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晴看到章之语和她口中的老郑的相处方式，算是明白章之语决定再次结婚的原因，那位郑教授看起来话不多，为人处世也很古板。但让人羡慕的是郑教授的情绪稳定，章之语性格急躁，但郑教授总是时时刻刻保持着情绪稳定。郑教授说婚礼交给章之语准备，不过多参与，也不给太多的意见。但当章之语因为准备婚礼细枝末节而烦恼的时候，郑教授总能出手给予有效的建议。

程晴知道章之语真的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港湾，她这艘大船在大海里漂泊了这么久，真的有了靠岸的地方。

婚礼当天，来宾并不多，但加上郑教授的亲属和学校的同事、朋友也坐了整整齐齐的十桌。程晴料想当天会很忙，特意把两个孩子寄放到了妈妈家中。她虽说不是章之语的伴娘，但关于婚礼上很多琐碎杂事以及接待宾客的活儿就落在她的身上。等她坐到自己的宾客桌的时候，沈易成也来了。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

明明是两夫妻，面对面多少有点尴尬。沈易成先开了口说：“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了，差不多新娘要进场了。”程晴微笑地看着丈夫。

沈易成点头不再多说，程晴所坐的这桌都是女方的朋友和客户，其中有几位是程晴和章之语共同的高中同学，几年没联系，大家都变化很大。其中一位是程晴的同桌，萧筱。见到程晴的瞬间实在是很惊喜，她当即就跟人换了位置坐在了她的身边，问了好些话，又抱怨程晴这些年都不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这次要不是章之语再婚二人指不定都见不上面了。

萧筱的个性还是如高中的时候一样，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但依然爱笑爱说，同程晴聊了好多学校里的事情，又说自己现在是自由职业者，正在经营淘宝店和微商城，专门卖拖鞋。程晴一搜，那销量一个月可以卖上十万+。

程晴也忍不住打趣道：“你家的拖鞋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赶紧送我两双试试。”

“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早知道我就一人带一双拖鞋到婚礼现场分给大家，”萧筱大笑道，“不知道会不会被章之语打死了。第一次她结婚我没去，第二次她结婚，我来分拖鞋。”

程晴也被逗笑，萧筱又说：“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她的婚礼的时候，我当时还说程晴不得了了，嫁给了那么帅的老公。”

萧筱说话的瞬间看向了沈易成，又说：“现在看起来，程晴没嫁错，你看你这幅模样，一点也没变。三十多岁的人无论身材和皮肤还是好的没话说啊。”

程晴轻轻笑了笑，萧筱又问道：“怎么样，在哪里高就啊。就说我们这桌的同学哪一个没被班主任训过，就程晴这个学霸被陈老师捧在手心里，说程晴读书最认真，最勤奋。我们好像都成为了程晴的背景墙了。”

听到这些往事，程晴偏偏没法笑出声，她不自觉地有点怅然。

“章之语怎么没请陈老师啊？”萧筱又问道。

另外一个男同学听到，叹了口气说：“前段时间刚中风，都不怎么认得人了。”

萧筱感慨了一句：“哎，真是可惜了。陈老师是一个好老师。”

“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了。”席间的另外一个女同学缓了缓气氛，她看向程晴问道，“程晴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她当年可是陈老师的得意门生呢。”

“是呢。程晴虽然高考没考好，但是也是个一本985的重点院校。”萧筱笑着说，“你啊，快跟我们说说现在在哪里发达啊。”

程晴神情微微一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些高中同学的问话。还好，恰在这时灯光骤然暗下，属于婚礼的甜蜜伴奏响起，司仪开始在念一段稍显老套却十分有感染力的开场白。

“让我们有请新郎新娘进场。”

两扇棕色的大门徐徐打开，众人把目光注视着长长上台的走道，章父挽着章之语的手往老郑的方向走去，射灯打在章之语白色的拖地婚纱上，她是现场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

光影徐徐变化，伴奏温暖动人，背后的大屏幕正在放着二人的婚纱照，一张接着一张，有正式的，有搞怪的。每一张的婚纱照都是新人甜蜜的笑意。

当看着老郑挽着章之语的手走到舞台的中央之时，现场雷鸣般的掌声忽然响了起来。

程晴没忍住眼中的热泪，曾经她一直讨厌婚礼的模式化，一直觉得那些在婚礼上的致辞过于套路。她甚至觉得这样的婚礼仪式不过是对外人的一场作秀。直到此时此刻，她明白，即使一场婚礼过于模式化，但新人们也是想借这个仪式证明自己如此幸运。

她忽然反常地站起身，鼓掌鼓地越来越起劲，她很开心，她的朋友重新鼓起勇气去接受一段爱情，重新展开人生的篇章。

章之语还没来敬酒，王竹尹倒是先找程晴敬了酒，二人敬了敬彼此，王竹尹靠在程晴的耳畔耳语，问道：“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表哥会和你朋友结婚。”

程晴诚实地点头说：“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王竹尹也笑了：“我也是。我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情。没想到我俩倒是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程晴也笑着点头，小心问道：“你呢？过的好吗？”

王竹尹看起来并不轻松，她叹气道：“还在备孕，天天看医生，这过程可比上班难多了。”

“你呢，老同学？”

程晴咽了咽喉咙，看着王竹尹说：“公司还是裁了我。”

似乎是意料之中，王竹尹的脸上没有情绪上的波澜，她说：“不怕，老同学，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

