是蠢笨至极,但我今天过来找您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您不出手的话恐怕我孙家就要穷途末路了啊!”孙文昊急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痛心疾首道,“上个月的五个订单如今已经黄了四个,孙家现在连资金都周转不佳,我们孙家要是真没了,对道长您也没好处啊!”

阴玄道长这几年安居一隅,他所需的一切资源都是由孙家提供的,没有孙家他根本没办法像如今这般逍遥。

“……”阴玄道长心里自然也清楚利害关系,如今孙家对他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他没有找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之前,也只能暂时还帮衬着他们一些,“说吧,要我做什么?”

孙文昊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喜,眼里克制不住的冒出几分精光:“让我儿和送安品牌宋家刚回国的女儿联姻,只要有宋家帮衬,他们手中漏点儿毛毛雨就够我们孙家周转了。”

阴玄道长对烟城那边商圈的情况并不熟悉,他拧着眉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副龟甲,摆弄了几下抬眼冷笑:“胃口倒是不小。”

人家宋家可是实实在在的烟城名门,孙家跟人家比起来只能说是“小作坊”。

“也不是不行,但你还要帮我做件事。”阴玄道长笑道。

何夕在休息间百无聊赖地晒太阳养神,店里今天关门谢客,小刘被放了半天假回家休息去了。

昨天过来找她说家中有怪事的那个姑娘被她安抚了一通,她没感觉出那姑娘会有什么危险,便卖给她一张平安符,让她先回家再观察一阵子,若有情况随时联系自己。

下午的时候她受宋芙的邀请去参加了她组织的一个慈善拍卖,买了幅字回来,上书“自在”二字。

一来她觉得这字跟自己气场挺合,想着半山公馆进门那面大镜子她得摘掉,到时候正好把这幅字挂在那里。二来算是支持一下慈善事业,在这被天道束缚的人世间,多做善事总没错。

晚上她的酒吧又开始营业了,她正打算回去赚她的外快,结果刚到店门口手机就响了。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郝帅的电话。

上次他们探险小分队直播出事之后,半山公馆的烂摊子都是何夕自己解决的,后来也没再跟他们联系,现在想想事情解决好了是该跟他们说个结果。

于是她接起电话,顺势知会了一声:“半山公馆的事解决了,之后只要你们直播别太作死,就不会有问题。”

“先不说这个,何大师,有个跟我们同平台的主播,她好像遇上点儿麻烦,您能不能去帮她看看?”郝帅平常是个胆大张扬的,但如今跟何夕说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老实。

何夕眉梢微挑,也不打算回店里了,干脆就站在街边路灯下,慢悠悠道:“仔细说说?”

郝帅说的那位女主播本名叫田一帆,是个唱歌主播,直播内容很正常,每天就是唱唱歌或者跟粉丝们聊聊天。

因为直播毕竟不像平常工作,有时候会直播到很晚,跟家人一起生活难免会影响父母休息,所以她前段时间自己在南郊租了间隔音还不错的公寓。

刚开始一切都还很正常,只是她夜晚直播的时候总觉得房间里温度格外低,大夏天的她家里都不用开空调。

本来她也没往这方面想,得这房子凉快省了开空调的电费,但这几天她的感觉越发明显了,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子凉气儿是从背后冒出来的,阴森森地令她头皮发麻。

她不得不在大夏天披上披肩,怀疑自己最近经常熬夜身子太虚才会如此,直到刚才直播,弹幕竟然说在她肩膀上看到了一只透明的手!

她回过头去什么也没看到,但仍旧被吓了个半死,立马下了直播去主播群里求助,询问有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田一帆发的群消息恰好被郝帅看到,这才打电话来问何夕。

“住址给我,我去一趟。”何夕听对面报完地址,只轻轻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何夕!”

她对着路边正好招手拦出租车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喊她,随后便看见奚景眠的车停在了路边。

“要出去吗?”他探出头问。

她点了点头:“有点事。”

奚景眠是照例过来喝酒的,听店里调酒师说最近调出一款无酒精鸡尾酒,适口性很好,他特意过来尝尝。但这会儿遇到何夕出门,便冲她招了招手:“上车。”

何夕也不扭捏,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说:“天南路西街7号院。”

目的地距酒吧不远,几分钟之后奚景眠已经将车停在了7号院外。

何夕下车正要进去,就见奚景眠将车熄火也跟着下车了。

“想凑热闹?”何夕淡声问了一句。

“……嗯。”

奚景眠点了点头,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她。

刚才到了这边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何夕现在都是搞一些玄而又玄的事,今天八成也是如此,这样一想,他觉得大黑天自己坐在车里等怪瘆人的。

但这是尊严也没问题,只要他不承认那他就是不怕!

何夕倒也不在意,多带一个人又不会影响她发挥。

田一帆住11栋17层,奚景眠跟何夕一起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他眼睛四下瞅了瞅,不由自主地又往何夕那边挪了一步。

何夕看在眼里,却没说话。

二人来到田一帆家门外,发现这一层楼的声控灯坏了,整层楼道里都黑漆漆的。

何夕抬手按了门铃,却久久没有人开门。

门里的田一帆正抱着头蹲在门口,生怕这敲门声是什么脏东西搞出来捉弄她的。

“田小姐,我是何夕,是郝帅让我来看看情况的。”何夕淡定地自报家门。

又过了一会儿,厚重的防盗门终于响了一下,从门里漏出一缕光来。

田一帆被吓坏了,跟何夕打招呼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大师……”

何夕点了点头,带着奚景眠进了屋,不经意地介绍:“我助理,小奚。”

“您,您好。”田一帆眼睛盯着他们二人,虽然不知道这两位靠不靠谱儿,但好歹有两个人壮胆子,比自己一个人被困在这儿好。

何夕在公寓里四处走动,最后在一间被锁了门的房间前面站定。

“这就是你直播的房间?”何夕问。

田一帆点了点头,小声说:“下播之后我就冲出来把门锁了,虽然我看不到他,但是我知道他就在这个房间里!”

她话音刚落,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被锁上的房门里突然发出响声,像是有什么人在胡乱拍门似的,再一转眼,那道门上就凭空出现了几个杂乱的血手印,殷红殷红的,而且随着拍门声,手印的数量还在一个一个增加!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暂时是保证每天一更,下个月应该会平日一更周末两天三更这样~

第25章 借势(捉虫)

◎还是个见过的鬼◎

门内的拍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最后甚至开始出现一种类似指甲划黑板的尖利噪音,简直可以称之为精神攻击。

田一帆被这阵仗吓得脸都发白了,身体往后退的时候腿一软, 整个人都跪坐在了地上。寻常人哪见识过这种场面啊, 通常是一路相信着科学一辈子就过去了。

就连奚景眠都吓得不轻,即便最近跟何夕的接触莫名多了起来,也了解到世间似乎真的有一些玄学方面的东西存在,但了解是一回事,这样直接到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由自主地往何夕身边靠,恨不得把自己挂在她身上当挂件儿来多寻求一些安全感。

