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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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

谢府月色沉沉, 寂静无声。

宋锦安轻轻叩响门扉,良久,她听到谢砚书说进。

谢砚书抬眸看眼宋锦安。

今儿宋锦安一身灰白色丝绸罩衣, 立于暮色中倒是清瘦外?有些窈窕。

“接着念信。”谢砚书手腕一偏, 两?枚瓷瓶稳稳落在宋锦安跟前,倒也未见碎。

宋锦安拾起?瓶子,掌心磨擦,从善如流道,“宋大小姐常会忆起?宋府里的槐树,她曾在树下?同兄长嬉戏。若未逢巨变,宋大小姐该是能于元泰元年成?为?姑姑的。”

说罢, 宋锦安拔开?瓷瓶封口,闭着眼咽下

依譁

?药丸, 熟悉的苦辣感这次只叫她眉头?皱皱。

“还有事?”见宋锦安没走,谢砚书开?口。

宋锦安颔首,“我确实有件事想请大人同意。听闻过几日大人会带着小少爷去香山祭拜,可否允我同行?”

“你应当清楚你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

“我知晓大人怕我私自出逃或是里应外?合,然我受毒药钳制又遭姚瑶看管, 大人觉着以我不会武的能力何以逃出生天。”

“宋五。”谢砚书缓缓放低语调,“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闻言, 宋锦安心头?冷笑?,若她不聪明, 怕是见谢砚书的第一面便漏了馅, 早困在谢府做只金丝雀了。

“大人, 再怎样说, 我同宋大小姐有几年情分在,若死后都不能前去祭拜, 未免寒心,宋大小姐在天之灵可会安稳?“

“她不是你拿来利用?的筹码。”谢砚书双眸淬冰。

宋锦安却面不改色,只温顺垂下?眸子,“谢大人敢说你同宋大小姐相识多年未有过一刻利用?她的心善?”

不待谢砚书开?口,宋锦安颇为?歉意一笑?,“当然,我并非说自己是在利用?宋大小姐。毕竟我只是在感怀宋大小姐,谢大人能体会到我的哀思罢?”

一时间,谢砚书没应。

而后,宋锦安听到他的声音,“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宋锦安的睫羽微颤,静谧墨色里,她遥望那个几乎同夜混为?一滩死水的人,莫名品出哀绝两?个字。

好像自她重生以来,每每见谢砚书独处时他都这般寂寥到格格不入。纵是面上的冷冽也难掩愈来愈浓的疲惫和清减。

或许,琉璃口中的悲痛欲绝有几分是真的。

然,那又如何。

宋锦安行礼告退,不再去看案牍后的身影。她算不明白宋谢两?家的糊涂账,却算得明白她同谢砚书的账。虚情假意也好,至死不渝也罢,都不值她心软半分。

离了人的屋内连书页摩擦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谢砚书执笔的手忽顿,他拧起?眉,捏着羊毫笔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须臾,他额头?冷汗淋漓,强撑着将墨笔搁在笔托上以防染脏公文。

右手边的暗阁处整整齐齐摆着六盒药罐,谢砚书就着点茶水将两?枚药丸咽下?。

“大人,您腹痛的事还是得去太医院再瞧瞧。”清然心有不忍地替谢砚书拿出吃干净的药罐,又放入盒新?的。

“无碍。”谢砚书瞧眼停笔处的公文,重新?提起?笔。

“卑职知晓大人觉着借太医麻烦,少不得同宫里人打交道,然大人的身子每况愈下?,年前府医都说了,照此下?去,大人怕是会……”后头?的话清然没胆子说,只垂着脑袋不吭声。

谢砚书头?也未抬,“我自有分寸。”

清然面上略急,话也强硬几分,“大人当真有分寸的话何至于染上这么个毛病。当年您担心宋大小姐的身子不宜有孕,又更不舍叫她喝避子汤,您便亲喝了民间给男子配的避子汤。夜夜一副,那些个东西下?肚能落得好么?”

说着,清然胆子也大起?来,“大人从来都是自以为?有分寸,嘴上说着不喜孩子,何苦宋大小姐意外?有孕后眼巴巴做那些个小玩意。然您做的这些,宋大小姐又可知晓半分?”

“够了。”谢砚书的神情渐冷,“今夜换风影当值。”

清然刹时噤声,苦着脸退下?。

门外?屋檐翻下?个黑衣人,他幸灾乐祸瞧眼耷拉着脑袋的清然,淡定走进去。

清然嘴里暗骂几句风影,思来想去即便不当值也睡不着,干脆前去韵苑瞧瞧姚瑶。

韵苑因熄灯早的缘故,路间小径偶有提灯的丫鬟经过。

清然两?三步快走地翻进窗柩,横梁上闭目养神的姚瑶未睁眼,只放在袖口里的手悄无声息摸上匕首。

“是我。”清然清咳一声。

姚瑶松开?手,“做甚么?”

