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可以当组长，命执的嘴巴笑得都快脱臼了。

当然他没有笑出声，而是掩藏不住幸福来的太快的笑，像个大孩子在得意忘形。

孙主任押着狗腿子先回了市里，留下一车一人接送永昌。毕竟要出远门了，总得和家人有个告别仪式。

在屋顶上，夕阳落下余晖，像上天丢下的罗裳，温柔绵长。

永昌的身后站着命执，两人抬起头默默观望，五行星在头顶隐隐生光，并没有因为这是白天就退让它的存在。

“命执，你知道吗，你我这么站在一起是最后一次了。”

命执急了，“永哥，发生什么了吗？兄弟我愿和你一起扛。”

永昌笑了，背着手像个老大哥，“兄弟，以后再见你，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现在的你，也不再是刚才的那个你了。”

这种空洞的偈语连永昌自己都不懂，比他粗糙的命执更是两眼一黑，王八念经了。

不过没关系，他听出了永昌不是去赴死，这就足够了，于是嘿嘿傻笑起来，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文盲气质。

这些都不重要，永昌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没有看起来那么蠢，有的人天生就有文盲的气质，哪怕他不是。就像有的人一打眼就有禽兽的气质，哪怕披着人皮也如此。

两人很自然地坐下，暮色在脸上划过，两张椅子，两个人。

这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绚烂无比。

片刻后，永昌侧过脸，命执不由正了正身，眼睛无辜地笑起来，“永哥，怎么了？”

“命执，你现在是我们村的领头羊了。你知道你前面的那个组长什么德行。”

命执不置可否，默默点头。永昌继续说，“他被称作狗腿子，并不是因为他是组长，而是因为他欺压我们。我当然相信兄弟你，可是你没在那个位置上待过，很多诱惑没有体会过。”

似乎是听明白了，命执很自信地说，“永哥，我保证不会像他那样。”

其实永昌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可是他家老家伙给他讲过无数故事，人是很难坚守初心的。

人世有万千诱惑，心境没到，光靠着毅力很难抵挡各种欲望的腐蚀，这也是人性亘古不变的残缺。

所以永昌必须要苦口婆心一回，他不敢想象命执性情大变的样子。

“屠龙勇士，最终的归属是变成恶龙。兄弟，你要是相信哥，就不要丧失心志，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是你我的上限。”

这话本来是很重了，可永昌不能不说，因为以他的性格，要是哪天命执真的成了别人眼中的狗腿子，那么他只能唾弃自己的这个兄弟。

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会亲手拿走命执的一切。

可他低估了命执对自己的崇拜，人家根本就没有犹豫，豁然站起来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永哥，要是真有那天，我自己了结自己，杀人我不敢，杀狗我还是可以的。”

两人相视一笑，抱在了一起。

今天的晚辉很痴情，久久不愿意落幕。

晚上，在听说儿子要出远门，永昌的母亲并没有阻拦什么，相反觉得出息的人就该走出去。

只是她又担心儿子在外面不知深浅，一个劲地说，“儿呀，到了外面可不要和别人起冲突。要是有人说你两句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要和人家顶嘴，外面可不比家里呀。”

能怎么办，永昌只能是满口答应。这个天真的母亲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敷衍，以为人家答应就真的可以做到。

老家伙没有说什么，很有深意地看着永昌。

从白天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不再需要他提点，哪怕有时候会出现手忙脚乱，但是他觉得有些磨难是需要亲自经历才能脱胎换骨。

“爹，你就不说点什么？”永昌有些期待地问。

“哟，那好吧，一路顺风。”

永昌，……。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思想飘在天上的老爹会这么吝啬，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在永昌的潜意识里，老家伙所有的举止都是别有深意的。

辗转一夜。

天亮时，永昌一家子就要往马路上走，刚走出家里的院子，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些人永昌都认识，都是村子里的人，有的小时候给过他糖吃，有的给过他压岁钱，有的给他买过衣服。

他们没有声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永昌。

这个时候自己不开口怕是下不了台了，永昌不由叫苦，“茶没有喝够，再去喝几杯。”

刚说出口永昌的母亲就溺爱地敲了他肩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老母亲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儿子这下是给家里争脸了，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一大早的辛苦你们了，我家孩子不过是出趟远门，不用你们这么送。”

“永昌他娘，我们愿意，他可是打倒了狗腿子，了不得呢。”

村子似乎热了许多，村民们算是明白了，永昌家没有变。

车子很快回到市里，放松后的永昌才发现这里的街道那么宽敞，还有像林子一样密布的高楼，所有的景色都让人耳目一新。

这和映风村比起来，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生而为人，同一片天空下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落差？疑惑像种子在永昌的脑海里种下。

回到孙主任的别墅，刚开门迎面就看见孙燕的身影，她看到永昌眼睛里光芒乍现。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孙主任很识趣地走开，这份宠爱让永昌不可理解。

因为以孙主任的地位和身份，不应该听从一个丫头片子胡闹才对。

少男少女在诺大的屋内沉默了很长时间，永昌很卑鄙地发现，今天孙燕这妮子居然化妆了，不过并没有痕迹，永昌是通过鼻子判断了这点。

“孙燕呀，你这么做让我很难办呀。”永昌欠揍地开口。

这几天他对这个低调的丫头有了新的认识，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男女情感的迟钝。

或者说，永昌压根没有做好坠入爱河的准备，所以他在逃避，在有意无意地淡化两人的关系。

这种关系很青涩，但也纯粹。

永昌现在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仙女这个物种，所以还没意识到孙燕到底有多好。

面对永昌的敷衍，孙燕很包容地浅笑着，“我只是举手之劳，听说你要去四海，以后发达了记得回来看我。”

没有只言片语是有关爱情，永昌有些莫名的惭愧，“不发达也会回来。”

不知怎的，永昌感觉脸有些烫，他避开孙燕的视线，不敢直面这个勇敢的女孩。

外面传来警车的鸣叫声，听声音不止一辆，而是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