何夕那双深邃的眸子凝着那道门,眉心微微蹙起, 不动声色地往奚景眠身前错了一步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随后才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符来, 看似轻飘飘地往前一甩,就见那张黄符像是装了追踪定位似的目标明确地朝那扇门飞去。

黄符贴到门上的一瞬间便“噗”地一下自然起来,但那火应该温度不高, 没有对除那张符纸之外的任何东西造成影响, 最后只留下了一小片灰烬。

随着符纸燃尽,门里面的东西像是逐渐力竭了, 拍门的节奏逐渐变慢, 最后再没声音了。

“解决了?”奚景眠小声提问,像是怕自己大声说话被里边那东西听到。

何夕摇了摇头:“还没有。”

刚才那张符只是用来强行压住厉鬼身上的戾气的, 想要最终将事情解决, 得喊拘魂小鬼上来把魂带走才行。

何夕这才上前将门打开。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椅子被掀翻, 地上散落着一应杂物, 就连窗帘都被扯掉了一大半, 上面还隐隐能看到跟房门上如出一辙的红色印记。

田一帆要紧紧捂住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叫出声,明明她之前离开房间的时候这里还是整整齐齐的!

何夕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在看到窗边那只鬼魂的时候愣住了。

竟然还是个见过的。

这是个新魂,此时还保持着完整的人形,甚至还能看出他身上穿着死亡那天穿着的衣服,是一身花里胡哨的西装。

正是太阳街那边酒吧车祸当场死亡的肇事者。

之前她特意去车祸现场回溯过当时的情况,肇事者的魂没有被地府的拘魂鬼带走,地上还残留着一个能造厉鬼的邪阵残骸,而那魂却不知所踪。

原来竟是跑到这里做乱来了。

“怎,怎么了?”奚景眠站在何夕身后,见她似乎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然后眼神就只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了,然而他也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处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未知才是最让人畏惧的。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正面对面与你讲话,但突然他盯着你身后某处不出声了,无端端地让人心里发毛。

田一帆也向何夕看过去。

她也什么都没看见。

何夕默默从衣兜里摸出那只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随着白烟逐渐飘散开来弥漫到了窗边那个角落,那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性鬼魂也逐渐显了形。

男鬼像是知道眼前这几个人都能看得到自己了,神情突然又变得凶恶起来,之前被符咒强行压下去的戾气又开始升腾,周身隐约弥漫起血光。

何夕皱着眉又甩了张符纸在他脑门儿上,说话时难得带上了几分不悦:“活的时候醉驾找死还牵连旁人,死了也甘心受人控制,一点儿出息都不长啊?”

男鬼身上的血光又被压了下去,整个鬼就像个突然哑了火的炮仗一样,只剩下面部表情还带着几分狰狞,只是不再显得凶恶,反倒是有几分滑稽。

“你是什么人!”男鬼没张嘴,但就是能让在场的人理解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何夕瞥了他一眼,没作答,反而看向了一旁的田一帆,温声问道:“认识?”

田一帆有些害怕的看了眼那个男鬼,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我?!”说着那男鬼就又要暴起,霎那间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就被阴邪气息充斥,然后那些阴气像是要化成实质一般朝着田一帆冲过去。

何夕蹙眉,指尖微抬将那阴气打散,田一帆早已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掐住了,那种窒息感让她全身的神经都近乎麻木,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要不是何夕在这里,刚才那一下她会死!

“有怨就说怨,再胡乱动手我就只能喊拘魂鬼来直接把你带走了。”何夕声音很淡,听起来与平日聊天时无异,却让那个男鬼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他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被拘魂鬼带走,只能开始讲述他的情况。

他叫李旭东,是个在首都漂泊的普普通通的社畜打工人,三十几岁了还没成家,看着身边朋友们二胎都有了,他心里难免急躁。

就在半年前,他从网上认识了烟城的女网友田一帆,二人很聊得来,迅速进入了恋爱关系。

他本身并没有多富裕,从小城市出来留在大城市打拼,赚了十几年工资才差不多能凑够一套房的首付。

本来他打算得挺好,先付个首付买套房,之后谈个恋爱结婚生子顺理成章,跟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过最平凡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在认识田一帆之后改变了,成年人恋爱是需要经济支出的,网恋也一样。

一开始只是每月给田一帆转些生活费,缝过节也会给田一帆买礼物寄过去送些小惊喜,这期间田一帆也会时不时给他发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回馈一下,他也因此放松了警惕。

就在两个月前,田一帆突然说父亲重病住院需要钱,开口找他借五万,李旭东确实没什么大钱,但五万还是有的,便直接借给了田一帆应急。

之后田一帆又以父亲需要做手术为由找李旭东借钱,每次打电话时她都哭得无比伤心,李旭东心软不忍拒绝,前前后后总共借出去将近五十万,把攒了十几年的房子首付都借给她了,只盼着她快些度过难关,之后来首都找他一起打拼。

谁知后来田一帆开始频频失联,李旭东一下就慌了,提出要来烟城见面,不管田一帆有没有回复他,他都立马买了机票飞来了,然后在烟城租了辆还不错的车子,买了鲜花,按照之前每次给田一帆寄礼物的地址找到了田一帆所在的小区。

“她说快递都会被驿站代收,就只告诉了我小区名,我不知道具体的门牌。”李旭东努力回忆着生前的事,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混沌,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当时怕不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轻易相信什么网恋。

“哪个小区?”何夕问。

“天景园。”

“天景园?那是我爸妈家!”这回换田一帆吃惊了,天景园就是她爸妈住得小区,之前自己也一直住在那里。可自己成天忙着直播赚钱,哪有时间搞网恋?

李旭东现在也看出来了,对面这个田一帆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也不像是演的,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何夕又问。

李旭东想了想,突然记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怪异地说:“其实我死的时候喝醉了酒,脑子很浑,几乎忘了我是来烟城做什么的,可等我从车里爬出去的时候,被风一吹突然就醒神了,这才又生出怨气,然后……可能是我怨气太重,莫名地就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

何夕抿着唇,表情不大好看。

人死后便要了却前尘事,如若不是有特殊手段的修士,一般普通人不可能像这般“心想事成”。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当时在车祸现场画阵的人做了什么手脚,让李旭东得到了这些讯息。

这回田一帆急了,边往何夕身后躲边摇头表示:“我没有跟人网恋更不会骗人钱财,这怎么会找到我身上?!”

她觉得对面这鬼不是善类,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应该是有人借了你的势。”何夕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

如果李旭东是在生前知道了田一帆的住址,那可能是跟他网恋的骗子知道了田一帆的个人信息,所以用她打了幌子。

但现在李旭东是在死后才知晓田一帆的地址,而且还是她刚搬过家的新地址,说明这个讯息是他由阴阳玄学得来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骗子借了田一帆的势。

见两人一鬼都疑惑地盯着自己看,何夕唇角微微弯了弯,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借你的生辰八字做了障眼法,把你的命格覆在了别人身上,让那人能用你的身份借你的运势。”

两人一鬼听得云里雾里,竟,竟然还有这种事?