“那个细作睡着了?”清然努努嘴,指着起?居室的方向。

姚瑶一跃而下?,菩萨似的小圆脸眉眼弯弯,“这是我的活,你来凑什么热闹。”

“大人答应叫她去香山了,你知不知晓。”

“我又不是聋子。”

“你说——”清然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复而道 ,“这个细作和宋大小姐像不像?”

“若是不像你觉着她有活着的机会么?”

“那你说。她们为?甚么这么像?”

姚瑶没吭声,指尖借着月色擦擦刀刃。

见没人搭话,清然无趣地重新?翻窗离开?。

十五一早,宋锦安替自己簪上枚玉兰步摇,又取下?耳垂上的粉面珍珠。

银珠笑?盈盈替她送来早膳,“我顺手替你一块拿了,不打紧罢?”

“自然不会。”宋锦安捏只小笼包子,“我不在府上几日劳姐姐替我留心屋内是否漏雨。”

“省得。”

说罢,宋锦安也收拾妥当,迈着步子朝正?大门去。

那正?停着五只车舆,宋锦安犹豫的功夫谢允廷探出小脸远远招呼着。

宋锦安干脆咬牙上了车舆,所?幸谢砚书不在这。

车舆行至山脚处便开?始不稳,宋锦安晃得头?晕目眩,强打起?精神,“还有多久?”

“一炷香的功夫就该上去,你若晕得紧,便掀开?帘子看看。”

闻言,宋锦安忙掀开?宝蓝色厚帘,外?头?郁郁葱葱的景致着实叫人心旷神怡。

忽的,宋锦安瞧见架车舆驻足不动,她扭头?看向白芍,“这车舆是做甚么的?”

“只是暂停的,一会儿便同咱们一块上去。”

“宋五头?遭不懂,白芍姑姑也不说清楚。”琉璃笑?着闹一下?白芍,复接口,“香山有言,若能跪满这九百九十九阶石阶,便可得偿所?愿。谢大人年年都亲跪一遍。”

“九百九十九?”宋锦安下?意识轻喃一句,她的目光遥遥捕捉到山脚上一道玄色的身影。

“你们说,这故事假的不能再假了,谢大人何苦信这个?”琉璃倒壶茶,又伸手谈谈谢允廷是否冒了汗。

“若有求而不得,便也信以为?真。”靠着窗柩的宋锦安放下?帘子,笑?道,“只是历来痴儿不少,能得愿者有几人?”

语毕,琉璃倒是颇有些认可与遗憾。

车舆慢悠悠上去,摇的宋锦安口不能言时总瞧到连着一片的白墙。

白芍抱着谢允廷出来,候在寺庙口的住持领着她们往西边去。

“姑娘先去沐浴更衣罢,祭拜的事得晚些。”白芍扭头?朝宋锦安道。

宋锦安便领着腰牌去了最偏的屋,收拾妥当后绕着院内古树转了几圈便慢悠悠晃出院门。

外?头?并未什么路人,宋锦安所?幸走得远些。

正?对门一座小院子也刚敞开?门,宋锦安一对眼就瞧见位大着肚子的妇人。

那妇人生的是个和善的,圆脸大眼,显得端正?时又添几分艳丽。

嬷嬷皱着眉头?看眼宋锦安,不悦挡在妇人身前,“哪来的小丫鬟,你伺候的是何主子,怎地不上来同我们夫人见礼?”

宋锦安脸色登时冷下?来,“我是良民。”

“哟,良民?我怎不知良民能住得起?这处的院子,怕不是什么外?室罢?佛祖脚下?也叫你这等妖媚货色闹腾!”

宋锦安听得眉头?一拧,“你又是哪家的狗,咲得这般响。”

“放肆!我乃是林大人家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呸,不要脸的小外?室!”那嬷嬷骂的愈来愈脏,妇人干立着也无阻拦的意思。

宋锦安飞快从脑海里搜刮出林家的事。

林……莫不是当年那位险些成?了她夫家的林家?

“林清洺?”宋锦安挑眉。

嬷嬷破口大骂的嘴一顿,那妇人倒是眼睛亮亮,“你识的我夫君?”

果真是他。宋锦安心中了然,那这位便是那林探花郎改娶的崔家小姐了。

都说林家规矩重,怎养出如此歹毒的仆人,且堂堂个林家夫人也不约束。

宋锦安无心过问林家家事,只留下?句,“再乱污蔑我亲去林家老太太前讨个说法。”

“你你你——”那嬷嬷气?得半句话说不出,干跺脚。

待看不见宋锦安的人影才?怒其不争地冲崔金玲道,“你瞧瞧,长得妖妖娆娆的就没有一个好货色。”

“嬷嬷,我们是来小住的,林郎留京考核在即,便别?惹事了。”

“惹事?我教训个贱民也叫惹事!方才?那女?子亲承认识的我们林二郎,保不齐两?人有些甚么,届时夫人又该如何?”