话落，她又同沈易成碰了碰杯，寒暄了几句。程晴今天兴致高，自己多喝了几杯，还同同桌的同学们都敬了酒。沈易成劝说她不要喝了，程晴却说，难得之语结婚，她回家也不用管小孩，就让她多喝几杯吧。

沈易成知道程晴最近情绪不佳，便仍由妻子喝酒。宴会结束的差不多，沈易成说是先把车开到酒店门口，再来接程晴。程晴挥挥手，对沈易成说：“易成，这里离西湖公园很近，我们走路去逛逛吧。”

口吻里带着一些恳求的口气，沈易成心一动，又说：“你喝醉了，还走得了吗？”

程晴笑了起来：“你老婆的酒量你不知道啊。我没事。”

既然程晴这么说，沈易成便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酒店确实离西湖公园就一条街的路程。二人出了酒店，秋意的寒风有些瑟瑟，程晴深深地吸了口寒气，酒醒了一半。

二人亦步亦趋过了马路，沈易成忽然说：“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去西湖公园了。”

“是啊，不止如此。我们也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并肩走在一起了。”

闻言，沈易成情不自禁地侧头看向程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妻子有些不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总是有那么多怅然和悲伤。

沈易成回过神，他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特别圆又特别亮。

程晴也感触地说了一声：“我们也好久没有抬头去看月亮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进了西湖公园，前天西湖公园刚举办菊花展，听说展出的菊花品种有一千多种，此时公园里还摆满着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菊花，一团团，一簇簇地在夜色中绽放，真是满园芳菲。二人每走几步，风中就飘来四溢的菊香。

看到这个时间还有很多年轻的游客在跟夜色下的菊花合照，沈易成对妻子问道：“晴晴要不要拍照，我帮你拍吧。”

“不要了。晚上都看不清菊花的颜色了。”程晴说。

沈易成点头说：“也是，下次我们抽个假期，把孩子也带出来。好好拍个照。孩子们应该还没来这个公园看过菊花展吧。”

程晴没有接茬，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铁艺椅子说：“我们坐会儿吧。我有点累了。”

沈易成微微点头，二人并肩坐在铁艺的长椅上。程晴轻声说：“易成，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你当时买了我的旧冰箱，本来吧，卖了就卖了。没想到你还一直找我，我也只好负责起这个冰箱的售后维修了。”沈易成没忍住摇头大笑。

程晴也被逗笑说：“那还不是你卖的冰箱太多小毛病了。虽然你帮我修了很多次，它还时不时坏了。后来，我还是把它扔了，换了一台新的冰箱。”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冰箱到了你家后，突然出现了那么多问题。”

“当时想着省钱，买了个二手冰箱。现在想想，坏了就是坏了，就应该当时下定决心，把冰箱给扔了。我为了那个冰箱耽误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你也是，为了帮我售后维修。付的费用都超过卖二手所收到的款了。”

程晴像是不动声色地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沈易成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着妻子，只见妻子又笑着说：“但我们也得感谢那台冰箱，如果不是那台冰箱，我们永远不会相遇，永远不会相爱，也不会结婚。”

“是啊，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就像你的朋友之语，我也没想到她会嫁给一个历史教授。”沈易成说。

程晴轻轻笑了起来：“易成，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娶我当你的妻子？”

沈易成坚定摇头，声音温柔：“晴晴，你怎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后悔娶过你为妻。相反，我很感谢，你成为了我的妻子。”

程晴点点头，感谢地看着沈易成，说：“我也是。易成，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程晴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天边的皎洁月色，说：“这些年，谢谢你在我的身边。接下来，我们还是各自寻找自己的人生吧。”

沈易成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晴晴，你在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易成。”程晴一字一句在夜色下显得抑扬顿挫。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离婚？晴晴，你是不是晚上喝多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和我离婚。是，前段时间，我确实想要跳槽到梁叔叔那里，我没和你商量，是我的不对。可这样的事情值得你提出离婚吗？那不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争吵，”沈易成陡然站起身，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他又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我答应你不去就是了。你不想我离开家太远，好，我不去梁叔叔的公司了，不去大西北了。我就留在公司，留在榕城好不好？”

程晴看着情绪激动的沈易成，眼底滚烫：“我没有喝多，易成。我很清醒，我在说什么。我要和你离婚。”

“为什么？”沈易成不明白，他不止感到震动更多觉得是荒诞，“为什么离婚？”

“因为我不想耽误你的前途，我也不想让你再阻碍我的人生！”程晴也抬高了音量。

沈易成红了眼眶，他张了张嘴，试图挽回这个女人，他没有想到她如此狠心和决绝。

程晴缓了口气，只觉得湖边太过冷，似乎有冷冷的空气就这么钻进了五脏六腑。她的脸色惨白，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孩子那边我会告诉他们的。爸爸妈妈就算离了婚，也会永远爱他们。”

“程晴！”沈易成喊道。

程晴面无表情地说:“我最后的要求是，请你离婚后把两个孩子留给我抚养。”

“程晴，你没有工作，你没有收入，你要怎么养大两个孩子。你跟我离婚到底能得到什么！”沈易成尖锐叫嚣。

沈易成被激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妻子会向他提出离婚，程晴眼眶中的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她似有千言万语锁在了喉咙。她想，是啊，她一个全职主妇，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怎么能够有勇气说出“离婚”二字。

“我会有工作，也会有收入，我还会找回我自己。这就是我同你离婚会得到的东西。”

话音落下，程晴镇定自若地转身离开。