想到这里,田一帆忽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一年前我曾在路上碰着个算命的先生,他只观我面相就把我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一句出错,然后我就把生辰八字告诉了他让他帮我算了事业大运……”

第26章 报警x2

◎他给我托了个梦◎

经了这么一遭, 在场的人和鬼终于都搞明白了,跟李旭东网恋骗走他老婆本儿的是另外的人,那个人用术法借了田一帆的势, 穿了她的身份, 所以才会搞出这么一个乌龙。

“那我……”李旭东整个鬼都傻了。

还能这样吗?那他要怎么找到那个该死的骗子?

他一身的怨气都因“田一帆”而起,现在却发现自己找到的这个田一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这就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瓢冷水,现在他彻底冷静了,被那个阵法刺激生出的戾气也平息了,他就是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会儿自己变成鬼没有脑壳了,这思维有点儿卡顿。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地看向何夕, 木愣愣地问:“大师,您能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吗?”

“能啊。”何夕答得不假思索, 但马上她又说,“不过这事儿用不着我。”

“啊?”就连田一帆也愣住了,大师要是不帮忙的话, 这事儿该咋办?

何夕笑了笑, 面上一派和气:“报警。”

报警当然不能指望李旭东一个鬼去报,所以何夕第二天一早就坐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警察对何夕并不陌生, 之前桃源村那事儿当地警察们就对何夕有所耳闻, 虽然没在桃源村见过她,但别人口中句句都是她的传说。

桃源村那么大个事儿, 被抓出来的那帮背了好几条罪行的村民在警局只被分开审讯了十二个小时, 整件事情就清清楚楚了, 只要他们警方有疑问, 那帮人必定有回应, 每条罪行都供认不讳十分配合。

只不过他们口中都曾提起过一个外乡人, 一口咬定就是因为这个外乡人祭司大人才会死,他们村里才会出了乱子,只是他们并说不出这个外乡人姓甚名谁。

而根据法医鉴定,张贵生是死于心脏衰竭,结合他一百多岁的高龄,简单来说就是正常老死,并不存在人为致死的可能,且张贵生身上能查到的指纹都是村内那几个人的,说明并未有其他人接触过他,所以直接排除了那个所谓外乡人作案的可能。

最后是他们回访宋家询问情况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村民说的那个人名叫何夕,当天人还真在桃源村出现过。

这名字一出来,警局几个同事就互相对上暗号了,因为她前一阵子还因为有人非法闯入她的住宅而报了次警。

这次负责接待何夕的还是之前帮她处理孙文昊非法闯入半山公馆事件的刘队。

他对何夕印象还不错,上次那事儿可大可小,她也没多为难,让刘队觉得她是个挺好说话的人,所以这次再见着她,刘队还挺热情地询问情况。

何夕抿了抿唇,神情十分凝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刘队见状赶紧喊人给她接了杯温水,耐心十足地说:“先喝口水,慢慢说,我们警察就是帮人民解决问题的!”

“我怕说了你们不信。”何夕小声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喝了半杯水,最后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眼睛一闭,“我有个朋友叫李旭东,川渝人在京务工,前一阵子在烟城在太阳街出了车祸……”

刘队听到这儿愣了一下,这起车祸他们所里是知道的,当时还去过现场,不仅肇事者当场死亡,还撞伤了无辜路人。李旭东的父母也大老远从老家赶过来了,看着儿子的尸体哇哇大哭,说儿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烟城,肯定是有人害了他们儿子。

但他们也了解了一下,这事儿就是个醉驾事故,最后还是走正常流畅处理了。

他正想问问何夕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就听见何夕已经开口了:“昨天他给我托梦了。”

“谁?李旭东?”

何夕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说他会做傻事全是因为网恋遇到诈骗,骗走了他几十万资产,他实在走投无路心灰意冷,所以才去喝闷酒结果出了意外,还害了别人。”

“这……”刘队眉心皱出一个“川”字来,他觉得事情突然变得玄幻起来了,他是可以相信,但是他们出警也要讲求证据,他总不能给兄弟们说是死者托梦报警吧?也太荒唐了!

“刘警官不用为难,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其实只要调查一下他生前的资金流水就知道了,而且他的父母应该也发现了情况,估计用不了多时也会在他们当地报案。”何夕又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了,随后又补充道,“只不过梦里他说那个骗子就在烟城,所以我才直接来找您的。”

这当然不是李旭东说的,这是她根据情况推测出来的。

一般跟人借东西这种事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比如最常见的一种借运方式就是撒钱,标注诉求之后钱撒出去,被人捡了,那就相当于捡钱人同意将自己的运借出,总之就是不管被借方知不知情,都要有一个可以被认定为“同意”的动作。

田一帆这事儿不算是借运,只是借她的身份命理,按理说也需要田一帆有一个表示“同意”的动作,对方才能将她的身份借走,而据田一帆虽说,她除了去算过财运,什么都没做。

如此,对方就只能用术法补足,达成强借,就是直接抢。在有田一帆生辰八字的情况下,确实能达成这一点,但有一个弊端就是借方不能离被借方太远,不然术法对二人命理的链接会减弱甚至失效。

所以那个穿田一帆马甲搞诈骗的家伙定然出不得烟城。

但就算何夕这么说,刘队还是没办法直接帮她立案调查,毕竟她不是当事人,得知这件事的途径也有些荒谬。

但其实刘队心里事相信了的,说来奇怪,这么荒谬的事,从何夕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他抿了抿唇,在册子上做了个记录,抬头和她说:“这事……要是有后续进展的话,我会再联系你。”

何夕的视线在刘队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眉眼一弯,十分好说话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刘警官。”

奚景眠最近挺忙,三天两头就得跟着球队去打友谊赛,毕竟八月份的时候高校联赛就要开始了,球队需要提前适应比赛节奏。

谢思炀已经正式成为了球队的经理人,主要负责一些外联事宜。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交到了朋友,球队的女生们都很好。

还有那个在篮球队担着职务的周琳,她偶尔也会找他闲聊几句,当知道他其实是个男生的时候周琳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为此周琳还萎靡了几天,逢人就哭诉:我那么大个漂亮姐姐,啪得一下就没了!

关于谢思炀的事也已经在系里传开了,之前给他造黄/谣的那几个男生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这性别一换,那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谎话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有人不嫌事儿大,专门儿去他们面前叭叭:“哎你们之前不是说谢思炀在外有金主嘛?这哪儿跟哪儿啊,性别都不对哈哈哈!”

“谣言张口就来啊!”

“哎兄弟,哥咋记得你之前还跟人家谢思炀告白过呢?呦你这就是那什么……啊得不到就毁掉对吧?”

之前跟谢思炀告白的那个男生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憋气了半晌终于又找到了羞辱谢思炀的方向:“男不男女不女的谁喜欢他啊,我之前那就是想跟他玩儿玩儿,呸,现在想起来就恶心!男的怎么了,有小/癖/好的金主多了去了,谁说……”

他突然噤声了。

站他对面嘲讽他的几人转过头去,就看见一身运动装的谢思炀。

谢思炀还是像从前一样安静,坐在窗边翻着书。

后面几个男生互相使着眼色——

【继续说啊,咋闭嘴了?】

【……有本事你说。】

几人谁都没敢再出声,没趣儿地回了自己座位。

现在谁还敢惹谢思炀啊,他本人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但他们女足那帮女生可全是壮士,一个大脚开出来,他们这些光□□动理论其实根本不怎么运动的小菜鸡还不得直接被踹折了?