崔金玲无措地绞着衣角,“怎会,林郎洁身自好,不会……”

“哎呀,我的好夫人,你是不知晓林少爷是何等风流蕴藉么?探花郎出身,又是名门望族之后。不说近的,便是当年那位宋大小姐还不是眼巴巴作我们林家妇。”老嬷嬷双手一摊。

往生

果不?其然, 崔金玲有些变了脸色,她诺诺道,“宋大小姐也只是爱慕林郎, 没?甚么旁的举动。”

“那是她罪臣之女没?这个能?耐, 倘使她父兄晚些掉脑袋你瞧她安不?安分!”老嬷嬷愈说愈有劲,唬的崔金玲面色发白。

“行了,老奴也不?多说了,咱先去李夫人院内坐坐。”

说着,两人仔细着脚下青苔朝内边走。

狭小客房内支起个大炉子,里面烫些山上才有的农家番豆,贵妇人们三三两两围在炉边笑。

“哟, 林夫人来了,快坐。”李夫人招呼着, 复看眼崔金玲的肚子,“该是五个月了?”

“是。”崔金玲接过只装温水的小茶盏,不?大好意思垂着眸子。

“总说你命好,是这般的。入林府六载就儿女双全,现下又有了, 待你家林郎留京后便?是神仙日子。”

闻言,崔金玲脸颊飞霞, 只闷声?喝着。

“好了好了,同我们来打叶子牌罢。”郑夫人扭头冲两人一笑, 手?上熟练地翻翻牌面。

李夫人忙应了, 崔金玲却有些踌躇, “我不?大会?。”

“那林夫人去那桌看看花样?子?”

崔金玲颔首, 扶着腰朝那边去。

桌面上的夫人自发让出点位置,崔金玲落座后却诧异于那些个花样?子她见也未见过。

“这可?是燕京时兴的?”

“是, 你且帮我们瞧瞧哪个好?”

崔金玲凑近一看,点点其中?一方,“这个好。”

噗嗤一声?,是位身?着紫衣蜀锦的夫人笑出声?,“你指的那方刚好是桌面上唯一过季的,林夫人当?真会?选。”:

崔金玲闹个大红脸,见这桌不?再搭理她,心里也不?自在,所幸扶着腰又朝李夫人去了。

“啧啧,柳家小女儿婚事得?定下了?”

“怎地?”

“谢大人不?接受啊,她柳暮烟还能?怎么拖?”

恰赶过来的崔金玲清清嗓子,欲语还休道,“是谢首辅么?”

“自然。”郑夫人指尖抽着牌的空隙瞧她眼,“你是知晓些甚么?”

“算不?着,只是谢大人同我有些交情。”崔金玲双手?搭在肚子上,眉眼温顺,似是闲聊。

李夫人愣住,“你同谢大人有交情?”

“说来话长,我同林郎的婚事还赖谢大人帮忙。”崔金玲说到这,眨眨眼睛,“谢大人还未娶么?”

“唔,谢府的事咱还是不?谈了——”

“有何不?可?,谢大人并非传言中?那般骇人。”崔金玲露出个乖巧的笑。

李夫人和郑夫人飞快交换个眼神,搪塞过去,“哟,林夫人有孕在身?得?多去歇歇,阿云,你送林夫人去后头走走。”

崔金玲拧起眉,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赶人还是真情实意怕她累着。思及背后的林家,崔金玲想着还是后者罢。

待人走出去老大一截,郑夫人捂着嘴笑,“哪来的土鳖,牌也打不?着,聊得?时兴全不?通,偏听到点谢家消息眼巴巴凑来。”

“你不?清楚么,当?年林家二郎不?争气错过了那桩婚事,家里嫌丢人赶忙从?柳州崔家选了她。我说那等?穷酸之地能?出甚么闺秀。”

“是。唯一能?叫林家乐的也就是宋府没?撑多久。”郑夫人挑挑眉头,“命好?六年怀了四次,前?脚掉了个孩子今儿又忙揣着,生怕气血不?亏空,明眼人都瞧得?分别。那林家只想着熬死崔金玲后娶个有裨益的姑娘,就她以为郎君婆婆都真心待她,傻得?没?边。”

窗柩外因落下帕子匆匆回来的崔金玲不?可?置信一颤,牙关紧锁,逃也似的攥着李嬷嬷的手?往外走。

到山半腰无人处,她流着泪喃喃道,“嬷嬷,你听到没?有?”

