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中心大街路边围在苏华强身边的人群，没有了之前鼓掌和叫好的喧嚣与热闹，只有默默聆听着那个年轻人近乎低吟般的声音。

不远处的商户玻璃，蒙上了雾气，屋里还有未走的客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外面的路灯铺在还未消融的积雪上面，让这个夜色稍微明亮了那么一丝。

江小燕嘴巴微张，有些诧异这首歌的风格。

苏华强刚唱几句，她无法推断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只觉得胸口除了有些发闷，还有呼吸间感受着夜风带到心脏的寒冷。

远处抽烟的老人微微低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抱着吉他的年轻人，突然加快扫弦的动作。

唱腔透过声音开到最大的音响，震碎了旁边树上的积雪，也震碎了夜色的沉默。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年轻人沙哑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换成了他脖子挂着那个小乐器的声音。

呜呜咽咽，哀而不伤。

老人掐灭了烟。

这个声音，就像二十多年前，他至今无法忘却的一幕。

工作了几十年的烟囱在爆破声中轰然倒塌。

几百个下岗工人沉默望着尘土，而他则远远望着这群工人。

随后，尘土弥漫，世间一切归于寂静……

年轻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东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

这首歌，年轻人唱得很模糊，但老人却终于听懂了。

假钞、假枪……

在北方重工业城市在经历过了时代变迁，再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的变轨所经历的阵痛！

那些被遗忘或者是被抛弃的人，是如何的愤怒和失落……

老人经历过那些，所以比谁都明白。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近乎决绝的奉献，有了繁盛的现在。

这个年轻人，是在为东北这座城市，或者说曾经经历过那一切的人，说话……

“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年轻人的声音再度拔高，近乎嘶吼的嗓音穿过中心大街的夜空，玉碎长白……

老人抬起微红的双眼。

人群中，那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或沉默不语，或低头擦拭眼泪。

一首歌，能让他们如此。

老人自然懂，江小燕似懂非懂……

…………

唱完这首歌后，苏华强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摘下吉他，还给了那名流浪歌手。

人群中这次没有欢呼，只有阵阵的掌声。

苏华强牵强的笑了笑，然后觉得脸上有些凉意。

抬起头才发现……原来下雪了。

而此时，之前的酒劲好像完全上来了。

苏华强觉得脑袋沉的厉害，他将小秘书招呼过来，嘱咐了几句，便闭上眼养神。

张紫琼点了点头，随后告诉江小燕，时间也挺晚了，大家到酒店休息，明早九点，再带着大家继续。

江小燕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苏华强，难得的乖巧点头。

于是，这些南方的游客们在和苏华强等人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

曲终人散。

人群慢慢散去，老人也回到了自己经营的铁锅炖小饭店。

只剩下几个观众，还围在那个街头歌手的身边。

街头歌手没有着急唱歌，而是拿起了手机。

这才发现，以前自己只有几十个观众的直播间，现在正在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上千人。

他不仅收到了许多打赏，就连当下直播间的弹幕，都在讨论着刚刚那首歌。

【唱得真好啊，是主播唱的么？】

【不会都是原创吧？两首歌我一首都没有听过。】

【尤其第一首歌，好有东北味道，好热闹！】

【但我觉得还是第二首歌好听。】

【第二首？第二首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那是在故作矫情，不知所云！】

【…………】

那个同样上了年纪的本地流浪歌手，抿了抿嘴唇。

面对镜头解释道，“刚刚两首歌，是一个路人唱的。

还有……觉得第二首歌故作矫情的，问问家里老一辈，下岗潮是怎么回事吧？”

说完这些，他没有利用这个热度去要礼物。

而是和粉丝们打了声招呼，直接关掉了直播。

同样经历过那个年代他，想到如今东北的经济水平，心里有些堵得慌……

…………

铁锅炖的饭店内。

老人脱下大衣，回到柜台。

喃喃道，“苏鼎黄这个老流氓……倒是有个不一样的孙子。”

苏鼎皇，是苏华强已经过世的爷爷，也是强盛集团的创立者。

在东北，敢称呼苏鼎皇老流氓的，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