难得球队今天没比赛,奚景眠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发呆。

他的养母柳芸又开始催他联系宋芙了,为了跟宋家联姻,她恨不得一天八百个电话催他跟宋芙出去约会。

本来他和宋芙话都说开了,约出去吃个饭装装样子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最近他根本联系不到宋芙,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何夕替李旭东报警的第四天,刘队给她打来了电话。

说李旭东家里确实在川渝老家那边报案了,因为他们清点儿子遗物的时候发现银行账户竟然全空了,这明显不正常。

而川渝那边警方初步调查之后,确定李旭东是遇上诈骗了,并将嫌疑人锁定在了烟城区域,所以申请了让烟城派出所协作办案。

案子有些眉目之后,刘队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何夕,何夕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果然如此。

她看了眼暂时跟着自己回了半山公馆的李旭东,冲刘警官问道:“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女足世界杯明天开踢啦,有兴趣的宝子们可以支持一下女足姐妹!么么叽~

第27章 网恋奔现

◎李旭东:我没有我不要!◎

那个骗子名为刘波,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就住在田一帆爸妈家隔壁那个小区。

烟城警方行动很迅速,上面文书一下来, 刘队就直接带人上门把刘波给抓了, 经过审问,他们发现这个刘波是个诈骗惯犯,受害者不止李旭东一人。而刘波作案的共同点就是装成女性跟男的网恋,然后向对方索取财物。

之前的几次他骗到的钱没那么多,通常就是骗到一些然后就跟对方断了联系,对方压根儿也没忘诈骗上想,恋爱期间的赠予也不好往回要, 便没人愿意费这个时间精力,这才让刘波能一直藏在幕后继续骗钱。

他也没想到这回遇上个非常愿意给他花钱的李旭东, 之前李旭东给他花钱都是大手笔,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一直以为李旭东是什么有钱的大老板, 也是进了局子才知道, 原来那人是个北漂打工仔,而且人已经没了。

“不是, 我只是谋财, 没想着害命啊!”

刘波这会儿也知道怕了,声泪俱下, 哭得一张肥脸一颤一颤的。然而任他怎么保证要悔过自新, 还是被从审讯室拉出来, 准备将人送去拘留所了。

一般情况下嫌疑人在审查滞留期间不可以探视, 何夕得让李旭东见一见这个骗子, 又不想为难警方, 所以她是算好了时间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带着被本事件无辜牵连的田一帆,以及别人看不见的李旭东。

进来的时候何夕手里捏着小半截线香,白烟随着风迅速飘散,刘波被人带出来的时候本来只看到迎面过来两个人,结果在一眨眼就变成三个人了,而且那个人他还认识!

他毕竟是打着网恋的幌子行诈骗之事,网恋情侣之间互发照片是必然的,他给别人发的照片都是找的网图,但李旭东给他发的却是真照。

这会儿他突然看到李旭东的脸,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后想到方才警察说那个李旭东前些日子已经出车祸死了……

他面上迅速爬上了惊恐的神色,整个人像是突然疯了一样闭上眼大吼大叫:“鬼!啊!有鬼!李旭东来找我了!”

本来押着他出来的警察被他这疯样儿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让人脱手了。站在一旁的刘队则深深皱起了眉。

只有何夕还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微笑,淡定地冲对面的疯男人点了下头:“你就是李旭东的女朋友?”

她说完这话,周边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就连李旭东的鬼魂都颤了颤。

谁要这狗东西当女朋友啊!

他没有,他不要!

任别人全部裂开,何夕仍旧淡定,她下巴冲田一帆的方向扬了一下,笑道:“这位便是田一帆女士,你可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刘波已经吓疯了,他找人帮他借势的事儿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找到田一帆!

当年他入这一行之后骗人技术太差,根本赚不到什么钱,房租都付不起,直到他遇见了那个老术士。

老术士答应帮他忙,但是得来的钱要分走一半。他也是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便答应了。

老术士说之前有个找他算命的小姑娘,长得好命也好,命里桃花无数,所以便设法帮他借了田一帆的势,并告诉他把自己当成女人去骗男人的钱,说这样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一开始他还不信,抱着怀疑的心态小试牛刀,谁知还真的成了!之后他就过上了月月有钱花的生活,而他只需要躺在家里跟那些傻男人交流交流感情。

这些事都只有他和老术士知道!

“他出卖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怕又气。

“这到没有。”何夕笑得眉眼弯了弯,就在对面的刘波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又补充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之所以帮你,除了图财以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需要你顶在前面背因果,而他无债一身轻。”

说完这句,何夕没再说旁的,跟还愣在一旁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刘队打了个招呼,带着田一帆和李旭东走了。

“警察同志!我还有话要说!我招供,我有同伙!”

何夕他们都到外边了,还听到刘波在里边大吼。李旭东从刚才见到刘波开始就一直在保持沉默,之前他还有点儿怨气,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纯傻/叉。

“他们种了因,必会得应得的果,放心吧。”何夕拍了拍这可怜鬼的肩膀以示安慰,并说,“你父母那边也不用担心,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正说着话,空气中一阵波动,拘魂小鬼从鬼门里出来了,看到何夕那一瞬间,小鬼儿抖了抖,麻溜拽着李旭东又钻回鬼门里了。

“???”只能看到李旭东但看不到拘魂鬼的田一帆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为震惊。

李旭东那么大个鬼就凭空消失了?

“有拘魂鬼来把他带走了。”何夕好心给她解释了一句。

“噢!”田一帆觉得自己人生前二十几年都没最近这几天精彩,一次次刷新她的世界观。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又看向了何夕,“大师,我该付你多少钱?”

这次真的得感谢何夕,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要被李旭东纠缠多久,最后怕是要年纪轻轻就神经衰弱了。

“18888,你有我微信。”

周末的时候,奚景眠又被柳芸喊回了奚家。

他是饭点儿回去的,但他到家的时候柳芸已经吃完午饭回屋睡午觉去了。

他自然知道柳芸是故意的,就是在明着警告自己她对自己有多不满意。

下午三点左右柳芸才从房间出来,然后跟没事儿人一样漫不经心地从奚景眠身边路过,顺嘴问了一句:“宋家姑娘还没搞定?”

“……”奚景眠抿着唇没说话。

别说他跟宋芙俩人都没这想法,就算他有点儿想法,那最近他也根本联系不到宋芙。

说起来也不知道宋家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下周老奚就要回来了,你这事儿成了正好能给他个惊喜,咱们皆大欢喜不好吗?”柳芸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捏着兰花指揭开盖子品了一小口,贵妇人气质十足。

奚景眠瞥了她一眼,心说谁跟她皆大欢喜,这明明是把她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见他没说话,刚唱完红脸又开始唱白脸:“下周还跟宋家小姐谈不出个眉目来,以后你就别姓奚了!我不养废物!”