“我的好夫人,她们都是嫉妒你,您不?分明么?郎君疼您,老夫人护你。”老嬷嬷连连替崔金玲擦着眼泪。

崔金玲啜泣几下,低低道,“可?是她们说林郎,林郎错过了个好姻缘,莫不?是大家都觉着宋小姐更好。她会?琴棋书画,又贵不?可?言,我是比不?上的。”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叫人羞辱死,你且记着,林大人喜欢的是您,连那谢大人不?也对你另眼相待么?”

崔金玲总算好受了些,扶着李嬷嬷不?住颔首,“是这般,我该信自己?夫君的。”

忽的,她眼尖瞧到远处石阶周立着几个人,不?由得?狐疑,“那头好似有人在跪着?”

“许是哪家穷苦人家捐不?起香钱靠这等?把戏叫佛祖显灵。”老嬷嬷随意扫一眼,带着崔金玲往回走,“还是回去好生养着,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才好。”

***

石阶尽头,宋锦安路过往生殿的功夫倒是瞧见清然。

清然拎着笼茶水候在这,见宋锦安路过驻足冷哼一声?,“看甚么看!”

宋锦安原是无意驻足,见清然吹胡子瞪眼便?故意立住,扭头扫眼石阶,在清然不?屑的眼神里淡淡道,“看你家大人跪石阶。”

“你!”清然一时气结,“又不?是为你跪的。”

“我需要别人跪么?”宋锦安好笑地挑眉。

登时,清然不?再搭理她,只耐心候着谢砚书。

得?了清静,宋锦安也去瞧石阶。足足九百九十九阶,约从?中?间开始青灰色石阶上染着点点汗渍,愈往后愈浓,行至谢砚书腿边,已是晕开层灰。

香山寺庙讲求心灵则成,跪拜时不?许夹带护膝,且石阶以粗糙原石镶嵌,许多地方混有细碎尖锐石子,磨出一膝盖的伤,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那从?前?道只跪天子与双亲的人竟也为个子虚乌有的传言跪满一路。

宋锦安面无表情收回眼,转身?离开。

往生殿并不?远,只迈过两转便?到。

宋锦安看向已跪在那多时的白芍,轻手?轻脚地跪在她身?侧的蒲团上。

“来了?”

“嗯。”

白芍睁开眼,面带哀思抬头望那供奉的小石碑。一尊上写着爱女呦呦,另一尊仅写爱妻,连小字都未刻。

佛祖脚下,那两尊石碑泛着若有若无的圣光。

宋锦安双手?合十,虔诚伏地。

大道梵音耳畔震颤,宋锦安却只闻婴孩哭咽。都说佛祖脚下亡灵散退,缘何她还觉置身?地府鬼魅飘行。

不?畅的鼻腔里低低问句,“小小姐走的时候,是甚么样?的?”

“……很瘦小,似个红彤彤的小猫儿。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听稳婆说,出来的太迟是活活闷死的。“

闭着眼的宋锦安眼皮轻颤,喉头哽咽到难言,她轻喃,“她若活下来,该是甚么样??”

“必然是同生母一般,秀外慧中?,是位远近闻名的好姑娘。”

那带些怀恋的话叫宋锦安再也难耐,疼得?胸口生撕般。

她头一遭做人母亲,就这般的失败。就这般,听得?呦呦的脉搏于她腹中?渐弱。

那是她期盼了七个月的呦呦,为甚么偏带走她的命。

往事桩桩件件,她为母之情多烈,对谢砚书的恨便?多深。他跪尽天下佛祖,能?换回呦呦喊她声?娘亲么?

宋锦安咬着牙,那心底细密的疼叫她眼角热泪滚滚,染湿蒲团一角。

“我先行离去,姑娘若还想拜,请自便?。”白芍插上手?中?香,转身?离去。

殿内的宋锦安卸去强撑的力,极低的呜咽漫开。

她记不?得?流去多少泪,直至眼睛红肿干涩。宋锦安踉踉跄跄扶着柱子往外去。

琉璃见她如此模样?吓了一跳,“你去做甚么了?”

“想我家人了。”宋锦安垂下眼,下意识偏头挡住琉璃探究的视线。

“我是见你许久未归特来寻你的。”琉璃担忧递上帕子,“我想着小少爷有白芍照看,所幸带你去庙内转转。你既然心情不?好,还是同我去四下散散罢,省得?郁结于心。”

宋锦安强笑摆手?,“实在提不?起精神气,晚些罢。”

琉璃只得?遗憾颔首,”那我送你回去。“

路上琉璃知宋锦安心底有事,也没?开口。这段路走的又闷又长。好不?容易拐到客房边,一白衣老妪笑眯眯拦住她们。

“两位小友要不?要看姻缘?“

“不?看。”琉璃没?好气瞥她一眼,哪来的江湖骗子。

“小友这是不?信我?”