奚景眠闷头不做声,怕他回一句她又要多训斥他一百句。

到了下午饭点儿,柳芸不想跟他一桌吃饭,这才把他放走,他早猜到会这样,晚上正好有朋友约他吃饭。

跟他约饭的都是几个二代圈儿的朋友,几人约在一个街边儿撸串儿。

“哎不是我说,这路边摊别有一番滋味儿!”

“要么堂堂奚少爱吃呢!”

要搁在平时,这几个二代少爷才不会吃这种路边摊,也就是趁了奚景眠的口味才会约在这地方。

丁家老二咬着一串儿腰子往街上瞅:“奚少也太墨迹了吧?还不来?”

“人家有工作自力更生呢,哪儿能跟咱们这帮闲人比。”张家老三边嚼着板筋边嘟囔。

“哎这边!”丁二突然眼睛一亮,冲街边找了招手。

奚景眠隔老远就看见他们了,跑过去刚坐下就有人给他杯里满上了啤酒。

“奚少,啤酒总能喝点儿吧?”

奚景眠点了点头。

几人胡乱聊着圈子里的闲事儿,什么张大少爷一个月换了三个女友,隔壁刘家老小被压在家里跟人订了婚,赵家的败家子儿买了辆限量跑车刚出门就把漆蹭秃了一片。

奚景眠光吃吃喝喝听他们说话,自己倒是不怎么说,平常也不关注八卦。

“哎奚哥,听说你家有意让你接触宋家大小姐?”丁二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油腻腻的嘴都快贴奚景眠脸上了。

“嗯。”奚景眠应了一声,只觉得在家说这个事儿,出门还是说这个事儿,反正就是逃不过。

结果丁二皱了皱眉,有点儿疑惑地说:“是啊,我之前听的消息也是你们奚家要找宋家联姻,宋家应该也有意撮合,不过我最近听人说宋大小姐好像心有所属了,对象是卖糖那个孙家子侄。”

“孙家?”奚景眠想了想,反应过来这个孙家就是糖果品牌“宜甜”的老板。不过宋芙才刚从国外回来,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样子宋芙还没有要恋爱结婚的想法,怎么突然就跟孙家子侄联系到一出去了?

“是啊,奇怪吧?”张家老三显然也听说这事儿了,边吃边吐槽,“那孙家什么泥腿子,资产都是半路李家出事趁火打劫来的,他也配跟宋家联姻?”

“说的是,要说门当户对肯定还是我奚哥跟宋大小姐比较配。”

奚景眠蹙了蹙眉。

他倒不是想跟宋家联姻,左右他又不是真的奚家大少爷,真要联姻的话宋家也应该去找留着奚家血的何夕才对。

他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据他对宋芙有限的了解,她不是什么恋爱脑一头热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快就进入到一段关系中?

第28章 订婚

◎倒八辈子血霉哇◎

宋家太太林淑婉自从将那张从何夕那里买来的符纸带在身上之后, 身体还真的渐渐恢复过来了,虽然现在她只要想起在桃源村那几天的经历仍旧会后怕,但至少不会再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日日恐慌心悸。

这会儿她正坐在沙发上, 刚拿起手机打算往电视上投屏个电视剧的时候, 余光瞟见以前恨不得一辈子闷头在家画画的女儿又拎着小包要出门了。

“芙芙又要出门啊?”她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专门化了妆又换上了一身新裙子的女儿。

“嗯,约了朋友。”宋芙笑了一下,整个人甜得像是在冒粉红泡泡。

林淑婉换了个坐姿,冲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等人坐在沙发上了才又追问:“约了哪个朋友?何大师吗?”

她从自己胸前口袋里摸出那个被叠成三角形的黄符, 只见摩挲了几下,再一次感叹世界很神奇, 竟然就是这样的小东西救了她,她也打心底里觉得何夕厉害,并不反对女儿和她来往, 之前还听说女儿邀请她去过慈善拍卖, 她还真的拍了一幅字回去,可见对方也是个有善心的。

“何大师?”宋芙愣了一下, 眼神里露出几分迷茫, 像是根本想不起来母亲口中这个人是谁一般。

林淑婉蹙了蹙眉,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女儿向来聪明伶俐, 前几天还听说何大师参加了女儿的慈善拍卖, 没道理才这么几天就把人给忘了啊。

于是她把手中的符纸递了过去:“喏, 之前给妈妈符纸帮助过我们的那位何大师啊。”

宋芙本想接过那个黄色小三角端详一下, 可谁知就在指尖要触碰到那个三角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要碰。她缩回手指,理了理裙子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妈。”

林淑婉盯着她的背影,眉心蹙得更紧了,内心的怪异感更加强烈,思索再三先给老公宋海鸣拨了个电话。

宋芙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十分钟,终于见到了孙宇鹏。

孙宇鹏是宜甜糖果品牌现任董事长孙文昊的亲侄子,孙文昊结婚二十几年仍旧无儿无女,所以联姻这事只能安排到侄子头上了。

电影院商场第七层,要先乘扶梯上到五层,然后换直梯上七层。

乘电梯的时候宋芙一直找着话题跟孙宇鹏聊,可惜对方都兴致缺缺,宋芙心里有些委屈,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从挎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开心地说:“我刚才已经提前取过票了,等下我们直接进放映厅就行。”

孙宇鹏看了她一眼,只是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对宋芙一直没什么兴趣,像宋芙这种大小姐,成天端着架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哪哪都碰不得,就别提更亲密的接触了。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要他说,还是夜店里性感的金发女郎更符合他的口味。

而现在因为宋芙,叔叔还特意警告他不要再跟不正经的人接触,要是这事儿黄了,答应给他的股份也就黄了。

为了钱,他也只能忍辱负重。

电梯上到五层的时候,宋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一家艺术馆飘去。

艺术馆的门口换了新的立牌,上面写着有位法国的画作大师的作品正在馆内展示。

宋芙看到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许多,隐隐有种想要进艺术馆观摩一番的冲动。

孙宇鹏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了,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一直盯着艺术馆门口立牌的时候,他立马拽起她的手腕迈着大步急匆匆往直梯的方向走,边走还边严肃道:“磨蹭什么,电影都要开始了!”

“哦。”宋芙被他拽了一个趔趄,这才终于回了神,有些不舍地收回视线,跟着他进了直梯。

孙宇鹏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发顶目光发沉。

他和宋芙第一次见面是精心安排的偶遇,他的车差点儿撞上宋芙,借着这件事,他载着宋芙去了趟医院,就是在这期间,他成功拿到了宋芙的几根头发丝儿。

再后来他将这几根发丝交给了叔叔孙文昊,大概三天之后,叔叔便胸有成竹地让他在家等着,宋芙自会主动联系他,让他努力将人拿下,尽量生米煮成熟饭早日跟宋家订婚。

只是叔叔之前特意强调过,说他们施加在宋芙身上的术法只是暂时蒙蔽她的喜好,并将她的喜好都转移到孙宇鹏身上,所以这术法在短时间内效果最好,若是时间长了,她接触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的话,很可能会重新找回自己的兴趣爱好,到时候这术法便会失效。

所以他们的打算一直就是速战速决,而刚才宋芙盯着艺术馆看的时候,孙宇鹏心里那根弦儿再度绷紧,紧迫感更甚。

好在后面进了放映厅,宋芙似乎又忘了之前看到艺术馆的事,一颗心又重新扑在了他身上。这让孙宇鹏稍稍松了一口气,对宋芙的态度也稍微殷勤了些,到电影快散场的时候,他便往宋芙嘴边递爆米花边问:“我已经把给伯父伯母的礼物买好了,什么时候能带我回家见见他们?”

宋芙吃掉爆米花,开心地收不住嘴角:“就这么急着跟我结婚?”

“那当然,好事要趁早嘛。”孙宇鹏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他的表情却是不加掩饰的烦躁厌恶,只想快点儿跟宋芙结个婚,把孙家的事解决了,拿到他应得的股份,然后再把他那些好妹妹都招回身边来。

宋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了,点点头说:“那我晚上回去跟爸妈说说,约好时间我再告诉你。”

晚上宋海鸣回家,万万没想到自家好女儿会给他那么大的一个“惊喜”。

“什么?孙家?”宋海鸣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有些事情圈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门这些都在商场上混的却是门儿清,宜甜这个品牌当年是孙家趁虚而入从李家手上抢回去的这件事他是听说过的,而李家和孙家最开始可是盟友企业。

由此可见,这孙家人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啊!

他怎么能同意女儿跟这种家庭搅合在一起?

林淑婉也觉得此事不妥,奇怪地问:“之前不是才跟奚家那小子见过面吗?怎么,没看上?我见过那小子一次,长得好看,人也礼貌,也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做派,很适合你啊……你怎么又突然跟那个什么孙宇鹏碰在一块儿了?”

按理说,女儿之前成天宅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认识其他人的机会,而以孙家的实力,更是没办法跟他们宋家沾边,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这关系一下就快进道要谈婚论嫁了?

虽然宋父宋母都不看好宋芙和孙宇鹏,但在女儿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见孙宇鹏一面。

这日「3Day」比前些日子顾客更多了,不过小刘却没往日那么忙碌,因为白天的时候赵小乐过来店里报到了。

考虑到赵小乐刚从桃源村出来,还没接触过社会,身上也没钱,何夕便安排她住在店里那个休息间里,毕竟自己现在有半山公馆可以住了,不必再挤在那间小屋子里。

赵小乐对何夕很是感激,要不是何夕,说不定她就要一辈子被困在桃源村里了。

她主动跟何夕说起村里已经重新建庙的事,何夕也暗自盘算着,等过段时日新庙的气场与桃源村逐渐契合,她就可以将新的“神”请入庙中了。

何夕在吧台里调酒,小刘帮赵小乐安排了工作,完事儿了才凑到何夕跟前问:“老板,我今儿听说了个事儿,你想不想听?”

何夕边摇着波士顿摇酒壶边瞥了他一眼:“不想。”

“!”现在换小刘有些憋屈了,有些事儿他就是不说不快啊!他撇了撇嘴,又继续道,“我记得您之前帮宋家处理过事儿吧?我这消息可跟宋家有关!”

何夕将摇酒壶里的酒倒进酒杯里,递给旁边的夏甜做加工,自己则手撑着桌面看见小刘,笑道:“那你说来听听。”

小刘眼一亮,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半掩着嘴脑袋又往前凑了凑,才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啊,宋家要和孙家订婚了,就是宋家大小姐和宜甜董事长的侄子!”

“……”何夕古怪地看了小刘一眼,站直身体抱着手臂,面上就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两家订婚而已,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

“哎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宋家跟孙家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啊!”小刘皱了皱脸,觉得自己这个“江湖百晓生”今日被老板看扁了。

何夕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手臂,其实是有些奇怪。

但奇怪的不是两家差着阶级却订了婚,奇怪的只是这个孙家而已。

依着孙家之前干得那些好事来看,遭报应是迟早的事,跟孙家沾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可以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而宋芙人不错,没什么污点,还经常参与慈善,按理说没有道理会和这家人搅和在一起才是。

略作思索后,她还是从手机里翻出宋芙的电话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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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奚家主归

◎既然拿上了就看看吧◎

宋家和孙家订婚的事很快就在圈子里流传开来, 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奚夫人柳芸的耳朵。

于是奚景眠又被传唤回家了。

“搞了半天你竟然连孙家一个侄子都比不过!”柳芸气得摔了个茶杯,早就没了平日里那副贵妇人的模样,她指着奚景眠, 声音尖利带刺, 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呵,果然小杂种就是不行,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当初还不如从街上捡条狗!”

奚景眠站在茶几边上,垂着头, 眸底沉得像一片深海,原本平静深蓝的海底陡然染上了几分让人探寻不透的黑色,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掀起骇人的风暴。

他没说话,安静老实地听着柳芸不堪入耳的训斥,如往常一样。

这种话他从小听到大, 早就免疫了。

“要不是我当初大发慈悲把你给捡回来, 你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你这条命都该是我的!”柳芸还在喋喋不休地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结果你呢?!你就是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怪不得你的亲生父母把你扔了不要你,你根本就不配活着!”

就在柳芸以为这一次奚景眠也会像之前一样逆来顺受任她的羞辱的时候, 奚景眠突然点了点头, 声音平静且极度冷淡地说:“没错, 你一开始就不该把我捡回来, 就应该让我在那个时候无知无觉地死在摇篮里。”

他额前的刘海儿垂下来挡住了半只眼,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上了几分凶恶, 与平常在家安静听话的模样大相径庭。

柳芸都被他吓了一跳,愣怔了一瞬,面上的厌恶恶毒更甚:“你……”

只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什么捡回来?”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声音让柳芸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慌乱地转过头去,果然就看见了风尘仆仆衬衫衣领都有些凌乱的中年男人。

奚家的家主,她的丈夫,奚弘斌。

“弘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柳芸往前迎了几步,说话的时候喉咙发紧,生怕之前跟奚景眠说的话被奚弘斌听了去。

奚弘斌明明说过两天才会回来,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那些事儿要是被他知道了,可就全完了!