两世

“行了, 骗骗自?己就得了。”琉璃好笑地挽着宋锦安朝旁边绕路。

老?妪沉下脸,“我出师以来未算错过。”说着,她凑到两人眼前神神叨叨念了几句, 赶在?琉璃发火前摊开手心的钱币, “你的姻缘暂时遇不着,起码还得候五载。”

“你!”琉璃气得跺脚,她都十七了还等五载,寡一辈子得了!

“至于你——”老?妪眯起眼细细看眼宋锦安的面相,“嘶,这姻缘可真复杂。咦,再会有两世纠葛?”

宋锦安警惕倒退几步, “你便是这般张口就胡诌?”

“小友叫我再瞧瞧手相,这实在?怪。”

“不必。”宋锦安冷下脸。

老?妪干嚎道, “我说真的,面相显示,不仅是两世情缘,更有两条姻缘线,然若不抉择恐又是一场空。”

“现下骗子口里也不讨点吉利话么??”琉璃拧着眉头, 不悦瞪她眼。

老?妪从兜里掏出筒竹签追上去,“我姑娘会亲手赠所?爱人一刃, 那纷纷扰扰便由此开?始分?明,究竟走向何路也该落定。怎么?样, 想知晓更多么?, 我这签三文钱——”

“骗子!”琉璃恶狠狠瞪眼老?妪, 拉着宋锦安快步离开?。

老?妪悻悻收回东西, “怎就不信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要给点钱, 我就告诉你这姻缘是命里注定,上天?入地也斩不断。”

***

叫‘两世’二字搅得心绪不宁的宋锦安回屋便歇息下。

火烛烧得旺,逼仄的屋内闷得厉害。宋锦安躺不下去,支起身时听得外头嘈杂,她先?对镜照了照,眼睛不再那般浮肿,才穿戴整齐推开?窗柩去瞧。

原是对院的崔金玲和老?嬷嬷在?院门说着甚么?。

“我们夫人看看谢小少爷怎么?就不行了,你们家少爷这般金贵不成?”

“我们府上又没有夫人,您这般进来我们也没人能招待。”

“叫你们谢大人来接待不就成了。”

“你——这可是女眷客房!”

琉璃气得七窍生烟,面对老?嬷嬷这般无礼的人是有口难言。

崔金玲有些无措拉着老?嬷嬷,“要不算了吧。”

“我的傻夫人,这是谢府轻慢您呢,怎能让?”

闻言,崔金玲垂着眸子,低低道,“可我并未同谢府有过节,缘何要轻慢我?”

琉璃听得眉头紧锁,怎这两人如唱对角似得,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那晚上我家夫君前来陪我,可否请谢大人见我夫君一面?”崔金玲慢吞吞递上封信。

琉璃狐疑,“林大人有要事商议?”

崔金玲有些赫然,“你且递话就是。”

总算送走这两人,琉璃头疼回屋内去收拾东西。

宋锦安看得若有所?思。

林清洺如今想要留京,怕是政绩不过关要找关系疏通疏通。只是林清洺同谢砚书的关系算不得好,他夫人怎会贸然找谢砚书出手。

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宋锦安干脆去隔壁瞧眼谢允廷。

日?落西山,白芍和琉璃带着谢允廷去谢砚书的屋内用膳,宋锦安也候在?假山旁等她们。

远远地,宋锦安瞧见个青衫身影走来。

晏霁川讶异见礼,“宋姑娘,你也在??”

“晏小侯爷好。”宋锦安规矩拉开?些距离。

“正好,那日?我见你的画琢磨了许久,总算想出个好歹,是不是有些乱山残雪夜的意思?”说这话时,晏霁川眼睛亮亮,倒像个孩子。

宋锦安未料到他确有几分?造诣,抿唇一笑,“是。”

“那宋姑娘以为画雪最要紧的是甚么?——”

“晏小侯爷。”

一道男声打断两人的交流。

晏霁川和宋锦安同时侧目,见着个白衣墨发?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妇人几位奴仆。

“林大人。”晏霁川轻颔首。

林清洺却是喜上眉梢,没承想接个崔金玲能遇着贵人。他林家威风是不假,然都属祖上积德,现今孙辈仅他一人出彩还频频叫外头打压,着实不好过。此番留京考核若能叫晏侯爷美言几句岂非板上钉钉。

“晏小侯爷,家母如何?”