“从玄关走到这里,大抵用了两分钟时间。”奚弘斌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让人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柳芸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维持着自己温婉的形象,主动伸手将他手中拿着的文件袋接了过来:“累了吧?我喊柳姨去给你沏壶茶。”

她边说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想要将那个文件袋帮他放到书房去,左右他工作上的文件都会放在那边。

然而奚弘斌却叫住了她,沉声说:“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本就是要给你的,既然你已经拿着了,干脆就打开看看吧。”

柳芸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他在买什么关子。

在她拆文件袋的时候,奚景眠冲奚弘斌打了声招呼,低低地喊了声“父亲”。

在奚家的这些年,奚景眠跟奚弘斌的相处时间有限,因为这个男人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去出差的路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也就止步于他喊对方一声父亲,对方以为他是亲儿子所以给他一口饭吃。

奚弘斌性格本就冷淡,只是今天好像也太冷了点儿,伏天里都让人掉鸡皮疙瘩。

“这!”柳芸突然惊叫了一声。

奚景眠转头看向那边的时候她已经将手里一页页的文件扔到了地上,白花花的纸散落了一地,但有几个大字他看得清楚——亲子鉴定。

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奚景眠瞳孔收缩,心跳忽地加快,但他又迅速冷静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一般,一直端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身上的紧绷感瞬间消失无踪。

“您都知道了?”奚景眠没再理会一旁的柳芸,而是看向了奚弘斌。

“解释。”奚弘斌这两个字是跟柳芸说的,他声音平静淡漠,那感觉根本不像是在跟结婚二十几年的妻子说话,更像是在对话街边路过的路人甲。

“弘斌,我……”柳芸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面对奚景眠时候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全都消失了,在奚弘斌面前一点儿都高傲不起来了。

最后是奚景眠给他解释的,这时候看,他说话似的平静冷淡竟与奚弘斌这个养父如出一辙。

“我与二位都没有血缘关系,当年奚先生在外忙工作,奚夫人独自生产,产下一个死婴,恰好我被亲生父母抛弃,她就捡了我回来。”他平铺直述,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些都是小时候从奚夫人那里听说的,是不是事实还得奚先生亲自查证。”

说完他如解脱了一般,大步往出走,终于能离开这个“家”以及抛下奚家大少爷这个身份。

路过奚弘斌的时候他沉声说:“抱歉。”

奚弘斌皱着眉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内心没有掀起任何涟漪。当年他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婴孩,他又没有选择权,抱什么歉?

该抱歉的另有其人。

趁天还没亮的时候,何夕去了趟桃源村,悄无声息的进了那个新建的庙,这个新庙跟从前那个破庙差不多大小,但是比起那个摇摇欲坠的破庙,这个新的看起来靠谱儿许多。

她将一块儿什么也没写的小木牌贴在了神龛顶上,拿出那个装着轮回之力的幸运瓶,心念微动,将一道神力打了出去,随后口中有念叨了几句,做完一切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人发现她曾来过。

天亮之后她去了店里,勤劳朴实的赵小乐已经起来把店里都打扫一遍了,再晚些的时候小刘带了三人份的早点回来。

这几天赵小乐在店里适应得很好,小刘有空的时候还教了她简单的泡咖啡的手法,晚上她还可以观察看夏甜调酒偷师。

店里白天顾客没那么多,就在何夕坐在桌边百无聊赖打算喊个鬼上来唠嗑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是宋夫人林淑婉打来的。

她实在觉得女儿不对劲,之前被女儿软磨硬泡的,他们就订了个餐厅,答应让那个孙宇鹏出去见个面。

因为打心底里觉得对方不是什么靠谱儿人,所以一开始宋父宋母就没打算让孙宇鹏进宋家的门。

见过之后果然发现那孙宇鹏胸无点墨不学无术还油嘴滑舌,宋父宋母实在看不上他,就想着回去跟女儿好好谈谈,让她不要再跟这个人来往。

可谁知就是之前约在饭店见了个面,这消息就被散播出去了,直接说他们宋家跟孙家订了亲,差点儿没把林淑婉给怄死,这不是坏她女儿名声吗?!

关键是,以他们宋家的实力,竟然完全查不出放消息的是哪个狗东西!

林淑婉是没办法了才给何夕打得电话。

“何大师,求你再帮帮我们芙芙吧,她要是真铁了心要跟孙宇鹏结婚,她这辈子就毁了啊!”林淑婉都快哭了,自己刚躲过人生大劫,怎么才一扭头女儿又陷进去了,真真是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

“宋夫人不必求我,我也只是拿人钱财□□的俗人而已。”中午的大太阳洒在何夕半边脸上,将她的五官刻画得更加深邃立体,她微微弯起唇角温和道,“您想问些什么?”

“关于宋家和孙家的八卦,是谁放出去的?”

何夕垂着眸子,眼神柔和地盯着桌上的几颗小石子,声音都带着笑意:“宋夫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果然如此。”林淑婉张了张嘴,温婉的面庞上浮现薄怒。

她之前确实觉得这消息是孙家放出来想逼他们就范的,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敢下定论。这会儿听何夕这么一说,她心中就明了了。

这该死的孙家,她跟他们没完!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女儿的问题,林淑婉压低声音问:“何大师,芙芙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那孙宇鹏长得像个冬瓜,个子也不高,整日游手好闲,好端端的芙芙怎么会看上他?以前芙芙最爱画画了,最近却连纸都不愿意铺开一张,这不正常啊!”

何夕修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桌上的石子,又说:“可以这么理解,确实有人在令爱身上做了些手脚。”

林淑婉一听,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然而就在她追问这事该如何解决的时候,何夕却说:“令爱有福德在身,到了合适的时候,有些半吊子邪术会不攻自破。”

说完她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抬手将桌上的小石子收了起来,心想宋家那位大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儿。

她在店里赖着偷吃小刘烤出来的小蛋糕,天色渐晚顾客渐多的时候才钻进吧台里,有了那么几分老板的样子。

夏甜这两天又倒腾出一款新的鸡尾酒,这会儿边往摇壶里加料边盯着门口张望。

何夕也跟着望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门外的空气格外好看?”

“……”夏甜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神情沮丧,“没有,我发现奚少已经好几天没来过了,之前我调出新口味他都要过来尝尝的……是我这次的创意拉垮,看着就让人没有胃口?”

第30章 崩塌

◎像个脏兮兮的小流浪狗儿◎

各个高校放暑假的时间有些出入, 但也差不了太多。

文理学院的学生们今天也拿上了成绩单,收拾东西打算回家过暑假了,但校队的运动员们因为下月还有训练和比赛, 他们的假期只有二十天左右。

自从上次从奚家离开, 奚景眠的状态就很不好,好在要放假了,终于得了个自我调整的时间。这会儿他正在体育组办公室里收拾文件资料,放假办公室没人,这些东西还是锁进抽屉里比较好。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奚景眠给抽屉挂锁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就看到他们体育组组长正站在门口,好像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阳光很刺眼,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只听见对方声音冷淡地说:“奚老师,人事处那边找你。”

奚景眠略有些长的刘海儿遮住了半边眉眼, 反应慢了半拍,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组长已经转身走了。

从前因为他姓奚,学校里的同事们都对他很友好, 最起码说话都是客气和善的, 从没像这般冷淡不耐烦过。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迅速把抽屉锁好, 赶忙去了人事处。

人事处的女老师手里翻着几份合同, 抬眼见奚景眠来了, 推了推眼镜边低头继续做自己手中的事边说:“你跟学校的合同正好这学期结束就到期了, 体育院那边说经费有限, 要裁减人员, 下学期的约就暂时不续了,该有的补偿都会有,会按照劳动法规定的来,这你放心。”

她从手里那些文件里翻出一份来递出去,顺便丢了一支笔给他:“这个签一下。”

奚景眠盯着面前那份“劳动合同到期终止不续签协议”,心里猜到大概是柳芸在背后做了什么,至于奚弘斌,那人从来都没讲他看在眼里过,更不会去做这些多余且没有任何利益的事。

“哦还有宿舍那边,希望你今天就能搬空。”女老师补充道。

二代圈儿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快,奚家那点儿家务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原本他们二代们有个大群,这些有钱有闲的二代们成天没事儿干就在群里扯废话,但今天群里却一个消息都没有,全群都安静如鸡。

直到丁二重新拉了个小群,并在群里call了一串“1111”,进了小群的几人开始冒泡儿了。

【哥儿几个听说了没?】

【听说前一阵儿就有人看到奚总的助理进了鉴定机构,没想到鉴定的竟然是奚景眠和奚总!】

【所以奚总是被戴LV帽子了?】

【兄弟你这吃瓜吃不全,奚景眠根本就不是奚夫人生的,只是被捡回家的野种!】

【啊?那奚夫人疯了?为啥要捡个孩子?】

【这我哪儿知道,可能想母凭子贵想疯了吧?】

拉完群之后许久没说话的丁二终于冒泡了:【刚奚景眠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能不能借宿。】

【啧,真惨啊,你答应了?】

丁二对着手机屏幕冷哼一声,发出去一条语音:“我傻啊?他之前一直住学校,这会儿突然没地方住了肯定是因为工作也没保住呗,一看这就不光是被排挤出奚家的问题,肯定是被整了,我现在帮他不就等于跟奚家做对么,我才不干。”

与此同时,「3Day」的吧台边小刘突然发出“嗷”一声怪叫,他捧着手机瞪眼撇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地夏甜都没忍住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稳重点儿!”

突然嗷一嗓子,差点儿把她酒杯给吓掉了。

被偷袭了的小刘缩了缩脖子,揉着脑瓜子委屈巴巴地说:“甜姐,我确实是看到大消息了,奚家大少爷竟然不是奚家的种!奇了怪了,豪门不是最看重血脉吗,自家少爷都养到二十多岁了才发现不是亲生,多离谱儿?”

这么一说,夏甜也觉得这消息挺震惊的,一边擦酒杯一边咧着嘴说:“贵圈真乱。”

说起来店里那位老顾客也姓奚,之前有事儿没事儿就跑来喝酒,但最近一段时间这人连消息都没回一个,给他发的新品简述也都石沉大海似的,一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夏甜再次怀疑是不是自己调出来的那个新品不太行,用鱼腥草叶代替薄荷真的不可取?

“奚家的事你怎么会知道?”何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库房出来了,边将手里拎着的两瓶酒递给夏甜边问。

小刘得意地哼哼两声:“我可是人称江湖百晓生的,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那你知道那位奚家大少爷现在在哪儿吗?”

“……”小刘脸皱了皱吐槽道,“我说的是八卦,您这问我要定位就超纲了吧?”

别说定位了,他连这位奚大少爷是哪位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知道得那么清楚去?

何夕抿唇笑笑,手指动了几下,之后转身去杂物间拿了把大雨伞,边往外走边跟几人说:“我出去一趟,等会儿你们到点儿下班就行。”

“哎!这十点钟人正多着呢您这……”

奚景眠是十点钟拎着行李箱从宿舍出来的,他满大街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他可以暂时住酒店,但是却不能一直住酒店,他现在连工作都没了,手里的钱只够支撑他还几个月车贷,后续的工作也没着落,万一柳芸要把气都撒在他头上,他可能都没办法在烟城继续生存下去,租房也会变成个麻烦事。

而也是如今这一遭他才发现,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假的,所以就连从前的那些朋友也是假的,他们在意的永远是奚家大少爷这个身份,而不是他奚景眠这个人。如今他不是奚家大少爷了,就连之前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工作也不再属于他。

他慢悠悠溜达到城中大桥上,扒在桥边望着下面的急匆匆的车流,忽然觉得这偌大个世界果然没有他一个容身之处。

真吝啬啊。

正想着,瓢泼大雨突然兜头而下,他身上那件薄薄的雪纺衬衫瞬间湿了个彻底,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了脑壳上。

之前他脑子里还能努力绷着一根弦儿,这会儿他却再也绷不住了,整个人颓丧地跌坐在行李箱上,垂下了脑袋,像只被抛弃的脏兮兮的小流浪狗。

不知过了多久,奚景眠突然觉得头顶的雨停了,他愣愣地抬起脸,视线缓缓上移,就看见撑伞站在他面前的何夕。

何夕垂眸望着他。

青年额头刘海儿发梢滴着水,雨水顺着他清秀好看的面颊往下滑,再配上他发红的眼眶,就像是刚哭过似的。他身上的衣服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估计都能拧出水了,整个人都狼狈得不行。

“你也来看我笑话?”

青年突然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但何夕看得出来,他只有嘴巴在笑,他眼里别说一丝一毫的笑意了,连光都没有。

随即他像是要掩饰什么,又慌忙低下头去,湿掉的刘海儿遮掩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想,之前何夕对自己客气,应该也是因为他奚家大少爷这个身份吧,毕竟从对方的角度来看,自己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

而现在呢,自己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丑,彻头彻尾的小偷,偷她的身份,享受她的人生……她应该恨死他了,现在过来痛打落水狗也合情合理。

他脑袋都快埋进衣领里了,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歉,现在这情形都是我应得的。”

以何夕的能力,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接地府了。

然而,他感觉到有一只温凉的手按在他头顶上轻轻揉了一下,随后便听见了何夕一贯温和带笑的嗓音:“跟我走吧。”

他错愕地仰起头,就见面前的人微微俯着身,深灰色的漂亮眸子里藏着他的影子。

“去哪儿?”他傻愣愣地问,觉得对方怕不是要亲自将他送走。

“回家。”她说。

她笑了,眉目弯弯,眼里他的倒影被揉碎成了星子,溶进了她令人平静的温柔里。

怎么有人可以生得这样好看?

夏日的大雨来得快停得也快,风一吹,他好似看到了乌云后面的月亮。

何夕将人带回了半山公馆,到公馆门口的时候奚景眠是有些迟疑的。

烟城人应该都没少听说关于这里的鬼故事,甚至有家长吓唬小孩都会说:不听话小心被抓到半山公馆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何夕会把他带到这里。

但转念想起之前在田一帆住处时她的那番操作,他又觉得能理解了。

也是,这地方也就只有她能住了。

“放心,这里安全得很。”何夕见他站着不动,又从前面转身回来,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拉着往前走,边走边说,“之前这里确实有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她将谢思扬跟李家的事儿简单和奚景眠讲了一遍,她的表述很平淡,把处理那么大一个阴谋那么恶毒的阵法说得跟喝水一样简单。

说话间,二人已经站在了一层的大客厅里,何夕指了指楼上说:“上面房间挺多,主卧我在住,其他的你随便选。”

奚景眠盯着楼梯尽头黑洞洞的二层看了半晌,迟疑着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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