“林大人想说甚么??”晏霁川虽是书呆子,却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林清洺一下子倒是尴尬起来,支吾着游离起视线,忽看到灼灼容貌的宋锦安,微疑:“这是你的——”

“夫君,这位姑娘该是晏小侯爷的外室。”崔金玲小声对着林清洺道,声量却叫晏霁川和宋锦安也听着。

宋锦安眉头紧锁,她同崔金玲无冤无仇,怎出口就是攀咬。

“你胡说甚么??我和宋姑娘清清白白!”晏霁川面色不善,看向林清洺也冷几分?。

林清洺一激灵。都说晏小侯爷好脾性,对谁都温和有礼,今儿却撂了自?己脸色,着实不妙。

“你从哪学的乱嚼舌根,还不快同人家道歉!”林清洺训斥崔金玲几声,复歉意朝晏霁川作揖。

崔金玲咬着唇,大眼蓄着点泪,“是这姑娘诱导我的,我以为她真的是个外室。\”

宋锦安听得脸色愈来愈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夫人,我同你无冤无仇,上午碰见你的仆人就开?口侮辱我,我从始至终强调是你的仆人满口胡诌,为何现下你又在?对我妄加揣测?”

崔金玲听得好不委屈,拽着林清洺的衣袖,“我嘴笨,可是夫君,你相信我,我真的以为她是。”

事已至此,宋锦安也没待下去的心思。左右这些大人物?也不可能同一个平民百姓道歉,争执下去徒增无趣。扭头要走时,晏霁川拉着她,“不讨回公道?”

“世上不公道的事多了去,我讨得过来么??”宋锦安淡定抽回衣摆。

晏霁川听得一愣,随即坚定制止宋锦安离去的动作,“至少今儿我在?,我会帮你讨回来。”

说着,他对准林氏夫妇一顿之乎者也,说得林清洺面色发?红。

此刻林的脸挂不住,看着崔金玲的眼底也有几分?嫌弃,“还不道歉?”

崔金玲眼眶红红,捂着肚子,“可是我道歉了岂不是丢大人的脸。”

“你知晓丢人就不能三思而后行吗?嬷嬷没教会你规矩?”

这话极重,一下就叫崔金玲叭嗒下两滴泪珠,她摇摇欲坠,同失魂落魄般朝宋锦安低头,“对不住姑娘。”

宋锦安眉头皱皱,想不通林家夫妇怎是这样的,往日?父亲夸林家清白时她还觉着林家人该各个光明磊落。

她颔首算是揭过这一茬。

大抵林清洺叫晏霁川落了脸便不欲多待,带着崔金玲扭头去了南边。

宋锦安笑道,“多谢晏小侯爷。”

“不必,路见不平本就要拔刀相助。”晏霁川闹了个大红脸,此刻才反应过来方才他拽住人姑娘的袖子,结结巴巴道歉。

宋锦安眸子颤颤,口中微苦,“其实不必所?有事都拔刀相助。”

有些人和事并不值当。莫像她一般好心养出狼。

“作壁上观非我所?为。”

闻言,宋锦安面露浅笑,“是。”

门扉兀的大开?,谢砚书面无表情看着门口两人。因?膝盖不利落的缘故,他脚步有些坡,目光在?落及晏霁川和宋锦安紧挨的姿态时不留痕迹顿顿。

“谢大人也在??”晏霁川诧异抱拳拱手。

谢砚书脸色白,衬得神情更冷,“晏公子有事?”

“我随家母上香,意外遇着了宋五姑娘。我们不做打搅了。”说罢,晏霁川眼巴巴看着宋锦安,“宋五姑娘,我给你瞧副画。”

宋锦安倒也不是多想看那画,只是更不想见着谢砚书,便应下。

清然捏着封信望着宋锦安的背影,“这女人竟勾搭上了晏小侯爷。”

谢砚书偏眼,“有事?”

“是林夫人的信。”

“谁?”

“林家夫人,崔金玲。”

谢砚书头也不回进屋,“你现在?是随便人的东西都接?”

清然苦不堪言,他就不该信了琉璃的鬼话,还说什?么?有交情,呸!

撑腰

西边小厢房内, 崔金玲咬牙绞着帕子。

老嬷嬷好言好语给她端碗安胎药,“我的好夫人,你又生甚么?气, 林二爷是为了面子, 又不是真?落你不好。”

“道理?我都?省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欢那位宋五姑娘。”崔金玲语气低低,眼眶泛红好不委屈,一双狸花猫似的瞳子水盈盈。

闻言,老嬷嬷放下口气,原是为个不着干系的姑娘,那便好办多了。

“她姓宋, 也会画画,我想到心里头就不舒坦。”崔金玲怅然?若失。她这辈子的心结就系在宋锦安身上去?。

从前她是柳州崔氏时不敢肖想燕京的婚事, 可一朝叫林家选中,她是做着梦也笑醒。燕京林家百年大?家族,祖上出了多少文臣,那是满柳州姑娘都?羡艳的地。

待嫁的日头算是崔金玲最欢喜的时日,后来带着崔家的期盼她小心翼翼进了林家。进去?后才发觉这婚事并非是甚么?郎才女貌, 实是林家为躲人口舌匆忙敲定的。那半载,她几乎日日都?能听到公婆的唉声?叹气, 遗憾未娶到宋家女。偶然?夜深,她还能听得丫鬟们讥笑她不懂燕京规矩。惶恐与不安压得她竟怨恨起?从未谋面的宋家大?小姐。即使宋家大?小姐一次未来过林家, 更未刁难过她。

天?知?晓宋家倒台时她多轻快, 瞧吧, 命这东西是说不准的。

叫心魇缠住的崔金玲咽口水, 犹豫着吐露出打算,“老嬷嬷, 我知?晓这般不对,只是那位宋姑娘瞧着不是个?安分的。”

老嬷嬷笑道,“这么?点小事?明儿我就能叫她出丑……”

崔金玲听得连连颔首,复而觉着此妒态过分,欲盖弥彰劝住老嬷嬷,“我并非故意害她。”

“老奴知?道,夫人最心善。”

见事情敲定,崔金玲也有?了些精神气,想到谢砚书的事,不由得扭头问送信的丫鬟,“谢大?人没说宴请我同林郎么??”

“夫人,没收到消息呢?怕是谢大?人那头不方便。”

思索片刻,崔金玲遗憾摆摆手。左右靠林郎的本?事也能顺当留京。

***

宋锦安翻看手中的帖子,心底狐疑,“赏花宴?叫我去??”

那绿衣衫的小丫鬟解释道,“请了寺庙内所有?女客,姑娘不去?岂非格格不入。”

“都?是官夫人,我去?做甚么??”

“是林夫人的吩咐,说想同您赔罪。”

闻言,宋锦安递回?帖子,“那事已?然?揭过,我不会再记着,林夫人不必如此。”

绿衣丫鬟咬咬牙,“姑娘能揭过我们府中老太太却?是不肯的,回?头叫她知?晓夫人的罪过少不得骂她败坏家风,求姑娘看在我们夫人身怀六甲份上去?罢。”

宋锦安冷下脸,“赔罪是这般要挟的么??”

见软硬兼施都?不成,那丫鬟心中愤愤,捏着帖子走人。

宋锦安若有?所思收回?眼,心里头倒是对这位林夫人好奇起?来。

夜里恐林夫人闹什么?幺蛾子,宋锦安门窗都?锁得结实,翌日推开门却?还是叫人找上。

郑夫人的大?丫鬟面沉如水,扬声?,“请宋姑娘和我们走一趟。”

宋锦安额头直跳,“出甚么?事了?”

“姑娘去?了便知?道,庙上的夫人小姐们都?去?了,现下就缺您了。”

那不安的预感更重,宋锦安扭头看眼谢允廷歇息的院子,竟也一早走了个?干净。当下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淡然?,“好。”

片刻钟的功夫宋锦安就见着大?厅内或站或坐的人,她扫视一圈,有?了个?估量。

“我们夫人的头面不见看了,这可是夫人当年的陪嫁,故请各位到场。”那大?丫鬟先是歉意一俯身,随即目光落在宋锦安身上,“方才赏花宴大?家都?在明面,只有?几位不在,故而我以为这几位嫌疑是重些的。”

“哪几位不在?”一位粉衣小姐娇俏地出声?。

郑夫人思索半息,慢慢道,“谢大?人,晏小侯爷,杜家几位小姐,常家两位小姐,以及这位宋五姑娘。”

“我们三?位一直在替母亲祈福,小和尚也可作见证。”杜家的嫡长女沉声?站起?身,身侧两位少女连颔首。

郑夫人的视线便挪到另一侧,那常家的老嬷嬷面露不满,碍于郑家势大?只得笑道,“我们家两位小姐作夜玩闹得晚了,今儿都?没起?身,老奴一直在院内伺候着。”

此言出,有?几位知?晓实情的小姐捂着嘴偷笑。

常家两位小姐向来不合,总要大?打出手,昨儿正因为谁的簪子贵而闹了半宿,旁的院子都?听闻动?静。

见底下窃窃私语,常夫人气得浑身发冷,怒瞪家中不懂事的两个?混账,那两人忙低头装鹌鹑。

“既如此,便还剩下三?位了,不如——”郑夫人的视线看眼面无表情从始至终低头饮茶的谢砚书,忙挪开,“宋五姑娘先说罢,晏小侯爷还未至。”

宋锦安隐晦看眼崔金玲,正对上她有?些紧张的眼。

原是在这等着,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个?昨日的口角?

宋锦安深吸口气,“我一直在屋内歇息。”

“这话说的,好似没说!”有?个?泼辣的夫人直接打趣。

隔着层屏风的男眷区也传来点嗤笑。

宋锦安立在人群中,头次这般清晰感受到何?为人微言轻。若她还是燕京名姝宋大?小姐,这些人甚至不敢怀疑她。然?现在,穷酸、没见过世面,随便一项都?能给她扣帽子。

“姑娘总得说个?人证罢,不若我们可就要搜身和搜屋子了。”郑夫人淡淡啜口茶。

宋锦安站得笔直,神情不见慌乱,“我虽不金贵,但也是正经百姓,我没干过的事便叫人搜身,岂非白受委屈?”

“自不会叫姑娘受委屈,若是搜不出来,我赔你一锭金子。”

底下哄堂大?笑,一锭金子便是打发叫花子他们也不心疼。

常夫人稍有?些看不过去?,拧眉道,“要搜便都?搜,哪有?欺负一个?小姑娘的道理?。”

那边男眷却?有?人发话,“心软作甚,坦坦荡荡有?何?搜不得?”

宋锦安的眉心罩上层冷气,她咬着后牙槽,字字说得坚定,“今儿场上宾客众多,你们不敢搜那些贵妇人小姐,更不敢为难这边的男眷。偏挑我下手,你们心里头想的究竟是我恰不在场,还是我本?就最有?嫌疑!”

她目光灼灼逼人,往前迈步,“你们觉着我穷酸,觉着我天?生手脚不干净?你们的奚落和看好戏,不就是仗着我无人撑腰么??可自古以来,欺负弱小该为人不齿!”

人群中央傲然?立着的少女眼睛漂亮得胜玛瑙,那杏子般的粉面璞玉浑金。

郑夫人愕然?于宋锦安的胆大?,舌尖想要怪罪的话一时间默了默。

张宁逾若有?所思抿口上好云尖,指尖敲着琳琅彩茶盏,低声?同身边小厮交代,“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儿,小爷我院里还缺个?十姨娘。”

小厮会心一笑,忙不迭上下打量着宋锦安曼妙的身段。

“你话说得漂亮便有?用么??今儿我便要教会你规矩!”郑大?人沉下脸,不顾郑夫人阻拦的眼神,大?掌一挥,“来人,现在就搜身!”

场上女眷不由得惊呼,众目睽睽下叫人搜身可是奇耻大?辱。常夫人有?心劝解,却?挡不住郑大?人的牛脾气。

崔金玲眸色亮了亮,她绞着指尖俏生生歪在林清洺怀里,“夫君,宋姑娘好可怜呐。”

“唔,那你要不要我去?英雄救美?”

“夫君——”

那两位嬷嬷宋锦安愈来愈近,她头遭觉着褪去?家族庇护的世间险恶到寸步难行。袖口下的手不自觉攥紧防身用的簪子,她想着,决计不能退让,否则日后去?军器营也逃不开今日之耻。

赶在宋锦安拔簪子前,一道声?音宛如天?籁。

“我为她撑腰!”

掷地有?词的男声?引得众人侧目,余晖下青色长衫的人大?步流星。

宋锦安冒汗的手掌微松,簪子哐当滚落在地。

不太清晰的光晕里,她瞧见晏霁川横出双手拦在嬷嬷身前。

“现下我罩着宋五,你们还敢搜么??”

郑大?人脸上青白交加,悻悻倒跌两步,挤出点笑,“我不知?宋五姑娘是您的——”

“宋五姑娘从来不是谁的甚么?谁,而是我晏霁川,是宋五姑娘的朋友。”

隔着几尺之外的谢砚书,毫无波澜,一眼没有?看手侧本?要掷出去?的腰牌,云海般的茶雾遮住潺潺曲水的眉眼。

宋锦安极低道声?谢,复仰面对上郑大?人,“若大?人还要搜,那便一视同仁,男眷也逃不掉。”

“夫人恕罪,那头面已?然?找着了!”一个?粉衣丫鬟捧着个?木奁扬声?进来。

郑夫人面上一喜,懊恼甩着帕子,“瞧我!都?是我的错,惹大?家不快,宋五姑娘,我实在抱歉。”

宋锦安不欲深究那头面到底是真?找着了还是郑夫人自找的台阶,她深深看眼崔金玲。

崔金玲叫这一眼弄得坐立不安,旁侧的林清洺觉着不对,疑惑扶住崔金玲,“又怎么??”

“没甚么?,夫君,我有?些不舒服,今儿便回?去?罢。”

“你又不是头胎还总不利落……”

后头两人的神情宋锦安没兴趣再看,她扭身离开。

晏霁川替她拾起?簪子,快步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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